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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湛安走到郭沣安面前,微微弯下腰,双眼直视后者,问道:“二弟,你是半夜落的水,还是一早落的水?”
“自、自然是一大早了,”郭沣安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就是起得太早,没睡醒,结果不小心就掉水里了。”
郭湛安扭头去看柳翩翩:“太太以为呢?”
柳翩翩这会儿说什么都得维护自己的儿子,说道:“安儿年纪小,怎么会撒谎呢?是白天落的水。”
郭湛安起身站直了,对郭显通说道:“父亲,我院子里的人说二弟是大半夜在我院子里落的水,不如请门房和郎中一起来问问,如何?”
郭显通看他这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已经信了他。他有心要给柳翩翩留些面子,可想起自己之前在书房说的话,想着就算是柳翩翩和郭沣安撒了谎,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就责骂几句,也就咬牙答应了。
只是他向来不会自省,如今只是在心里头责怪郭湛安,怪他太较真了,明明都已经翻篇了,就他非要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郭湛安得到郭显通的同意,又说道:“那就还要劳烦父亲派人去把门房叫来,再去医馆请那天夜里来府里的郎中了。”
郭显通知道他这是为了避嫌,也不含糊,直接派了自己院子里的两个去跑腿了。
有了门房和郎中的证词,郭沣安大半夜在郭湛安院子里落水的真相摆在了郭显通面前。
柳翩翩知道自己这会儿辩解已经是徒劳,干脆狠下心肠,指着郭沣安好一顿骂:“你说说你,大半夜的去你大哥的院子里做什么?啊!我知道你平日都敬仰你大哥,但你大哥又不亲近你,可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听听柳翩翩这话说的,明面上是在责骂郭沣安,实则是在指责郭湛安平日里不友爱幼弟。
郭湛安自然不会坐着让柳翩翩往自己身上倒脏水了,他也不恼,就这么笑着看着郭沣安,问他:“二弟,你大半夜的去我院子里做什么呢?”
郭沣安眼珠子一转,说道:“我、我就是想去见见大哥。”
“哦?那你大半夜的见我做什么?”
“我、我、我,”郭沣安哪里回答的出来,他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勉强想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理由来,“我读书的时候有几个问题,大哥是探花郎,我就想来请教一下大哥。”
“请教我学问,是不是?”郭湛安又问了一遍。
郭沣安还以为郭湛安相信了,连忙点点头:“没错,就是请教学问!”
“胡说!”郭湛安突然发难,“大晚上的来请教学问,还不走正门,非要番强,这是哪里学来的!我那一天去了郊外的庄子上,这件事情还是我亲自和父亲说的,那时候你也在场,怎么会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不在院子里!”
郭沣安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郭湛安趁势又说道:“该不会,是你大半夜的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进我院子里做些什么手脚吧?”
郭沣安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这事绝对不能承认,连连摇头。
郭湛安继续问道:“那你说,你大半夜的,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进我院子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大少爷,够了吧!”柳翩翩突然高声说道,一把把郭沣安搂在怀里,恶狠狠地盯着郭湛安,“你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二人么!”
她算是明白了,郭湛安这一声声的“太太”,分明就是在明晃晃地嘲讽她!
嘲讽她不死心,嘲讽她不要脸,嘲讽她为了这个“太太”的称谓而一错再错,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让郭湛安难堪,反而害了自己的儿子!
郭湛安哪里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说道:“太太这话说的,分明是你们要逼死我啊!大半夜的二弟番强进了我的院子,传出去岂不是让众人嘲笑我连一个院子都管不住,哪里能管偌大一个许州?”
“我自然会让府里的人闭上嘴,不把这件事说出去。”
“不说出去?我回府路上都已经听说郭府要把我的义弟赶出去了!太太,这就是你说的不说出去?哦,我知道了,太太可是柳家嫁过来的,”郭湛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的话却是如同一把钝刀,慢慢地在柳翩翩心头上割着,“两年前,柳元亨派人在山中伏击,想要杀我。要不是当时有霍玉在,他替我拖住了那几个杀手,最后更是舍命替我挡下那一剑,我根本就撑不到梁王来救。是了,太太这次不是要把霍玉赶出去么?莫不是要替柳元亨出气,好好整治一番这个坏了他计划的臭小子?”
柳翩翩这次是真的慌了,她虽然心里头恨极了郭湛安,原本以为把霍玉赶出去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了,有意要让郭湛安丢脸,这才派了两个人把这件事给宣扬出去了,但她从来没想过要替柳元亨出气。
先不说她父亲只是柳元亨的庶子,平日里压根就入不了柳元亨的眼,而她自己也多亏了柳家这一辈统共就她和宫里头的柳妃两个女儿,柳元亨那位过世的妻子生前把她带在自己身边养大,所以从小和柳元亨也算亲昵;就算她真的是柳元亨嫡亲的孙女,那也是没这胆子掺和这些政事的!
柳家经过这连番打击,元气大伤,就算宫里有柳妃重新获得皇帝的宠爱,朝堂上柳文华也是五品的官员,但到底比不上当年华贵妃在后宫一手遮天,柳元亨在朝堂上权倾一时的日子了。
而这一切,都是郭湛安亲手造成的。
如今郭湛安自说自话,已经把郭沣安的行为歪解成了替柳元亨出气。如果她不能想出合理的理由来,恐怕郭湛安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们母子二人了。更糟糕的是,柳家说不定也会受到影响。
柳翩翩几乎不敢去想那会是怎样的场景了。
这边柳翩翩又惊又怕,那边郭湛安不再理会她,又看向柳翩翩怀中的郭沣安:“二弟,你去我院子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郭沣安年纪小,哪里禁得住郭湛安这般威严?他立刻哗啦一声哭了出来:“我、我就是想进去偷点土豆吃。”
郭湛安又问了一遍:“当真?你可别诳我。我们府里还不至于穷成连土豆都买不起吧,好端端的一个郭府二少爷,居然惦记着我院子里那点土豆?”
郭沣安没听明白郭湛安话里的意思,拼命点头说道:“就是、就是想问大哥要点土豆吃,可是大哥不在,大哥院子里的那些人不给我吃。我就想我偷偷溜进去,反正土豆那么多,我拿一点走也看不出来。”
柳翩翩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说道:“对啊,安儿想吃土豆,可这大冬天的,哪里是说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呢?别人家里头庄子上都有产出,可我们家的庄子却都是大少爷您的,您不给我们吃,我们哪里来的土豆吃?”
郭湛安冷笑一声:“太太真会说话,当初不是您看不上我庄子上的产出,说那些庄子都没一个有好产出的,还让我把这几个庄子交给你,让你替我看管两年,上下重新整治一遍,等庄子上的产出好转了,再还给我么?”
这些都是柳翩翩当日为了从郭湛安手里骗取庄子地契时候说的话,其实她早就眼馋这几个庄子了,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一个劲打压。现在郭湛安把她当日说的话重新拿出来堵她,柳翩翩一口血堵在喉咙口上,真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再说了,就算真想吃,为何不等我回来呢?不过就是多等一个晚上的功夫,连这么点耐心都没有么?”郭湛安重新看向郭沣安,“读书最要紧的就是戒骄戒躁,二弟你也读了几年书了,怎么还这么耐不下性子?”
郭沣安吓坏了,只是哭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郭显通看着还在那嚎啕大哭的郭沣安,心中不喜:“哭什么哭!为了点吃食就敢大半夜番强,这就是你读了几年书学会的么!”
郭湛安在一旁火上浇油:“为了口腹之欲而做梁上君子,父亲,二弟可不能再任由他自己随意了。”
柳翩翩警惕地看着郭湛安:“你想做什么?”
“我记得二弟的先生隔几个月就要换一个,原本还以为是那些先生太学究了,二弟不适应。现在想来,怕是太太过于溺爱二弟,舍不得他吃苦吧。”
柳翩翩抱紧自己的儿子,双目赤红地看着郭湛安:“你少含血喷人!我算明白了,你分明就是要逼死你二弟才好!这样的话,这郭府就是你的了!”
“太太此言差矣。”郭湛安毫不在意地说道,“你这般宠爱二弟,才是真正毁了他。依我看,不如送二弟去天一书院如何?”
“天一书院?”郭显通自己是普通人家出身,并没有去过天一书院念书。但他也知道,这天一书院可是出了不少人才,当年文帝在位时,天一书院出来的官员在朝堂上占了一半,比江南一派的官员人数还多。郭沣安去那里读书,结交的说不定是三四十年后的六部尚书,甚至是宰相!
而且天一书院就在京城郊外,如果送郭沣安去那,还能免去远行的风险。
这么一来,郭显通不由心动。
“你大哥说得对,在府里你娘太纵容你了。等出了正月,我就送你去郊外的天一书院读书。你一个月回来一次,其他时候,你就好好呆在书院念书。”
郭沣安当然是不乐意的,他刚想张嘴大哭,就被柳翩翩一手堵住了嘴巴。
“老爷说的是,原是我太溺爱孩子了,就送他去天一书院念书吧。”
郭湛安可还没忘了这次来的目的:“既然是霍玉救了你,为何要撒谎?还害得太太误以为是霍玉冲撞了你。要不是我回来得正好,这会儿霍玉怕是要被赶出去了。”
郭沣安被说得小脸通红,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么做令人不齿,但在他心中,被父亲责骂的恐惧超过了一切,这才配合柳翩翩一起撒谎。
郭湛安见他不说话,不免皱眉:“问你话呢。”
“咳,行了。”郭显通脸上也是*辣的,但自己儿子犯了错,他这个做老子的总要出面,“这次是我们错怪霍玉了,明天安儿去给霍玉赔礼。你别看我,你今天收拾一下库房,找两件珍宝送过去。”
柳翩翩不可置信地看着郭显通:“老爷,这、这珍宝……”
“那儿子在这里就先替霍玉谢过老爷太太了。”郭湛安打断了柳翩翩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柳翩翩,“太太,霍玉偏爱玉石和刀剑,我记得当年外祖父则送了一把削铁如泥的玄铁短刀过来,后来被放进了公中的库房里。宝刀只能在库房里积灰也是一种遗憾,当中一件珍宝,便是那把宝刀吧。至于剩下那一件,霍玉身体不好,太太挑一块上好的暖玉就很不错。可怜霍玉受此不公,我也要多准备一些赔礼,免得他一直以为二弟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柳翩翩气得脸都要歪了,偏偏郭显通还在,她又不好反驳,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少爷费心了,你放心,我自然是挑好的。”
郭湛安这一番整治后,心情舒畅,也不看那早就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郭沣安,对郭显通行礼后,便悠然自得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