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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霓:“……”
让徐达来拉,他能拉上一整天,把她存货都给掏空。
当然,青霓在意的不是存货,而是如果让朱祁玉他们轻轻松松拿到一堆东西,他们会不会不珍惜。
费心费力拿到手里,他们才会去重视,若是唾手可得,他们便会不甚在意了。
此为人性。
青霓稍作思索。
神女道:“此事与你无关。”
朱祁玉二号紧接着说:“我还能拉车!我可不可以……”
神女轻轻摇头。
“缘分已尽。”
语毕,花与舆图虚影散成万千碎光,消失在天地间。
众人面露遗憾。
早知道……早知道……
朱祁玉二号面上遗憾比其他人更深,他忍不住问:“神女,四百步那份赠予……是何物?”
神女笑起来:“你想知道?”
朱祁玉二号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微微点头。
如果不问清楚,他不甘心。
神女便告诉他:“是一份标记大明及周边地区,金矿、银矿、铜矿的舆图。”
朱祁玉二号捂着心口,整个人仿佛要晕过去了。
刚才……刚才他怎么就不再坚持坚持呢!就差四十步啊!神女连问他三次是不是要放弃,这就是暗示,他居然没有读懂!
金矿银矿铜矿舆图……
不行,他心好痛。
他心痛,朱元章比他更心痛:“你!唉,你一个大男人,拉个车而已,才拉三百多步就不行!你……你个废物!”
朱祁玉二号羞愧地低头。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洪武爷容禀,圣上虽非体弱多病之辈,登基之前却也是锦衣玉食的王爷,宣德、正统年间天下少乱,皇嗣无需花费大力气去学习弓马,便也只能有心无力了。”
朱祁玉二号勐地扭头:“于卿!”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站在洪武皇帝面前不卑不亢,侃侃而谈为他说话的于谦,是那个和他一起走过景泰朝的于谦。
是他的于谦!
青年呼吸都不均匀了,眼中泪光闪闪:“于卿……”还看到范广二号,“范卿……”
被复活的二人对着自己君主行礼:“圣上!”
君臣之间如何执手相看泪眼便不必多说,朱祁镇做出那么多无耻事情,朱元章绝不会放过他。
然而,还没等朱元章宣判要怎么折磨这两个人渣,神女突然侧目,问他:“明皇,吾欲让尔这两名子孙体验世间百苦,你可愿意?若不愿,你自惩戒他便可。”
这是把怎么处罚朱祁镇的权力递给朱元章,由他这个祖宗来决定,而非神仙插手。
朱元章眼神一闪:“俺原本是想要将这两个小畜生处以刷洗之刑,其骨置于太庙之外,世世代代让子孙引以为戒……”
刷洗是什么呢?
就是把罪犯扒光,放到一张铁床上,把沸水浇上去,用铁扫帚刷去皮肉。
两个朱祁镇脸都绿了,细细密密的疙瘩在他们皮肤上争先恐后出现,脑子不受控制去脑补刑罚场景,连发抖都不敢发抖,吓傻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神女:“原本?”
朱元章:“如今听神女所言,要让小畜生体验世间百苦,俺就在想,能否让一人去体验,另一人被行刑?元章以为,有具尸骨立在太庙之外,以儆效尤,能吓住子孙后代,以免日后再出一个叫门天子。”
来自祖宗的嫌弃,让自诩圣君的朱祁镇大受打击,尤其是朱祁镇一号,被俘时间太短,没经历过生活毒打,此刻很艰难地蠕动身体,想要把脸埋起来。
朱祁镇二号被朱祁玉囚禁八年,又夺门重新登基,还冤杀于谦,侮辱范广及妻子儿女,整个人脸皮比长城还厚,在这种时候,也仍然觉得不大舒服,愣愣看着地面,默然无语。
神女的视线掠过他们,停在朱元章身上,态度平和:“你的后人,你来决定,吾不干涉。”
朱元章怔在原地。
他还以为……
收拾好心绪,朱元章羊装认真地沉吟片刻,转头去问夺门之变后的大臣:“此人可有对不起天下百姓之举?”
神女当面,大臣们也不敢弄什么为尊者讳耻,大多数人一副羞于启齿模样,垂头的垂头,掩面的掩面,唯有石亨和徐有贞这两个投机分子抢着出列,石亨抢先说:“景泰七年十二月丙辰日,山东发大水,灾情甚重,百姓尸身填于沟壑之间,尤其蒲台、齐东二县,前者一县之民尽逃他州,后者四十余里人户止余九里。”
景泰七年十二月?
朱元章心中一算,现在是景泰八年二月,也就是两三个月前。
遂问:“可有派人赈灾?”
“圣上命刑部尚书薛希琏巡抚山东。”
朱元章点点头,继续听下去。
“但是……”石亨那眼神闪闪缩缩得让其他时间点穿越过来的人心头发慌。
徐达着急地说:“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石亨语速飞快:“太上皇于正月复辟,二月,调薛希琏于南京刑部,山东灾情未解,太上皇只顾着朝堂调任官员,并未再派巡抚官前往山东。”
说完之后石亨一阵牙疼,连忙低下头,悄悄龇牙咧嘴。
以洪武爷的脾气,听到这话……
“砰——”
朱祁镇二号倒飞出去,朱元章放下脚,一个箭步上去,踩住这人脖子,嫌恶地说:“灾情和人命比不上你排除异己重要是吧!孽畜,你父当初真应该把你掐死在襁褓!”
骂完,他转身对着神女拱手:“神女,便让这不成器的畜生体验世间百苦,另外那畜生受刷洗之刑吧。”
五彩小蛇抬头去看青霓,担忧地传音:“衣衣,你还好吧?不要气坏了。”
青霓微微垂下眼:“没事,当年看史书时,就已经气过一次了。所以,明朝皇帝我才最讨厌朱祁镇。”
叫门可以狡辩成是人之常情的怕死,杀于谦和范广可以解释成是为了复辟的正统性,送范广妻女可以说是自己要“报仇”,但放任灾情实在无法容忍!
巡抚官难道有兵权,可以调兵反了你这个皇帝吗?那么急迫召回北京,根本没有想过各地灾民谁来安抚!
朱祁镇,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披着人皮的畜生!
说着已经气过了,青霓心头还是升起怒火,将袖一甩,朱祁镇二号立刻失去意识,同时,景泰八年的天空浮出一片水幕。
各地百姓正惊慌之中,突然听得天上传来声音。
“此人是正统年间登基的皇帝朱祁镇……”
朱祁镇二号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穿的特别寒酸,张嘴:“——”
眼中顿时流露出慌乱。
朕的声音呢!!!
肚子传来叫声,这具身体已经饿极,朱祁镇二号没法计较太多,饥肠辘辘地四处觅食。
他没有找到任何食物,只看到路上到处是尸体,一路走来,至少有上百具。还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在尸体中翻找。
……怎么回事?
朱祁镇二号正茫然着,道路远方卷起尘烟,一群锦衣华服的人夹着马腹策马而来,停在那些人面前,高举一个小袋子,鼓胀部分不过是巴掌大。
“小半袋米,换一个黄花大闺女!”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霎时一静,随即争先恐后将自己或者身边女子擦干净脸,围到骑者面前,相互挤拥——
“我!”
“挑我挑我!”
“我家姐儿还是黄花大闺女!”
“我还没嫁人!”
被选中的人家欢欣鼓舞,没被选中的人家唉声叹气,朱祁镇饿得双目赤红,真恨不得自己身边有女人。
他跟着灾民们漫无目的地走,经过的一切树木都被扒了皮,不停倒下吃观音土死去的人。
朱祁镇二号不止一次看到有尸体被灾民拖走,他不敢去想那些人将尸体搬去做什么,只麻木地咀嚼着拼命护住的草根。
记忆里的柔顺百姓此刻在他眼里已然疯了,他们一视同仁的对待世间一切——看什么眼睛是绿的,他们敢吃任何东西,敢抢任何人,好几次朱祁镇二号都抢不过他们,只能饿着肚子从天黑等到天明。
走到一座城外终于听到好消息,这城里有官员在施粥。
朱祁镇二号难得吃到一次米,尽管这粥稀得不行,他还是将碗舔干净。
粥施了三五日就没了。
朱祁镇二号气得直跺脚,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怒骂:这什么朝廷啊,都不赈灾,是想要被起义军推翻吗!
但再气也改变不了现状,他默默找了个角落躺下来,缩着身体以免浪费体力。
我……
他绝望地祈求:神啊,我知道错了,让我回去吧!
无神应答。
唯有肚皮一天天瘪下去,身体一天天变轻……从某一天起,肚皮又开始鼓起来
,四肢仍是瘦的,骨头顶着皮,整个人像是一条柴,又干又瘦。
朱祁镇二号捧着鼓胀的大肚子,双目浑浊地躺在地上。
身边有人走过,轻声交谈。
“你听说了吗,咱们又换皇帝啦,如今是什么……天顺元年。景泰帝被新帝废了。”
“这新帝可‘厉害’了,一复位就把各地赈灾的巡抚官调回京师,也不派新的巡抚官过来赈灾,咱们这地好可怜,原先的薛巡抚是个好官,他来时各县都在施粥,他被调走后,县官就懈怠了,好些地方都看不到粥棚了。”
朱祁镇二号勐然瞪大眼睛。
原……原来是……
意识慢慢飘远。
交谈的那几个人侧头时看到地上有人,过去探鼻息,而后摇头:“哎呀,又是一个吃观音土死了的灾民,咱们那位新帝真是造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