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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九是被王爷给捏醒的。王爷手掌上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恰好按在她的脸颊上,她疼得吸了一口冷气。
“卯时了,快起吧。”王爷低沉的嗓音似乎带着蛊惑,阿九乖乖地点了点头,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却感到腰肢一阵酸痛。
她咬着牙坐起身,看到身上密布的吻痕,也只红了脸,却是硬撑着起身服侍。
“直接穿朝服吧。今儿本王不去请安了,已经让元宝去通传了。”王爷看着阿九微红的脸,再次抬手捏了捏,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倒是阿九一怔,进入王府之后,只要王爷在府上,每日的请安还从来没断过。只是今个儿却要直接上朝,也没听说有何重要的事情。她虽有疑问,却也只点了点头,便手脚麻利地替王爷穿戴整齐。
亲自送王爷离开,阿九便回屋开始梳妆。发髻才梳了一半,就有人禀报说,秀姬来了。
阿九轻轻一皱眉头,眸光渐渐变得清明。难怪方才王爷走得那样急,连请安都省了,想必就是为了躲秀姬。
“请她进来吧!”阿九挥了挥衣袖,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王爷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竟连这一点都想到了,还跑得远远的。
“姐姐,我没打扰你和王爷休息吧?”秀姬似乎很急,还没进来就已经开口询问。
“没有,快坐吧。”阿九等她进来了,才让她坐下,挥了挥手示意无事。
秀姬漂亮的眼眸瞪大了,扫视了两圈。
“王爷人呢?难道已经去请安了?”没有发现王爷的身影,秀姬才讪讪地开口,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王爷今个儿告假了,已经出府了。”阿九从盒子里挑出一支如意簪子递给了花聆,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
倒是秀姬“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惨白。
“现在才卯时还没到上朝的时辰,他怎么出府了?”秀姬失声地喊道,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阿九恰好梳完妆,转过头看着她。秀姬对上阿九的沉静的眼眸,转而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地滑坐了下来,嘴角也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却带着些许的决绝。
“王爷真是......”秀姬嗫嚅着开口,却是接不下去了。心底一片寒凉,鼻子一酸眼眶竟是红了。
阿九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牵起她的手。
“走吧,请安该迟了。”秀姬的手透着刺骨的阴寒,阿九拖着她出了芙蓉院。
***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因为大理寺卿暴死街头,皇上震怒。下令彻查,却是一无所获。
众位大臣和世家代表,竟是少有的口径一致。大理寺卿在潇湘馆附近极有可能遭到杀手刺杀,身边的家丁连同轿夫,皆无一幸免,全部都是一剑封喉,无一活口。
而且从尸体和现场根本探查不出凶手,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所以此案也只能搁置。
皇上气愤地让接着查,劝谏的奏折就像雪花一样,不断地呈现到龙案之上。
而这几日,王爷大都宿在了书房之中,一步都不肯踏足内院。秀姬沉郁寡欢之外,也不再提要找王爷。她现在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原先那些巴结着她的姬妾,恨不得在她面前消失才好,免得被她牵连。
王妃还没有什么大动作,似乎在等着最后的审判,只是芳仪阁的份例明显被苛扣得很严重。阿九这几日谨遵王爷的吩咐,没再出门却是让花聆悄悄给芳仪阁送过几次木炭。
最终皇上的圣旨下来了,对于大理寺卿的死感到沉痛,也只赏了银两风光厚葬。而对于彻查死因一事,则闭口不提。
斐家在皇上面前红了一个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伴随着大理寺卿的死,斐家也终究是没落了。
大理寺卿风光下葬的那一日,王妃就派立秋带着一众丫头,浩浩荡荡赶去芳仪阁。
“秀姬,王妃怀疑有人假冒斐姬和秀儿的鬼魂,差遣奴婢带人来搜查,您就委屈一下。”立秋站在帘幕之外,恭谨地行礼。
话音刚落,就有三两个丫头将帘幕撩起。秀姬只着了一件素白外衫,斜倚在椅子上,听见立秋的声音,也只露出一抹苦笑,挥了挥手示意她请便。
身后的丫头自然分散成几组,在芳仪阁前院后院大肆地寻找。最终在一个丫头的房里搜到了一套手工精制的百褶裙,那丫头被拖到了舒兴阁,王妃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就杖毙了。
消息传到芙蓉院的时候,阿九正陪着王爷在梅树下方下棋。
“王爷,王妃说前几日那闹鬼的事儿,是芳仪阁一个丫头搞的鬼,已经杖毙了,特来告诉您和恒姬一声。”元宝低眉顺目地站在一边,轻声禀报着。
一旁的花聆和玉叶,连大气都不敢出。
阿九的眉头轻轻挑起,王妃开始动手了。她悄悄抬眼看了看王爷,王爷只专注地看着棋盘,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动。
“阿九,该你了。”王爷落下一枚黑子,见阿九迟迟不动,轻声提醒了一句。
阿九回神,将注意力再次回到棋盘上。虽然她已经费尽心力,却还是稍逊一筹,白子已经隐隐呈现出败势。
“王爷棋力高超,阿九自愧不如。”她看好了摆下一枚白子,情势却更加糟糕,索性丢了手中的棋子,轻声认输。
王爷抿了抿唇角,将棋子扔进盒子里,抬起深邃的黑眸,直直地盯着阿九。
阿九接触到王爷的眸光,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硬逼着自己抬起头。索性抬手撑着下巴,瞪大了双眸回望。
“你最近的棋力见长,只是心里想着其他事,难免扰乱了思绪。”王爷却是轻声笑开了,微微站起身伸手从阿九的发髻上拂过,手中带下了一片梅花的花瓣。
“是妾身蠢钝了。”阿九笑着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规整,脸上的笑容不变,舌尖却渐渐有苦涩蔓延开。
王爷的心还真是坚如磐石,刀枪不入。阿九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一日秀姬在芙蓉院醉酒之后所说的话。
她说:这几日前去找我爹的大臣,都是曾经依附于太子一党的,来斐府也只不过求我爹手下留情,放他们一条生路。而王爷派玉石送我回府,无非就是每日上报有谁去了斐府,然后挑选拉拢的人罢了。
她说:我什么都不求,只求王爷利用完斐家之后,能保斐家平安。
她说:我知道姐姐是王妃害死的,可是我没有证据也永远都扳不倒她。王妃太强大,强大到只要我稍微一弱势,就很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我也只能趁着现在所谓的荣宠,来找王妃的茬。
可是到最后,王爷连一面都不再见秀姬。秀姬的父亲也惨遭人刺杀,也就这样不了了之。斐家被王爷利用得彻底之后,然后一脚踢开。
秀姬的话语一句一句钻进脑海里,阿九的身体也逐渐变得冰冷。眼前带着浅笑的男子,不过是被权利占据,偶尔爱逗弄后院饲养的女人。
“过几日本王要陪皇上去围场狩猎,王妃也要跟去。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王爷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声问了一句。
阿九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手托着腮想了一下。
“往年都是开春之后才去,今年怎么提前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都快到十二月了,才说着要去狩猎。
“那位来了兴致,昨儿我特地问了,今年围场的猎物长得都很好。本王争取多猎几头羊或者鹿,给你做件披风,你的身子一向畏寒。”王爷一提起狩猎,兴致也变得高昂起来。
他的眼眸里渐渐恢复暖意,说起阿九的身子,抬手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面颊。
“妾身可不敢用那样好的东西。老夫人刚从南方回来,想来是极不习惯京都的阴冷,王爷该给她做一件才是。”阿九眸光一暗,连忙推辞。
她可没忘了,前世王爷狩猎的时候,给她带了一件用毛皮做好的披风。结果王妃和老夫人紧盯着芙蓉院一个月,硬是把她折腾得有苦难言。
“也是。本王还要和王妃商讨去狩猎的事儿,这几日就不过来了。”王爷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又轻声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了芙蓉院。
阿九看着男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越是看见后院所谓的姐妹们一个个倒下,王爷的冷漠对待,她的心情也越发紧张,手心里都沁出了冷汗。
之后几日王妃也没再刁难芳仪阁,想来是着手准备狩猎的事情。
阿九走进舒兴阁的时候,恰好看见宁侧妃在里面,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扯着嘴角微微笑了笑。
“恒姬快坐吧,王爷去狩猎准备得匆忙。”王妃刚从里屋出来,嘴角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几日不见,王妃原先有些苍白的面色,却渐渐转好,甚至带着几分红晕。
想来这几日王爷都留宿在舒兴阁,王妃的心情也变得好了。此刻见到阿九,也能嘴角带笑,不再怒目相斥,似乎王家四小姐的事儿没有发生过一般。
阿九悄悄打量了一下内厅,里面果然堆得有些凌乱。想来是王妃刚才派人在收拾东西。她也连忙躬身行礼,就轻巧地坐到宁侧妃的对面。
“往年去狩猎,都要准备大半个月。今年可只有这几日,马上都过年了,估计也就只能在围场待上半个月,王爷肯定是不过瘾的。”王妃指挥着身边的丫头将箱子搬出去,提起狩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隐隐夹杂着得色。
无论是娇弱清冷的宁侧妃,还是荣宠娇媚的恒姬,她们永远都无法陪着王爷去狩猎。
“辛苦王妃了。”宁侧妃点了点头,眼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本妃和王爷要出去,这府上的事情就要烦劳二位妹妹看顾着些。快到年了,事情也比较多,那些管事婆子也都是要人压着的。”王妃今日心情好,说什么脸上都带了一丝笑意。
“这......”阿九和宁侧妃对视了一眼,却不敢应承下来。
上次去萧王府抓周,也是想让她俩看家的。结果最后斐姬小产大出血而死,两个人都没落到好来,这次也不敢冒冒失失答应下来。
“府上也就筹备年礼的事儿,庄子收租的那些事儿,本妃都已经安排妥当了。王爷可是亲自指了你们两个人,况且府上还有老夫人坐镇,出不了大事儿。”王妃见她俩犹豫,也不甚在意,轻声宽慰道。
二人最终是点头应承下来了,王妃都把王爷、老夫人一起拿出来压阵了,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
王妃见她俩同意,立马吩咐立秋将这个月的账簿拿过来,只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就让她二人回去琢磨了。
***
“主子,这是偏院的姬妾给您送的八宝瓶。”花聆怀里抱着一只瓶子,里面还插满了新折的梅花,刚进屋就嗅到一股淡淡的梅香。
她的脸上冻得一片通红,径自走到一旁的展柜边,轻轻放在了第四格。不由得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
“偏院的姬妾?你怎么到那里去了?”阿九从账簿中抬起头,轻轻扫了一眼展柜上的花瓶,微皱起眉头。
偏院在王府里,相当于后宫中的冷宫。一向是受罚或者未获宠幸的姬妾住的地方,在王府的西南角,一般主子下人都不会到那里去。
那花瓶上倒是图案秀丽,配上红梅恰到好处,清幽的梅香吸进脾肺,让人一阵舒爽。
“奴婢路上遇到了赵姬,她非拉着奴婢去偏院。到了偏院里,又大肆宣扬您和宁侧妃暂时接手王府的事儿。那些偏院的姬妾连忙亲自动手折的梅花,找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花瓶,还有一个送去了玉烟院。”花聆忍不住开始发起牢骚,赵姬那性子别提下人,就是有些主子遇上了,也得礼让三分,她也算是倒霉。
阿九忍不住一阵头痛,轻叹了一口气。
“主子,今个儿可不用再吃素斋了。厨娘一见到奴婢,那么些好鱼好肉都往盘子里送。奴婢推辞,那厨房管事儿还说奴婢清高呢!”玉叶轻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端菜的丫头,鱼贯而入。
一般晚膳的时候,阿九都是一碗米粥配上几个小菜即可。这下倒好,桌上摆满了荤腥,倒是比午膳还丰盛。颇有大摆筵席的样子。
对着桌上的菜肴,阿九叹了一口气,将账簿随手扔到一边,坐到桌子边却顿觉胃口大减。
“主子,您和宁侧妃管事儿,那些人巴结着也是情理之中。您要是觉得心里膈应,等王爷和王妃回来,您只管把送礼的事儿报上去就是。”玉叶见她久久不动筷子,凑上前来小声地安慰着,替她布菜。
阿九挥了挥手,眉头用力皱起。
“这半个月的家可不是好管的,王妃刚才送过来的账簿,虽然只有一个月的,而且还是我和宁侧妃分着看。可是那账上一笔笔记得都很笼统,那些管事婆子都是人精儿,若是买重了也分辨不出,王妃回来了可就不好交差了。”她夹了一块鱼香茄子送进嘴里,味同嚼蜡。
花聆见恒姬的脸上露出苦涩,心里也跟着不舒服。
“主子,明个儿王妃和王爷就要出门了,您和宁侧妃请安之后,就把那些管事婆子带去训话。谅那些人也不敢做得太过。”花聆见她有些难以下咽的表情,连忙盛了碗稀粥放在她手边。
阿九摆了摆手,提起训话眉头就皱得更紧。
“王妃根本没有事先敲打管事婆子,明日即使我和宁侧妃去,想必也没有多少威信。况且还有府上各人看着,王妃立下的规矩,根本就不能改。赵姬又在里外大肆宣扬,这次管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阿九一想起下半个月对着账目,胃里就是一阵抽搐,桌上的菜肴更是索然无味。
第二日天没亮,王爷和王妃就出府了。依照惯例,众位姬妾在宁侧妃的领头下,都站在后院相送。
请安的路上,也是难得一见的浩浩荡荡大部队。阿九和宁侧妃看着彼此眼下的黑眼圈,都是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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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和宁侧妃走进大厅的时候,就觉得厅内黑压压的一片,而且还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见到她俩进来,厅内立马安静了下来,二十多个管事儿婆子站成了三排。所有人都悄悄打量这两位主子,一般除了厨房和看门的管事婆子之外,其余的人对这两位主子还是十分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