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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婚宴后又过了近两个月,冬日已经彻底远去,春天慢慢靠近。庭院里的花朵儿也都争相开放,满园的芬芳,引得蝴蝶蜜蜂团团转。这样春暖花开的时节,人也变得格外舒爽。
这段时间闹得最为沸沸扬扬的却是太师府嫡女被人在青楼发现之事。
却说那日伍青筠被轮jian,其实那黑衣人便是萧淳枫的暗卫首领。萧淳枫虽然自小远离京城,身在边关的时候较多,可是却也非粗鄙愚笨只知道舞刀弄枪之辈。那些个豪门院子里的腌臜事也并非一无所知。那日在赏花会上,他便觉出伍青筠不是个善茬,自然也多了几分防范。眼看着皇上赐婚于他,伍青筠岂会甘心?
萧淳枫自是怕伍青筠鬼迷心窍的去迫害陆安彤,是以才命人紧紧盯着她,这才发现了她的阴谋,索性也就将计就计。
本来看在想着看在伍太师的面子上,萧淳枫也不打算将这事儿闹大,只给她个教训便罢了。哪知她居然欲毁掉陆安彤清誉不说,还预备让人糟蹋陆安彤,他岂能忍?因此一怒之下就将伍青筠送去了青楼。让她受尽了凌辱。
这事儿凌汐涵在当天见到那侍卫对萧淳枫耳语的时候就猜到了,她只是淡淡扬了扬眉,嘴角勾起淡然而欣慰的笑光。
萧淳枫能这般为陆安彤,想必是将她放在了心底深处,日后定然也会好生待她。
而伍青筠当日没有回家,太师府的人自然怀疑,不出一天便查出了伍青筠的下落。伍太师当时听闻后脸都青了,伍老太君则是气得脸色青红交加,当即便晕了过去。
到底是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伍太师又怎会放任不管?恢复冷静后便让人将伍青筠接了回来,不过那个时候的伍青筠已然不负昔日风华,整个人狼狈不堪,眼神空洞涣散,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伍夫人一见便红了眼眶,抱着女儿痛哭不已。
更糟的还在后面,伍老太君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将伍青筠驱散族谱。伍家百年世家,素来乃礼仪之家,岂能被个已然被凌辱至此的女儿辱没了门风?伍太师虽然有些古板,但好歹舍不得骨血亲情,又见素来高傲的女儿如今成了这般摸样,心中也不忍。再加上自己的结发妻子百般苦求,遂没有按照老太君的吩咐去做,只是将伍青筠安排去了别院,由下人好好照顾着。私下里已经在帮伍青筠找一门合适的婚事。
若是从前,以太师府嫡女的身份,伍青筠便是为皇子妃也不会差。可是如今她已然是残花败柳,便是再高贵的身份,怕是也没好人家愿意娶。若是嫁,便也只能嫁给寒门或者平民,而且不嫁给鳏寡之夫就算就算万幸了。
堂堂高门嫡女,落得如此下场,在这个封建保守的社会,伍青筠这辈子算是彻底的毁了。
得知这个结果以后,伍惜雪却是嘴角微微弯起。伍青筠身败名裂了,伍夫人也因教导不善被发落关进了祠堂。整个太师府的后院便是她和母亲的天下了。日后她们再也不用担心时时刻刻防备着伍夫人的迫害,再也不用过隐忍而算计的生活。
想到此,伍惜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心中悲凉。
她想到当年皇后说过的一句话,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奈何身在高门大院里,许多事身不由己,纵然有平民百姓向往的富贵,却也过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此事过后,京都倒是热闹了一回,堂堂三绝之一的伍青筠再次成为了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娱乐话题。再加之萧淳枫刻意为之,流言足足在京都风靡了整整一个月,连太师都无颜面对朝臣而请了病假。最后还是皇上顾忌太师颜面,强制下令不允许任何人再对伍青筠有任何流言诟骂,才渐渐制止了这股热潮。
再说逸亲王府,却又即将举家赶往西境。
逸亲王本就镇守西境边防,此次回京也不过是参加皇后寿辰,眼看在京都已经呆了四五个月了,不日便要回西境去了。逸亲王在西境也是有王府的,从前全家也常常举家到西境。只不过萧绮兰自小生在京都,又与皇后亲近,甚少跟着父母兄长一起。此次本来逸亲王也是全家一起到西境的,可萧绮兰仍旧留了下来。
临走的那一日,凌汐涵去送了行,也自大婚后第一次见到了陆安彤。
婚后的陆安彤生活得非常幸福,红光满面,凝脂赛雪,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便是倾国倾城。眉眼间已然退去了少女的青涩,带着淡淡的妩媚之色,让她容颜更加出色。她嘴角含着笑,和凌汐涵说话的时候手有意无意放在小腹处。
身为医者的凌汐涵见到她这个动作,心中立即了然,陆安彤定然是有喜了。
她心中替好友高兴,遂上前把脉,果真把出喜脉来,便连着恭喜。
陆安彤嘴角带着羞涩和幸福,可见萧淳枫对她是极好的。
那一天,凌汐涵、萧绮兰和陆安彤在长亭外依依惜别良久,万分不舍的分手。眼看着车架伴随着风尘渐渐消失在眼前,萧绮兰才终于忍不住抱着凌汐涵哭了起来。
其实凌汐涵心中一直都有个疑问,萧绮兰乃逸亲王的女儿,却为何从小只身身在京都?
从前因为知道逸亲王对皇后存着爱慕之心,凌汐涵猜想着,或许逸亲王因着皇后喜欢萧绮兰,不舍得她离开,故而遂了皇后的愿。可是自琼华宴后,她心中又有了另外的心思,总觉得皇后和绮兰以及逸亲王之间有什么约定或者秘密一般。尤其是在绮兰当地当众拒绝嫁给大个凌泓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但是她却又说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便生生的将这份疑惑压下来了。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本来凌汐涵是打算参加完陆安彤的婚礼后就去幽州的,可是惦记着母亲之死的真相还未揭开,便一直拖延至今日。七天前收到风影传来的消息,说是翠红的踪迹已经有些眉目,相信不日便会将她带回来了。
正想着,忽而察觉房间有异样的气息。她立时凝了眼,淡淡回眸,见风影和雪影站在身后,一脸的风尘仆仆,呼吸有些不稳,脸色也有些苍白,很显然是受了伤。
“参见小姐”二人连忙单膝跪地。
凌汐涵脸色微沉,“花影和月影呢?”
风影眼神黯淡,“回禀小姐,属下几人在回来的路上遭到追杀,花影和月影伤得太重,还未得及回王府。因小姐惦记着翠红踪迹,我二人便先行回来向小姐复命。”
凌汐涵柳眉微皱,风影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她也可以猜到,花影和月影定然是伤得不轻。能在这个时候下手的,除了王妃还有谁?哼!那个女人还真是有本事。不过,这也说明她母亲的死的确跟王妃有关。
“起来吧,可有结果?”
风影和雪影虽然都有伤在身,但是好在有月影和花影从中相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再加上匆匆赶路,脸色才略显苍白而已。先在听闻凌汐涵的问话,风影立时神色凝重。
“小姐,属下等人去晚了,翠红已经被杀了。”她说道这儿,眼里闪过愤怒之色。“不过我们找到翠红的女儿含玉。”她测过身子,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粗布麻衣的少女立刻跪在凌汐涵面前。
“民女含玉见过郡主。”或许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含玉的声音带了丝颤抖和畏怯。
“抬起头来。”凌汐涵淡声道。
含玉怯生生的抬起头,触及凌汐涵绝美除尘的容颜,一时间惊艳当场,竟是忘记了害怕。
凌汐涵心中觉得好笑,这丫头看起来就是个单纯没有心机的样子。看她如今这般畏惧自己的样子,只怕也是刚刚逃过一场追杀吧。
“起来吧。”对这样一个小姑娘,凌汐涵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含玉这才回过神来,清秀的笑脸顿时绯红如血,局促的站了起来。
凌汐涵这才问道:“你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含玉一怔,清澈的瞳孔立即涌上惊恐和仇恨,身子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旁的雪影见此就走上来道:“小姐,翠红死的时候,含玉被她藏在床底下,许是受了刺激。”
凌汐涵了然,“恩,你们都下去疗伤吧。”她吩咐了一声,然后走到含玉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出奇的柔和。
“别怕,你现在告诉我,你娘死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重要的话?或者是交给了你什么重要的东西?”
含玉身子一抖,下意识的护住身上的包裹,有些防备的看着凌汐涵。
凌汐涵水眸闪动,再次说道:“只要你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可以告诉你是谁杀了你娘,而且帮你报仇,如何?”
“真的?”含玉还是有些不相信凌汐涵,有些迟疑的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凌汐涵点头,“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让人将你带到王府来?因为杀死你母亲的人跟害死我母亲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但是我没有证据,不能证明她是杀人凶手。所以你要告诉我,你娘临终前对你说过什么话,或者给了你什么非常重要东西。这样我才能帮你报仇。”
含玉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刚才那两位姐姐说,要带我去见长乐郡主,姐姐是长乐郡主吗?”
凌汐涵眼眸一凝,点头道:“是”
含玉脸色一喜,她本来就是单纯的女子,谁对她好她也对谁好。刚才那两个冷冰冰的女子救了自己,而见她们刚才的态度,眼前这个美丽得像仙女的女子是她们的主子,而且她看起来这么和善,应该不是坏人。可是想到母亲临终前让她去找长乐郡主,她还是问了一句。现在得到准确的回复,她自然再也没有了防备之心。
“姐姐长得这么美,一定不是坏人,姐姐想知道什么,含玉都告诉你。”
她一脸的单纯,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透明得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凌汐涵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怜惜,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三四岁啊,正是豆蔻年华,却成为了孤儿,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
“来,坐下,慢慢说。”她非常温柔的拉过含玉的手坐了下来。
含玉还有些紧张,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但见凌汐涵态度和善,她心中的慌张反而少了些许。
“姐姐想知道什么,含玉都告诉你。”她将随身携带的包袱取下来,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块血淋淋的布。
凌汐涵瞳孔一缩,血书?
含玉对着那张血书,眼泪就掉了下来,拿着血书的手指开始颤抖。
“姐姐,这是娘在临终前撕下里衣写下的,她让我交给长乐郡主。”她颤颤巍巍的将带血的布条交到了凌汐涵手上,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凌汐涵接过来一看,上面只弯弯曲曲的写了一行字。
“平王妃冤死,小心王妃。”角落里还写着两个潦草的字眼儿,细看一下,居然是个‘毒’字。凌汐涵眼神一冷,果然是下毒。
含玉已然双眸含泪,“娘临终前一直在说乳娘,去找乳娘…”
凌汐涵眸光微缩,“你说什么,乳娘还活着?”她目光惊愕,说不出的震惊和喜悦。没想到乳娘居然还活着,这怎能不让她兴奋?
含玉点点头,“娘说,乳娘走了,什么都不管了。”
凌汐涵皱眉,朝外面唤了一声。
“若雨,若雪。”
若雨若雪立刻推门走了进来,见到含玉也不奇怪。
“小姐。”
凌汐涵沉声道:“父王回来了吗?”
“快了,大概半个时辰后就应该回王府了。”若雨道。
“知道了,你们出去吧。”凌汐涵转过头来对含玉道:“待会儿我带你去见我父王,到时候你不要害怕,父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知道了吗?”
“恩”含玉用力点头。
正欲走,凌汐涵又皱了皱眉。她本意是让含玉出现在父王面前,然后借父王的手找到乳娘来指证王妃。可是若暴露了含玉,势必会让乳娘遭到危险,那么知道她娘死因的唯一证人,也保不住了。
这样想着,她便脸色沉了沉。这时候风影却又转了回来,眼眸带着喜色。
“小姐,找到了。”
凌汐涵猛然抬眸,眼底光色一览无余,嘴角挂着一缕笑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清心阁,王妃正跪在蒲团上念经,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边。她听见了,却并未睁开眼睛。
半晌,才听到女子凝重的说道:“翠红已经死了,可是她的女儿被三妹救走了。”凌汐晴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真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她为何还能那么平静。
王妃转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睁开清凉如水的眸子。瞳孔中倒映着正前方那尊含笑的弥勒佛,此刻那双慈善睿智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似乎含了一丝怜悯和救赎。
她嘴角勾了勾,眼神一霎那的沧桑孤寂,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如水。
“母亲!”凌汐晴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含玉被三妹的人救走了,现在肯定已经在三妹的云梦居里面。如今想要杀人灭口是不可能了,父王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三妹肯定会将她带到父王面前,让她指证你的。”她有些心急了,虽然王妃跟她的关系并不亲厚,但是好歹也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她也看明白了,平王妃的死肯定跟母亲有关。
“慌什么?该来的,躲不掉。”
她话音刚落,初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色惶急。
“王妃,王爷回来了,皇后也驾临王府了,让你立刻过去。”
凌汐晴的脸色沉了下来,王妃却是嘴角一勾,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她不急不躁的站起来,眉宇间平静如水,气派高雅贵气,步履从容而平缓。恍惚间,凌汐晴觉得自己的母亲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以前母亲也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好像脱离尘世一般。她却知道,母亲的心里很阴暗。只是这一刻,母亲好像真的脱离了尘世,像要羽化而登仙一般。这样的母亲让她一时间怔忪当场,竟然忘记了早先的焦急和担忧。
大厅里,皇后坐在首座,神色淡然宁静,凤目清波透彻。忠义王坐在她左下方,脸色凝重而疲惫。府中几位侧妃以及凌泓、凌汐涵等人也都依次落座,神色各异。
没多久,丫鬟来报,说是王妃来了。
皇后挑眉,“让她进来。”她神色波澜不惊,不喜不怒。
凌汐涵看了皇后一眼,风影等人前脚将含玉带到王府,皇后后脚就跟着父王驾临王府,不得不说,皇后的消息真的很快。
丫鬟退去,王妃从容的走了进来,见到上座的皇后,眼神有些恍惚,而后安然行礼。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沉吟着,也不让她起来,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看到灵魂深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才轻轻道:“浣纱,我今天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来的,所以我也不想跟你拐弯抹角。”皇后端了黄花梨木方桌上的芙蓉白玉杯,意态悠闲的喝着茶。“你自己说吧,云裳是怎么死的,不要和我说跟你没有关系。我今天既然来了,就容不得你再糊弄于我。”她放下了茶杯,凤目深沉,语气平淡。
“好歹你我曾经也是主仆一场,如今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老老实实,仔仔细细的将整个过程说清楚。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她目光陡然犀利如冰,“还记得‘醉生梦死’吧。”她忽而一手拉过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含玉,“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如今我也不跟你废话。”她直接掏出凌汐涵之前交给她的那张血书,拿在手中把玩着。
“我心知你做事隐秘,翠红虽然只是察觉到你对云裳用了毒,却不知道你是怎样对她下毒的,对吧?”她嘴角噙了丝讥笑和讽刺,“云裳本就是江湖中人,武功高强,一般人根本就没法对她下毒。就算是她不慎被你得了手,她也定然会有所察觉。绝不会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王妃抬眸,嘴角噙着一抹优雅的笑。
“娘娘素来有诸葛之称,岂知凡事皆要将证据。”
皇后眯了眼,“你觉得冤枉?”她冷笑,“那么,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她呢?”
王妃一怔,随着皇后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后走出一妇人,年约五十,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带着岁月浸染过后深深的皱痕。
王妃脸色一变,却见那老妇跪拜在皇后面前。
“草民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依着幼时的记忆,凌汐涵仍旧能够一眼就认出这人来。她的乳娘,程嬷嬷。幼时最为疼惜她的人。
再次见到她,便是灵魂穿越过后的凌汐涵,仍旧能够发掘出潜藏在这具体心底深处的亲切和信任,让她微微红了眼眶。
“奶娘。”
程嬷嬷一怔,继而抬头,看见亭亭玉立的凌汐涵,睁大了眼眶,竟是流下了眼泪。
“你,你是小姐?”
凌汐涵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声音轻柔。
“是,是我。奶娘,你终于回来了。”她握着程嬷嬷的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花。
程嬷嬷忍不住哀声哭泣起来,猛然将她抱在怀里。
“小姐啊,还好你活着,不枉夫人拼了命来保护你啊。”她边说边哭泣着,多年来压抑的仇恨和担忧一经爆发,却是怎样也止不住的。
凌汐涵一愣,松开了她。
“嬷嬷?你说什么?”
那边,忠义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再也维持不了冷静的王妃。皇后的表情更是阴云密布,散发着重重寒意。
程嬷嬷擦了泪水,对着王妃目露凶光。
“是她,就是王妃,是她害死了夫人。是她在夫人药里下了慢性毒药。皇后娘娘”她却又扑在皇后脚边,哭道:“娘娘,请你给夫人做主啊。是她趁夫人生病时给夫人下了毒,那天晚上奴婢躲在窗后亲耳听到的。夫人是冤死的,是冤死的啊。”
皇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当然知道云裳的死不寻常,要不然也不会暗中调查这么多年。而程嬷嬷,本来也应该是要被灭口的。可是她却被人救下来了,救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丈夫,当今的皇上。
闭了闭眼睛,皇后声音低哑。
“我非常想知道,你只想知道,你是怎样让云裳失去防备的?况且那个时候云裳经常进宫,如果她被人下毒,我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除非…”她似想到了什么,瞳孔悠然一缩,神色痛楚而愧疚,手指微微颤抖。
忠义王妃抬头,忽而轻轻一笑。
“小姐聪慧绝伦,岂会不明其中真谛?”她没有否认,语气淡然如风道:“小姐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须再来问我?”
“母亲!”凌泓目光沉痛的叫了一声。
皇后紧绷的神经在刹那间断裂,她手指一松,那块血布就这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
“为什么?”她嘶哑着声音,目光沉痛而苍凉。凌汐涵心里一阵紧缩,有些不忍心看到这样的皇后。
“为什么?呵呵呵呵…”王妃忽而轻轻笑了起来,眼中却浮现了泪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小姐…”她抬起头,眼神哀怨而疲惫。“那你为什么要让冷云裳入王府呢?为什么要让她跟我平起平坐?”
皇后冷笑,“就因为这个?”
王妃默然,嘴角噙起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讽。
“皇上对娘娘真可谓情深似海,为了您,不惜枉做小人。”
凌汐涵目光一缩,看向皇后,却见她凤目裂开,眼底闪过一丝痛色。
王妃又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忠义王,嘴角上扬着。
“王爷,你怎么不说话?其实你早知道的不是吗?你为何不阻止呢?呵呵…”她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王府里那么多女人,她们个个身价万千,势力庞大,皇上需要一个人来左右平衡,弹压朝中个个交错势力。而我,却是最好的人选。因为我,没有任何的身家背景,不是吗?”
忠义王目光微动,抿唇不语。凌汐涵沉默,这一点她早就看出来了。而坐在大厅上的其他几位侧妃,则是心神一跳,纷纷眼角颤动着,压住心底的害怕惊惧。
王妃却又凄然一笑,望着皇后。
“可是小姐啊,你可知道,人是有野心有*的。”
皇后蓦然嗤笑一声,有些失望的看着王妃。“浣纱,你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当年我双腿残废,人人厌弃我,唯有你肯在我身边伺候。那个时候的你单纯又善良。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姑娘变得心机深沉,手段很辣?权利就真的那么有诱惑力么,甚至是磨灭了你最初的善良与纯真?你太让我失望,也太让我痛心。”
王妃一震,眼瞳水雾汇聚,嘴角勾起迷离而幻灭的笑容。
“是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干净而整洁,可是她却从指缝间感受到有温热的鲜血流淌,就像一把把尖刀,划过她的心脏,血淋淋的疼痛。
她蓦然悲怆的闭上眼睛,“是,是我杀了她。”
凌汐涵眼神微动,没想到王妃居然这么快就承认了。凌汐晴却是闭了闭眼,表情弥漫着痛楚。
“母亲!”凌泓再次沉痛而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
王妃睁开眼睛,眼神平静而释然。
“小姐你说的对,我是对她下毒。醉生梦死,原是你配置的毒药。当年你被人追杀,险得生还,后来因担心我和碧影为人所害,便给了我们二人这‘醉生梦死’。”她看了一眼默默站在皇后身边的碧影一眼,碧影神色黯淡,叹息的摇摇头。
“你说,‘醉生梦死’就如同这名字一样,凡是中了这种毒的人,在睡梦中会得到自己一生所求,而后渐渐蚀人心骨,毒入骨髓而不自知。而且中了这种毒的人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只不过不能受一点的风寒摧残,否则就会加快毒性,慢慢死亡。”
皇后沉沉的看着她,“告诉我,你是怎样对她下的毒?‘醉生梦死’是慢性毒药,况且要五年才会毒发身亡。”
王妃突然笑了起来,“五年,对啊,五年…呵呵呵…说起来,小姐可是忘记了?十二年前,你跟皇上闹矛盾,独自带着太子在凤栖宫居住了两年。在那两年里,你闭门不出,任何人都不见。”
皇后身子摇晃,“果真如此。”她努力平复了情绪,“可是就算如此,云裳也不会毫无防备的任你下毒。”
“呵呵呵…”王妃却是笑得更欢了,眼神有些迷离和妖冶。“对啊,她是对我有防备,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小姐你呢。若你没有跟皇上吵架,若你没有闹到要跟皇上决裂。她也不会因日日为你忧心而失去防备,让我有机会买通了她的丫鬟而对她下毒。”她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悲凉。
—哐当—
皇后右手重重的锤在方桌上,杯盏落了一地,碎片尖锐而冷厉,片片刺进她的瞳孔。
凌汐涵心思一动,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
“你—”皇后声音颤抖,竟是痛的说不出话来了。
王妃收了笑,幽幽道:“小姐,你没有想到吧。其实,其实不算是我杀了她的,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母亲!”凌泓大惊失色。忠义王的脸色早就已经冷了下来,皇后却阻止了他的发怒。
“继续说。”
王妃眼神幽幽落在忠义王厌恶的眼神上,心中一痛,低低的笑起来。
“诚如小姐所说,冷云裳武功高强,且并非愚笨之人,时间久了,自然猜得到我对她下了毒。”她抬头,目光平静的看着皇后。“小姐可还记得?当年你独居凤栖宫两年,与皇上复合之后,她却再也没有踏进皇宫一步了。”
皇后一震,神色大惊。
“难道…”
“对”王妃一直在微笑,目光再次幽幽从忠义王清俊的面容上扫过。“小姐可是不解,她为何心甘情愿死在我手上?”
皇后紧抿着唇瓣,没有说话。
王妃又道:“因为她跟我一样啊,爱上一个永远都不会爱自己的男人。”她神色黯淡萎靡,似乎在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这么多年了,她累了,不想争了。她跟我一样,羡慕你,却又没有丝毫妒忌你。”她嘴角微勾,眼神迷离而幻灭。“她得不到幸福了,可是你却很幸福啊,难得皇上能对小姐你一心一意。冷云裳啊,呵呵,有时候她还真是愚蠢又敦厚。看到你跟皇上闹矛盾,她不想看到你跟皇上那么恩爱的夫妻从此决裂,她想帮你守住你的幸福啊。”王妃说着说着,眼泪不期然的滑落而下。
皇后却是身心大震,愣愣的看着王妃。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低着头沉默的忠义王身上,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连连。
王妃又看向忠义王,“你们两个,真的很像呢,王爷!”
忠义王一震,第一次正视自己的结发妻子,目光苍凉而复杂。夫妻多年,他自然知道妻子心机深重,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当年她发现我给她下毒后,并没有揭穿我。”王妃眼神悠远,似乎回到了多年以前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很是骇人。她听闻冷云裳感染了风寒,便只身前往探病。
云梦居,乃是整个王府最为华丽的楼阁,比之她的清心阁不知精致多少倍。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但见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以及一片梅花林。每年冬末,经受了风雪严寒的考验,梅花含苞待放,到了早春二月,大地尚未完全复苏,群梅却已冲寒怒放,红蕾碧萼缀满枝头,风光旖旎、冷香扑鼻,沁人心脾。在梅树间,一条铺以信白石的花jing蜿蜒通向楼前,小楼是以白石砌造的,从二楼阳台上垂下翠绿攀藤爬伏,底层的曲廊围栏伴著海棠碧桃,冰花格子窗的窗槛上漆著浅浅的蓝,糊窗的棉纸则如雪花般白,远远望去,犹如仙境般优雅。
内室更是清雅富丽,那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不落富丽俗套。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菊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闺阁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
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后,回纹云锦华帐在风中摇曳垂地,檀香木雕花滴水上坐躺着一个曼妙婉约的女子。她容颜清丽而绝美,只穿着白绸竹叶立领中衣,发丝低垂在云丝绵被上,显得有些落寞。她脸色微微发白,但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了一种柔弱的病态美,让人望之生怜。
她就站在门口,隔着珠帘望着那个呆呆坐在床榻上的女子。而后,慢慢的走了进去。
女子似听到了声音,淡淡的抬眸。
“你还是来了。”语气很平淡,仿若料定她会在这个时候来一样。
王妃微微讶异,淡定的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端起案几上的青花瓷药碗,用汤匙将药汁搅拌冷却。
“妹妹,药冷了,可以喝了。”她看着床榻上的冷云裳,一脸和善的微笑。
冷云裳静静的看着她,忽而一笑。
“这是最后一剂毒药了吧。”
王妃瞳孔一缩,脸色不变。
“妹妹这是在说什么?姐姐我听不懂。莫非有人在妹妹汤药里下毒不成?”
冷云裳敛了笑容,眼神却有些怜悯的看着眼前的王妃。银线滚边绣对称忍冬图案淡水红色对襟织锦裳,绣碧霞云纹西番莲连珠孔雀纹锦鲜红长裙,微开的领口映出里面的粉红立领中衣。头上梳着大盘髻,发髻斜插和田玉雕琢成的玉兰飞蝶步摇,碧玉镶嵌珍珠的如意钗。鬓角点缀着缀着赤红宝石的金菊花钿。面容娇美动人,神态端庄大方。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透着雍容华贵的美丽。
她轻叹一声,“我的丫鬟都被你支走了,王妃不用在我面前演戏。我知道,你在我的饮食里下了毒,加之我近日感染了风寒,所以才会一病不起。”她眼神透彻而平淡,甚至还含着丝丝的笑意。“王妃不用急着否认,冷云裳闯荡江湖多年,你虽然做的隐秘,但是我却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早就已经察觉到我已经毒入膏肓了。”
王妃此刻也不再隐瞒了,淡定平和的容颜上染上了清冷之色,双目睿智而深沉。
“妹妹,你很聪明。”她握着毒簪的手指微微一紧,皇后已经从凤栖宫出来,她必须尽快下手,才能永绝后患。
冷云裳忽而轻轻笑起来,“王妃不必紧张,我早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异,却仍旧按照你的心意喝下毒药,那么此时此刻,我也不会告发你。无论是王爷,还是皇后,都不会知道的。”
王妃眼眸微闪,握在手心里的毒簪悄悄收起来,眼神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为什么?”她淡淡的端起白玉茶杯,轻呷了一口茶。
“为什么?”冷云裳靠在姜黄色锦鲤锦锻的大迎枕上,眼神染上了迷茫之色。“因为我累了,爱得累了。”
王妃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眼眸一霎那的痛色蔓延眼底。
“我知道,王妃同我一样,一样爱着那个永远心里住着另外一个女人的男人。”她幽幽回头,望向王妃,怅然一叹。
“其实王妃不必这样做的,我对你根本就没有威胁。不,应该是说,王府里所有女人都对你没有丝毫的威胁。他的心不在我们身上,也不再这王府里任何女人的身上。你这样费尽心机的除去我,实在是自寻苦恼。”她苦笑一声,眼神越发的怜悯。
王妃神色骤然转冷,讥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嫁给他?”
“这个问题,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不过,不是吗?”冷云裳目光清明,含笑的看着一脸阴沉冷漠的王妃,语气平淡。
王妃心中一痛,“对,你是对我没有威胁,可是你却得到了他的信任跟怜惜。”
冷云裳眼神一暗,“同是女人,得不到丈夫的爱,只得到信任和怜惜,也值得你妒忌吗?”她自嘲的笑起来,“罢了,我既然已命不久矣,也不会连累你受罚的。我也知道,我活不久了,无论是信任也好,怜惜也罢,都将随风而散了。”这个时候的冷云裳,仿佛放下了一切的爱与恨,神色淡然平静,眼神含笑自若。
王妃眼神微微缓和,“你不恨他吗?”
“恨?呵呵…那你呢?恨吗?”冷云裳反问。
王妃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冷云裳幽幽叹了口气,“咱们女人就是这样,有了爱便再也装不下恨了,不是吗?”
“或许吧。”王妃回答得模棱两可,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她心中感觉复杂,却再也没有了嫉恨。
“所以啊,不要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无谓的仇恨上。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所有的后果。”
王妃嘴角含笑,“妹妹这番感悟,倒是有点出尘仙子的味道。”
冷云裳怅然而笑,“王妃可知,我为何不揭穿你?”
王妃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太孤独了”冷云裳幽幽叹息,眼神噙着一缕怜惜和不舍。“这王府里花团锦簇,可是有谁才是他心尖上的那朵解语花呢?不是,都不是。所以他太累了,我们都爱得太疲惫了。我要留下你,留下你来继续爱他,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
王妃说到这儿,已经流下了眼泪。想必那个时候的她,听了冷云裳的话也是感动的吧。忠义王却是浑身一震,猛然抬眸,怔怔的看着王妃,皇后也是一脸的震惊。
凌汐涵垂眸,或许因为她本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听到这番话后没有多大的触动。只不过她母亲对于父王的一番痴情倒是让她有些动容,但也仅仅只是那么片刻而已。她不是古人,她的爱情观很简单,那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做不到,她宁可潇洒离去。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她对于她母亲的执迷不悟也是不赞同的,是嗤笑的。
“没想到吧?”王妃幽幽的望着一脸震惊沉痛的忠义王,嘴角含着凄迷的笑容,继续说着。
“所以我不会告发你,我会如你所愿,静静的死去。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踏入皇宫一步,也不会对皇后透露任何关于我中毒的消息。这样你也就可以安心了,王妃!”
王妃一震,眼神复杂的看着冷云裳。
“你…有何条件?”
冷云裳蓦然一笑,“呵呵呵…王妃真是聪明啊。”她的笑声渐渐低了下来,“放过我的女儿。”
王妃抿唇,“你怎么不求我善待她呢?”
冷云裳嘴角含了笑意,“不用,我的涵儿…她是蒙尘的珍珠,迟早都会有发光发亮的一天。我不求你善待她,我也知道你不会。我只希望,你不要对我的女儿下手。哪怕…你只是冷眼旁观也好,不要对付我的女儿,好吗?”她声音里含了一丝祈求。
听到这儿,凌汐涵终于忍不住侧目,看向王妃的目光也多了层了然。
怪不得,以王妃这么高的手段,她竟然还能够存活至今日。原来…
王妃也在这个时候望向凌汐涵,目光平静而悠远。
“你有一个好母亲。”她又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笑了笑:“是,我是对她下毒,是我杀了她。”她又将目光落到忠义王身上,“王府里那么多女人,可是你知道为什么除了我却再也没有人生下男孩儿么?”
忠义王抿唇不语。
王妃忽然一笑,“其实你知道的是吗?你什么都知道,不过只是利用我而已。”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轻柔如风。“对,全是我做的。还记得李大夫么?他和我是同乡,他有一门家传绝技。孕妇一旦怀孕三月,他便可诊出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只要是怀有男孩儿的,都会意外流产。这些…全都是我做的。”到了这个时候,王妃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索性全都说了出来。这些秘密已经藏在她心里很多年了,如今说出来,她反倒是释然了,再也没有负担了。
凌汐涵挑眉,王妃的心机还真不是一般的深,难怪能凭着一个丫鬟稳坐王妃之位这么多年。
大厅里众人听到这里也是神色各异,最为惊诧的,便是那几位刚刚进府不久的侧妃了。她们鄙视王妃的同时,却也有些畏惧。皇后忠义王等人却没有多少意外,仿佛早就有如此猜想。只有凌泓,一脸的震惊跟不可思议。
“母亲,你——”怎么会?母亲怎么会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怎么会这样?相较于他的震惊,凌汐晴却是早就了然如明镜。
王妃看了凌泓一眼,淡漠的眼神浮现愧疚。
“泓儿,对不起。”她这辈子最为骄傲的,便是有一个好儿子。
凌泓呆呆的,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没有焦距。凌汐涵也是叹息一声,对于凌泓,她还是有些感情的。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这件事事关她母亲,所以她就算再不忍,也无可奈何。王妃做了这么多恶事,也该遭到报应了。
王妃说完了,便坦然看着皇后。
“小姐,现在你全都知道了,无论你要怎样处置我,我都不会有丝毫怨言。”
皇后静默良久,而后轻轻唤道:“涵儿。”
凌汐涵走过去,“姨母。”
皇后抬头看着她,温软的目光夹杂着愧疚和疲惫。
“现在已经真相大白,该怎样处置,你来决定吧。”
还未等凌汐涵开口,凌泓陡然跪了下来,恳切的看着皇后。
“皇后娘娘,家母犯下滔天罪过,臣不求皇后娘娘饶恕。只求,让微臣代母亲受过。”
“泓儿—”王妃目光含泪,愧疚而悔恨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忠义王也有些动容,却并没有说话。
凌汐涵目光淡然的掠过凌泓沉痛的面容,“大哥—”
“涵儿”凌泓抬头看着她,“大哥知道杀母之仇不可不报,可她是我的母亲,无论她犯下什么错,她都是生我养我的母亲。你要报仇我不怪你,可是母亲她年纪大了,况且我相信她也已经后悔了。如果真的要有人死才能抵消你心里的怨恨,那就用我的命来偿还吧。”他说完就一掌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泓儿—”王妃嘶声大吼。
忠义王身影一闪,已经抓住了他的手,怒目瞪着他。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怎可轻易寻死?”
凌汐涵也松了一口气,王妃赶紧跪爬到凌泓面前,哭着道:“泓儿,你怎么那么傻,娘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啊。”
凌汐涵见了就冷笑,王妃还真是可笑,当初耍心机害她母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
“娘—”凌泓眼眶发红,声音也哽咽了。凌汐晴则是呆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王妃又哭着爬到皇后跟前,“小姐,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泓儿和晴儿丝毫不知情,求你…求你不要伤害他们…”
皇后低头看着她哭泣的面容,半晌没有说话。身边的碧影看着也动容,“小姐…”
皇后再次将目光移到凌汐涵身上,“涵儿,我说了,这事儿交给你处理。”她站起来,忽而想到什么,对站在一旁的含玉道:“你叫含玉是吧?”
含玉一直低着头,怯怯的回道:“是。”
“愿意跟我进宫做我的丫鬟吗?”皇后又柔声问道。
含玉抬头,明亮的眸子看着皇后美绝人寰的容颜,竟是有些羞怯。
“含玉愿…愿意…”
皇后微微一笑,“碧影,带着她,回宫。”她说完就走,毫不犹豫。
“小姐!”王妃忽然转过头大喊一声,皇后顿在门口。
王妃慢慢的站起来,对着皇后说道:“小姐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宝华寺,八角廊柱亭中,你曾经对我和碧影说的话?”
皇后身影一震,凤目霎那间碎裂出痛楚,慢慢的回头。却见王妃笑颜如花,泪如雨下。
“当日你说,日后若是我们得遇良人。如若那人不能许给我们唯一。那么你就是亲手杀了我们,也不会把我们给嫁出去。你、可还记得?”她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刺进皇后清透的凤目里。
皇后神色一惊,身影快速移动,接住了王妃倒下的身体。
“浣纱…”
“娘”凌泓大叫一声的扑过来,凌汐晴也陡然回神,立刻跑了过来。整个大厅都震惊了,慌乱了。凌汐涵也是一震,慢慢的走了过去,看着奄奄一息的王妃,神色复杂。
“这是何苦?”皇后目光轻叹,幽幽说道。
王妃蓦然悲愤了眼眶,紧紧抓住皇后的手,说道:“小姐,当日…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泪水早已浸透了皇后的衣衫,她目光迷离而痛楚。“小姐,当初你为什么不狠心一点?如果…如果你当年直接杀了我该多好?早知道有今天,我宁愿,宁愿当初你一剑杀了我,也好过…好过我半生…生不如死啊…”她嘴角的黑血越来越多,声音渐渐虚弱,目光痛苦苍凉。
“娘—”凌泓眼眶含泪,哽咽的叫了一声。旁边的凌汐晴也禁不住泪如雨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蠕动唇瓣,“对啊,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初就不该顾忌你腹中的孩子,我该直接杀了你的。”
王妃轻轻的笑了,笑容纯真而清澈。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岁,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丫鬟。
“小姐…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宁愿永远都…都做你的丫鬟…”她看着皇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娘—”凌泓痛呼一声,流下了眼泪。
“浣纱…”碧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想起多年前,她和浣纱也是亲如姐妹,可是如今却…
皇后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来,将王妃的尸体平缓的放在地板上,而后慢慢的站起来。
“葬了她吧。”她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凌汐涵明明看到她眼眶晶莹闪烁的泪水,若世间最美丽的珍珠,亮得让人心疼。她看到,皇后步履踉跄,慢慢的…消失在门口。
凌汐涵心中复杂感觉复杂至极,从方才王妃的话当中,她知道了,母亲的死真的跟皇后有关。怪不得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皇后会那么肯定她母亲的死跟王妃有关。
那是因为皇上,乳娘当年见证了母亲被王妃毒死的场面,后来遭到追杀被皇上的人所救,却一直没有让她出来指证王妃。再加上之前她推敲出来的一切,她瞬间明白,皇上是在利用王妃平衡忠义王府各股势力。
就如王妃所说,她心机深沉可没有家世背景。她能够弹压王府后院各个姨娘与侧妃,也能够左右平衡。这样一个聪明绝顶又没有庞大家世背景的人,是最合适的忠义王妃人选,皇上怎么可能让她死?
而皇后,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这件事。可是她却没有告诉自己,只让她自己去查。
从这方面来看,她应该怨恨皇后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见皇后临走时含泪的眼眶,她又突然觉得心酸。罢了,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她何苦纠结不放?
她回眸,看着死去的王妃,只是微微叹息。而后转身,回到了云梦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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