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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进村后, 发现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洪水更像是才从这里退去,土地不仅泥泞,还有从其他地方卷挟而来的淤泥和沙砾。
见河神眼疾手快救了差点半个身体栽进泥坑的赵游, 蔺怀生对身旁的汪旸伸出手。
汪旸迟疑,但他还是回应了蔺怀生。
“……干嘛?”
蔺怀生说:“拉着我。”
汪旸一梗,那目光仿佛蔺怀生在说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但当蔺怀生看他, 他又把视线闪躲开了。也不知道是汪旸这个角色本身如此别扭, 还是扮演他的玩家性格是这样。
如果是玩家,这样别扭的玩家,却可以把角色诠释得这么好、从来没有露出过一点属于玩家的举止吗?
到目前为止, 蔺怀生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主动透露自己是玩家的信息以寻求合作或结盟。
蔺怀生微笑收回了手。
下一瞬, 绕过臂钏的披帛飞到了汪旸面前。
“如果不想碰我的手, 那拉着它吧。”
汪旸眸光闪动, 他想说些什么,但蔺怀生已经看向前方, 见状,汪旸也抿着唇收敛了情绪。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神明的善心, 握着披帛的一角, 说攥说握却都不恰当, 那力道很轻,怕是一不留神披帛就会从他的掌心滑走。但就是轻飘飘的牵引,带着汪旸在一片废墟中如履平地。
村子面目全非,村口看见的那几间歪斜的房舍现在想来更像是别有用心的引路, 告诉还会回来村子的人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等蔺怀生他们走进里面,被洪水裹挟而来的泥沙夸张地铺过村落,最极端的地方, 原本两排的屋舍只露出屋顶,墙体结构则全部被这些泥沙所掩埋,整个村子的地势平白被垫高了几米。但也有地方不是这样,四人依然可以通过残留的地基辨认原来房子的模样。并不大的村子,往往十几步的距离间就有几米的高度差,而脚下全部是不吃力的淤泥,即便河神和菩萨各带着一个凡人,行程中也小心又谨慎。
还没辨认出汪旸家具体在哪里,他们反而先到了村落的边界,不远处,就是湍急的大河。
河神和赵游在前头,蔺怀生和汪旸走近,发现赵游是被河神用法术拎着后衣领、脚尖没着地飘着。实话说这姿势有点丢脸,但赵游还能无聊时候晃荡晃荡脚,整一副旅游团观光的咸鱼模样。看完之后,汪旸情不自禁再看了眼牵在自己和菩萨之间的披帛,比较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靠近河水后,河神脸色微微凝重。
“有点怪。
河神掌水,对这座大山的河流更是了若指掌,但他此刻的表情中却有犹疑。
“好像不是河……”
赵游也伸长了脖子,他则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出发。
“你们不觉得河水太蓝了些?”
在山上俯瞰时,他们只为天堑一般的长河而感到震撼和恐怖,那时并没再留心其他。
蔺怀生提议:“既然都到了这里,不如再走近看看,要离开大山,就目前来看必然要蹚过这条河。”
蔺怀生故意把这个副本的第一个任务说出来,以此来测试其他的反应。
汪旸和赵游脸上没有太大神情变化,唯有河神回头看了蔺怀生一眼,目光似有复杂。蔺怀生暗暗记在心里。
忽然,披帛扯动蔺怀生手臂,只见汪旸率先往前跑。
“前面有人。”
他说完,自己也感受到披帛拉拽的力度,反应过来和菩萨之间还有这样一道牵系,汪旸二话不说,改拽蔺怀生的手臂往河边赶。
去往河边的路上只有横断的树干和淤泥,他们确切地看到了河边的确有人,看模样正是村子里的村民。
这些村民身上也有了淋雨后的症状,浑身没有一块能看的皮肉,裸露的骨架黑白参半,其中还有不正常的凸起,好像一个个孢子依附生长。他们疲于奔命,但可悲的是,他们甚至不明白导致异变的真正原因,于是大雨里目光所及的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是凶手。
“逃出去……!”
“得逃,我们得逃出去!”
伴随着惨叫,他们的躯体因为掉肉的疼痛几乎扭曲成了难以言述的程度,然后,蔺怀生一行眼睁睁看着这几个村民仿佛突然受到启智,接二连三地跳进河中,想要通过泅水逃离这。
赵游下意识就想要拉住他们,可河神斥道。
“别去!”
“地上连影子和脚印都没有,他们甚至连怪物都算不上了,只是几道虚影。”
蔺怀生接道:“他们是这条河的‘饵’。”
“以此引诱我们这样救人心切的靠近。”
赵游惊愕:“这条河难道有意识?它已经变成怪物了?”
河神摇头:“不知道。”
神明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绝不是河水。”
“而且这条河不仅碧蓝,还澄澈干净,那么多的树木、泥沙,甚至动物和人类的尸体都去哪了?”
汪旸补充的这句话更是让众人为之一悚。
话语间,刚才那几个村民再一次出现在了河边,机械地重复着跳河的过程,但也许这就是他们死前最后一刻的画面,在痛苦中求生,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能渡过这条河。
不知不觉,四人竟然已经看了好几轮,而没有一次,这些村民死后的尸骨浮现在河面。
赵游大着胆子,拾起一片枯叶,蔺怀生帮他把枯叶打到了水面上,但就是这样轻的重量,河水也全然不肯承载。河面上什么也没有,随风轻轻泛着波澜。
几人有点明白了,这条河恐怕不允许任何东西过渡。
再回到村子,气氛更为凝涩。
汪旸垂着头,他在几人中神情最为复杂。尽管不久前这些乡里邻居为了一尊神像就对他喊打喊杀,可汪旸却切切实实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这些朝夕可见的面孔的遭遇,他无法完全做到冷硬心肠。
而这时,他也才迟迟反应过来,他竟还和菩萨双手交握,方才的情急之下变成了不合规矩,汪旸竟比菩萨本人还更不自在,他说服自己,泥菩萨不能沾水,娇贵得不得了,自己一个凡人怎么照顾得好这么一位得供起来的祖宗。
两只手分开地无声无息,汪旸放开了,但潜意识还攥着的那条披帛,却成为维系两人莫须有关系的唯一证明。
汪旸扯了扯披帛,自然引来那端神明的疑问。
汪旸的声音有点闷。
“那边,我看到我家了。”
蔺怀生顺着他的手,视线却被他掌心中垂下的披帛末端挡住,第一眼竟看得有些不真切。物随心动,只见披帛倏然溜出了汪旸掌心,汪旸一愣,下意识做了一个握拳挽留的动作,而披帛却与他调皮玩闹,蹭着他手腕缠了两圈才安分下来,明明是鹅黄颜色,可最终却像是他腕间不伦不类的红线。
汪旸去看菩萨。
菩萨说:“挡着眼睛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口吻有点人类颐指气使的娇。
汪旸仓促地转回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对此回应。
他曾望菩萨,从金身到泥像,但可能还不及此时这一眼。
……
一行人顺着汪旸指的方向去,期间路过那个祈雨的祭台,那里几乎还保留着刚发生洪水时的样子,明明只是短短半天,却有一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
蔺怀生心细如发,提到:“当时祭台周围的那些焦黑的村民尸体也不见了。”
很快,汪家到了。
这里竟然是整个村子保存最完好的地方,乍看只有一面墙歪斜,而屋顶破了几个洞。眼下也不需要什么钥匙了,众人踢门就进,汪旸走在前头,带着其他人直奔地窖。
地窖隐蔽且大,甚至从修建水平来看还要破费一番功夫,对比本身处在大山里的这座平层的砖瓦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赵游进了屋子后就被河神放下来了,他直拍汪旸的背,表达他对于好兄弟家的震撼。
“你们家这是在修什么巨大保险库吗!我在这住了几天,愣是一天也没发现有这个地窖。”
汪旸头也不回:“你能发现才奇怪。”
话音落,他自己又补了一句。
“说是保险库也没有错。”
地窖的尽头,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箱,每一块木板的衔接处都钉满了钉子。地窖里就有工具,汪旸撬开一排长钉,把木箱的顶板霍然打开,顿时室内流光四溢,一尊金铸的菩萨像栩栩如生地陈列在简陋木箱中。
赵游知道有些地方的佛寺道观也会用金子熔铸神像,知道归知道,他依然在见到金身菩萨的第一眼为之愕然。
“太……”
他最终也没说出究竟太什么。
汪旸也低头注视。
明明更鲜活的菩萨在身后,但汪旸看得最惯眼的却是这前这个。但凡这个山村里的人类,哪一个不是从垂髫无知的孩子时期就懵懂地仰望着菩萨?一年年、一世世,眼睛从清亮到浑浊,变的是信徒,不变的是菩萨。汪旸顷刻间就想到了他的童年,他也和所有的孩子一样,被父母抱在怀里、领在身边,在蒲团上给怀生菩萨磕下第一个头,信仰从此开始。
可信徒千百年千百个,菩萨真的一一让他们得偿所愿?
倘若真有,那凭什么他汪旸是唯一被剩下的那个。
与其说他弃神,不如说菩萨背弃了他。
倘若这世上不再有菩萨就好了……
这世上不该有菩萨……
不知何时,汪旸的上半身几乎都要探进木箱里,他的手已经碰到了神像,在雕琢着蔺怀生面容的菩萨像脖颈间流连,好像能杀死菩萨,以此弑神。
赵游拼命拉着同伴。
“汪旸!汪旸,你疯啦?喂!”
“啊——!汪旸你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啊?”赵游五官扭曲地吐槽道,“是我吃奶的力气都快使出来了……!”
蔺怀生说:“他被神像摄住了。”
河神侧目:“怎么回事?”
蔺怀生也只能说:“我不知道。”
“我被从金身中剥离太久了,不清楚它发生了什么。先救人,要小心。”
河神说好。两神疾进,代替赵游分别于一左一右制住汪旸,汪旸回头,露出兽类般凶戾的目光,他还有着人的模样,但内里却好像住进了别的东西。汪旸的力气也变大,但终究不是神明的对手,河神掐决,汪旸便从木箱旁猛地飞了出去。菩萨的披帛随之飞去,在中途变换成柔软宽大的灵绡,在汪旸腰间缠了几圈。汪旸踉跄了几步,目光逐渐清明时就看见飞身来到他身边的菩萨,菩萨的披帛以不同的形态和他纠缠,就仿佛的确是他们之间专属的牵系。
蔺怀生问:“汪旸你没事吧?”
听听,菩萨问得正经,他却满心旖旎。汪旸觉得羞耻,为自己,于是回答也拘谨。
“……嗯。”
却在这时,异变又生。河神竟然也被箱子里的金身蛊惑,但表现得要比汪旸克制。他金眸闪动,只是坐在木箱旁静静地俯望,可当赵游想要去拉他时,河神却陡然大变态度,赵游直接被击飞了出去。蔺怀生赶忙又救下这一个,再看河神,他眼底已经泛着昏暗不明的光,完全成为金身的傀儡。能制止神明的唯有神明,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汪旸想起蔺怀生的劣势,想伸手拉他。
“你别去!”
可连系在他手腕的披帛都挽留不住。
两位神明缠斗,地窖震抖,蔺怀生还有一分克制和避让,河神却完全不管不顾。汪家这个地窖修得再厉害,终究也只是人力,在河神几次术法的波及下,窖顶开裂,碎石纷纷下落,于是蔺怀生还要再护汪旸和赵游二人。到最后,蔺怀生几乎耗尽神力才堪堪把河神打清醒。
伞面滴答,雨水一直从破裂的屋顶渗到地窖,现在落在蔺怀生的伞面上。蔺怀生很累,几乎难以再维持一个神明的傲骨,他的手在膝盖上撑了一会,才慢慢直起身体。
汪旸赶紧扶他,见蔺怀生竟连握伞柄的手都在颤抖,心中猛被一击,连忙接过伞替他撑。
河神亦狼狈,他倒在地上,唯有金色的眼眸不肯眨地怔怔看着身前的菩萨,过了一会,他扶地慢慢坐起。
“抱歉。”
他自感没脸面对蔺怀生。
赵游现在觉得木箱子里装的不再是金身,而是什么定时炸.弹。
“它这么恐怖,连神也会中招吗……”
如今,几人都有意和那个箱子保持一定距离,以免再被金身蛊惑。
蔺怀生替河神解释:“因为村民还没有给河神塑容纳神魂的容器,你可以想象成无根浮萍,而这副神像打着供奉神明的信仰烙印却没有主,河神很难克制住它的吸引。”
河神只说:“是我大意了。”
汪旸的脸色也不好看:“之前隋凛想来偷神像,我把他赶走以后来过这里,那时并没有受到影响……很有可能是打开了箱子的缘故。”
赵游问:“那这个神像……咱们还要吗?”
若空手回去,显然又不甘心。
蔺怀生忽然道:“赵游,刚才你和汪旸开箱的时候,你看了金身吗?”
陡然被问及,赵游也有些不确定:“看了吧?”
蔺怀生便说:“那恐怕得麻烦你去把木箱的盖子合上。其中的原因还和你是外来人有关,这里的一切诅咒和陷阱,都对你不起作用,赵游,你是这里唯一特殊的存在。”
赵游被菩萨这么一夸,有些不着南北,呐呐地说:“我这么有用啊……”
汪旸刺他这傻狗一般的模样:“也因为你最菜,真陷进去了也好打醒。”
赵游朝对方比了一个鬼脸,随后走过去,他路过锤子时顺手捡起来,边问后头的几人:“那我把它再钉上吧?”
身后没传来反对意见。
赵游特意绕了一圈,来到木箱翻盖的那一边。他背对箱子里的金身,小心摸索到木盖的边缘,随即,蔺怀生他们听到赵游哎哟了一声。
几人顿起紧张,汪旸喊:“怎么了!”
赵游说:“铁钉划拉手了!”
一阵无语。
而赵游也只是说说。他毫无犹疑,握住没有铁钉的边角后就反向把木板翻回去。雨水连丝成线,地窖里已经有了水洼。他们所站位置离水并不远,见此,河神想提醒蔺怀生撤远一些。那边赵游已马上就要将木箱合上,蔺怀生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迈出了伞面的庇护。
“菩萨!”
“怀生!”
河神与汪旸皆惊惧,汪旸甚至下意识去用披帛把蔺怀生扯回来,可披帛从他手腕滑落,在洼面漂浮。
比菩萨衣饰更先接触到雨水的是菩萨本人,雨线砸在菩萨莹白的肩膀,在锁骨处汇聚成新的水洼,它们没有再落下,而一点点地穿透菩萨的皮肉。
蔺怀生抬起头,目光中什么光彩都泯然,他的右臂开始有裂痕。神祇的生命盛大而恢宏,此刻也如恢宏却泯灭的建筑土崩瓦解。神没有痛感,只会死亡,而在死亡的过程中,蔺怀生一步步走向的是那个金身。
没有人想到一直都在阻拦他人的冷静菩萨在最后忽然中招。
河神对赵游大喊道:“把木板合上!快!”
同时,他扯下华袍将其飞去罩住蔺怀生的泥菩萨身。而汪旸也奔过去用伞想为蔺怀生遮蔽。
赵游应声猛地盖上木板,遮住金身的最后一丝光芒。
可来不及了。
蔺怀生摇摇欲坠,最后歪倒在汪旸肩头。他的面容像是彩塑遇水而化,褪去种种颜色,只剩下黄泥般的枯槁。
河神声音紧涩:“来不及了……”
他满心后悔,为自己的疏忽。凡人难抵蛊惑,无从寄身的新神想要容器,而这个金身原本就属于菩萨,对于菩萨的影响只深不浅。为什么他就从来没有想到?
汪旸霍然回头。
他的眼里又有猩红,却与刚才不同。此时再有愤怒都不过无能,汪旸跪在地上,他搂着正逐渐变成泥身的菩萨,轻问河神。
“你不是神吗……神明不该无所不能吗?”
这句话这种疑惑,时隔多年再次萦绕在汪旸心中。
河神垂敛眼眸。
“我如何救?我连碰一碰他,都做不到。”
汪旸听出一丝异样,神情陡然变幻,因狂喜而扭曲:“你有办法对不对!”
河神却神色莫测。
“对于每一个因信仰而生的神明而言,供台之上唯有自己,供台之下唯有信徒,凡人有生死轮回,神明只有一间庙宇。你们的怀生菩萨脾气很好,除了生来被塑造了慈悲以外,你们还该庆幸为他建那间菩萨庙的初心。”
“曾经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用来装点菩萨座下,所有香火只配菩萨一人享用,他得到的是全部。倘若人类在千百年中愚蠢地在庙中另外塑上一尊神,你看看现在坐在神台上的到底是心怀苍生,还是毁灭苍生。”
“神明才是最有独占欲的存在,他们不允许自己的信徒叛神,也不接受和别的神明分享庙宇。神总是孤寂而来,孤寂而死。菩萨现在要死了,我如何救他?”
汪旸咬牙:“那你现在在说什么,废话吗?”
河神如看一个冥顽不灵、难以教化的痴儿,他摇了摇头。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赵游小心翼翼地插话:“您是说,您只要占一半的菩萨庙,和怀生菩萨一起被供奉,就可以了……?”
汪旸陡然一惊,脱口而出:“可是双神齐享供奉的都是——”
“都是夫妻神。”
河神接话。
河神睨着眼光看向地面上的汪旸,也许他在看对方怀中濒死的神明。
“你觉得我可以吗?”
仿佛是神明向人类询问,但在场的两个人无人能够回应。
汪旸抱紧了蔺怀生,手指触碰到的却不再是真实的皮肉。他攥得太紧,指缝里有了泥块,肩膀更破碎,他让菩萨受伤更深。汪旸不敢握了,可倘若不抱菩萨,仿佛就真的要他死去。
不知多久,汪旸问了一句。
“如果你和他结神婚……他就一定会好,是不是?”
河神说是。
“神明结亲,神魂会对彼此完全敞开包容,我就能将雨水从他体内逼出,更佑他往后不受此忧。”
“好。”
赵游惊愕:“汪旸……!”
赵游总觉得,这一声不该应,不是怀疑河神别有居心,而是他们不能替菩萨决定。
“他要死了。”
汪旸只说了这么一句,却叫赵游无可辩驳。
定决心后汪旸有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仰视河神说:“菩萨醒来后,就说是我的主意。”
河神笑了一声,有些嘲讽,但更多是神的怜悯。
“凡人,你只看到了菩萨的慈悲,可神明的慈悲也是一种无情,他不会在意的。”
“而届时,怀生已是我的妻,解释的话自该由我来说。”
汪旸扯着嘴角,笑却难看。他什么都没有再说。
河神却说:“对了,凡人,你既然赞成,就帮个忙吧。”
“我与菩萨需要神魂相交,可我碰不到他。你曾经信过菩萨,虽然背神,但总比旁边这个无神论的好一些,菩萨一向慈悲为怀,会宽容接纳你。暂借你身体一用,这样我就能碰到怀生。”
可不容汪旸思索,河神手掌中伸出一道金色的长须,霎时贯穿了汪旸的心脏。
“汪旸!”
汪旸低头,只觉自己如同被钉起来的蝼蚁,下一瞬,又一根河神神魂的幻身捅进了汪旸的血肉,汪旸张了张嘴,却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出河神的口吻。
“不会痛的,放心。”
他一怔,看向不远处的河神。对方明明没有近身,但汪旸却觉得自己的躯体正在被另一个更为强悍的神魂挤占,他的意识开始虚幻,身体既受控于自己,又受控于河神。
汪旸把蔺怀生平放在无水的地面,他还是河神俯身,将菩萨完全罩在身下,又一丝一毫未压着菩萨。汪旸不由自主地吻上菩萨的唇,冰冷,还有泥土的腥气和碎尘。可是他的身体始终没有撤开,跪趴在蔺怀生身上,重复不断地吻他。
远处,河神的掌心刺出一根又一根他神魂的凝聚,这些如触手如藤条的东西扎穿了汪旸的身体,四肢、心脏,全部受控于神明,由他操纵一场旖旎又诡异的成亲。
汪旸的手覆满金色的神的丝线,现在他又拿这样的手覆盖菩萨的脸庞。菩萨的脸好像有了一点神采,汪旸浑噩间想到的是自己在祭台上即将受死时被菩萨拯救的第一眼,原来他信神又弃神,但心中想起菩萨时是这一眼成了一万年。
菩萨是因为他而活的吗,他贡献了躯体他贡献唇吻,汪旸情不自禁吻更深。手覆压着菩萨的侧脸,是温柔还有急切,情动由衷,而河神娶亲给他借口。
蔺怀生的脸由泥塑逐渐复生而活,有皙白与粉,汪旸终于触到他真正的嘴唇,便轻轻含吮。远处,河神薄唇亦抿动。到底是谁在吻。
金色的神魂经由唇齿相依的间隙,从汪旸的嘴唇伸入蔺怀生的口腔,逐级向下蔓延。
蔺怀生的躯体忽然一动。
河神知道,这是一个神明本能对神魂交融的抗拒。神明共生共死,这种爱首先要违背本能。他操纵汪旸将蔺怀生抱得更紧。恍惚间,好像是他自己触碰到了蔺怀生的胳膊。
原来他也能碰到菩萨。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好呀,啵啵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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