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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亚城猛地踹开门,飞快地钻了进去,箭一样地冲向了墙角。
爆炸声轰鸣而至,烂砖碎瓦片纷飞,汪亚城把自己团成了一团,从头到脚笼罩在了一层透明的、果冻一样的罩子里,上面闪烁着各种数字,分门别类地记载了他所承受的撞击,是个新形的随身防护器。
汪亚城被爆炸的冲击拍扁在了墙上,又在那“果冻”的保护下安然弹开,他却并没有有恃无恐,因为这个看似神通广大地“果冻”防护期已经显示快没电了。
一弹之下,汪亚城迅速借力跳开,猴子一样地扒着窗户蹿上了房顶,同时,防护器“哔哔”地响个不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变薄消散,而近地机甲的轰鸣声已经逼近。
汪亚城忍无可忍:“假冒伪劣产品啊这是!”
他说着,一头冲进了枪林弹雨,上蹿下跳地躲避着层出不穷的流弹,同时嗷嗷乱叫着:“都在追杀我,接应呢?接应半路抛锚了吗?”
空中响起悠长的哨子声,当然是机械合成的,高度模仿古代草原牧马人的口哨,显得嘹亮而旷达,只见一架近地机甲充满霸气地当空压了下来,高能炮横扫了一圈,一根机械锁链垂了下来,钓鱼似地耷拉到汪亚城面前——没错,汪亚城就是那条鱼。
等等,说好的直升电梯转眼间就瘦身到了这种地步吗?
汪亚城满心悲愤地用双臂挡住头脸,一把拽住近地机甲上的高空绳索,就在他触碰到绳索的一瞬间,耳边传来一个机械的男声:“检测到正确生命体,准备抓取,三、二、一……”
汪亚城:“什么玩意……啊!”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腾云驾雾了,锁链周围爆发出剧烈的光,汪亚城只觉得眼前一闪,人已经在机甲内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知后觉地头晕目眩起来。
满耳朵弥漫的都是大呼小叫。
“卧槽怎么才用了一下就又没电了!”
“不是说好了用传统的电梯吗?谁让你们又随便拿实验品来玩?”
“你们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二十一世纪的古代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因为他们沉得要死的古董手机使用频繁的话,平均每天都要充电一次——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古代人。”
“等等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近地机甲上不能装曲率驱动系统啊?你们不觉得‘刷’一下出现在敌军面前的神兵天降特别厉害吗?”
“来亲爱的,我教你,这三个字念‘大——气——层’。”
汪亚城:“……”
他感觉有五百只鸭子在耳畔一展歌喉,嚎叫出了黄河大合唱的波澜壮阔。
“引爆任务顺利完成。”汪亚城干巴巴地汇报说,“哎,我说,来个人理我一次行吗?”
众人依然像一群没进过城的弱智儿童一样,喋喋不休地提出各种科幻构想。
“真是疯了。”汪亚城翻了个白眼,站起来,从臂弯里卸下了一张芯片——这玩意就是他方才使用过的“果冻”防护罩,能量充满格后只能使用十分钟,春姨拿给他们的。
在春姨手底下混,总是能接触到黑白两道最新的玩意,其实汪亚城有时候怀疑他们这是免费给科学院做实验。而这个混乱但神奇的年代,每天都有新的工具和新的科技产生,层出不穷如雨后春笋,形式之多、应用之广,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里,比过去五十年之和还要多。
现在的科学院里鱼龙混杂,有正经八百科班出身的院士,也有各种野路子民间高手,年龄层横跨老中青三代,里面什么样的怪胎都有。
据说有一天地球内网的社交网站上,有个科幻段子手描绘了某种大规模杀伤性的基因武器,二十四小时转发量近亿,第二天,空间科学院就高调宣布立项。这让人们想起未开化年代臭名昭著的细菌战。
对此,苟延残喘的犬儒主义提出了微弱的质疑,很快就被舆论的大潮压下去了,不过几年的战争,人们却已经被迫放弃了几十代人累积起来的道德观,因为每一个人——他星系人与地球人都清楚,全面战争的后果会是什么。
必有一方亡族灭种。
很快回到了他们的临时基地,汪亚城那种“颠倒全世界”的中二气质,注定了他除了在杀马特活动中心外,在哪都不合群,他默不作声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突然被春姨叫住了。
春姨冲他摆摆手:“跟我来。”
汪亚城这才注意到,几个年轻人正三两一群地凑在一起开小会,他边走边掏出了手机,地球内网的今日头条立刻跳进了他的眼里——“兄弟姐妹们,空前绝后的征兵令来了”。
他心不在焉地一目十行扫过新闻内容,进屋一看,春姨的手机也停在了这个页面上。
“坐,”春姨冲他一抬下巴,“小子,有多大年纪了?”
汪亚城:“快二十一了。”
春姨看起来有些意外,似乎是想说“都快二十一了,怎么还没人模样”呢?不过战后汪亚城一直跟着她,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春姨还是给他留了面子,没说出口。
“二十一,够岁数了——你看见这个了吗?”春姨放大了征兵令标题。
汪亚城:“嗯,刚看见,怎么?”
“我一上午已经听说了十多个人想去参军,所以想问问你是怎么打算的。”春姨顿了顿,声音微微放缓了些,她横肉遍生的脸上挤出一个近乎慈祥的表情,看着汪亚城,“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
汪亚城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我知道得太多了。”
春姨慈祥崩溃,别无他法,只好照常横眉立目:“小畜生,听不出好赖话。”
小畜生怡然自得地坐在她对面,玩着自己涂得漆黑的指甲。
“如果你也要参军,我会给你写一封推荐信……”
“推荐信?”汪亚城丝毫也不领情地嗤笑出声,“春姨,您别逗了,我姐是太空联军中国主力部队的总负责人,甭管真的假的吧,她大小也算个将军,我用您写哪门子的推荐信?”
春姨彻底放弃了和他的正常交流,用惯常的咆哮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叫唤:“那你这小兔崽子到底他妈想怎么样?再跟老娘阴阳怪气,就把你揍成筛子!”
汪亚城静静地抬起头:“我还是跟着你吧。”
是“跟着你”,不是“继续跟着你”,春姨把他单独叫来,又说大家都打算从军,可想这个民间组织要解散了,春姨肯定依然是要回安全部的。
春姨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神色一凛:“小东西,你可得想好了。”
汪亚城低下头,双手各伸出两根手指头,分别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滋滋滋——好了,我想好了。”
春姨:“……”
她长叹了口气,感觉大龄熊孩子真是世界范围内的难题:“你知道……”
“我知道啊,”汪亚城说,“斩断社会关系,随时待命,为了情报被派往某个危险的地方潜伏,有时候潜伏两天,有时候潜伏一辈子,隐姓埋名,暴露了就会被大卸八块,偶尔说不定还得来场客串的暗杀行动,你们是特务嘛。”
“……‘特务’一般是称呼敌人的,我们称呼自己人为‘特工’‘间谍’或者‘情报人员’。”春姨挥挥手,“你……唉,算了,老大不小的了,狗屁不懂,你回去好好想……”
汪亚城却当着她的面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按下声音公放,把电话放在桌上,打通了付小馨的电话。
因为面包的缘故,付小馨和汪亚城恢复了联系,可从来都是付小馨主动打电话给汪亚城嘘寒问暖,他从里没有主动联系过。
付小馨讶异地接起了电话:“……亚城?”
“我亲妈把我扔给汪仪正以后,就没再联系过,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也找不到别人,就你吧。”汪亚城面无表情地说,“没别的事,我过一阵子要出远门,这个号码不用了,以后别打了。”
付小馨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汪亚城自觉三言两语,已经交代完了一切,按他的习惯来说,应该已经快手快脚地挂电话了,可是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动,少年垂着眼皮,做出凝神静听的模样,安静地听着付小馨在那边有些语无伦次地问:“你要去哪里?多长时间……”
汪亚城:“不能告诉你,很长时间——你就当我死了吧。”
只言片语,付小馨已经猜出了什么,她停顿了好一会,轻声问:“安全部吗?”
汪亚城冷淡地说:“那你就别管了。”
两人隔着电话彼此沉默了一会,付小馨小心翼翼地问:“你姐现在没有当值,在线上,你想跟她说两句话吗?”
汪亚城:“我跟傅落那个废物有什么好说的?行了我要……”
“哎,等等,让面包跟你说几句话。”
电话那一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一个人凑上来,没轻没重地对着电话吼叫说:“嘚嘚!汪嘚嘚!”
汪亚城的眉目明显波动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个俄顷的怔忡,片刻后,他凝滞的目光轻轻流转,那一点波动很快被少年掩盖在微微挑起的眼角下,那从来以往不曾改变的桀骜不驯中。
“嘚你个头,”汪亚城骂骂咧咧地说,“都两岁多了,话都说不清楚,我看这崽子是脑子有问题吧?赶紧弄走,他老人家一开口,我觉得我耳朵眼里都是哈喇子。”
付小馨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汪亚城却闭上了眼睛,率先打断了她:“那行,就这样吧。”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一把电磁刀从他的袖子里冒出来,汪亚城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手机碎尸万段了。
而后他把碎片往春姨面前一推:“行了,现在汪亚城没了,从今往后,我要怎么称呼?”
付小馨望着被挂断的电话,再拨回去的时候,已经打不通了。
从那以后,她果然再也没有收到过汪亚城的任何消息,那少年说一不二地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每年过年,付小馨都会给他多留一副碗筷。
只不过终其一生,也没有人用上。
公元2033年,夏末秋初。
一场史无前例的全民从军运动开始了。
同时,地球内网上还掀起了一场“是否对有能力的富人征收战争税”的大讨论,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官方发言人站出来发表公开承诺——公民的生存与财产权利神圣不可侵犯,自由精神是地球人类存续之基石。
结果没有强制、没有道德绑架,只是一场自由宣言,犹如以退为进,效果反而出乎意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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