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骑鲸南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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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冬日。

    外间正是白雪纷飞的季节,天地间刮的不是常见的雪晶,而是一片一片,宛如带着细致绒边的鹅毛。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淋漓的大雪了。

    布置好的发布会场地内温暖如春,无数长·枪短·炮对准台上穿着厚厚卫衣的少年。

    在男子单人滑冰项目的初赛中毫无悬念地获得第一名的天之骄子,理应享受这样隆重的待遇。

    一名英国记者提问道:“冬,这次你单人冰舞选择的主题,是‘梅花’,对观众而言是一场很美的视觉享受。可以请你谈谈这场冰舞的设计理念吗。”

    冬歌握住扩音器,声音清亮干净,仿佛在声线里揉了一点雪:“梅花是中国古典文学里的常见意象,往往代表骄傲、自尊与卓尔不群的气质。我很欣赏,也很喜爱这种花。”

    记者继续提问:“那为什么选择手杖作为演出道具呢,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听到这个问题,在冰上卓然绽放着光华、常年冷若冰霜的少年微微抿了唇,眼里生光,声音也放柔了许多:“这取自一首中国诗。‘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是我的人生目标之一。”

    他尽量寻找恰当的英文词汇,把这首诗翻译给了众人。

    下面对冬歌有所了解的记者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许多人都知道,冬歌想与之两白头的“梅花”指的是谁。

    果不其然,发布会一结束,少年就接到了他家小梅花的电话。

    他含着笑招呼:“Hi。My·wintersweet。”

    电话那头的贺长生耳后红了一大片,他用指尖揉搓两下,才想起冬歌不在身边,无需掩饰,可以放肆脸红。

    他正色:“有正经的事情跟你说。”

    冬歌恭敬道:“前辈。”

    贺长生拿着专门记录冬歌比赛的小本子:“1分12秒的时候,你的动作衔接有一点问题。你复盘的时候记得看一下录像。”

    冬歌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朵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同款的小本子,认真记下前辈的意见:“1分12秒,还有吗?”

    “嗯。还有……”

    冬歌坐在檐下等着教练。他的肩上落了雪,也没有去抖,只一句句听着电话那边贺长生的话语,并巨细靡遗地记录下来。

    将他的叮嘱一一记下后,冬歌合上本子,笑道:“前辈,等我开完复盘会就马上回宾馆了,为什么不等我回去说呢。”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轻声道:“不想耽误太多的时间。回来……就做正事。”

    冬歌开怀的笑声叫那边的人心慌意乱,斥了声“不要笑”,便板着脸挂了电话。

    两边的人是一样的脸红。

    冬歌把手机横放在膝头,拿起一把雪,轻轻擦了擦脸颊,随后望着手里的小本子,从后往前,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翻到扉页。

    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向死而生。”

    这是他浴火重生后,在每一个记录本的扉页都会写下的座右铭。

    今天的他,也在为好好活着而不懈努力,为了他,为了池先生。

    冬歌虔诚地把本子抱进怀里,像是怀抱着一个信仰。

    冬歌决赛的日子很快到来,贺长生也即将开始他的双人赛赛程。

    与他相比,贺长生的职业生命快到了尽头,因此,贺长生要比冬歌更珍视每一次比赛的机会。

    从宾馆出发的清早,冬歌向服务员和一名小粉丝各自讨要了一枚幸运硬币,投入了自己带来的扑满里。

    冬歌投入第一枚:“祝前辈比赛顺利。”

    冬歌投入第二枚:“祝前辈今天开心。”

    贺长生在旁边听得好笑:“你呢。怎么不给你自己求个心愿?”

    冬歌单手轻松扣住贺长生的腰,在他鼻尖上落下暖洋洋痒丝丝的一吻:“前辈开心,当然只能是因为我了,是不是?”

    二十岁刚出头的人,有点骄傲,有点霸道,可又让贺长生这样喜欢。

    今日的冬歌,赛服是贴身的银色羽衣,像是披了一段月光在身,抬起袖子时,臂上精致的轻羽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展翅翱翔而去的鸟儿。

    按照比赛顺序,冬歌是最后一个上场。

    惯例的绕场热身时,他习惯性地看向观众席。

    这是他与池先生朝夕相处的七年间,池先生帮他养成的习惯。

    那个时候,池先生总是会在观众中寻找冬飞鸿、他本不存于世的小叔。

    这样出神地想着,冬歌目光一转,视线余光里,竟然现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往前滑出一段,然后站在了冰面上。

    起初,冬歌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他那被世人遗忘的小叔,就像从未消失过一样,坐在观众席的最前排。

    小叔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青年,猫似的靠在小叔肩膀上,眯着眼睛笑看他。

    冬歌的心突然咚咚地狂跳起来。

    ……是他。

    尽管他从没有见过那张脸,但冬歌知道,能陪在小叔身边的人,能叫他这样靠着的人,一定是池先生。

    冬歌是全场视线的焦点,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了冬歌的停滞。

    十几秒间,已经有好事的摄像机跟拍了过去,想要一窥冬歌注视着的对象。

    冬歌垂下头来,略长的发丝从耳后滑落,转身滑开,把刚才的凝视自然转为了一时的失神。

    七年共处的时光,让他很是了解池小池的为人。

    恩人来得无声无息,应该是不想被人打扰,只是想静静看一场比赛而已。

    冬歌的嘴角禁不住地扬起笑意。

    他知道池小池的心事,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小叔。

    那么,这位“小叔”是为谁而生的,不言而喻。

    冬歌一直遗憾,当时的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却没有能力告诉池小池这件事。

    而现在,看到池小池与小叔的亲密,他的遗憾也随之化消。

    他能做的,就是完成这场比赛,为自己,也为了池小池。

    回到场地中央,冬歌珍而重之地咬下右手手套,抬手抛向了看台方向。

    池小池抬起手来,掌心闪过一丝微光,手套便如乳燕投林一般,准确无误地飞向了他的手中,被他接了个正着。

    四周传来遗憾的叹息声。

    这一只手套,如今千金不换。

    池小池把仍带着余温的手套戴起,在暖意中轻轻执住了娄影的手,与他一同看向了在冰面上飞扬燃烧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