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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碎碎的歌声从虚掩着的门口传来,秦慕泽蹙了一下眉,侧头看向门口,愕然发现,门居然没有被关严。
奇怪,自己进屋后一向有关好门的习惯,不过,今日因为是绝对的私人领域,所以他进屋后没有把门反锁……
裴御等人也顺着秦慕泽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门口打开的那层细小的缝隙的时候,都是一愣。
“刚刚那声音,好像是南小姐。”皱眉思索片刻后,罗振清有些犹豫的说道。
秦慕泽压低了剑眉,他站起身来,示意大家在屋里稍等片刻,自己则起身出了门。
房间的右侧就是楼梯,秦慕泽修长的腿三两步便迈到了楼梯口,随着他离楼梯口越来越近,南沐珂那银铃般欢快又让人莫名的心惊的歌声越来越清晰。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五兔子一去不回来……”少女咿咿哑哑的歌声,听得人心里莫名的压抑,秦慕泽蹙起了剑眉,他从这些零星的歌词中,依稀辨别出这好像是西方一个黑色童谣。
谁教她唱的?秦慕泽好看的眉越蹙越深,他站在楼梯口,对着坐在楼梯中间的南沐珂喊了她一声,正在把玩毛绒兔子的南沐珂听到他的声音后立刻如一只欢快的小鹿一般,蹦蹦跳跳的上了楼。
“哥哥哥哥!”南沐珂一口气跑上了楼,却也不觉得累,她亲昵的搂着秦慕泽的胳膊,把自己怀里的兔子递给秦慕泽看,然后撇嘴撒娇道:“哥哥,你送沐沐的兔子坏掉了。”
秦慕泽垂眸仔细审视了一番,发现毛绒兔子原本镶着两颗红宝石做眼睛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光秃秃的线头了,咋一看去,竟有几分恐怖。
“眼睛掉了……”南沐珂又伸出另一只握成拳头的小手儿来,小手儿伸到秦慕泽跟前的时候,才慢悠悠的张开——她手上,握着兔子的两颗红眼睛。
少女满脸的委屈,像是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秦慕泽揉了揉南沐珂的小脑袋,柔声安慰她道:“没关系,坏掉的话,哥哥再给你买个新的,你先告诉哥哥,刚刚是不是你把里面的门打开的?”
南沐珂乖巧的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沐沐想进去找哥哥,结果里面好多人,沐沐不敢进去。”
还好是她……秦慕泽总算松下一口气来。
“哥哥。”南沐珂摇着秦慕泽的胳膊,哀求道:“哥哥,沐沐想回家了……”
家……心脏的某个地方,兀自一痛,秦慕泽墨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苦涩:傻丫头,我们那里还有家啊……
“沐沐不喜欢这里吗?”秦慕泽尽量不去提那个早就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属于他们的家,耐心的哄着南沐珂:“你看,这里有很多玩具,还有很多老师陪沐沐玩儿,沐沐想要什么,哥哥都给沐沐买回来,好不好?”
要什么有什么的小公主,却依旧不开心的瞥着小嘴巴,委屈道:“可……可沐沐想要哥哥陪沐沐玩儿……”
唉,这妹妹,他真要当女儿来养了,秦慕泽颇为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见南沐珂漂亮的杏眼挂上了泪花,他无可奈何,只得承诺道:“好好好,周末哥哥过来陪沐沐玩儿,好不好?”
闻言,南沐珂本来还挂着泪痕的眸子里立刻闪现出几份惊喜,她兴奋的扑上来抱住秦慕泽的脖子,撒娇道:“好好好,那周末哥哥要带着沐沐一起去买兔子,还要去游乐场!”
本来只是想自己周末过来陪陪她,谁曾想到这小丫头居然变本加厉,竟要他带她出去玩儿,秦慕泽本来想要拒绝的,毕竟外面现在局势不定,这个时候带她出去势必是相当危险的,但是南沐珂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拥抱过后,这个有些疯癫的小女孩儿眼睛里全是期许:“太好了,沐沐还没有去过游乐场呢,太好了,去游乐场咯!”
兴奋的,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秦慕泽这才想起,年幼时继父为了让他在学校生活宽裕一点儿,总是克扣本属于自己亲生女儿的福利,一个游乐场,继父承诺了三四年,硬是一次也没带妹妹去过……
妹妹那时候很乖,不带她去她也不可不闹,可是他还是能捕捉到她眼睛里的那份失落。
这是他欠下的,他得还。
兴高采烈的南沐珂抱着兔子蹦蹦跳跳的下了楼,凝视着她欢快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秦慕泽甚至在想:要是她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简单,快乐,忘记以前所有的黑暗和痛苦,就这么天真快乐宛若孩童的活着,是不是会更好?
何必治好她,要她看到自己满目的惆怅,满脸的沧桑?
“你还好吧?”不知何时,裴御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单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有几分担忧。
秦慕泽没有回头,他盯着楼下和玩具兔子做游戏的南沐珂,眼眸深处,突然浮现出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来。
沉默了许久后,秦慕泽测过头来,隐约间,他的眸子里似乎闪现出几份恐惧来。
上一次见他露出恐惧的表情,还是六年前他母亲去世的时候,少年倔强的不肯掉下眼泪,可是周身都在颤抖,他还记得,那一次,整整有两个多月,秦慕泽不肯说话,不肯见任何人,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
可是出来后的他却在笑,原本明眸皓齿,人见人爱的美少年,那时候一笑,却恐怖到让人不敢直视,那时候的裴御,莫名的有一种感觉——以前的于穆则,已经死在哪个屋子里了,而那天走出来的骨瘦如柴的少年,到底是人是鬼,没人能说得清楚。
“裴御,我该要这个孩子吗?”秦慕泽的声音里,甚至带着几分颤音。
闻言,裴御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厉声回答道:“你想什么呢?那可是你的孩子!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秦慕泽别过头去,他的整张脸,逆着光,被阴影所覆盖。
“可他一出生就是错的……”秦慕泽低着头,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而当他再此抬起头来的时候,裴御很轻易的便发现了他眼底类似绝望的情绪在咆哮:“你很清楚,当年陌南柯是怎么死的……”
裴御的心,在这一瞬间,突然也变凉了,他像是站不稳一般,身形向后晃了一下,不过他没有摔倒——他扶住了楼梯的把手,稳住了身子。
“如果南秧知道了真相,她不会原谅我的。”秦慕泽颓然的叹了一口气,靠在了楼梯旁的扶手上,满眼的沧桑:“绝对不会……”
一阵短暂的眩晕后,裴御站直了身子,他侧过头,直视着秦慕泽的眼睛,冷声问了他一句:“所以呢?”
这个问句,裴御并没有期待秦慕泽的回答,短暂的停顿后,他继续开口道:“阿泽,当年的事情,纯属南沐珂自找的,她狂妄自大,自私自利,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她活该!”
听完裴御的话,秦慕泽的笑容越发的苦涩,他抬头满是悲悯的瞥了裴御一眼,然后用一种悲凉的声音问裴御道:“你觉得,南秧会这样想吗?”
人,到底是要分个亲疏远近,在他们眼里,陌南柯是死有余辜,可是在陌南秧的眼里呢?作为陌南柯的亲姐姐,在看到陌南柯临死前都不肯说出秦暮寒的罪状的时候愤怒至此,如果她能一窥三年前的真相,又会作何感想?
“那你想要怎样?”裴御的表情有些极其败坏了,他狠狠的扔掉了嘴角叼着的烟,语气里满是怒气:“逼她打掉你的孩子,然后把计划完成到底?秦慕泽,我知道你恨陌南柯,我也恨她,可是陌南柯是陌南柯,陌南秧是陌南秧,你不能拿陌南柯的过错,来惩罚陌南秧!”
“我知道!”秦慕泽突然加大了音调,颤抖着声音把话喊出了口。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早在第一次在酒吧遇到她的时候,事情就开始失控了……
计划里,明明只是利用她,让她爱上他,不过是为了让这个他已经筹划了五年之久的计划更加毫无纰漏的实施下去,他和她之间,应该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才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情不自禁的就要了她?而且食髓知味,欲罢不能,禁果一开始品尝,就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她甜美的笑脸开始一次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梦里,驱赶了他长达七年的噩梦?为什么他不愿意把她变成陌南柯的样子,明明那样,胜算才会最大?为什么现在的他开始恐惧,不敢让她知道当年的真相?
疯了,疯了,他一定是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