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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杯台雅阁。
身着绛紫衣衫的福公公端着一壶热茶, 越过房内的帏幔。他躬身停住,得了皇帝的话后,将榆木桌上凉了的茶水换下去。
李君赫身姿挺拔, 一身玄金衣衫, 却如清风朗月,轻微一动, 腰间挂的赤血玉佩摇晃。
“紧密盯着那厮,若出了什么大逆之举......”座上的皇帝话语渐停,放在桌面上轻敲的手指顿下,缓缓道:“尽可除之,南境兀那泼皮中, 能冒险入京的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
李君赫凝眉,颌首应是后,又道:“那南境之事......”
皇帝神色深沉 , “已派玄武使赶往南境探查。”
李君赫道:“二弟若真出事, 想必是落在他人手中,还需顾全二弟性命。”
“此事你不必劳心, 查出京师何人内应才是你的事务。”皇帝淡淡道。
李君赫顿了顿, 拱手应声, “是,儿臣遵旨。”
父亲素来谨严, 南境捂得再严实,闻见一丝风吹草动,便有所察觉, 早在这个老二入京前两日,便将他传入宫内盘问。
皇帝不再言语,气势威严, 他斟茶轻啜,茶香四溢。
待李君赫从雅阁内出来时,雨水渐小,雷声已停,夜里显得寒凉,殿外的小厮等候多时,见他出来,撑伞遮去雨水跟在身旁。
李君赫步伐微快,往候厢房而去,先前让意欢去厢房等着他时,她便揪着他的衣袖不愿意。
雷雨夜,她是胆子小了,方才电闪雷鸣的,宋意欢那性子恐是要被吓哭。
雕栏曲折的庭园中,李君赫踏入悠长的曲廊,油纸伞被收起,亭柱上皆嵌有灯火,有些已被风吹灭。
越过转角,步伐平缓停下,跟在太子身后的提伞小厮微愣,忽觉气场寒凉之极。
李君赫眉目间冷若冰霜,远处的廊道中,有二人两手紧握牵扯,似在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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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清风微凉,这样的长亭似的曲廊更甚,灯火阑珊,雨水落在池塘中,淅沥淅沥。
宋意欢被穆奕拽停住脚步,清风拂过,她落下的一缕卷发,眉眼里皆是厌烦,下意识便是挣脱他的手,喝斥道:“放肆!”
穆奕见她那抹厌烦,心如刀绞,似乎不用等她回答,答案已显而易见,只能松开她。
“我见你做什么!”宋意欢收回手,不满道:“穆奕,我乃东宫太子妃,你岂是对我不敬?”
穆奕顿住原地,把僵在空中的手垂下来,他轻叹了一声,缓缓道:“我喝多了,对,你是太子妃,不是宋二小姐了。”
宋意欢侧身面对向他,揉着手腕道:“这灯火稀疏的曲廊中与穆世子见着,就能使人猜忌的,拉扯更是越礼,你我需要避讳,你不会不清楚吧,岂是区区一句喝多便草草了事?”
穆奕面上还有酒醉的淡红,他摇晃着立稳身形,拱手作礼,毕恭毕敬,如今他们尊卑有别,再不是往日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哽了下喉,苦涩道:“微臣给太子妃娘娘赔礼请罪,还请娘娘见谅。”
宋意欢仍蹙着眉,学着太子的语气道:“听着,这次本宫大可不予追究,但若还有下次,便莫怪本宫不计往日情面。”
穆奕沉默着,忍不住抬眸看眼前的人,容色姝丽,柔媚动人,昔日垂在腰际的卷发已挽成发髻,她成了别人的正妻,同太子新婚燕尔,恩爱缠绵,可这明明可以是他的。
东宫大婚前一日,他在宋府足足等她一日,她不见他,之后更是听着旁人的言语,心如沉石,越是听她与太子成婚,他越是后悔当初,什么薛渝言,他都不想要......
宋意欢抿了抿唇,往后退两步,穆奕眸色微暗,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怎么的,忽然开口缓缓道:“我心喜于你,我现在才发现,不过来不及了。”
说着,他又躬身行礼,低着头首,“但你放心,今此之后,臣不会攀折娘娘半分,更不敢扰娘娘不悦。”
这样的话落入宋意欢耳里,不过心止如水,毫无触动,穆奕欠她太多,如今她还未追究过去,他倒悔恨起来了。
宋意欢一甩衣袖,正对其置之不理,忽身后伸来一只大掌有力地将她拉过去。
宋意欢侧首望去,只见太子那张冷若冰霜的容颜,寒意顿时从她心里凉到了指尖。
听见动静的穆奕抬首,太子冷语嘲讽,“好痴情啊,意欢而今嫁为人妇,穆世子都还在念念不忘。”
气氛瞬间冷至冰谷,亭柱上嵌的灯火摇曳不停,拉长着地面的身影。
宋意欢被太子拽到身旁,他的手掌紧握着她的腰肢,亲密之极,她此刻心乱如麻,搭在他手臂的纤柔手指都是发颤的。
她能感受到太子浓浓的怒意和戾气,这不得不使得她害怕,这个人是最不允她与穆奕见面的。
穆奕怔怔地望着二人贴近在一起,喉间涩痛得难以言语,屏着呼吸。
李君赫冷视着他,“穆世子岂是不知意欢嫁入的是孤的东宫?”
穆奕垂首,跪于地面,低声道:“皆是臣一厢情愿于太子妃,还请太子殿下治罪于臣便可。”
李君赫眸色深沉,牵住宋意欢的柔手,缓缓走过来,淡淡问道:“方才孤听见你心喜于太子妃?”
太子的金丝鞋履渐渐逼近,最后停在穆奕低垂的眼目前,只差一步便可踩到他的手指,而宋意欢被太子牵在身边,心颤不已。
李君赫细长的凤眸瞥向宋意欢,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说来听听,而今你心喜的人是谁。”
他语气冷沉,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宋意欢哽了哽喉,识趣的她不假思索地道:“意欢心喜殿下。”
李君赫眼中滑过一丝满意,落在穆奕身前的鞋履挪动了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穆奕低垂着眼,置于地面的手指摁得发白,心中不甘却不得不屈服,沉声道:“娘娘金枝玉叶,臣绝不敢攀心逾越。”
“记住你今日的话。”
金丝鞋履移开,太子不再理会于他,那般迫人气势渐渐离去,幽长的曲廊中,仅剩下穆奕一人,颓然且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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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杯台阙门外停着锦云辇车,细雨连连落在车亭,顺着边缘流下来。拉辇的太监在车旁等候,一旁的黎术撑着伞,手提防风灯笼。
宋意欢被太子一路上牵出来,他气势冷沉,不曾言语,她也不敢妄动。
到了辇前,宫女撑着伞遮去雨水,宋意欢被搀扶着上辇,此为双人辇,尤为宽敞,可容二人同乘。
坐稳后宋意欢都小心翼翼的,太子坐于身旁,气势压得她呼吸微屏,头一次见他如此,还是从卫国公府回来那次。
锦云辇行在灯火阑珊的宫墙长道上,垂在两侧的帏幔都被雨水浸湿了,出来之后,这淅沥的雨声更大,清风也更凉。
宋意欢本就在厢房偷听时摔了一跤,裙摆早已湿了,还有些脏,脚下冰凉,她抬眸瞥一眼太子,他正铁青着脸。
宋意欢挪向太子,轻轻依偎着他,忽然他冷着声开口道:“孤可是打扰你与旧情人相会了?”
宋意欢身子微僵,抬首看太子,前两日难得的温和所剩无存,紧接着听他道:“孤是棒打鸳鸯的祸手了,你们倒是亲近,两手紧握,互诉衷肠,孤若没来就抱上搂上了,脏人眼目。”
李君赫眉目皆是隐隐的怒气,指尖钳住她的下巴,恶劣说道:“是不是孤最近对你太好,让你生了这般胆子竟敢与穆奕私会,这可真是好一对情长缘薄的恋人。”
宋意欢听着他的话语,扑簌簌掉泪珠,“殿下话说得好生难听......意欢哪儿是与他私会了,分明是想见殿下才撞见了他,这才遭他缠上。你瞧意欢这模样,衣裙都沾了雨水,还摔得屁股疼,哪里像是私会,意欢敢私会的胆子都用在殿下身上了。”
李君赫仍旧阴沉着容颜,瞥着宋意欢那潮湿的裙摆,放下她的小下巴,他承认说了气话,他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哪怕未发生什么,因为她曾满眼放的都是穆奕,唯独没他...
跟随辇车的奴才们低着脑袋,雨落声虽一路伴着,但仍能隐约听见几句二位主子的争辩。
辇车内,宋意欢面颊上带着泪痕,拂着自己湿乱的裙摆,先前躲在那厢房窗后听到的话,这回宫路上她不好声张。
听他这般冤枉自己,宋意欢心中万分委屈,“那穆世子还扮鬼魂吓意欢来着,你都没听我说,就冲我发怒......”
李君赫指尖轻揉高挺的鼻梁,冷淡道:“回去再说。”
宋意欢睫毛湿湿的,看着太子片刻,与他拉开距离,独自抬手轻拭眼泪。
李君赫心沉了几分,铁青着脸将人搂到身边,用略带薄茧的指腹抹去她睫毛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