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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权收购的过程很顺利。保险起见,我通知了上官鸿。事情已成定局,他没有多评说什么,只在法律上把了关,以免往后有缠不清的牵扯。我将资金转入恒丰指定的账上,得到了那百分之六的施氏股份。至此,我手中持有的份额超过了庄氏掌控的比例,成为了继大哥之后庄氏的第二大股东。只要我和大哥不动摇,不允许,施家基本可以免去改朝换代的危险。
大哥知道后,很有一点点地欣喜若狂。他将我抱了个满怀,已经很久很久,我们兄妹二人不曾有过这样的亲密。
记得那会儿我们都还小,我上的女校里很有几个耀武扬威的英国孩子。呈交作业的时候,她们将我的报告copy了,再反咬我一口,一齐指证我窃取他人成果。这在当时是很大的罪过了,我百口莫辩,一连两个星期没有回家。还是大哥找到学校,把我带了出去。后来,那几个冤枉了我的学生陆陆续续的转到了别家学校,曾经严厉指责过我的教授郑重地跟我道歉。大哥牵了我的手,很认真地告诉我,“蕴茹,你有权决定原谅还是不原谅。”他严肃地神情直直让我相信,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哥哥也会帮我讨回公道。
因为这件事,我很有一阵子崇拜大哥,心甘情愿的做他的小跟班,即使被他不耐烦地呵斥也屁颠屁颠的。母亲惊讶于我的百折不挠,在得知了整件事后,叹息着说,“亲兄妹就是亲兄妹,毕竟是一致对外的。”
如今的我们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情怀,红尘俗世种种繁杂磨得他事故了,我也圆滑了,利益牵扯纠结在我们之间,蓦然回首竟然发现,我们差一点就要撕破亲情,变成敌人。不是不恐惧的。
“蕴茹,你回施家来帮我吧。正正经经的入董事局,任常务副主席如何?”大哥递给我一杯白兰地。
我拍拍额头啼笑皆非。怎么,一个从来不入商界的女人一夕之间竟要身兼两家上市公司的主席职务么?是时代发展的太快,还是我的观念太陈旧?如果我应允了让消息传播于世,时代杂志接下来的封面人物是不是应该由我唱主角了?
我摇摇头,为什么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人就这么难!总有那么多的勉为其难一次次将你推向风口浪尖?隔行如隔山,我绝对没打算在半辈子时间都过去了的今天,开拓我的新事业。我要得只是找回那个男人,告诉他就当我们过往种种无论谁亏欠了谁,谁辜负了谁,谁伤害了谁,都就此作罢。从此之后,就安安静静的去做那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哥,我不会到公司来的。庄氏那边我们会慢慢交给庄楠,他还年轻,在商场上你还得帮我们多提点着他。我答应父亲的,也算是尽力完成了。毕竟你才是施家真正的守护人和掌舵者。”我轻轻摇晃着高脚杯,看着晶莹的液体缓缓流动。脑子里想的都是我该去哪里把庄恒找回来。
大哥慢慢站立起来,肃声说,“你们有这个打算?庄恒也答应了?”
我不解的看着严肃的他,纳闷的问,“怎么了?”
他一怔,不自然的笑笑,“没什么,有些吃惊而已。要一个男人放弃呼风唤雨的权威退下来休养哪里会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你们女人年龄再大,还是幼稚的。”
我暗暗撇撇嘴,腹诽着,有什么难的?我看庄恒走的比谁都洒脱。风里来浪里去的几十年,铁人也磨累了,人生苦短,即使行乐才是真的。我摇摇头,没说什么。
“蕴茹,不管怎么样,既然你不打算亲自到施氏来,那么不如你签一份授权书,我们两人的股份合在一起,我以后说话办事不是更有分量么。这样对施氏的长远发展也好。”大哥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眼睛里流露的俱是对我的期盼。
我怎么这段时间净跟股权闹上了,莫名其妙的收了一笔,又绞尽脑汁的买了一笔,现在还被要求再转出去一笔。想想也是,我不行使股东权利,弃权也是没用,交给大哥他还能以备不时之需。大哥总不至于自己把施家给败掉,再闹个身败名裂吧。
“也好,你嘱秦涛到庄园来一趟吧。”我点头应允了。
大哥频频点头,连声道,“我马上要他准备,蕴茹,你放心,我一定让施家比父亲在的时候更加辉煌。”他满面红光的样子,不期然的确让我想起了前些天门庭萧索,他一人自斟自饮的场面。
会庄园的路上我盘算着将手头的事情做个了结,再嘱梁太订一张赴美的机票。庄恒既然说是去美国,就应该是在那儿的。只希望我们彼此冷静了这段时间,都能心平气和了。我们都不小了,能过去的,就过去吧。
路上接到杨林的电话,听她絮絮叨叨的跟我抱怨这段时间谁也找不到了。穆怡不在港,佳冉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我也找不到人影。我无奈,这些天的是又怎么可能说的清楚呢。好声好气的让她平静下来,转开话题,她有些兴奋又难掩遗憾的说,“知道么,Dr.Willson前两个星期来港讲学了,还要养和来参观巡视了一圈。偏偏我们统统都在广州,回来上班这几天,到处都是那帮小破孩炫耀自己与他的合影,差点没气死我。我从入这行起就想见他,偏偏人家神秘的要死,只为欧洲皇家学会做导师。这次这样的大好机会,我怎么就错过了,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能怪杨林夸张,Willson确实是我们一代人的“偶像”了。在美国念书的时候,他的肝脏临床手术和肿瘤尖端研究就是教科书上的经典案例,他是芬兰籍医学家,受聘英国皇家医学研究所,同时被比利时、荷兰、卢森堡的皇家医学会同时聘为名誉主席。美国普林斯顿的校长几次请他赴美讲学,都引起了医学界极大的反响。他的研究领域覆盖的极为广泛,曾华成评价说willson是广而精的大师级人物。这次能请动他来养和,无疑是极大的面子了。我都不禁为了错失这样的机会而遗憾。
“对了,听说他又赴美了。你说,我要不要请个假去追寻一下他的足迹?”杨林在电话里不死心的盘算。
“是,尽管去吧。踏遍美利坚共和国的土地追寻你的梦想,放任你家天天在港自生自灭,多伟大阿!”我凉凉的附和。这人,脑子里净是些什么念头。
“唉,是啊,我还是孩子的妈呢。算了算了。要是早个二十年,我就再闭门苦读,一心一意的考他的助手去。”杨林哀叹。
回到庄园,看见佳冉连同宋天明都在,应该是有话要跟我说。我将他们带至书房,佳冉开了口,“庄太,我与宋董商量了一下,决定百盛在中国的投资还是按原定计划邀请恒丰与我们合作。这是企划案,希望您能批准。”
我皱了皱眉,在他二人脸上看来看去,他们也坦坦荡荡的沉默着。在我与尼景平私了之后,宋天明和佳冉一起主持西部投资项目。我曾翻阅过连同恒丰在内的五家待选集团,当然清楚恒丰不是最佳的选择。且不说别的,韩氏出俱的条件就要比恒丰优厚,韩津一直是我很喜欢的年轻人,听他父亲说,他主动要求上中国西部去锻炼。凭心而论我是比较属意韩家的。可显然,佳冉他们有别的考量。
在他们平静地脸庞上,我看得出,他们将庄恒的声誉放在了经济利益之上!
他们不要尼景平有一丝一毫的怨愤,从而累极庄恒。
“嫂子,我们知道,您不好开口要我们选定恒丰,您和恒哥都不会做一言堂。我们衡量过了,恒丰的条件也不是不可行的,况且这是恒哥亲自把了关的。”宋天明轻轻的说。
面对他们,我只有深深的欣慰和感动。就凭有这样的追随者,庄恒已然是成功的了。但愿庄氏交到庄楠手上,他能拥有如他父亲一般魄力和福气。
“听听庄楠的意思吧,他在内地也呆过不短的时间,让他来决定也算合适。”我揉了揉眉心缓缓的道。佳冉点头退了出去,亲自寻了楠儿来。
这孩子可能才赶回来,气息很是急促,脸颊泛着点潮红。他随佳冉进来的一瞬,略带惊慌的双眸直直的望向我,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我心里微微一震,多少年没有见过楠儿这般的欲言又止了,庄楠有他超脱年龄的成熟稳重,又从小就接受庄恒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那一套教育,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几乎忘了他也只是个不足而立之年的孩子。
记得去年加拿大温哥华商务代表团来港,本应由庄恒设宴为他们接风的。偏偏那两日我刚从瑞士滑雪回来,也不知是时差没调过来还是年纪大了体质跟着弱了,一抵埠就闹胃病连带着重感冒。庄恒基本上是寸步不离我身,根本顾不得其他。庄氏公关部的孔宁生来请示宴会安排,庄恒只吩咐他去和庄楠商量。
温哥华的这个商务代表团每次来港总要在离岸业务上与港方诸多争执,接待这群人总要让香港的工商联合会大伤脑筋。团长米斯顿先生历来只有在与庄恒的谈判中才会乖乖收敛他狡猾十足的做派,诚心诚意唱一出皆大欢喜的戏码来。
我原本担心楠儿应付不来这个场面,可是当我和庄恒一起观看转播到庄园的实况视频,当我看到楠儿西装革履从容不迫的与米斯顿相对而坐,洒脱大方的款款而谈时,庄恒深沉严肃的神色中透出了一抹掩饰不住的骄傲。
中加双方的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米斯顿几乎没有给庄楠设置任何障碍,像是有心成全他打赢这漂亮的一仗似的。后来有一天庄宇乐颠颠的捧着本杂志过来,封面就是庄楠和乔沁一起站在马哥勃罗酒店前与米斯顿道别,还配上挺有趣的三个字“忘年交”。我问儿子怎么会跟这个加拿大人如此熟络,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我跟他都喜欢吃鸡蛋卷饼,不喜欢吃牛排。”庄恒得知此事后不禁叹息,前几年的辛苦准备似乎都有些绕弯路了。
然而现在,庄楠的神色分明就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拿不定主意了。
我以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很快的定了定神,笑了笑,问道,“妈咪,怎么了?”有天明和佳冉在场,我也不好多追问什么。指了指台面上的计划书,“你宋叔叔他们的意见是选恒丰,你怎么看?”
楠儿接过报告扫了几眼,肯定地说,“不要恒丰,选韩氏。经此一役,庄氏并不亏欠恒丰什么,西部是一个全新的市场,选择最佳的合作伙伴才是对庄氏最有利的。爸爸也不会在乎空穴来风的传言!”
儿子的想法跟我一样,于公于私,尼景平已经是赚了,若是还有埋怨也就不是一个老道的商场中人了。一事归一事,既然我私下与他作了股权了断,又巴巴的将合作权签给恒丰,只会更落人口实,届时要交待的可就不只韩氏一家了。
宋天明和佳冉一齐站起身来,彼此之间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说他们是下属不如说是朋友更为妥贴一些。“我们明白了,是我们考虑不周,一切都按程序进行。明日的记者招待会我知道怎么做了。”佳冉打趣道,“这下韩氏的开发部可有的忙了。”
我也站了起来,让儿子送佳冉回去,只留下了宋天明在庄园一起吃晚饭。
他单独对着我,有些尴尬,有些沉默。三番四次张口欲言,终究只是不着痕迹的称赞着家里厨师的手艺又精进了。
当年我还是从宋天明口中得知骆清珏母女的事情,我与庄恒之间的事,宋天明了解的大概比庄宇他们姐弟俩还要清楚。
“时光真是一晃即过,我们初见的时候庄宇他们都还不会说话呢,这一下子眼看着都要成家立室了,这么些年多亏你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为庄氏操心,也为我们操心。”我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他忙不迭的喝下了自己杯中酒,“嫂子言重了。是您和恒哥一直都提携我,看得起我。前两天我还跟太太说,要是没遇上你们,我现在可能也就只是在唐人街开个小餐馆,碌碌一生了。”他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他说这番话是诚心诚意的。
“也许开餐馆有开餐馆的自在呢。”我轻轻的说了一句。时光如果重来一遍,我会不会宁可选择与庄恒庸庸终老,虽然平淡,可是也安稳幸福。
宋天明久久不语,眼中变幻莫名。也是奋斗了半生的人,风里来浪里去,他心中只怕也算不清楚这番得失,徒留惆怅罢了。
我自失的一笑,收回心思。“天明,过些天我会离开香港,到美国去。庄氏的执行权我会委托给庄楠。他毕竟年轻,以后庄氏的事情,还要你多多帮着他。”
他听了这句话竟失手碰翻了手边的酒杯,很是震惊的望着我。
“嫂子当真?”他似乎费了许多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不怪恒哥了?您不把庄氏……我还以为,唉,我失态了。”
“你以为什么?我会趁机让庄氏消失,让施氏一家独大?庄恒是这么跟你说的?”我苦笑的问。庄恒临行之前应该是要跟宋天明交待一番的吧。他这么认为也是人之常情。
宋天明闻言倒了一大杯伏尔加,仰头灌了,眼神有些迷惘又有些怜悯。他幽幽道:“恒哥只嘱咐过我好好帮着您,顺着您的意思做。其实,这些年我看着你们走过来,您辛苦,恒哥也苦。好多时候您在医院加班,我就陪着恒哥在车里喝酒,守在医院外面。嫂子您一定不知道,这几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在当天下午5点之前订下与恒哥的饭局,他说他已经对不住您了,不能再错失跟您在一起的任何时光。”
我心中一阵酸楚,是爱是恨已经很难分得清楚,他伤我,我伤他,谁又对得起谁,谁又负了谁?我用力摇了摇头,想起父亲的话,男人一生可能只有一个爱人,但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两天前女儿才问过我,“妈妈,这个世上有没有纯粹的爱情,不含一点杂质,就是简简单单,一男一女,相爱终生?”
我仰头望着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明月,叹息着告诉她,很难很难。
我已不复当年的执著,纯粹的爱情是我十五岁之前的梦,到了今时今日我连鼓励女儿去追寻这样的梦的勇气都没有了。我一直觉得女儿的路与我有着太多的相似,我也一直庆幸她比我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我只求在感情路上她走得顺利些,哪怕平淡些,简单些。
“嫂子,恒哥离港前那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大好。我一直劝他休息,他总说等您出差回来就了解手上所有的事,找个清静的地方跟您过安生日子。香港的天就算翻过来他也不理了。”宋天明无限唏嘘,又笑笑,“这下好了,恒哥总算能达成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