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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国国主萧煜以萧盏为将,收复云尺,一统南北,定国号为:离。离国疆域辽阔,异常强大。周边小国异族等纷纷自愿成为离国的附庸。
当日出战的兵卒再没有提起过战场上所发生的事。
事实上,云尺国并非臣服于拓国。两者关系微妙。表面上萧煜是离国国主,但是云尺国内部的方针策略却由国主白楚陵自行决定,不必依照拓国律法。军权亦在平天将军顾放手中。
绵延了数百年的战事得以消弭。萧煜宅心仁厚,治国有方。大臣和睦,上下一心,离国逐渐走向强盛。至于风云一时的云尺少主白熙和拓国郡主萧盏却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拓国南方和云尺国交界处有一片山林。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碧色湖边澄澈如美玉,依山傍水处有一座简陋的木屋。
清晨的阳光落入只有一只装满书的箱子,一张床和一把椅子的房间。椅子上铺着珍贵的貂皮。
白熙坐在窗边,手里拿出一卷书,一边读书,一边惬意地享受着温暖的晨光。
“早膳来也。”萧盏端着托盘,碎步走到白熙面前,把托盘放在了桌案上。
一只盘子里盛的是黄一块黑一块的炒蛋,一只盘子里装着泡在油里的野菜。
“粥也马上就到。”萧盏一阵风地跑回厨房,再回来,手里多了两碗粘稠如米糊略带焦色的粥。
白熙脸色不改地端起碗就吃,萧盏注意地观察观察了白熙的脸色,好像没什么问题,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动。
不一会,菜和粥都被吃得精光。
“萧郡主真是好手艺,如此佳肴,天上地下,只此一味。”白熙温和地笑着赞叹道。
萧盏开心地笑了,得意洋洋地谦虚道,“过奖过奖。”随即装出温婉的模样,“你喜欢就好。”
白熙拉过萧盏的手,心疼地说:“唉,我怎么忍心让你终日流连厨房,浑身上下沾满油烟。”
萧盏挽起白熙的胳臂,笑看着他的眼,说:“油烟就油烟吧,我不在乎。”
白熙坚决地说:“不行,让你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已经很委屈你。我怎么还能要求你劳心家务?”
萧盏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自己的手说:“你们云尺人不是讲究娶妻娶贤吗?像我这样,下得了厨房,上得了战场的,岂不是贤妻的代表。”
白熙无奈,失语了片刻道:“碧喜好久没来了。她不在,这屋子里还真少些热闹。”
最主要的是,碧喜每次到来,都会顺带做上一桌子的好菜。
萧盏得意地笑着说:“碧喜丫头么,是我让她别来的。她每次一来,就把什么活都做了。这样,还怎么能让你我体味同甘共苦。”
白熙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三个月没有回左都,一定想家了吧。不如我陪你回王宫里小住几日。”
萧盏体贴地挽着他的手臂,说:“有你在就好。”
白熙无奈,只能在心里说:如果有拓国王宫的厨子在就好了。
正好白楚陵带了流碧来拜访。白熙看到流碧手中食盒,顿时眉开眼笑。
萧盏遗憾地说:“你们来迟了一步,我们刚用过早膳呢。”
“那就只好带回去了,”白楚陵莫不遗憾,“都是白熙喜欢的菜呢。”
白熙连忙摆手:“不妨不妨。饭菜热了热,中午还能凑合。楚陵破天荒地带来好意,我怎么忍心辜负?”
萧盏给他们倒了酒,说:“泡茶太麻烦,不如喝酒方便。”
楚陵、流碧连连称是。
流碧细细瞧着萧盏,掩口一笑:“没想到十一公子原来是这般模样。”
萧盏笑问:“没有被本公子脸上的伤痕吓着?”
流碧认真地说:“皮相易凋,公子……萧郡主所有的,却是叫人折服的气度。”
还没等萧盏得意,白熙就先谢道:“多谢流碧姑娘夸我眼光独到,慧眼识人。”
萧盏瞪他一眼,又装出温柔的模样:“你们稍坐片刻,我去做些糕点来给你们下酒。”
不要啊……白熙在心中无声地大喊。萧盏曾做过一笼糯米糕,蒸好之后,一蒸笼的糕全融在了一起,成了一团泥。萧盏也做过饺子,煮好之后,一锅饺子成了面皮丸子汤。
楚陵却在一旁煽风点火:“能让郡主亲自下厨,少主真是好福气。”
白熙垂死挣扎道:“楚陵和流碧是贵客,粗茶淡饭恐招待不周,不如……”
还没等他说完,楚陵连忙打断道:“不妨不妨,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再说了,能尝到女王陛下亲自做的菜肴,凌漠三生有幸。”
面对白熙欲哭无泪的眼神,楚陵笑得格外开心。
萧盏对着白熙得意地一笑,转身到厨房去了。流碧说要帮忙,也跟着去了。
难得见到萧盏可亲的一面,流碧心里的敬畏消除了一大半。
做菜的时候,流碧忍不住把心里憋了好久的话,全都说出来:“碧云第一次看见公子的时候,公子倒在地上,浑身是伤。是阁主让我们救起公子。阁主这个人一向冷冷的,对什么都不关心。所以我和堰词都很好奇公子的身份呢。
对了,公子知道的吧,阁主原来是云尺皇后的侄子,是白少主的表弟。现在他做了国主,别人羡他运气好,,得到了少主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其实阁主心里不知道多不乐意呢。前些日子,范丞相还张罗着给阁主选妃的事。阁主不甚烦扰,所以才躲到少主这里来了。”
想到一向冷厉自负的白楚陵竟然因为逼婚而逃,萧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手一重,珍珠丸子被压成了薄饼。
流碧继续说道:“阁主呢,整日就盼着拓国百姓和云尺百姓能早日消除隔阂,和平共处,那么,他也就可以把大权和麻烦一并交给萧国主,继续回去做他的藏雪阁主。”
难得有个好听众,流碧说得兴起,慢慢偏了题:“上次国主议事时,我也在一旁。终于看到了平天将军顾放。我以为将军都是魁梧高大的样子,当然白少主除外,没有想到,顾放他……长得那样俊……”流碧说着说着,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萧盏默默地聆听,淡淡地微笑。
阳光落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化作一摊水。
屋内。
白熙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着酒。
白楚陵拿过白熙的手,三指扣上,细细诊脉。末了,长叹了一声:“那一件剑伤及心肺,幸亏及时服下凝蔻丸,延续了一年的性命。白熙,我不明白,其实当时你只要躲闪分毫,根本不用被伤得如此之重。”
白熙轻描淡写道:“伤得轻伤得重,这又有何不同?当时我不知道她无药可医,而且为了打败我又服下了可以克制咳血症的剧烈毒药,将原本三年的寿命缩减到一年。她可以为了拓国透支生命,我又为何不能为此舍弃自己。”
白楚陵递上一只白瓷瓶。
“这是什么?玉露保命膏?”白熙随口编造了一个名字,却不伸手去接。
凌漠说:“邃沫香。”
“又是什么延年益寿的东西?”白熙还是不接。
“是给萧……郡主的。”凌漠把白瓷瓶塞到了白熙手中。
白熙白瓷瓶推回,“盏儿的事,她自己有选择的权力。”
楚陵苦笑:“我终于是不了解你们两人。若是旁人,大概都会想尽办法让对方幸福,宁可牺牲自己,却要对方活下来。你们两人却是有伤不治,有病不医。看着对方一步步地……却不阻拦。”
“你可知我们两人几乎错失今生。我不能辜负云尺国旧部对我的信任和希望。萧盏也不能抛下拓国。若非我们两人都只有一年性命,哪里求得来此刻的闲居优雅。一年的幸福足矣。我本不重名利,与其睥睨天下,孤独终老,不如享受这一年的幸福。萧盏存的又何尝不是这份心思。”白熙淡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白楚陵终于知道,为何他们两人之间横着无数误会和对立,却仍是不能忘记对方。但是这份淡然生死大气,这份生死相随的坦诚,便叫旁人无从插足。他的心里激荡起九分的敬佩,剩下的一分,是他自己不愿承认的羡慕。
白楚陵将白瓷瓶强行塞到白熙手中,说:“虽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是能明白你的心意。你尽可放心,我倒还没那扭转生死的本事。邃沫香与落音丹相克。萧郡主为了掩藏陌辰的声音而服了落音丹。这邃沫香正好可以解了落音丹的功效。”顿了顿,又说,“饭菜你还习惯吧?”
后面那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白熙勉强地笑,说:“呃……这个做饭最重要的是做饭人的心思。这个心思到了,饭菜也就……”
“也真难为了你。”白楚陵毫不客气地取笑道。
“哎呀,所谓同甘共苦。她自己不嫌弃,我哪敢抱怨。”白熙终于委婉地说出了心里话。
白楚陵忍笑道:“那是因为长久服用落音丹会导致另一个作用,味觉渐弱。这下,你明白了吧?”
白熙眼睛一亮,连忙把白瓷瓶抢来放好,恨恨地嘀咕道:“难怪她总是做那些苦苦涩涩的野菜,还说苦菜清毒,利于身体。我一只有半条命的人了,拿身体来做什么。原来她自己没有味觉,就拿这些东西来故意折腾我。”
白楚陵看他痛并快乐着的模样,心里嫉妒得发慌。
萧盏和碧云做好了糕点回来。
白楚陵荣幸地享受到了萧郡主亲手烹饪的佳肴,客气地尝上几口,糖放得太多,水放得太少,枣泥也带了怪味。
流碧勉强吃了几口,便推说不饿。心里暗暗佩服白熙的坚韧。另一边,白楚陵吃着糕点,非但没觉得难以下咽,反而眼角含笑。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到她做的饭菜。
临别时,萧盏和白熙送了又送,一直将两人送到了山下。
看着萧盏展颜挥手的样子,白楚陵几次想开口,却发不出声来。只能任凭着自己的双脚带着自己,一步三回头地越走越远。
其实,有个问题,他一直想问,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他想问她:你可还记得我还欠着你十坛酒的赌约?
看着她幸福的样子,白楚陵想,或许就让这件事永远地沉在他的心底。就算是,他和她之间的秘密。
几天后,发现了端倪的萧盏给白熙沏了一杯黄连茶,不知情的白熙一口喝下去,苦得说不出话来。
萧盏趁机发难:“哼,无视造访,非奸即盗。我就知道白楚陵无故无辜地来访,肯定没什么好。没想到,你竟然和他狼狈为奸,暗中给我下邃沫香。”继而又发了脾气,“我不要陌辰的声音,我不要陌辰的脸,我讨厌你。”
白熙上前握着她的肩,温和而认真地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萧盏。”
萧盏斜眼看他,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接着,萧盏陷入了新的苦恼:“那我们以后吃什么呀?”
白熙满心希望地建议道:“要不我们请个厨子?”
“干脆你跟我回宫里去得了。”萧盏说。
“好啊,其实宫里的生活也不错。”白熙心里满怀憧憬:饭菜美味,晚上不会有人忘记关窗子,不会有人忘记打扫,不会有人在茶水里加黄连……
“回去之后,我让哥哥把国主之位让给我。然后我封泥你为后。为你举行三天三夜的封后大典,佳人三千唯白皇后独宠,三宫六院唯白皇后独尊。”萧盏说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盏!?”白熙恨不得捏碎她的得意地笑脸。
又是一年冬来到。
白熙推开窗户,初冬的第一场雪无声降临。
细小的雪花飞旋着飘进了屋里。
萧盏冷得缩在被窝里,却又不许白熙关窗,说是不愿意错过这安静看雪的时光。
白熙回到床上,紧紧抱着萧盏,让她取暖。
萧盏偎依在白熙心口,听着他薄薄的心跳,温热的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
白熙凉凉的手指托起萧盏的下巴,在她的唇畔印下蝴蝶沾花似的吻。
“萧盏。”白熙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我在。”萧盏应道。
“萧盏。”
“我在这里。”
“萧盏。”
“……”
白熙收紧了手臂,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
“白熙,我不后悔,我从来不曾后悔认识你。”萧盏的头埋在白熙的肩膀上,慢慢合上了清澈的眼。
“那一趟出使拓国,是我此生最幸运的差事。若非你,我现在大约还是上京城里的一只傀儡。”白熙低声说,靠在床上,一只手抚着萧盏细柔的青丝,另一只手从枕头取出了一只火折子。
初冬的雪向着红黑色的火落下,没能触及火光,便已不由自主地融化消散。
漫天飞腾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宁静的湖边小屋一寸寸地化作了黑色的灰烬。
寒风劲厉,刮起漫天的灰烬,落在湖面,像黑色的云。
湖的另一端是高高的瀑布,积灰如云随瀑布奔流而下。
一切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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