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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厅堂空空荡荡,只有几张椅子,三两桌几,似是许久无人居住一般,顶上房梁还结着蛛网。便是椅子和小几上都沾着厚厚的灰。
一进门,白雎便柔声道:“阿誉,屋外风凉爽些,而且许久未有与阿誉一起坐在树下畅聊了。”
龙誉也觉得这满是灰泥的厅堂无处可坐,虽然她平日并不讲究这些倒是真的很想念与小哥哥一起在树下聊话儿玩耍的时光,便笑着点头,转身又拉着白雎往外走。
院中树下本是一片荫荫草地,但该是久无人居住无人打理的缘故,荫荫草地已是杂草丛生,虽是秋季,仍能看到许多虫子蹦跶其中,龙誉面不改色地上前,抬脚在杂草丛中撩了几脚,那暂栖在杂草中的虫子便疯狂搬家了。
白雎在龙誉身后看着她这一如从前的粗鲁举动,心中暖得柔和,反握住她的手,温和道:“草这么长了,不能在地上坐了,等等我,我到厅中搬两张椅子。”
白雎说完,有些不舍地松开了龙誉的手,转身往厅堂走。
“小哥哥!”可就在白雎才走出几步之后,龙誉又突然从后边拉住了他的手,心有些慌乱。
龙誉突然害怕看到白雎的背影,因为两年前,他也是留给她这样一个背影,她仍清楚地记得当时他对她说,让她等等他,他去摘些野果就回来了,可是她一直坐在那儿等他,等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有见到他回来。
之后,就是她四处寻他,也再寻不到他的身影,他那个离去时的背影,是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后来她才有发觉,那一次,他离开之前向她叮嘱了许多话,当时她还嫌他唠叨,嫌他不过是去摘几个果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废话,他只笑而不语,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匆匆离开了。
当时她只是坐在树下掐着花儿等着小哥哥把那酸甜好吃的野果子摘回来,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一离开就再没有回来。
白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龙誉带着担忧不安的眼睛,眼神温柔至极,抬手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疼惜道:“阿誉,我不走,我只是进屋拿把椅子而已。”
白雎自然知道龙誉眼底的担忧是为了什么,是害怕他的再一次不告而别,他又何尝想要离开她身边,“我不会再离开你,至少,我不会再不告而别。”
“我找不到你,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龙誉紧紧拉着白雎的手,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安,“小哥哥,你知道的,我在乎的人很多,但无法割舍的人很少,有你,有阿娘。”
如今,还有一个他。
“阿誉,对不起。”白雎觉得心仿佛有针扎一般生疼,很想将龙誉紧紧搂到怀里,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知道还不到时机,因为她是只将他当作一个真正的小哥哥,她的担忧与不安,只是对一个一齐生活了十年的亲人,他的阿誉,心中装着的只有苗疆大爱,于她自己的感情,则单纯的像个孩子,所以,他不可急。
“以后再也不会了。”白雎爱怜地抚着龙誉柔软的长发,温柔小心的眼神像是在呵护他的至宝。
龙誉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白雎的眼睛,因为她还无法做到不害怕失去,此刻再抬头时,已是无所忧虑地笑靥如花,搂上了白雎的胳膊,笑道:“那,小哥哥,我渴了!”
“还有,你要和我说你为什么会在中原,又为什么会找得到我,再把我们带来这种地方?”小哥哥说的话,她都相信,所以她不用在担忧心,小哥哥再突然消失,可是有些情况,她还是必须要了解的,毕竟这儿是中原而不是苗疆。
龙誉说着,将白雎的胳膊拽得厉害,还不忘狠狠瞪他,“还有我还要和你算这两年的账!”
“好好好,我去搬椅子,再去沏些茶,待会儿再一五一十地把你想要知道的都告诉你,好不好?”白雎笑得宠溺,仿佛要将他掩埋在心底的柔情并着这空缺的两年一齐给她,他恍惚觉得,他们又回到了一齐在苗疆开心的时光。
少时,他初到苗疆时,他憎恶那里的一切,想要离开却又不可能,抗拒不得离开不得,只能顺从地接受,渐渐地便也看透了,他知道自己身上所担负的重任,由不得他愿与不愿,而他,接受的也是中原武林铲灭五毒教的教诲,便渐渐改变自己的独来独往,离群索居,然后,他就遇到了一个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个女孩子的她。
他本以为他不会真正在意苗疆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始终要离开苗疆,甚或日后要与苗疆为敌,可是人生总有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她便是他生命里的意外,一个他欣喜的意外。
初见她时她才不到十岁,脏兮兮的如猴儿一般在安静的林子里上蹿下跳毁了他的菜园,弄塌了他的屋顶,还将他的衣裳拿来栓小猴,他自认他定力好,可那时,面对她还是定力不足大爆发了,谁知她用他的衣裳拉扯着她刚抓到的猴儿,手里捧着一大把青青绿绿的野果子双手递到了他的面前,见他气得满脸绯色不接手,便伸手脏兮兮的手拉起他的衣摆一兜,将手里的果子全部兜到了衣摆里,不管他已濒临爆发的脸色,用另一只手将挡在脸上的几缕发丝撩开,没脸没皮地笑眯眯道:喏,果子给你,很好吃的!
然后,她说完兀自拿起一个作为赔礼的果子放到嘴里嘎嘣一声咬了起来,笑嘻嘻地将手中猴儿往他面前一扯,要是你觉得不够,猴儿肉也很美味的!
苦笑不得的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无语,看着她只觉心烦,抢过她手里牵着的猴儿将她轰走了,心里第一次怨念苗疆怎么就出这种人才,简直就是人生的噩梦。
可是他没想到他的这个小噩梦自那次之后就时常出现,依旧是不断地给他制造麻烦,他狂暴过,可是那小噩梦没脸没皮日日出现,日日有新麻烦产生,简直就是搅得他不得安宁,渐渐的,他也习惯了发现小噩梦只是纯属野孩子,心肠倒不坏,还时常给他摘野果抓河鱼,偶尔哪日不见着小噩梦他还觉不习惯了。
后来,有一天小噩梦眨巴着眼睛给他送了一朵花,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毫不知何为羞涩地向他说,小哥哥,我觉得你很漂亮,像花儿一样,他顿有一种想吐血的冲动。
也是那一天他受了她将近半年的“折磨”后,第一次肯与她说话,知道了她有着一个与中原人极像的名字,龙誉。
也是那一次,他发现她其实有着一双碧海蓝天般澄澈漂亮的大眼睛,干净,纯真。
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将十岁。
如今,他二十八岁,她二十岁,却是很多事情已变。
龙誉没有过多注意白雎眸中的柔情,只觉他的话让她很舒心,让她觉得他还是当年那个温柔的小哥哥,仍旧没有变。
“啥!这还差不多!这才是我温柔可人的小哥哥!”龙誉昂着头笑得开心又得意,甚好,小哥哥又回来了。
白雎看着她这般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捏住了她的鼻尖,笑道:“那便等等我,很快将茶水奉上。”
龙誉笑着拍掉他的手,学着大爷一般的模样,笑着好爽一挥手,“去吧!”
白雎浅笑转身往后屋去了。
墨衣已在后堂前等着白雎,见他含笑走来,眉目间浮上一层担忧,往前迎了上去。
“少主。”墨衣看着白雎,想要说话,却被白雎打住,“什么也不必说,我的事情我知道,你替我照顾好人就行。”
“少主,那可是林大小姐!您的未婚妻子!”墨衣激动,愤愤不解,“况且,那是五毒右长老!方才就要死在您银针之下的人!”
然而回答墨衣的是白雎一个冰冷的眼神,墨衣噤声。恭敬低下头道:“属下多话了。”
“人如何了?”
“无碍了,修养些时日便好。”
“嗯,庖厨在何处?”白雎眼神淡淡往四周瞟了一圈,“可打扫了。”
“右侧边是已清扫了。”墨衣不敢再造次。
白雎淡淡应了一声,往右侧去了。
墨衣看着他的背影,道不出心中滋味。
苗疆,蚩尤神殿。
“跪下来求我,或许我会考虑给你解药。”烛渊仍旧一副慵懒模样地看着慌乱的碧曼,声音淡淡地好似在开一个冷玩笑。
“你……休想我会对你下跪,我若死了,我阿爹定将你碎尸万段!”碧曼慌乱之际,还不忘逞强,想要拿起她的身份来压人,因为在王都,只要她一个瞪眼,那些人都会吓得屁滚尿流,可是现在面对这个漂亮又可恶的男人怎么就没有用呢!
“那好,我等着你那所谓的阿爹来将我碎尸万段。”烛渊轻轻拍了拍沾染在自己衣摆上的尘泥,抬眸漫不经心地看了又气又害怕的碧曼一眼,微微扬起了嘴角,“他若不来,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独空终是将逞强的碧曼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着烛渊,慢慢弯下了自己的双膝。
碧曼怔住。
烛渊眼神骤冷。
就在独空双膝要跪到地上时,只见烛渊轻轻一摆手,独空只觉双膝如被鞭子抽了一道,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双臂猛地一提,已弯曲的双腿又绷直,往后踉跄了两步,难免震惊。
“布诺,给她解药。”烛渊冷冷看着情绪很快平静的独空,冷声如刃,“大巫师,前来我圣山无事可说,便请带着你的人,滚。”
“祭司大人,请原谅公主的莽撞,若祭司大人心下不悦,独空愿代公主受过。”独空恭恭敬敬地向烛渊抱拳垂首,这一次,碧曼没有再拦他。
“呵。我岂敢在大巫师头上造次。”烛渊冷笑讽刺,“我圣山还不缺受罚的人,大巫师若想受过,只管回王都去讨。”
说话间,布诺将一直黑色小陶瓶呈给了独空,独空道一声多谢,便接过陶瓶,将瓶中仅有的一粒白色药丸倒在手心里,递给碧曼,温和道:“公主,解药,不用怕。”
碧曼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烛渊,才又看向独空手心里的白色药丸,并未抬手。
“公主,不要忘了我们来到圣山是为了何事。”独空依旧温和地说着,见着碧曼捏起药丸放到嘴里,才觉心苦涩得厉害。
平日里她并不是这般定要高人一等的姿态,她之所以这般,当是她心里真的在意大祭司,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想要他,要定他了。
碧曼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黑紫正在慢慢消失,心里对于死亡的恐惧,也随之散去,便又得意地笑道:“你竟然敢对本公主下毒,那你这个男人,本公主更是要定了!”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她,着实可恨,明明长着一张俊美得无与伦比的面庞,却有着一颗冰冷的心,真是有一丝的男人,她碧曼想要的,就是这样不同于所有人的男人!
“公主,请先说正经事。”独空想要装作没听到不在乎,可是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意,不想再听她大声宣布她的情有独钟,也怕她再一次激怒烛渊,只能再一次提醒道。
谁知独空的话音一落,烛渊已从石椅上站起了身,冷冷看他一眼,将碧曼当作空气,冷淡地往殿门走去。
“喂!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本公主还没说正事呢!”碧曼被烛渊无视得极度不悦,不由大声吼道眼里坚定慢慢,越是不可征服的人,她就愈是要征服!
“大公主,若是再多说一句,只怕就不再是中毒那么简单。”布诺厌恶地说道。若非是大人看得起大巫师独空,这个狂傲的女人,不知要死上多少回了,居然还不知道羞耻地说些大言不惭的话
“哼!”碧曼不屑地冷哼一声,反正迟早是她的男人,她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布诺突然很想龙誉此刻就在此处,那么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娃娃定不会再满口喷粪。因为他觉得龙誉那种没脸没皮的本事一定能将这个女娃娃迫压得再吐不出一句话。
“公主,事情由我来说,公主认为如何?”独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早就跟苗王说,公主一同前来,只会坏事,不会成事,偏苗王爱女如命,不舍得跟她说一个不字,便让她来了。
“嗯,你去说吧,反正有我在你只会觉得坏事。”碧曼倒也不算完全地无理取闹,此刻倒是幅通情达理的模样。
独空无声苦笑,公主,真的是将大祭司上心了,这可怎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