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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一年了么……?
深秋,香烛,饭菜,新衣,以及她所说的“睡了很久”,苗年么?已经是来年的苗年了么?
看来,他果然睡了很久。
看着香炉里燃烧大半的香,看着那袅娜而上的烟柱,感受着怀中龙誉的温度,感受着她轻吐在他颈窝里的鼻息,烛渊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虚幻的不真实。
因为,在这前一刻,他还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挣扎,做着这一年多以来重复不变的梦,黑暗,深渊,吞没,救赎。
而他之所以会突然醒来,又是因为什么呢?是他在黑暗之中听到了她的声音,不是一如既往的欢笑声,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紧张她,可黑暗之中他看不见她,却清楚地感觉得到她的哭喊声离他越来越远,她大声哭喊着,阿哥,救我,他害怕她的声音在这片黑暗中消失,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奋力从束缚着吞没着他的黑暗中挣脱出,朝她奔去。
可就在他从黑暗中挣脱出来之时,她的声音陡然消失了,他便这么生生被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睁开眼的瞬间是刺眼的火光,继而是他最想见到的她的背影,正背对着他对着暗沉沉的苍穹磕头。
他心中舒了一口重重的气,狂跳不已的心才渐渐趋于平缓,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梦,而已。
其实他也害怕,害怕自己不会醒来,害怕再也看不到她的如花笑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只知道她定然一直在等待着他醒来。
只是,他这一觉竟然睡了这么久,那没有他在的这一年多里,她是如何度过的?
“阿妹……”这一年,她定过得很伤心吧,一定每一天都在期待着他醒来吧,他能想象得到每一天每一天她期待的神情变为失望哀伤,日复一日,她不知道他会在哪一日醒来,只能默默守着,默默等待着,他该说什么呢,他能说什么呢?
“王八蛋!不准叫我!”龙誉在烛渊的颈窝里吼着,“你才知道你睡了一年多那么久吗!阿哥你知道这一年多里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吗……”
沉睡的他不知道,她虽然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拜,却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她连自己心爱的人都守不住唤不醒,她像一座孤岛,渐渐被所有人远离,就是连她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如何度过这一年多里的每一天,她每一天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坐在他的床边和他说话,将脸埋在他的手心里感受他的温度。
“王八蛋,你只知道睡你自己的觉,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你说话你听不到,我叫你你也听不到……阿哥你知道我自己有多害怕吗……”龙誉愈说声音愈小,语调变得愈来愈颤抖,双手隔着衣衫深深嵌进了烛渊的背,“阿哥再不醒来的话,我都快要撑不住了……”
“我这不是醒了么。”烛渊温温柔柔地笑了,单手搂住了龙誉,让她整个人都紧紧贴着自己,抱歉道,“我说过在我死之前都会一直陪着阿妹的,又如何舍得这么早早地扔下阿妹就走了呢,我还没有活够呢,而且我还没享受够阿妹对我的疼呵呢。”
“阿哥,我能说我不想你死吗?就算我比我大十八岁,我也不想你死。”龙誉在烛渊的颈窝里来回动着脑袋,用他的肩膀搓着她的眼睛,她要把自己将要湿润的眼眶擦干。
这一年来,有一个词深深烙刻在了她的心底,让她伤心让她害怕,却又不得不去接受,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害怕去想而已。
十年,十年啊……仅仅十年而已啊……
多么残忍的字眼,令她无数次地想要落泪,可她从不是怯懦之人,而他也不喜欢她的眼泪,她无可逃避,只能接受,只能去面对。
“可我不能当老妖怪不是么?”烛渊无谓一笑,轻淡如深秋夜里的苍凉,“我都这副模样了,再当老妖怪的话,岂不是要吓死人了么?”
“我这辈子就是爱阿哥这个老妖怪。”龙誉终于要抬手来搓自己的眼眶,将下巴抵在烛渊的肩上,将头往后昂起,把眼眶中自己控制不住的湿意给倒回去。
烛渊的手微微一抖,将龙誉搂得更紧,嘴角的笑容淡淡的,“这么大过年的,阿妹可不要哭了,省得把来年的晦气都招来了,而且阿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最难看了,可不要让我一醒来就看到阿妹这么丑的模样,我可不喜欢。”
龙誉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努力让自己笑起来,“我知道的,阿哥要说眼泪这种东西其实也不适合我。”
“阿妹真是愈来愈聪明了。”烛渊浅笑,“不过,难道阿妹就要这么压着我在这冷冰冰的地上过年么?这就是阿妹欢迎我醒来的方式么?我可是饿得慌了,阿妹不打算给我吃些东西么?”
龙誉抹了一把被自己揉搓得有些红的眼睛,她做到了,她没有哭,也是,她是高兴的,为什么要哭呢,她要笑着才对,这么想着,龙誉在烛渊颈窝里蹭了蹭,开心地笑道:“那我要阿哥抱我起来,阿哥已经很久没有抱抱我了,我想要阿哥抱抱我。”
她的阿哥又回到她的身边了,她又能感受他虽然冰凉却能给她安然的怀抱了,这一次,她要好好守着他看着他,不要再让他离开她身边。
“我可是做了阿哥喜欢吃的菜呢,不过应该都冷掉了,阿哥抱我起来我就去为阿哥把饭菜热过一遍,好不好好不好?”龙誉搂着烛渊的腰在他怀里乱蹭,只是开心满满的她没有注意到烛渊眼底一闪而逝的犹豫,只开心地等待着烛渊的拥抱。
“阿妹这是要把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么?阿妹自己蹦起来不比较快些?”烛渊嘴角重新挂上了玩笑的味道,与此同时坐直了身子,左手五指微微动弹。
“我不管,我就是要阿哥抱我起来,让我也矫情一回。”龙誉耍无赖地不依。
“好好好,我的小野猫,知道你是怨我一年多没有理你。”烛渊忽然笑得宠溺,眸中却带着些许无奈,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搂紧了龙誉的腰,先用左膝撑着地,再慢慢站起身。
直到他搂着完全将重量压在他身上龙誉站起身,尽管动作缓慢,可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用过他惯用的左手,明明只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他却显得有些吃力。
龙誉本是笑吟吟的,可随着烛渊慢慢站起身,她嘴角的笑容一点点崩裂,眼睛盯着烛渊的左臂,双唇慢慢变得惨白。
“请问我的阿妹,现在是否轮到你伺候我了?”烛渊松开龙誉的腰,一如既往地笑得浅淡无所谓,转身便往后殿里走,“我还是体惜阿妹的,大过年的就不让阿妹再重新为我弄一桌菜了,就勉强接受阿妹将就着把这小桌菜拿去热热再端上来吧,阿妹可不要让我大过年的刚醒来就饿得昏了过去。”
烛渊明明一侧转身就可以往殿内走,可他却是先挪步到龙誉的左手边,让自己的右边身子靠近她,才往里走,然却在他走出两步的时候,龙誉猛然抓住了他左手手腕!
烛渊左手五指微微一动,即刻用右手拂开了龙誉的手,几乎用驱逐的口吻道:“阿妹还是快些去吧。”
可龙誉的手刚刚被他拂开又重新抓住了他的左手,烛渊微微蹙眉,正要再次拂开她的手,龙誉却从他身后猛地抱住了他,让他的脚步停住了。
龙誉将烛渊的腰搂得紧紧的,身子贴在他的背后,双肩颤抖不已。
“阿哥——”龙誉出口的声音已是她想象不到的颤抖,夹杂着伤心苦楚自责和心痛,颤抖的双唇苍白得几乎可与烛渊背上的白发相比。
“呵呵……”烛渊轻笑出声,想要抬起自己的左手,终只是使得五指较之前稍大幅度地动了动,而后用右手捏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抬到了眼前,看着那整齐缠绕在自己左手五指上的棉布条,笑得柔和,“阿妹将我这五只难看的手指包得挺好看,足以看得出阿妹对我的好以及细心。”
缠绕着棉布条的修长五指,曲曲无力地向掌心弯垂着,再也直不起来。
龙誉听到烛渊说的话,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在她心上狠狠扎了一刀,疼痛的鲜血汩汩而流,贝齿将下唇咬得出血,双肩因害怕而紧紧耸着,颤抖着,仿佛在极致隐忍着什么。
“阿哥……阿哥……”龙誉将脸贴在烛渊的背,蠕着苍白的双唇低低呢喃着,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在倾泻出眼眶的那一刹那,龙誉也再压不住自己心底的疼痛,嚎啕大哭,“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她想要的结果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他的左手,怎么会动不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阿哥,我不信,我不信……”龙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回搂在烛渊腰上的双手,用力捂着自己的头,瞳孔圆睁,嘴里喃喃,濒临疯狂的边缘,突然猛地抓起烛渊的左手按到自己脸颊上,一边惊惶地喃喃,“我不信,我不信,阿哥,你摸摸我的脸,让我知道这不是真的,这是假的。”
龙誉将烛渊的左手手心贴到自己的脸上之后便放开手,与此同时烛渊的手也从她脸上轰然垂下,她又再一次抬起他的左手,继续贴到她的脸上,任泪水湿了他的掌心手背,“阿哥,你摸摸我的脸啊,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阿妹,停下,没用的。”看着龙誉濒临疯狂的模样,烛渊眉心拧得紧紧的,心也拧得紧紧的,用右手抓住龙誉的手让她停下这没用的举动,却被龙誉用力甩开,她不相信她所看到的,故而一次一次地捧起烛渊的左手贴到她的脸上,可一次次的结果都是她一松手,他的手便紧接着从她脸颊滑落,她更显惊慌失措,害怕不已地看着烛渊,一下一下地摇着头,“我不信,阿哥你一定是跟我开玩笑,阿哥你今晚就不要耍我好不好,你就算不想摸摸我的脸,那你用你的左手抱抱我好不好,好不好?”
“阿妹,不要再弄了,没用的,我说了没用的。”烛渊紧拧着眉再一次捏住了龙誉的右手,制止她这徒劳的举动,可龙誉像听不到他说的话一般,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圆睁的眸中跳跃出喜色,继而紧紧抓着烛渊的双臂,惊喜道,“曳苍!对!我去找曳苍!曳苍对药药草草那么熟悉,而且还能治好阿哥的手指,他一定有办法让阿哥的左手动起来的,阿哥你在这儿等我,我这就去找曳苍!我这就去!”
龙誉急急地说完,撑开烛渊的右手就要往外冲,可烛渊没有放手,她哪儿也去不得,情急之下只能冲烛渊急得大叫道:“阿哥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曳苍!我要去找曳苍来帮阿哥看看左手!”
“阿妹,我说了没用的。”烛渊的耐心快要被龙誉磨光,可龙誉仍在挣着他的手要往外冲,烛渊终于紧紧捏住了她的肩,冲她大声道,“阿妹!我的左手已经废了!废了知道么!?就算是巫神出现也救不了我的左手,明白了么!?”
“废……了?”龙誉因烛渊的吼声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泪水大滴大滴地自脸颊滚落,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废了?阿哥的左手废了?”
“是的,我的左手废了,就算曳苍来也救不了我。”烛渊平静地重复一遍。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龙誉像听到什么骇人的消息一般,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头,闭起眼用力嘶吼出声,撕心裂肺的悲伤,继而猛地挣开烛渊捏着她肩膀的右手依旧要往外冲,“我不相信——!”
“阿妹!”在龙誉挣开烛渊右手的那一刹那,烛渊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用力拉到了自己怀中,用力搂紧了她,仍然强而有力的右臂让龙誉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只能在他怀里猛地挣扎,一声声喊着不可能不相信,要去找曳苍。
“阿妹,不要这样。”烛渊扣紧龙誉的肩,俯首,用力吻住了她的唇,让她所有的惊惶与嘶吼化作喉咙中的呜咽。
滚烫的泪水沿着嘴角漫到舌尖,苦咸苦咸,龙誉看着烛渊近在咫尺的温柔眉眼和紧拧的眉心,感受着他冰凉而用力的亲吻,疯狂错乱的神思慢慢安静了下来,也因此泪水更加泛滥成灾。
直到龙誉安静下来,烛渊才离开她的唇,抚着她的脑袋,将她的脸按到了自己胸膛上,心疼温柔道:“阿妹,你这个模样,我心疼。”
他从没有见过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仿佛她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坚强与勇敢,只有惊惶与害怕,若他不拉着她,她定会失了心智陷入疯狂之中,他如何也不舍得她掉入疯狂的深渊。
他心疼她这个模样,与此同时他也害怕她这个模样,害怕自己拉不住她,害怕她所有的坚强因他而坍塌。
“阿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龙誉没了抬手拥抱烛渊的勇气,抑或说她没有了拥抱他的资格,无力地垂着双手挨着烛渊的身体,泪水湿透他胸口的大片衣衫,眼神灰败惨然,“若是没有我,阿哥不会变成这样……阿哥你该恨我的,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为什么……”
是她害得他未老先白头,是她害得他承受蚀骨噬心的痛苦,是他害他在防城之下失控,是她害他失去了整整五只银指环,是她害他沉睡那么久,如今她又害他失去了左臂……
“啊啊啊——阿哥,我对不起你,我恨我自己——”她口口声声说要对他好,却在一点点地伤害他,她还拿什么资格说在乎他说对他好说爱他,她恨她自己,恨不得想杀了自己。
“阿妹,你没有对不起我。”烛渊紧紧搂着龙誉的肩,声声温柔,“相反,阿妹救了我,救了那个只会自我毁灭的我。”
是她的出现,让他知道什么叫开心,是她的坚持,让他知道什么叫温暖,是她的阳光与勇敢,将被黑暗吞噬的他救赎,是她的存在,让他的生命在这个世上仍然存在着。
“阿妹,没有谁做任何一件事情之前就想得到结果是什么,没有人会愿意要一个不好的后果,可是事情一旦发生便没有倒退之路,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接受和尝试改变这个结果带给我们的影响。”烛渊轻轻拍着龙誉的背,试图平复她心中的自责,“我知道阿妹在为我白了头发而自责,可用我黑发变白发换回阿妹心中只有我,我不觉得有何不公平,我知道阿妹也为我失去五只银指环而自责,可我用这五只银指环让阿妹坚强勇敢地成长,我觉得值得,如今阿妹为我废了的左臂而自责,可我知道了阿妹会为了我而陷入疯狂,足够证明阿妹比在乎自己还要在乎我。”
“不过是一条左胳膊而已,少了,便不用了,那我还有一条右胳膊可以用。”烛渊轻柔的语气和动作让龙誉泪流更甚,笑得异常温柔,“不过阿妹既然觉得是阿妹害我少了左胳膊,那么以后阿妹来当我这左胳膊如何?”
龙誉紧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反复复,想要抬头看看她的阿哥,却觉自己没有勇气,只敢在他怀里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那我要阿妹张开双手搂紧我,阿妹既然已经点头,那没就是我身体缺一不可的一部分,必须一辈子都跟着我,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因为我不想我的左胳膊再一次没有。”他知道她仍然放不下心中的自责,因而她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拥抱他,若是这样,只会让他的心更疼。
龙誉的双手抖了抖,一时间却没有勇气抬起,烛渊佯装冷了冷声音,“怎么,阿妹反悔了?也罢,就让我的左臂一直废着好了。”
烛渊说着,正佯装要从龙誉面前走开,龙誉张开双手重新紧紧搂住烛渊的腰,哽咽道:“我要一辈子都当阿哥的左臂,一辈子!”
她要一辈子守候他!她绝不会再让自己对不起他!
“呵呵,我的左手是我最厉害的武器,如今没有了,以后就要阿妹来保护我了,阿妹,我这下是把我的命完完全全地交给你了,可要守好了。”烛渊满意地笑了,将下巴轻轻抵到了龙誉的头顶,眼角重新挂上了玩笑的味道。
“嗯!以后,我就是阿哥的左手!”龙誉用力点头,继而抬头看烛渊,以生命起誓,“那以后阿哥来当我的脑子,阿哥知道的,我脑子不太好使。”
“阿妹终于肯承认自己蠢了么?”烛渊浅笑。
而龙誉一抬头,便迎到一个深情温柔的吻。
泪水依旧大滴滚落,烛渊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眼角脸颊,将所有滚烫咸苦的泪水饱含爱怜柔情地化在唇间舌尖。
他们,谁也无法失去谁。
“好了阿妹,我真的要饿得肚子快穿了,别抱了,你给我热了饭菜回来再接着抱,我不会跑的,去吧啊。”良久,直到龙誉红肿肿的眼眶再也没有泪水溢出,烛渊才感伤地叹气抱怨道,“还有,阿妹什么时候变成水做的了?这下眼泪就跟下雨一样,哗啦啦的,啧啧。”
“我不是水做的,我从来不是娇滴滴的女人。”龙誉瞪了烛渊一眼反驳道,将脸在他怀里用力蹭了蹭之后,才不舍地慢慢松开搂着他腰的双手,最后还是抓着烛渊腰侧的衣服不放,紧紧盯着他,“那阿哥要确保我回来时还能见到阿哥。”
她突然害怕转身害怕离开,她怕自己一转身一离开,再回来时他就消失不见了,她害怕。
“我会在这儿的,阿妹不会见不到我的。”知道龙誉心中的不安,烛渊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安心道,“若是阿妹会来时见不到我,就到偏庭去找我,我却是觉得我臭的变味了,该洗洗了。”
“我有经常帮阿哥擦身子的!”龙誉不服气。
烛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去吧,我等你回来。”
龙誉这才放心地完全撒开自己的双手,走到床边将她为他准备的干净里衣里裤以及那领白狐斗篷抱过来塞到烛渊怀里,交代道:“那这是阿哥可以换洗的里衣裤,外衫和外裤是刚给阿哥穿上的,还是干净的,可以不用换的,还有,阿哥怕冷,所以这是给阿哥新做的斗篷,不行,我要看着阿哥去到偏庭才走。”
“蚩尤神殿就这么丁点大,阿妹还怕我丢了找不到我么?你我可都不是小娃娃了,用得着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么?”烛渊没有接捧龙誉塞到他怀里的东西,只是看着她浅笑。
“我就是想寸步不离地跟着阿哥。”龙誉见着烛渊没有自己捧衣服的打算,便又收了回来自己抱着,转身到一旁墙壁上取下一支火把,递到烛渊手里,而后拉着烛渊就快速往外走,“走吧阿哥,快些走到偏殿阿哥就能快些填肚子。”
火光微微照亮黑乌乌乱糟糟的中庭,碎裂一地的石像,开始有些枯黄的茂盛杂草,烛渊又叹了一口气,“阿妹,你居然把我的蚩尤神殿糟蹋成这副模样,真是不忍直视。”
“因为我不喜欢这儿,我不想再让阿哥住在这儿。”龙誉牵着烛渊的手紧了紧,快速地穿过了中庭,声音有些冷。
这儿是他生命苦难的开始之处,她不想让他再留在这儿,若是可以,一年之前她不想把他带回这儿,可他只有这儿她才能离他近些,所以她一直在等着他醒来,醒来之后与他一齐离开这儿。
“是么,那这一次阿妹要把我带去哪儿呢?”烛渊的左手没有办法回握龙誉的手,只能任她将他的左手握得再紧一分,更紧一分,透过她手掌的力道感受她内心的波动。
“我不知道要去哪儿,可我纵是死,也不会再让阿哥受半点苦痛。”
“啧,阿妹年纪轻轻的还是少说什么死不死的为妙,阿妹又不是我这把老骨头,可以把死字挂在嘴边。”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偏庭,整个蚩尤神殿除了后殿干净以外,便只剩下这一处泉水依然干净如从前,湿气缭绕,温暖扑面。
龙誉将手中的衣物放在泉边寻常摆放换洗衣裳的大石上,才转身去剥烛渊身上的衣裳,当她解到烛渊的里裤腰带时,却被烛渊握住了手腕,浅笑道:“这个就不需要阿妹亲自动手了。”
龙誉白了他一眼,嫌弃道:“啧,阿哥也会不好意思?不用装了,又不是没见过。”
“那阿妹不怕我化身毛驴禽兽,就只管来吧。”烛渊突然一脸豪迈地松开了龙誉的手,顺便大张开右臂装出一副大方的模样,那样微微含笑的眼神就像在和龙誉说,阿妹,感慨来吧。
“啪!”龙誉一巴掌拍到了烛渊*的胸膛上,而后粗鲁地将他连人带裤推进了温热的泉水中,只听水花溅起的声音,龙誉得意地笑吟吟道,“阿哥倒是想,阿哥是不是要憋坏了?嘿嘿,我偏不,现在可没有时间陪阿哥打架,我要去为阿哥整吃的去了,免得日后被人吐骂说我把我的男人给饿死了。”
龙誉一边往甬道的方向跑,一边不忘大声交代,“阿哥不要凉着了啊!不然我揍你啊!”
在龙鱼的身影消失在偏庭中的时候,方才被龙誉那么突然一推使得整个人一起没入水中的烛渊从水中探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而后将一条湿漉漉的里裤扔到了池边上,眼里有七分宠溺三分无奈,他倒是想兽性大发,可刚刚醒来的他哪有那份力气。
烛渊靠着池边,抬头看没有繁星点缀的暗黑苍穹,微微阖上了双眼,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龙誉回到蚩尤神殿的时候,在后殿果然没有见到烛渊的身影,连忙扯了搭在床尾的大棉帕往偏殿的方向跑,她到达偏殿时,烛渊正在低头系裤腰带,因为左手无法动弹,他一只手系裤带的动作有些吃力迟钝,*的上身还挂着水珠,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发梢还滴着水珠,龙誉看到这一幕,连忙冲到他面前,将手上的大棉帕裹到他身上后,利索地帮他系好了裤腰带,再迅速地帮他把身子擦干,将棉帕搭到他头上之后忙抖开干净的里衣帮他穿。
“我的左手阿妹来了果然就是不一样。”烛渊看着微抿着嘴唇一脸认真的龙誉,含笑打趣,龙誉却无暇心与他开玩笑,只专心地为他穿上衣服,然后拿起外裤弯下腰让他套上,最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大石上,蹲下身替他擦干双脚,没有帮他缠上绑腿,只是替他穿上袜子再套上鞋,最后抖开斗篷披到他肩上,烛渊不禁蹙了蹙眉,“阿妹,这还没到冬日你就把斗篷给我披上了,是想要把我热死么?”
“我是怕阿哥受凉。”龙誉没有理会烛渊的抱怨,将斗篷的系带在他脖子前系好,然后开始为他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这三十几年不都这样过了,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还没娇弱到沾点水就受凉的地步。”烛渊坐在大石上,微微弯着背,右手搭在腿上,任站在他面前的龙誉帮他擦干头发,懒洋洋道。
龙誉细心地为他擦干耳背耳廓,揉搓着他白色的长发,并不遮掩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我就是怕。”
现在,任何对他不好的事情她都会觉得害怕,她害怕她的一个不小心就伤及到他,她再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他要让他好好,哪怕是一丁点的小伤小难受,她都不舍得让他承受。
“阿妹,不要把自己弄得像惊弓之鸟一样,我还没有孬到时刻需要阿妹守着护着的地步,好歹我还是一个男人。”烛渊说这话的时候抬手覆上了龙誉的手背,片刻后才又垂下手,看向自己的衣襟衣袖以及裤脚鞋袜,赞道,“这是阿妹为我缝制的新衣么?和在安平缝的那些相比,真是好太多了。”
烛渊说话的时候顺带扬了扬右臂,“至少我抬手的时候咯吱窝的地方不会暴线,还有这次的鞋也比上次的舒服多了,至少不会顶得我的脚趾头弯得都直不回来。”
“阿哥你要是再嫌弃我的手艺,以后你就光着。”龙誉用力搓了一下烛渊的头。
“我这是在夸赞阿妹,难道阿妹听不出来么?”
“没听出来。”龙誉将烛渊的头发擦到最干,将棉帕扔到了大石上,拉着他站起身,“阿哥不是饿得快断气了吗,怎么还这么有力气废话,走快点,不然就浪费了我刚匆匆跑了一趟。”
“那,待会阿妹喂我如何?”烛渊凑到龙誉身边,笑得得寸进尺,龙誉斜睨了他一眼,他则装出一副幽怨的模样,“哎,少了一只胳膊的人真是命苦,吃都吃不快,还没人帮。”
“……”看着烛渊,龙誉生不起气来,反而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口,疼惜道,“好,我喂阿哥,以后我都会喂阿哥。”
“真是我的好阿妹。”烛渊笑吟吟,“不过我只需要这一次就够了,以后就免了,我还没到两只手都废了的地步,我还不想当一个连吃饭都要人喂的废人。”
“阿哥,其实吧,我觉得,你睡着的时候我觉得安静,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我现在又觉得你唠叨。”龙誉揪了揪烛渊垂在肩上的一缕发丝,重重叹了一口气,“阿哥你说我这是不是该叫做‘犯贱’?”
烛渊沉吟片刻后认真道:“这种问题阿妹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真是打阿妹的脸又打我的脸。”
“……”
可尽管烛渊这么说,他还是没有要龙誉喂他,只是让她把菜全部挪到他面前而已,然后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将五大碗的菜和一大碗的白米饭风卷云残,还是干净利索得一粒米都没有掉,甚至连喝汤时都没有发出丁点声响,而且他的一举一动毫不显粗鲁,相反却是温雅的,这样的本事不禁让龙誉叹服,与她那只要一吃饭就掉米一喝汤就发出呼噜声的形象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怎么样阿妹,是不是佩服我吃饭的形象和速度?”烛渊将手中筷子放下时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嘴角,慵懒却魅力十足,让龙誉看得有刹那的分神,烛渊突然蹙起了眉,“哎呀呀,我只顾自己享受,忘了叫阿妹一起吃,真是造孽了。”
“我吃过了的,这些就是特意为阿哥准备的,阿哥吃饱我就开心了。”龙誉挪到烛渊身后,从后搂住他的脖子,大半个身子压在他的背上,撒娇似的搂着他左晃右晃,“那现在阿哥吃饱了,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阿妹这么晃我,是想要把我刚吃到肚里的东西全部晃出来么?”烛渊的身子因身后龙誉的摇摆而左摇右晃,不禁蹙眉无奈道,而龙誉却将他的身子晃得更厉害,笑嘻嘻道,“就晃你,就晃你!”
“阿哥,我好想你,很想很想。”最后,龙誉停止了摇晃的动作,将头搁在烛渊的肩膀上,对着他的颈窝幽幽吐气。
“我不是在这呢么?”烛渊以右手掌心覆上了龙誉交握在他身前的手背,柔怜道。
“所以我不会让阿哥再离开我了。”龙誉忽然搂紧了烛渊,将脸深埋在他颈窝里。
“我不会离开阿妹的。”烛渊轻轻拍着龙誉的手背,“那阿妹你说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填补我们这一年多以来的感情空缺好呢?我倒是想和阿妹玩床上打架的游戏,可我这身子一时还没那气力。”
“许久没有听到阿妹给我吹夜箫了,不如阿妹给我吹几首曲子如何?顺便给我讲讲这一年里发生了哪些事情,阿妹做了哪些事情,如何?”
“好。”龙誉点了点头,因着烛渊说喜欢在门外廊下坐,便先扛了一把椅子一张凳子在屋外廊下摆好,再进殿拿夜箫,往外转身之时,烛渊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了右手,龙誉心下微甜,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烛渊的掌心中,让他的大掌包拢她的手,让他牵着她到殿外,烛渊在椅子上坐下,龙誉则面对着他站着。
“阿哥想听什么曲子?”龙誉含笑微微歪头问,烛渊发现,她原本圆润的小脸尖瘦了许多,眼睛虽然仍是奕奕有神,可却因青黑的眼眶显得微微往下凹陷,尤其那一副肩胛,本就瘦小,现下看来显得单薄瘦弱得厉害。
这一年多里,她定是过得极为难过,他……日后定会好好护着她疼着她,不让她再落泪。
“什么曲子都好。”反正他不懂音律,只要是她吹给他听的,他都觉好听。
悠悠扬扬的箫音在静寂萧条了许久的蚩尤神殿里响起,圣山众人此刻仍在热闹欢腾,不会有人去注意那清冷冷的蚩尤神殿有什么变化。
两首曲子毕,龙誉饮了一大碗甜茶,在烛渊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了身,握着他搭在腿上的左手,将头靠着他的手臂,与他讲起这一年多里发生的事情,重复着她每日每日和他说的话。
说到最后,龙誉将手上一齐搭在烛渊腿上,把头枕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之上,不停地眨着困顿不已的眼睛,低声呢喃着,“阿哥,所以你知道我这一年过得有多难过多想你吗……”
“阿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我一闭眼不是梦到三位圣使阿姐来向我索命就是梦到阿哥不见了,我好困好困,我好想好好睡一觉……”龙誉因为意识的逐渐模糊而变得语无伦次,“阿哥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因为我的阿哥睁开眼睛看我的,嘿嘿……可是我也好伤心……因为我又一次伤害了我的阿哥,若是可以,我想把我的左臂给阿哥……”
“阿哥阿哥,我可以睡一觉吗,可我怕我一睡着这一切都会变成一场梦,醒来时阿哥还是沉睡着……”
“阿妹,困了就睡吧,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守着你,让你醒来时就能看到我。”烛渊心疼地轻轻拍着龙誉的背,语气动作轻柔地哄她入梦,“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那,那说好了的,我醒来要看到阿哥的,阿哥不能当骗子的。”龙誉的眼皮更困倦更沉重了,可她仍不敢闭眼,尽管她心中的害怕正在被烛渊轻柔的动作一下一下的驱散。
“嗯,不当骗子,睡吧,我的阿妹。”烛渊温柔一笑,深深躬身,在龙誉眼角落下轻柔一吻,“阿妹还是到床上去睡舒服些。”
谁知龙誉猛地摇头,就在烛渊再一次要劝她到床上睡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烛渊无奈地浅浅一笑,解开身上的斗篷,盖在了龙誉小小的背上。
不过一年时间,苗疆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么?他的阿妹居然成长了如此之多么?
烛渊看着那颗伏在他腿上的小脑袋,抬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脑袋,神思飞忽到了一年多以前他闭上眼时的刹那之间。
那双突然出现的白靴,想来与中原对苗疆的策略改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或许,也和他如今能醒来有些不可切割的关联。
------题外话------
大叔快废了,忙得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