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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 御花园内静悄悄的,鲜少有宫人走动。
藏在一处隐秘的草木叠石后,柳薇的声音轻浅, “那花有古怪, 我不敢了......”
在她身旁的是一个身着宦官服的男子,他面容白净, 道:“只是镇定安神的花卉,若到时查出来什么不对,你便将我供出来,都与你无关,不会拖累你。”
他是四执库的太监, 相识已有半年,二人表露情意后,得知他并非是真的太监, 而是被人迫害入了宫。
柳薇抿了抿唇, 男子愁眉苦脸,又道:“你知道我被逼无奈, 你便在帮我一次吧, 明日酉时, 你把长佩宫寝门打开,这事儿之后, 外头的人便会放过我,到时我们一起离开皇宫,过你我想要的生活。”
柳薇仍旧不安, 开口道:“可你到底要做什么,里里外外都这么乱......”
男子停顿住,眸色微沉地看着柳薇, 伸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你不是喜欢我吗,若不帮我,我也活不长久了。”
柳薇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清风吹动草木,夜幕已尽数落下,二人身影藏在昏暗中若影若现,四野无人。
......
长佩宫灯火已然点燃,时候不早,宫人闭门,柳薇踩着时辰从御花园回来,转而往自己的厢房去。
掠过走道拐角,柳薇抬眸便见到衣裙淡雅的宋意欢正站于扇门前,她连忙低下头福身,眼里些许慌乱,“皇后娘娘。”
宋意欢面容平淡地看着柳薇,若无其事问道:“去哪了。”
柳薇忙支支吾吾回道:“奴婢去了尚服局,催催给小主子们绣得薄衣。”
宋意欢则提着裙摆转身,“本宫有些话同你说,你来一下。”
柳薇心中微紧,身前的人已提步入房去,她不敢犹豫连忙跟上,小姐熟识百草,那花若有问题,想来她定发现了什么。
伺候小姐多年,知她脾性温和,对下人都很好,应该不会重罚她,但仍是让柳薇感到心虚。
入房间后,宋意欢将一小瓷药膏放在桌面上,瞥了眼柳薇纱布缠着的手指,“这是治烫伤的药,近来就少碰有水的活儿吧。”
柳薇手指不经意缩了缩,食指上的伤并不是烫伤,而是被搬弄花卉时被刮到的,这药便也用不着,她只能掩饰情绪笑道:“多谢娘娘的药膏,又让娘娘为奴婢费心了。”
宋意欢淡笑道:“本宫帮你抹上吧。”
柳薇把药膏拿在手中,道:“指尖一点小烫伤,何须让你动手,奴婢自己回去就可以抹好。”
宋意欢微顿,便坐在黄梨花圈椅上,开口道:“柳薇,你十一岁就伴于我身旁,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我相较信任你,若有什么事莫瞒着我。”
柳薇轻轻道:“奴婢还哪有什么事瞒着你,可是娘娘听人乱说了什么。”
宋意欢瞧着柳薇,正因与柳薇朝夕相处多年,更是对她了如指掌,近来她的心不在焉,一眼便瞧得出来。
花卉的事儿,宋意欢没想怀疑过她,但仍想试探道:“那盆花卉是你放的吧。”
柳薇面容微僵,见此,宋意欢意味深长道:“那白琰花同曼陀罗香加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薇听她把话都这般说了,慌忙跪在地面上道:“那花是在走道上见到的,见其与别的花卉不同,且清香宜人,便端到水榭来的,完全不知与曼陀罗香相斥。”
还真是她做的,宋意欢搭在椅柄上的指尖微微泛白,心中一阵寒凉,这可是伴她多年的丫鬟,“为何之前不同我坦白,非得我质问于你。”
柳薇哑了哑口,才道:“奴婢不敢说,奴婢没想害小主子与娘娘您,但这传出去,皇上定要奴婢的命不可。”
“你我多年感情,若是清白,我自不会拿你怎么样,更会护着你。”宋意欢道:“可你如此,让我失望。”
房内宫灯明亮,可见柳薇跪于地面,指尖发颤,双眸带了泪光,“皇上眼里是容不得沙子,这里外如此乱,奴婢哪里敢认。”
柳薇言罢,跪着上前抓着宋意欢的裙摆,“奴婢真没想害人,是奴婢一时糊涂,没提前跟娘娘您说,娘娘莫将此事告于皇上,放奴婢一条命吧。”
宋意欢眼眶微红,闭了闭眼,试着平复杂乱的情绪,道:“你且和我说是谁让你把花带过来的。”
柳薇微顿,哭着道:“真是奴婢在走道花卉中见到的,是奴婢自作主张,没有别人,娘娘打我骂我都好。”
宋意欢的裙摆被柳薇攥得微皱,不再平整,她道:“搬送花卉的管事,已查过了,长佩宫没有白琰花,它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
“或许是有人居心叵测,故意放在那里,奴婢误打误撞做了这傻事。”柳薇辩解道。
见她不肯说出来,宋意欢心中可气又可恨,她不相信柳薇会有悖于她,当初与太子走到一起,柳薇都替她藏得好好的,照顾左右。
而如今却变成了这样,柳薇的借口太苍白无力,宋意欢实在是难以相信,伸手覆上柳薇的手,她道:“你有什么难处,与本宫说便是,本宫岂会为难你?”
柳薇却顿住话语,面对宋意欢的问话,又怎敢将他供出来,低下首,“......奴婢所言,皆是真的。”
宋意欢气得手抖,双眸里掠过失望,将裙摆从柳薇手里扯出来,整理寒凉的情绪后,也不再劝她,疲惫道:“既然如此,本宫会严查此事,你便在厢房里想清楚,近几日不得再出来!”
言罢,宋意欢站起身,扫视跪在地上的柳薇一眼,最终还是挥袖离去。
房内变得安静,柳薇望着宋意欢刚才坐过的地方,如今的小姐趾高气昂的,无人不敬畏,可她还是她,什么都不是,好不容易有人看得见她,她不舍放弃......
......
黎术公公候在厢房外,见宋意欢出来,便提着灯笼跟她在身后,不作言语。
夜里清风微凉,曲折的廊道里灯火阑珊却不显得灰暗。宋意欢侧首望向倒影于池水中的明月,波光粼粼,甚美。
她叹息一声,抬手抹了下眼角,指尖湿润。
半刻后,宋意欢回到寝殿,有着孩子的笑声,越过屏风往里看,只见身形高大的皇帝立在摇篮榻旁,看着两个孩子,林嬷嬷轻轻摇着榻。
晚上时,团团圆圆总要玩一会儿安静下来,甚至有时一玩就到大半夜。
皇帝似乎有些耐不住,伸手将两个孩子抱起来,一手一个,还没迈开步走,只见怀里的小女儿嘴巴一瘪,随即就哇哇大哭起来。
皇帝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眼见儿子也有要哭的迹象,宋意欢连忙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李君赫回过身来,女儿就被宋意欢抱了过去轻哄,感受到母亲的气息,她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李君赫微微低眉,瞥见宋意欢略红的眼眶,多多少少猜到些许,让林嬷嬷退下后,仍是问道:“如何了。”
宋意欢抱着女儿,看向他缓缓道:“我不会再让她靠近孩子了......”
最贴身的宫女出事,是最为让人心惊和失望的,宋意欢没法去诉说,哽在喉咙里。
李君赫将宋意欢揽过来,轻柔地抚了下她的眼睛,以作安抚,他心绪略沉,柳薇背后定是藏着什么,否则不会忽然转变,倘若不善,他会毫无犹豫地将其通通处死。
***
柳薇就此被关在厢房里,没有皇后的允许,谁也不得放她出来,虽然众宫人不禁议论此事,但没人敢在宋意欢面前提柳薇。
次日前线传来捷报,李泽的军队被击退,豫王等人乘胜追击,欲夺回潼关之地,不过谢启衍负了伤,率一队人马回京。
锦宓公主得知此消息,赶着去城前迎回谢启衍,肩胛中箭,伤势稳定,能走能动。
不过鏖战几日使得他精疲力尽,面对锦宓叨叨絮絮的关心,谢启衍应接不暇。
据谢启衍道,此次战役李泽本人仍没有露面,多数是李泽之子李卫率军,李泽有二子,李卫在潼关,盛京朝内也在蠢蠢欲动,李世只怕是在盛京。
虽然盛京表面尚在安稳,但已在暗潮流动,清君侧此举确实触犯到许多人利益,京中八大家族,心思各异,皆道新帝这是要立威。
近日来政务繁忙,难得一次皇帝早早离了奉天殿回长佩宫与宋意欢共用晚膳,菜肴满桌。
宋意欢给他夹了些菜,还是身体重要,忽然道:“明日意欢下厨给陛下做碗冬瓜排骨汤,莫忙得太晚。”
李君赫微顿,勾唇回道:“有些期待了。”
说起来,还没见过宋意欢下厨,怀孕时不方便,此前更不方便。
黄昏一过,天色渐暗,宫人将晚膳收拾下去,奶娘在喂着孩子,一切都显得格外平静。
这样的夜幕里,皇城忽然一声巨响轰然划破平静,犹如震天巨雷,天色微闪,直教人胆战心惊,是爆声......
宋意欢与李君赫放下手中事物,从寝殿出来,只见不远处的地方火光冲天,昏暗里浓浓滚烟,弥漫天空,远远便闻到味了。
盛京城一片喧哗,不少人纷纷出来探首观望。
李君赫面容铁青,凝视远处升起的浓烟,幽幽冷道:“政变了。”
听得宋意欢当下心中一慌,李君赫则立即传禁军统领觐见,炮坊处于皇宫之外,是有人故意引燃了炮坊,伤及百姓。
逐清君侧之举,那群乱臣贼子已然受不住,炮坊一炸,方圆五里百姓皆受波及,岂徒政变是最合理的解释。
李君赫吩咐宋意欢在长佩宫勿乱走动,随即便披上大氅,疾步往奉天殿去。
寝宫之外,宋意欢望一眼李君赫离去后,再度看向远处的夜空,星火乍现,青烟肆起,炮坊火.药之多,这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灭的。
宋意欢收回目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正在此时,只见云溪疾步奔来,来到跟前连忙道:“娘娘,柳薇不见了!”
宋意欢听此,神色一惊,二话没说便连忙赶回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