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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善进入桃林之后,不过勉强维持理智,眼前的世界仿佛颠倒了过来,她强忍身上的不适,踉踉跄跄的循着偏僻的小路往深处走。
清瘦绰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葱绿浓密的桃林后。
也不知在林中走了多久,江善的眼前出现一道缠满月季藤蔓的小门,小门没有上锁,很轻易就能推开。
门后是大片绚烂耀眼的牡丹,沐浴在微风之下,粉色、白色、绿色的花瓣在风中窸窣摇晃,吹来浓郁的花香。
她的脑袋似乎更晕了,眯着眼睛勉强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拖着绵软的双腿栽入花海中,借着浓密的枝叶隐藏自己。
碧蓝的天空似是在这一刻,染上了绯红无比的色彩,险些将半边天空烧毁殆尽。
她狠狠咬住手指,等好不容易熬过这一阵,刚要放下心来,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走了过来。
她面色陡然一变,强撑着从地上抬起身,一抬头就撞见两张熟悉的面容。
“江姑娘?!!”
看见对面状态明显不对的人,赵安荣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抬头向旁边的主子看去,就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人。
她穿着流光一样的纱裙,娇娇软软的抬起上身,半散的乌发披在背后,粉腮红润,艳胜桃花,一抹粉红从脸颊晕染到眼角。
双眸盈盈含水,脖颈白皙修长,加之是仰着头,以盛元帝的角度,一眼可见她藏于衣衫之下若隐若现的肌肤。
盛元帝瞧着不远处的女孩儿,浓黑的眼眸越发幽深。
江善在看到来人是他们后,不可否认的,她心底是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她撑在地上的手臂一软,眼看就要朝地上栽去,却又立即被一双结实的臂弯拢住。
鼻尖充斥着陌生的气息,江善模糊的意识到现在情况很危险,可她脑子早已没法转动,凭借本能靠着来人勉强稳住身子。
来人一动不动,僵直的犹如坚硬的磐石,江善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玉白的指尖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口中发出微弱的祈求。
可惜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尚未让人听清便散落风中。
男人紧绷着下颌,带着清香的灼热呼吸喷洒在他颈上,让他眸底骤然一暗,喉结不由得吞咽一下,臂弯微微用力将怀中女子拢到胸前,随后缓慢的低下了头。
跟在男人身后赵安荣身体僵硬一瞬,而后像是反应过来,猛地垂下头去,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出去。
*
热!
江善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热得难受,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下意识伸手挥开盖在身上的外衣。
揉着发胀的额头从床上坐起来,余光瞥到四周陌生的摆设,迷茫的脑海顿时拨开迷雾,让她立即僵在原地。
她长而翘的眼睫飞快颤抖着,注意到散落在床沿的衣裳,心口像是坠着一块寒冰,凉得她浑身发抖。
蓝粉色的上襦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露出白皙的肩头和里面淡粉色的抹胸,抹胸上的束带松散地垂在两旁,差点兜不住胸前丰盈。白雪也似的肌肤像是泛着光,上面两抹暗红色的痕迹尤其显眼,看上去透着十二分的旖旎。
她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往下看去,同色的百褶裙像是被人狠狠揉捏过,好在并没有褪下还穿在她身上。
身上的感觉不明显但也存在,脑子闪过某些模糊又香艳的片段,她咬着唇不让眼里的泪珠滚下。
等做足心理建设,她才颤抖着手拢住散开的衣襟,捡起床角处扔着的珍珠簪,正要穿上绣鞋,房间里突然响起一声低咳,江善吓得寒毛直竖,差点从床沿滚了下去。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赵安荣站在红木四扇绣百蝶的屏风后面,讨好地向这边露出半个脑袋,见她看过来,连忙向她招了招手。
江善闭了闭眼睛,快速调整好情绪,确认自己就算再见到盛元帝也不会心神崩溃,这才跟着赵安荣去了旁边的隔间。
房中温暖幽香,亦如方才包围在她周身的气息,她的牙齿咬在嘴唇上,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这里说是隔间,比起方才的房间小不到哪里,两间屋子打通,里面的装设富丽堂皇,错落有致地摆放了不少珍贵的玩器古董,白釉划花梅纹瓶、粉彩牡丹纹菊瓣盘......右侧立着一大排木架,上面亦是放满了各类书籍,前方是一张黄花梨的大案,案上磊着笔墨纸砚,各色画卷笔筒。
由珍珠串成的珠帘垂下,遮住里面若隐若现的人,他半垂着头,只半张脸就能看出他长得十分俊美,身上气势威仪,像是半阖着眼的猛兽,就算小憩也不容冒犯。
赵安荣撩起两旁的珠帘束好,压低声音提醒道:“姑娘,还不快行礼。”
江善身子猛地一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砰’的一声直挺挺跪了下去,听得旁边的赵安荣没忍住咧了咧嘴,差点也跟着双腿一软。
这道声音,成功唤醒书案后假寐的人。
他睁开眼睛,很容易就看到下方跪着的人,清瘦宛如能看到脊骨的后背,乌黑浓郁的发顶,以及那轻微颤抖的削肩。
气氛十分安静,江善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她小小的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向上抬了一点点头,暗蓝色锦袍似有流光闪动,以金银二线绣着复杂的暗纹,脚上踩着一双白底黑面绣金色云纹的锦靴。
上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没有用‘朕’这个称呼,语气亦透着亲切,江善抿了下唇,恭敬地行礼道:“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盛元帝瞳孔微深,微抬了一下手腕。
赵安荣见状,赶忙上前把江善扶了起来,临后还露出一个谄媚的笑。陛下身边的确不缺美人,难得的是这位美人几次三番撞到陛下,甚至引得陛下颇为魂牵梦萦。
经过方才的意外,赵安荣已经料到,宫里恐怕又要多出一位盛宠的娘娘了。
江善不知道赵安荣心底所想,她现在却是笑不出来,尴尬地站在房中,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
两人一时谁也没开口,盛元帝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下方的小姑娘,她生得十分好看,眉目精致又昳丽,身子柔软无骨,那盈盈一握的纤腰好似能折断一样,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一双极为好看又勾人的杏眸,清澈盈透,仿佛能看到人心尖里去。
脑海里不期然闪过某些暧昧旖旎的画面,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身体,声音有些干涩:“......还记得刚才的事么?”
江善猛地抬起头,触及到对方深邃的眼神时,差点忘了呼吸。他的眼眸漆黑,眸色深沉如夜,更衬得他眉峰俊挺,加上他通身气度矜贵威严又充满疏离冷淡,让人心底抑制不住的想要臣服。
她大脑一片空白,全世界好像忽然静止一般,只有砰砰砰的心跳声鼓动耳膜。
上面的人眼里闪过一抹极小的笑意,复又重新问道:“小姑娘,还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么?”
江善骤然回神,咬着唇重新跪下,心底又羞又惧,偏又没有退路,只得硬着头皮磕头请罪:“臣女冒犯、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虽然两人险险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但其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脑海中是她缩在男人怀中沉溺的画面,她羞得无地自容。
她......她怎会那般不知羞耻......
恼恨过后,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没忍住在暗地里磨了磨牙,像是咬在江琼和周曦的血肉上,恨不得将两人啃噬殆尽。
盛元帝看着下方突然怒气腾腾的人,身子往后靠了靠,轻笑道:“这是怎么了?瞧着倒像是朕欺负了你?”
这话里多少含着些打趣的意味,至于是谁欺负谁,看江善红肿水润的唇瓣,以及眼角褪不去的红晕就能知道了。
江善羞的整张脸都红了,颤抖着肩膀小声回道:“是、是臣女冒犯了陛下,臣女罪该万死......”
听到这个死字,盛元帝眉心下意识拧起,语气微沉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江善身子一僵,垂着头不说话。
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能说她是被周曦陷害了么,不说她手上没有证据,就周曦是他侄女这一个身份,便是让她直接落于下风。
他会为她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惩罚他嫡亲的侄女么?
愤怒、无奈、憋屈在心口来回冲撞,最后俱化为一声苦笑。
盛元帝微眯着眼,见她不想说便遂着她心意,只是问道:“小姑娘,你可愿进宫?”
原本只是临时起意,话出口后却不觉怀上一分期待,这小姑娘真是让他越看越喜欢,脑子里不期然闪过她方才眼角含泪欲坠不坠的娇气模样,他瞳孔一深,立即移开了视线。
江善怔了一下,旋即咬着牙齿用尽全身力气道:“臣女蒲柳之姿,不堪服侍陛下,且臣女父母已经为臣女定下亲事......今日之事,臣女必会守口如瓶,绝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
她若有心机手段,上辈子也不会落得一个人尽厌弃的下场,一个侯府她都应付不过来,更何况那天下最冷漠亦最见不得人的去处。
江善很有自知之明,尽管重生一世,她没有变得聪明,也没有变得厉害,她知道自己性子简单,颇有些色厉内荏,加之她如今孤立无援,连向江琼等人报仇都做不到。
她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一处小小的安生之地。
盛元帝眼底的温度肉眼可见的消失,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说的亲事,是陈府?”
“是。”江善的脑袋磕在地上,极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盛元帝深深地看了眼下面的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在桌面上。
文阳侯府与陈府联姻的事,自然会有人禀告他,之前刻意忽视的烦闷感重新钻了上来,让他脸色蓦地一沉。
那声音像是敲在江善心上,一下又一下,她紧张的盯着地上的绒灰宝相花纹花毯,手心里一片濡湿。
在她的膝盖都要跪痛了,这才听到上面的人开口道:“既是你之所愿,朕亦不强求。”
多少美人前赴后继想要得到他的垂青,遇到一个避之不及的,心里感受着实奇妙,新奇有之,不舒坦亦有之。
不过他堂堂大昱皇帝,倒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想到暗卫呈上来的信息,他眼底浮起一片嘲讽。
文阳侯府啊......
他这语气明明听不出什么情绪,江善却感觉鼻尖一酸,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仍有泪珠顺着眼角滑下,可她心里却是开心的。
“果真是小姑娘,朕已经成全你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江善吸了吸鼻子,张嘴想要解释,盛元帝却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的移开目光,“天色不早,你便下去吧。”
她咽下嘴边的话,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他面上确实没有生气或不虞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恭敬地行礼退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带着灼人的温度,江善呼出口浊气,赵安荣笑着上前来:“江姑娘稍等片刻,奴婢让人找来一身衣裳,姑娘不如换上再回去。”
江善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地方被扯坏了,她脸颊红了红,旋即屈膝道谢:“多谢内官费心了。”
赵安荣笑笑:“姑娘不必谢我,奴婢都是听陛下吩咐。”
江善抿了下唇,对这话却是不怎么信的,赵安荣许是看出来了,但也没说什么,带她去旁边房间换衣服。
赵安荣拿来的衣裳,与她之前穿的一模一样,连腰带上的花纹褶皱都是相同的,可见是用心了。
她再次屈膝道谢,赵安荣笑道:“姑娘可用奴婢送您回去?”
江善闻言,赶忙摇头:“不用劳烦内官,我认得路。”
从阁楼离开,江善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隔间的门已经关上,再看不到里面的那道人影。
房中,静坐半响的盛元帝起身,也准备回宫了,不想一枚碧玉耳坠从他宽大的袖口滚出,落到了地上。
赵安荣弯腰捡起耳坠,恭敬地双手捧上:“陛下,这好像是江姑娘的......”
盛元帝的目光在耳坠上一瞥而过,久久没有动作,就在赵安荣想着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的时候,手上骤然一轻,捧在手心的耳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