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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丹青坐在车上, 低着头一言不发。
季臣有些担心, 时不时地就转头看他, 陆丹青烦了:“别看我, 看路。”
季臣尴尬地咳嗽了一下,乖乖看向路面。
陆丹青手里拿着手机, 屏幕从未熄灭过,一直处在来电的画面。
他盯着那上面的陆珏两个字,忽然说道:“前些时候……我约他今天出来吃饭,他说公司有事,月末了有很多重要的报表要看。结果……”他讽刺地笑了一下, “确实,是很重要的事……”
季臣捏着方向盘,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开始时他是开心的, 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然而现在——他看着陆丹青这样的颓丧难过, 忍不住又想就算他不和陆丹青在一起又怎么样?只要他开心就好了,只要他还能有骄阳一般明艳灿烂的笑,就算他们不在一起又怎么样?
……妈的!
季臣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把低头走神的陆丹青吓了一跳,生气地瞪他:“你干嘛?!”
“……没有, 没什么。”
季臣喘了口气,刚才那种圣父般的想法简直可怕, 他才不想变成背后顶着俩翅膀的那玩意儿!他喜欢陆丹青, 这次是陆珏自己作死, 又不是任何人的错。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会将心上人拱手让人的才是智障!
季臣咧了咧嘴角,说:“我们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烧烤。”
陆丹青的手机屏幕依旧亮着,陆珏一刻不停地打电话过来,季臣看得碍眼,直接把手机抢过来关机了扔到后座上。
“别想他了,我们去吃饭,吃完去酒吧,保证让你把所有不高兴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
季臣说,在绿灯转黄的时候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餐厅里,陆珏紧握着手机,即便听筒里只有提示对方已关机的机械音,他依旧不死心地一次次拨通陆丹青的号码,然而结果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他脸色灰败地坐在台阶上,陈绘拿着他的银头手杖小心翼翼地走近,“陆先生……”
陆珏冷淡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陈绘一愣,似是想不到一向以温文尔雅和好脾气著称的陆珏竟会如此粗鲁无礼,而且哪怕是对待做错事的下属他都没有当面发过火,至多不过是不冷不热的斥责而已。
陈绘有些委屈,周围已经有客人在往这里张望,窃窃私语的声音让他感到难堪。
“陆先——”
“我让你滚!”
陆珏猛地站起来,他双目赤红,嘶哑的咆哮声吸引了周围所有食客的目光。
陈绘气恼地埋头冲出了餐厅,本来还高兴着能和陆珏搭上线,没想到却受到这样的羞辱。
陆珏喘着气,简简单单四个字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他无力地靠在墙边,眼眶通红,鼻翼微微翕动着,看起来显得萧索又可怜。
周围很多人在看,有人认出了他,还有人拿手机拍照。可是陆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和面子都在陆丹青转身的瞬间化为飞灰泡影。陆珏悲哀地想着只要能让他再见到陆丹青,只要再给他一个机会解释,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愿意放弃。
他爱他,此时此刻,陆珏无比清晰而又绝望地承认他爱陆丹青,他不能没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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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多的时候,陆丹青被季臣带到酒吧,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让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头,五颜六色的昏暗灯光交替着打在舞池里,乍一看去所有人都跟青面恶鬼似的,一个贴一个,一个抱一个地摇摆着。
这显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暧昧的灯光和空气让心怀鬼胎的男男女女们默契地聚集到一起,黑暗角落里的卡座上坐着无数拥吻的情侣以及放/浪地扭动着腰臀的炮/友们。
季臣带陆丹青坐到吧台边,递给他一杯颜色好看的鸡尾酒,说:“先拿这个开开胃。”
陆丹青大吼:“什么?”周围音乐声太大,热烈地敲击着的鼓点仿佛和心脏同一节奏,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晃动身体。
季臣也跟着吼回去:“我说!先喝杯鸡尾酒开开胃!”
陆丹青喜欢酒,且酒量很好。酒吧的气氛很有感染力,他坐在吧台边喝了几杯酒,也被激荡的韵律勾起了兴致,钻进人堆里去跳舞。
季臣嘴角一抽,眼看着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生一下子就凑了上去,他赶忙跑上前,铜墙铁壁一般地守在陆丹青身边,用恶狠狠的目光把所有企图靠近他们的人都瞪回去。
可是很快季臣就发现这招不起作用,酒吧里多的是不怕事的男人女人。他只能把陆丹青再拉回位置上喝酒,小孩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面颊因为酒意而染上潮红,分外撩/人。
季臣叹气,暗自懊恼为什么要把小兔子带进狼窝里。
“别喝了,我们回去,这里太吵。”
“不要!”陆丹青捧着酒杯避开他的手,冲季臣嘻嘻一笑,“我喜欢,这里热闹,很好。”
他似乎是有些醉了,吐字不甚清晰,幼童似的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季臣没办法,他劝不住,也不敢硬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丹青拿威士忌混上龙舌兰当白开水似的一杯接一杯地往胃里灌。
喝高兴了后陆丹青又要去跳舞,季臣半点不敢疏忽地守在身边,他两手虚虚地抱着陆丹青,暗示其他人他们是一对,来骚/扰的人果然就少了很多。
周围有人在亲吻——当然位置不仅限于嘴,啧啧的水声、粗重的喘息声和呻/吟声交织在一块儿,这一切比劲爆的音乐声更加刺人耳膜。
季臣忍不住收紧了抱着陆丹青的手臂,他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和刺激,毫不犹疑地低头去吻他的唇。
混乱的场合模糊了他的理智,季臣急切地撩开陆丹青的衣服下摆搂住他的腰,温热的唇舌落到如玉般小巧的耳垂上,然后顺着脸侧一路往下,留下一串湿濡的痕迹。
陆丹青迷迷糊糊地靠在他怀里,有些无力揪着他胸口的衣服,发出猫儿一样的闷哼。
季臣呼吸一窒,他忍不住低喘一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酒吧楼上就是一家快捷酒店,老板显然做得一手好生意,和楼上达成了某种协议打通了楼层,季臣此时无比感谢老板的商业头脑,半拖半抱着陆丹青走了上去。
……
然而,他们的第一次并不太美好。
清晨,陆丹青坐在床尾,季臣靠坐在床头,两人俱是不发一言。
季臣的脸毫无血色,两人都是第一次,有经验的陆怪物喝高了只晓得横冲直撞,季臣又不愿让他憋着难受一味迎合,直接导致了隔天醒来床单上出现了一小片红白交加的痕迹——昨夜如同攀上巅峰般的舒爽畅快显然是有后遗症的。
陆怪物有些尴尬和内疚,但更多的是觉得丢脸,居然把人给搞流血了。
他抿了抿唇,小声说:“对不起……”
“不用。”
季臣说,昨晚使用过度的声带如同老旧机器一样艰难地运转起来,沙哑得不像话。
他身上有陆丹青的牙印,腰侧有因为用力掐住而留下的指印,嘴唇红肿,眼睛也是肿着的,看起来无比凄惨。
不过陆丹青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因为他肤色白皙所以吻痕和背后的抓痕更加明显,肩头有个地方还咬破皮了,是刚进去时季臣实在疼狠了的时候留下的。
季臣看着他身上的痕迹,低声说:“昨晚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可是我没有。”
“昨天晚上,是我勾/引的你。”季臣说,眼睛紧盯着他,“喜欢吗?”他问,舔了舔苍白的嘴唇,“丹青,喜欢吗……昨晚你在我身体里的时候。”
陆丹青一呆,他身上只穿着件勉强还算干净的白色t恤,毛衣早已经被扯变形了扔在地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回答,只是说:“你疼不疼?后面……后面要处理一下,不然会生病的。”
季臣笑了,被牙齿咬出斑驳痕迹的一双唇浅浅地弯起,眼里是深不见底的幽暗,隐约可见一束萤火般的光芒。
“可是我够不到。”他说,“你帮我吧……阿青,帮帮我,好不好?”
一晚的经验显然已经足够季臣学到了一些东西,比如这是只看似纯良实则恶劣的黑心小白兔,总喜欢折腾到他开口哀求才肯高抬贵手。
陆丹青看了他一眼,胡乱地嗯了一声。
季臣低低地笑起来,他想要下地,可现在他连自己直起上半身都很难,陆丹青便走过去将他抱起来,走进浴室。
季臣抬起手臂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怀里,露出一抹笑。
清洗完后,季臣让朋友送来了衣服和药,他有些发烧,陆丹青便开车把他送回家休息。
季臣住的是高级小区,一层只有一户人家,他刚扶着季臣走出电梯就看见唯一的一个门旁站着人,他拿着银头手杖,身形笔直如同雪地的松柏。
“阿青。”
陆珏轻声唤他,他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眼里满是血丝。
他看着两人亲密倚靠着的姿势,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差点连站都站不住,右手用力地攥紧了手杖勉强冷静下来,强自扯开笑容,问陆丹青:“阿青,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陆珏声音微颤,带着小心得近乎卑微的的脆弱和无助。他的长相柔和雅致,面色唇色却是病态的苍白,眉间微蹙、眼泛水光的模样令他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我——”
季臣说:“丹青,钥匙在口袋里。”
陆丹青一愣,随即闭嘴不言,伸手在他外套两边的口袋摸了一下。
“不是,在内侧的暗袋里。”
陆丹青又伸手进去,在腰侧前方的一个口袋里拿出钥匙。
陆珏看着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又或是不好意思,就像是习惯了一样。他面色一白,心底瞬间便漫上一层凉意,不知从何而起的刺骨的疼痛深入骨髓,顺着神经脉络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脏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利刃刺了个对穿,从正中间破开一个洞来,冷风呼呼地穿过。
他僵在原地,看着陆丹青开门后将季臣扶进去。
“房间在左边。”
房门被轻轻掩上。
季臣家很大,大而空旷,似有若无的呻/吟声从虚掩着的门缝中传出,那是季臣的声音,沙哑的低吟声昭示了一切。
陆珏死死钉在原地,他的心跳声很快,血液却是冰凉。
陆丹青:“……季臣,国家欠你一个奥斯卡。”
金主爸爸,我就是上个药,要不要叫得这么浪?
季臣断断续续地说:“不过昨晚……唔,昨晚可不是装的……”
“你把我插/身寸了两次……阿青……还掐得我腰很疼。”
陆丹青:“……”
他面无表情:“闭嘴吧你。”
上完药后,陆丹青起身要走,季臣拉住他的手,皱着眉仰头看他,问:“你不会再回去他身边,对吧?”
陆丹青没说话,其实他也没想好。
突如其来的静默令季臣的脸色瞬间难看下去。
“陆丹青,”他几乎要失去所有的镇静和从容,“你还喜欢他,还想和他在一起?!”
“没有,”陆丹青漠然地抽出手,“你好好休息吧,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他已经说了是‘我的事情’,季臣也不好再逼问,结果却又听得陆丹青说:“那八百万我没动,明天会去银行办转账手续还你。”
季臣勃然变色,他撑着床坐起来,也不顾身后某处和腰部的酸痛,紧张而慌乱地扑过去一把抓住陆丹青的手,努力想要严厉起来的声音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你什么意思?!不,我不要,我不收!”
季臣已经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床外,陆丹青叹了口气,回身扶住他,一靠近后立刻被人拦腰抱住,两条有力的手臂几乎要把他勒成两截。
……居然还这么有力气。
陆丹青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安抚地拍了拍季臣的后背,“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那800万就不合适了,而且我也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说到这个陆怪物就很痛心,那八百万真的是花不出去,他一不买房二不买车三不炒股,就只能扔银行里待着发霉。
至于原身傻白甜所想的要还给陆珏,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在陆怪物的考虑范围内。对陆珏来说他并不缺钱,他缺的是情感。一个人将他的糖果送予你,这个行为珍贵的不是糖果本身,而是他为何要送你糖果的原因,即他对你的感情。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陆珏终究是付出了的,而他的付出并不能被区区钱财所弥补,就算还了八百万也是白搭——之前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现在两人的纠葛了。
季臣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但还是很不甘愿,他说:“那以后你的生活费我给,你不要找陆珏,寒暑假也来我家里住,我一会儿把备用钥匙给你。”
“……”陆丹青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季臣,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句不冷不热的话犹如给季臣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让他发热的脑子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先回去了,下午还有课,你叫你朋友过来吧。”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轻轻合上房门。随后陆丹青转头看向门口,陆珏还呆呆地站在那里,身后长长的走廊像是一头蛰伏在黑暗中随时要将他吞噬的野兽。
陆丹青离开季臣家,对他说:“走吧。”
陆珏如梦方醒,连忙跟上,两人走进电梯。
“阿青,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
“我知道。”陆丹青垂下眼,淡淡道,“你也没有承诺过我什么,我无权干涉你和什么人见面吃饭。”
“不是这样的,我——”
这时候电梯到了一楼,陆丹青走出的大厅,一边说:“我打车回学校了,再见。”
“阿青!”陆珏急急出声,陆丹青的冷漠令他异常不安,更加急于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他,“我喜欢你,我……阿青……我爱你。”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陆丹青停住了脚步。
陆珏的呼吸几近停滞,他像是被投入深海中,被强烈的水压压迫得动弹不得,世界褪去颜色,附近街道上喧嚣的人声车声也变得模糊而遥远。黑白的模糊场景中只有他的小少年长身玉立,他慢慢回过头,明丽温柔的桃花眼里此时却是一片平静,犹如一汪深潭般倒映着紧张得手足无措的自己。
陆珏怔怔地望着他,小孩儿专注的注视令他感到怀念,这是他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最真挚的渴求。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鼻腔忍不住泛酸起来,正要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抱抱他,却听见陆丹青冷淡而简短地应了一句:“嗯。”
说完他便转身走远了,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驻足停留的意愿。
陆珏如时光停滞般僵住了身形,水汽在眼球上凝结成一张薄薄的幕墙,他张了张口,最终却是再没有了叫住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