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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火火·番外·大屯子村篇（三）
灶台上最中间那口大锅上放了五层的竹蒸笼, 顾卿卿走近揭开看——
第一层是十来个拳头大小的十来个玉米面馒头，下面是麦麸馒头, 然后是四五个白面馒头。
最后两层都是带着壳的苞米棒子。
楚岱也跟了进来, 在柴火灶前找了张小板凳坐下，“中午吃什么？要做饭吗？我给你烧火。”
“不做了，吃馒头和玉米。”顾卿卿摸了个苞米棒子出来, 重新盖上蒸笼, 剥开浅绿色的壳，掰了一半递给男人：“三叔没回来, 现在都忙着抢收, 也没人有空做饭, 将就着吃点吧。”
楚岱咬着玉米, 无所谓道：“我都行, 就是几个小崽子要不要另外弄点吃的？”
“他们都这么大了, 用不着顿顿吃肉。”顾卿卿摇头：“下午我早点回来，把饭做好。”
家里有老有小，又都是力气活, 不吃饭也顶不住。
他们就是纯粹帮忙的, 做事也不计工分, 就算不去田里也没人会说什么。
不过他们都没这样想过, 现在是农忙的时候, 抢收过后还要抢种，时间紧着呢。
“你这腿上怎么弄的？”她弯腰细看。
男人裤脚卷了上去, 两条笔直修长的腿随意敞开, 脚上踩着的不知道是哪位哥哥破了个洞的布鞋。
楚岱也顺着她的目光低头, 小腿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了一样，很多条红血痕, 他皮肤太白，看起来触目惊心。
“稻谷叶子刮的吧。”他捧着玉米棒子不以为意，看到她蹙眉，又笑着说：“一点也不疼，没什么感觉，别担心。”
顾卿卿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男人没有瑟缩，唇角上扬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小女人。
“真不痛？”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要不你下午别去田里了，找郝叔拿点药。”
在她看来，赤脚大夫郝一珍包治百病。
“拿什么药？哪里不舒服？”时如霜跟韩莲心进来端馒头出去，听到闺女的话她有些着急：“是不是天太热中暑了啊？”
顾卿卿有些好笑，叹了口气摇头：“没中暑，他腿被禾叶割了，我想着去找郝叔拿点药敷敷。”
时如霜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眼女婿的腿，她说：“稻叶割的伤口看起来不深，但是很痒，过会儿还会红肿，阿岱，还是让卿卿带你去老郝那里拿点草药敷敷吧，他那儿什么都有。”
“阿娘，我没事，晚点再去。”楚岱把裤腿放下来，“不是什么大事。”
他是真没什么感觉，被刮了也不知道，现在也没觉得痛。
就是看到小女人心疼他的样子，很窝心。
“大嫂，阿岱当兵的，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啥，不过这天气确实太热了。”韩莲心去了杂物间：“俺记得家里还有点解暑的草药，上次郝一珍给的，俺找找煮点水。”
“行，那我先把馒头拿出去，歇了一阵也该缓过来吃中饭了。”时如霜见他真没什么事，也就没再多管了，亲家过来连口茶都没喝就帮着下田，到现在一口吃食没落着，她都怪不好意思的。
一家人或坐或站或蹲，在凉棚下或者屋檐下吃馒头啃苞米，时如霜还把咸菜和酸萝卜丁拿出来，递了双筷子给秦老：“亲家，招待不周，您别见怪。”
“亲家弟妹，你言重了。”秦老眉眼温和，把玉米面馒头掰开，夹了点咸菜和酸萝卜丁进去，“我很喜欢吃馒头就咸菜。”
他想到什么，有些恍惚，随后释然一笑。
楚渊和秦舟都是很随和的人，来大屯子村也不是一两次了，顾家人跟他们都很熟，都是自家人。
一边啃馒头一边和他搭话，问问首都是什么样子，和盐城差别大不大。
他们都没出过省，更别提首都了。
秦老耐心回应：“气候比这边更干燥……”
团团年年还有小星星和骄骄都跟着狗蛋，一人吃了根白糖冰棍儿，现在抱着半截玉米在啃，小模样别提多满足了。
顾卿卿用胳膊肘杵了下男人：“要不把他们留这儿吧，我看他们玩得挺欢。”
看起来都乐不思蜀了。
在首都也就在军属院里跑跑，或者军科院外面的小道上遛遛，对小孩子来说难免不痛快。
回了大屯子村，这几个娃娃田里地里到处疯，身上都是泥，但是玩得特别开心。
男人挑眉：“你舍得？”
“舍得啊，小崽子们这么闹腾，我巴不得清静几天。”她轻哼道。
楚岱看出她的言不由衷，笑着拉她坐在屋檐下，“嗯你舍得，是我舍不得。”
孙圆圆和秦黎在另一边的田里，有点远，就懒得来回跑了，随身带了馒头玉米，也不用担心没吃的。
顾家人歇了一阵，吃完馒头又喝饱茶水，纷纷起身拿草帽和镰刀：“上工咯。”
楚岱也跟着起身，顾卿卿瞅了眼满身泥在压水井旁边洗脚丫子的四个崽子，决定放任不管。
她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天气热，玩水也不容易感冒。
让他们快活去吧！
楚岱走之前叮嘱：“大宝，外面太晒了，你和弟弟妹妹在家看电视，冰箱里有切好的西瓜，不要吃太多。”
团团脆生生应道：“知道啦阿爹~”
年年帮弟弟妹妹洗干净脚丫子，带着他们去堂屋看电视，看着崽子们欢快的背影，楚岱笑了下：“把他们留在这也挺好的。”
走在前面和狗蛋说话的顾卿卿闻言，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然后又逼问顾青烈：“你给他们吃了多少？”
“一人一根嘛，大哥是按人头买的，小叔他们没回来，就搁冰箱留着了。”顾青烈侧头：“是吧大哥，我可没给他们多吃啊，你得作证。”
顾灿阳懒得搭理他，抬手压低草帽帽檐，阴影笼罩他半张脸，看起来更加冷淡。
“二婶还煲什么解暑汤嘛，看到他这张脸我就清凉了。”狗蛋嘴里嘀嘀咕咕，又转身去勾楚岱的肩膀：“待会儿咱俩继续比？”
楚岱漫不经心应了一句：“行啊。”
“大队长，来啦？”
“老张你这也挺快嘛，中午家里没开火吧。”
“我说赵三，你那把镰刀能不能磨磨？割稻子的时候那叫一个费劲，我看着都着急。”
村民们拿着镰刀扛着扁担陆陆续续往村口涌来，有来得早的，坐在村口那颗大樟树底下唠嗑，翘着二郎腿手里的草帽一晃一晃。
“我说算盘啊，你算算咱们生产队还有多少亩田没收吧，这都忙了小半个月了，我都有些懵了。”
“行，”生产队的会计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小算盘，放在膝盖上，嘴里念念叨叨：“咱们生产队总共有两千四百八十九亩田，村头这两百七十三亩是最先收了的……今天上午大屯子村收了……”
他还在这算呢，顾金挠头走过来：“秦猛子他们没过来啊？”
“早就在田里热火朝天干上了，老顾你别说话，听听是不是打谷机的声音。”
顾金凝神一听，还真是。
“咱也别歇了，早点把稻子割完晒干收仓里才放心，老天爷这心情可是摸不准的。”
每次双抢都是跟时间赛跑，就期盼着天天都是大晴天，阴天也行，刮风下雨腿肚子都打颤。
“老少爷们嘿~动起来动起来！打完谷子咱们就分粮食咯~”他高声大喊。
这回大家伙有劲了，纷纷往田里走，大沟子村一个壮实青年挑着一百多斤的毛谷子从田坎上过来，扁担“嗬哟”作响——
“我说顾雄，你们再来晚点，我们这可就散工了啊。”他脸上是和善的笑。
只穿白色汗衫的精壮汉子憨憨一笑，挠头说：“我挑一趟比得上你走两次，不着急。”
壮实汉子被他气笑：“你这缺心眼子的，赶紧干活吧。”
上午也就割了一两个小时的稻子，到了下午那可真是腰都直不起来了，顾卿卿割一会儿歇一会儿，余光往男人那边一扫。
好嘛，他还精神奕奕的跟狗蛋在比赛谁割的快，各自划分了区域。
顾家的人都是散落在各个田里的，放眼望去除了金色的稻田就是弯腰割禾或者站在打谷机上打稻子的人，想要找谁太难了。
田里稀烂的泥踩一脚就陷下去，半天都拔不动。
她费了半天劲才走到田埂旁边，提起白瓷壶倒了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往下灌。
本来还担心秦老身体吃不消，转眼望去顾铁柱站在打谷机上，他在旁边递稻草，俩人头上带着草帽肩膀上搭着毛巾，光着膀子说说笑笑，顾卿卿默默收回目光。
在她印象里，干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穿一身挺括修身的中山装，勤务兵把衣服熨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永远是一副温润儒雅的模样，鲜少有这么情绪外放的时候，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没有一点架子。
现在天黑的晚，傍晚六点多天边还有很大的光亮，一直到了七点生产队才下工。
顾卿卿提前半个小时回去准备饭菜，锅里的解暑汤也煲好了，她拿了个大铝锅盛出来。
“这什么啊黑乎乎的？”顾青烈光着脚从外面进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他盯着锅里的汤，一双眼睛清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