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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道:“要杀我,早就杀了,还用带回来么?”
一枝梅还不放心,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看来是官军前来换岗了,李岩道:“再不走,就谁也走不了啦……”一枝梅咬咬牙,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会回来的救你的……”
此时帐帘一掀,伸进来一枝火把,连同一个脑袋,正是一个官军。这人用火把在帐内照了照,见整个帐中就只是李岩一个人,还躺在软床上睡着,于是放了心,缩回脑袋去了。
李岩知道,这一次落入官军手中,自己恐怕再也逃不出去了。上次秦王能够平安脱险,那是因为有个姬梦蝶,而洪承畴不是孙传庭,他一定对自己严加看管。
想到这里,李岩心头一阵剧痛,大秦帝王,张仪,白起,王翦……这些千余年前的人物,终将在自己的生命中做为过客,而红娘子,他是多么希望,能够再看一眼那张美艳无伦的俏脸。
李岩又晕了过去。
两天之中,洪承畴没有来管过他,每天只是派医官过来看护,换药,调理伤势,李岩在精心护理下,伤势渐复,血已经止住,伤口也开始长出新肉来。
这一天过了中午,洪承畴终于派来亲兵,请李岩去他的大帐。
李岩的双手可以稍稍活动了,于是他轻轻整了整衣服,平定了一下心情,迈出帐外,走向洪承畴的大帐。
春天的阳光很温暖地洒在他的身上,这是李岩很多天来第一次感觉到舒服,他那苍白的脸映着日光,显出一些病态的红潮,那是气血不足造成的。
此时他放眼四望,看着洪承畴的大营,他发现,洪承畴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李岩读过三国演义,知道当诸葛亮退兵时,司马懿曾在蜀军扎营的地方看过,然后满心佩服,称诸葛亮为天下奇才。因此从一支人马的扎营,就可以看出这支人马的精锐程度。
再看洪承畴的大营,井井有条,错落有致,前后有路,进退有门,人马在其中,调动方便,前后呼应,各座营盘之间甚至还筑起了防火的土墙,这与那些农民军的大营可是天壤之别。
不得不说,洪承畴深得用兵之法,平时肯定没少看兵书。
两个亲兵陪着李岩,不多时到了洪承畴的中军帐。早有中军禀报了进去,然后示意将李岩带进帐去。
李岩在中军帐中一站,抬头一瞧,迎面的帅案之后坐着洪承畴,生得方面大耳,浓眉广颧,十分威严沉重,天生就有一股气势。在他两边,坐的是那些战将,曹文诏,左良玉,史可法等人,也是如罴如虎。在这些战将身后,还站着十八名刀斧手,手中抱着鬼头大刀,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他。
此时的李岩,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丝毫不惧,来到中军帐之后,端然而立,一言不发。
洪承畴没说什么,边上一员副将喝道:“大胆反贼,见了主帅,岂敢不跪!”
李岩连理也没理他。这副将气得上前便想给李岩踢跪于地,洪承畴一摆手,那副将伏首而退。
洪承畴手捋长须,沉声道:“李公子,近日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李岩这才扬声道:“恢复很好,多谢洪大人。”
他嘴里客气,可语调并无半分客气的意思。
洪承畴自然听得出来,也不在意,微笑道:“手下士卒不懂规矩,下手没个轻重,李公子不要见怪。”
李岩打个哈哈:“哪里哪里……”
洪承畴道:“今日请李公子前来,你可知我的用意?”
李岩道:“自然清楚,不是劝降,便是杀头了。”洪承畴道:“李公子少年意气,文武双全,生得又是一表人才,这样的人物,百年难得一见。杀了诚为可惜,但是劝降二字,又不好听。我只是想邀请公子,回归朝庭,要知道,你的父亲本来也是朝庭高官,李公子一时无奈,投靠反贼,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公子弃暗投明,我洪承畴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让公子重列朝班。公子意下如何?”
洪承畴这番话,可是给足了李岩面子。洪承畴自视极高,一向很少有人能让他看重。就是在去年的交锋之中,他看到李岩的能力,困守孤城,重振秦军,在短时间之内,就让秦军从几场大败之中振奋起来,这样的能力,当世没有几个人。只要李岩降了官军,那么朝庭在战场上,就又多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剿贼大业,也就如虎添翼。
做为忠臣的洪承畴,可谓用心良苦。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想法,就是一旦李岩拒不归顺,那没办法,绝不可以放虎归山,一定不能留下李岩的命。
李岩微然一笑:“不要费心思了,世上有断头李公子,绝无投降李公子。在我看来,官军与流贼,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害民之贼,上贪下吝,天下已无可救药,民心离散,朝庭早有败亡之兆,单凭你们几个孤臣名将,又岂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眼下的大明,就像两千年前之大秦,中原西北,早已烽火连天,刘项之辈已出,明朝灭亡指日可期,你们还在这里意图要我投降,不是太可笑了么?”
这番话一出,气得曹文诏左良玉一同跳了起来,戟指李岩大骂:“你个黄牙孺子,敢在这里口出大逆之言,老子剐了你……”
洪承畴一摆手,将二人阻住:“你这番说辞,只是为了激怒我,让我杀你而已。我不会上当的。不过你如果铁了心从贼,我也不好留你。来人,推出去斩首。”
说着,他向中军官使个眼色。中军领令,率着刀斧手将李岩推出帐外,来到辕门外,将李岩按跪在地上,中军道:“小子,看你挺年轻的,死了怪可惜,有什么遗言给我说说,免得黄泉路上心不安稳。”
李岩抬头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突然苦笑一声,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上次蒙秦王使用神药,才回了一命,眼下就算死了,也能对得起秦军,对得起秦王,毕竟他大义凛然,不是怕死之徒。
想到这里,他将眼睛一闭:“没有了,动手吧。”
中军向着一名刀斧手眨眨眼睛,那名刀斧手会意,叫道:“小子,开刀了。”
说着他高举起鬼头刀,向着李岩的脖子上压了两压,锋利的刀刃带着一股寒凉,能使人汗毛直立,尤其在这个时候,一般人都要吓瘫在地。
但是李岩死志已决,丝毫不怕。那刀斧手比试了几下,还没下刀,最后一瞧李岩确实不怕,便看了中军一眼。中军一点头,刀斧手大喝一声,举刀剁了下去。
不多时,中军向洪承畴回了令,洪承畴看了看两边的战将,道:“你们说怎么办?”
曹文诏道:“大人不必多虑,斩了算啦。”
洪承畴道:“斩首容易,一刀下去就了结了。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左良玉道:“大人还想劝降他么?我看没什么结果,这小子连死都不怕,肯定不会降了。”
洪承畴道:“你说得是。李岩不会投降,这样的人必须杀掉,可是我不想在这里杀了他。今夜我要写封奏章,献俘于京城。”
史可法点头赞同:“大帅此计甚好。咱们与秦军的上一仗败了,京城的言官们也正在看咱们的笑话哩。如果能将李岩献俘到圣上面前,他老人家一定十分高兴。毕竟这李岩写过檄文,那道檄文传到京城,不但满朝文武,连圣上也十分生气。今日捉到了李岩,正该解往京城。”
洪承畴看看另外几人:“你们的意思呢?”
所有人一齐站起:“全听大帅主张。”
洪承畴道:“好,将李岩打入囚车,准备押往京城,你们几位,谁与我走这一遭?”
曹文诏道:“大帅尽管差派好了。”
要知道,上京献俘可是一桩美差,都想抢着去,可是路上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风险也很大。因此洪承畴必须要差一位心机细密的人前去,想来想去,还是史可法最合适。
从这次智擒李岩可以看出,史可法为人精细,况且此时还在与农民军厮杀,曹文诏和左良玉是不能离开的。
因此洪承畴便差史可法率五百人马,押送李岩上京。
李岩没有被砍头,刀斧手只是用刀背,将他敲晕了而已。洪承畴早与中军交代过,如果李岩被吓住,就拖回来继续劝降,如果吓不住,死志已决,就先打晕了,再做安排。
军营中立刻赶制了一辆囚车,将李岩装在里面。洪承畴连夜写表,交与史可法带去。
史可法也不敢怠慢,亲自在自己营中挑了五百名精壮士卒,严加护卫,以防有人来抢。
此时洪承畴驻军在白水一带,史可法准备过韩城,由青溪渡口过黄河,进入山西,再一路押送上京城。洪承畴表示同意,让他们日夜兼程,不得大意。同时派人快马加鞭,知会山西巡抚,让他接应押送队伍。
史可法十分高兴,如此一来,可说是万无一失。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人马,押着李岩的囚车,离开大队人马,向东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