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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这只是第四十格,还要我给你算算第五十、六十、直到第一百二十八格吗?”
回来向刘隐禀明情况的押衙声情并茂,将楼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讲道刘陟最后那句话时,更是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刘隐回味着属下先前呈报的内容,觉得有些荒唐,又问道:“这是真他的原话?”
那押衙恢复了躬身抱拳的姿势,恭敬地回了一声:“小人所说千真万确,不说分毫不差,但也绝对不敢隐瞒、篡改。”
“大郎,把他二人唤到此处罢,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一旁听了个大概的韦政实脸色明显没了刚刚那份悠然自得,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的不妙感,向刘隐提了这个建议。
后者没有思忖多久,就听了这个建议;吩咐刚刚回来那个押衙再跑一趟,传刘陟、韦道松二人入薛王阁。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前后,数人一同上楼的脚步声便传到了顶层;与之一齐而来的,是一阵争辩声:
“表兄不要想赖账,你欠下的钱数,我这手里的白纸黑字可都记的一清二楚!”
“说到底也是你一面之词,你倒是一项一项在我面前算清楚呀。”
“我刚不是要给你算账么,不是兄长召我,现在早就......”
也不知道被这俩人中谁的声音恼了韦政实,他怒斥一声:“聒噪,还不快滚上来!”
这一声呵斥下去,楼下的脚步响地更加急促;数息之间,两个人影已经立在了刘隐、韦政实二人身前。
“见过舅舅(耶耶)、兄长(表兄)。”二人同时行了个揖,而后对觑一眼,不再言语。
“跪下!”韦政实倏然起身,将手中羽扇指向韦道松,又骂道:“我韦氏子孙,从不会沾染吃喝嫖赌,你自己惹下的乱子,自己收拾!”
虽然不太相信自己儿子输的金额、会真如刘陟所说的那么多;但素来谨慎的韦政实没有掉以轻心,他耍起了“大义灭亲”的把戏,想要斩断赌债与韦家的联系。
与噤若寒蝉的韦道松相比,刘陟倒是轻松许多;他听闻此话非但没有心急,反而应和起来:
“舅舅所言甚是,‘父债子偿’是天经地义,但表兄的债,断然没有让舅舅还的道理。”
而后话锋一转,背出了前些日子看冯全乂断案时用过的法条:“《律例》有云:负债违契不偿,一绢以上,违二十日笞二十,二十日加一等,罪止杖六十;三十匹,加二等;百匹,又加三等。百日不偿,合徒一年。”
背完后他侧向一旁跪着的韦道松,拍了拍其肩膀,“可怜我这表兄,要先被杖六十,再去牢中苦守一年;想他名门之后,现今却要斯文扫地。”
这番反讽,可把韦政实气得满脸铁青,他还未发作,就被刘隐抢了先:
“二郎不可无礼,舅舅说的可是气话,怎么会跟你一般无赖;再者表弟是其家单传,舅舅怎么会看他遭逢不幸。”
他这番话表面是训斥弟弟,暗底里的意思却不难理解:若是韦政实不履行债务,那他不但是个无赖,而且自己的独子必定会被治罪。
刘隐这份坚决、让韦政实感到着实的棘手;他不可能真的让膝下独子,去受杖刑、蹲大狱。
至于强行赖掉,更不可能!
因为世家豪族的在法律与规则方面的特权性,是面对平民而言的;阶层、权力相近的两个族群之间,律法就是相对公平的,甚至可以成为打击对方的工具。
况且韦家要以“仁义礼智信”等为准则,来做广州甚至岭南世家大族的表率;如果放任此事发酵,等于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不妨这样,我出一万贯把这赌债销去可好?”绞尽脑汁的韦政实没想到什么主意,又怕欠的赌债真有那么多,只得让出点小利息事宁人。
刘隐望了望满脸自信的弟弟,决定跟信了弟弟的说辞,向韦政实回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于表亲之间呢——这可是刚刚舅舅跟我商议之时所说!”
韦政实被自己的原话噎了回去,知道从刘隐处讨不到便宜;于是又把矛头指向了刘陟:“既然要‘明算账’,那二郎一家之言便不可信;我要多找几家账房,算个清楚明白。”
刘陟成竹在胸,又怎么会让这个老狐狸的缓兵之计得逞,“何须账房,我亲自算给舅舅看,不比那账房可信多了。”
“想必舅舅与兄长都已明了,表兄所给铜钱之数要遵循什么规矩,那我现在便来算算。”
唐朝人认不得阿拉伯数字,刘陟亦不会用唐朝数字;因此他只能以汉字书写,在二人面前演算起来:
“那一到十之间,经历九个两倍;那他们相差的倍数,便是九个二相乘,为五百一十二;舅舅、兄长可有疑义?”
刘陟那字丑地有碍观瞻,二人辨了好久,方才点了点头;前者接着说到:
“因此,第十格处便要给我五百一十二文,十至二十,相差十个两倍,为一千零二十四;抹去零头算一千倍好了,那第二十格,就是五十万钱,五百贯!”
“以此类推,第三十格,一千倍后要五十万贯;四十格,五万万贯;第五十格......”
“够了,”韦政实不忍卒闻,猛喝一声,“这么多钱,就算把韦家所有家业变卖给你,也抵不上罢!”
何止,你把大唐极盛时的一千两三百万平方公里土地都给我,那也不够还!
当然,这话刘陟只能在肚子里说说,他发言完毕之后就低眉顺眼地望向兄长,暗道:兄长,能敲出多少东西,就看你的了。
刘隐岂能不懂弟弟的暗示,随即跟进:“刘韦两家,到底也是姻亲,我有两个条件,若是舅舅能答应,那债务便一笔勾销,如何?”
韦政实这样的人精,岂能不知道刘隐打的什么算盘,直接点破了他:“大郎直说罢,要多少土地,才能将此事一笔勾销。”
听到这话,刘陟心中真是无比舒爽;兜了这么大的圈子,他跟兄长合力、终于把要地的主动权握在了手上,并且不需要付出丁点的代价。
“两万顷地!”
刘隐突然狮子大开口,差点把弟弟的下巴都惊掉了——这可是直接要把韦家的九成田地都划来,他们岂能同意?俗话说“耕读传家”,家的物质基础都没了,再要硬保个继任后辈有什么用呢?
不过转念一想,刘陟明白了兄长的用意;这是“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的道理——漫天要价就是让他们坐地还钱!
这话也把韦道松吓得不轻,他直接抬起了头,惊恐地望向自己父亲;不知是怕韦政实放弃他,还是怕付出的代价过于高昂。
“三千顷。”韦政实开出了自己的价格
刘隐像是没听到一般,泰然自若地坐在原处。
“四千顷。”
韦政实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个数字,这已经快到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可刘隐依然只是笑着,不发一言。
“五千顷。”
最后这句语气倒是反而比之前平淡了不少。韦政实打定主意,如若刘隐再不答应,他便扭头就走;这个外甥若是真要铁了心让他倾家荡产,他就算鱼死网破也要予以强势反击。
刘隐也察觉到了韦政实语气十分明显的变化,不敢再托大;装作游移不定的样子,应了一声:“就依舅舅的法子。
“好!”
见外甥已经答应,韦政冷冷地应了回了一个字;接着眨眼的功夫就走到儿子身前,将他拎地站起,而后背起手径直就要下阁。
“舅舅留步,还有那第二个条件呢!”
刘陟见缝插针补了一句,喊停了韦政实的脚步,话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还请舅舅明日将广州世家大族、豪族大姓,都延在一处;而后与我做一场戏,从他们手中再弄些土地。”
韦政实狠狠地剜了刘陟一眼,方才回道:“明日午时之前,我会领人上门!”说罢,冷哼一声,引着自己儿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