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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上云雾弥漫。
巡逻的兵卫手持长戟排成长队在一位天将的带领下踏着碎步缓缓走过。
假山上的泉水叮咚流淌,几条花色锦鲤在浮着花瓣的池中来回游弋。
一墙之隔的御书房中,玉帝伸手将一封夹带着信函的奏折递给了李靖。
李靖默默看完奏折与信函,将它们重新折好,躬着身子双手放回龙案上。
“有什么意见吗?”玉帝轻声问道。
“这……臣谨遵陛下旨意。”
“朕是问你有什么意见。”玉帝缓缓地靠到椅背上,一只手按着那奏折,手指轻轻地敲打着,仰头道:“要花果山降雨,朕满足他了。要两个蟠桃,朕也满足他了。这次,他要四个蟠桃,外带九齿钉耙。你觉得,朕还应该满足他吗?”
李靖微微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望着玉帝,一声不吭。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逝着。
许久,玉帝哼地笑了出来,叹道:“看来,不满足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这妖猴……朕况且没有权力随意赠送蟠桃,他一只妖猴,反倒要几个,天庭就得给几个……呵呵呵呵。这么下去,天庭的府库,怕也都成了他的府库,任他予取予求了。”
李靖缓缓低下头,依旧一声不吭。
玉帝紧蹙着眉,抿着唇寻思了一番,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将这滩祸水,引向别处?”
李靖拱手道:“启禀陛下,这祸水本就是向西去的。”
“那在他抵达西方之前呢?难不成,朕还要尽力配合他?”
“这……如若实在不行,陛下也可考虑下须菩提祖师。三清不出手,道门中人出手,又怕牵扯天庭。依臣之见,只有须菩提祖师最合适了。说到底,他也是那妖猴的师傅,即便解决不了,该也不会迁怒才对。”
玉帝淡淡看了李靖一眼,轻声问道:“上次不是已经给他去了函了吗?”
“可以再去。”
闻言,玉帝却只是无奈地摇头,无奈地笑。
堂堂玉帝,说是执掌三界,其实在这些个大能眼中,却是屁都不是。莫说下旨召见了,就是亲自去,说不准都还要吃闭门羹,而且还得强颜欢笑,不能有怨言。
这重建之后的天庭,其实地位比之六百五十年前,只弱不强。
六百五十年前的天庭,虽说玉帝也臣服三清,却不需要对镇元子与须菩提卑躬屈膝,更不需要看大雷音寺的脸色。那凡间的地仙,阴间的阎罗,四海的龙王也都唯玉帝之命是从。
如今呢?
重建之后的天庭,镇元子与须菩提都参与了,这就意味着原本的三个“上司”一下变成了五个。不仅如此,西方大雷音寺势大,天庭采取稍大一点的动作,都须得多番试探。虽说佛门极少干预,但万一真的干预了,天庭可就寸步难行了。
至于凡间的妖怪,虽说群雄割据,但也不是花果山崛起之前那样天庭说剿就能剿,弄不好群起而攻之,直接就让天庭对整个凡间的控制瘫痪。
四海龙王虽说还是臣服天庭,但也早就不是原本那样惟命是从。
阴间的阎罗更是直接挂靠了大雷音寺,天庭的命令有一半到了阴间直接就失去效用的。
灌江口的二郎神对于天庭的圣旨则是高兴听就听,不高兴听就装作没看见。就这样的情况,玉帝还不敢对二郎神问责,逢年过节,各种赏赐一样都不敢少。说到底,南瞻部洲的整个态势,还得靠他二郎神来维持。
如今的天庭比之先前,真要说有什么好,恐怕就是外患多了。这外患一多,内患自然就少,玉帝的权限,也自然而然无形中得到加强了。只可惜这种好,并没有办法弥补天庭总体上的实力下降。
“再去函……行吧,也算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缓缓闭上双目,玉帝轻声叹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如果有需要,朕也可亲自登门拜会须菩提祖师。”
“诺。”李靖拱了拱手,稍稍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道:“那蟠桃和九齿钉耙……”
“给他送去吧。”微微顿了顿,玉帝又嘱咐道:“不过,最好拖上一拖,莫显得天庭真的对他惟命是从才好。”
“诺!”
……
揣着玉帝的圣旨,李靖一步步退出了御书房,带着两个兵卫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了凌霄宝殿专属的小型空港。
早已守候在那里的一众南天门兵将纷纷行礼,持国天王也在其中。
还没等持国天王开口,李靖便朝着他使了个眼色,道:“上舰再说。”
战舰扬帆起航了。
待到在舱室中坐定,李靖便屏退左右,只留下持国天王一人。
透过舷窗朝着凌霄宝殿的方向望了一眼,李靖低声问道:“那妖猴到哪儿了?”
持国天王低声道:“已经离开高老庄,过了黄风岭,不久就会抵达流沙河。”
“马上要进入西牛贺州地界了,还挺快的。有佛门的人跟着吗?”
“在高老庄的时候还有,现在就不清楚了。那妖猴的感知太过宽广,佛门出手的又都是大佛,我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查探,所以……”
李靖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木椅上。
持国天王紧紧地跟着,低声道:“对了,天王,三太子急匆匆去了一趟昆仑山,刚回来。想来,那妖猴与玄奘西行的事情太乙真人该是已经知道了。”
李靖微微一愣,朝着持国天王看了一眼,笑了笑道:“知道了。此事,莫声张。他们知道了,我们便装不知道便好了。找个机会,把那妖猴的位置也给哪吒透露透露吧。”
“诺。”持国天王应了一声,稍稍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道:“天王,此事泄露,到时候恐怕要生些事端啊。”
“生事端也没办法。”李靖缓缓闭上双目,悠悠道:“佛门、道家、玉帝,我们夹在这当中,只能装傻。太精了,往后生的事端更多,到那时,就不仅仅是公事了。”
“卑职谨遵天王教诲。”
云雾之中,这艘战舰朝着南天门缓缓地前行。
……
南瞻部洲西北部边界地带。
北风夹带着残雪呼啸而过,树枝上的积雪“扑通”一声掉了下来,在路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雪堆。
绵延的山脉,早已变成了白茫茫一片,随便一个地方,一脚踩下去都能踩出一个几寸深的坑。
牵着马的小白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一旁的吕六柺调侃地笑了:“你这是比马还不如啊。”
“它有大圣爷的术法加持,我有吗?”
“那你不能给自己加持吗?”
小白龙仰头看了下走在前方的猴子,侧过脸去看了一眼拄着法杖走在一旁的玄奘,又回头看了看远远落到后方的天蓬,愤愤道:“你不知道乱用术法,天劫会提前到来吗?大圣爷是过了天劫的人了,跟我们能比?”
吕六拐白了他一眼,加快脚步朝猴子跟了过去。
此时,距离一行人拜别高太公一家离开高老庄已过去了五个月,不过那要天庭送来的蟠桃却还没送到,以至于小白龙整日一有空就念念叨叨地。
在这五个月里虽说也遭遇过几波妖怪与地仙,但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吕六拐出个面,对方也就识趣地让路了。
历经六百五十年的光阴,如今新生的妖怪与地仙大多不认得猴子,对于猴子的了解也仅限于那些个亦真亦假的传说,即便猴子站到他们面前,一来他们认不出来,二来,也未必相信失踪数百年的齐天大圣会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大的可能是将猴子误认为同为猴妖并且使用棍棒武器的猕猴王了。
相比之下,作为妖族几大势力之一的吕六拐的名号显得更加实用,除非与包括牛魔王与九头虫在内的几大妖王有直接的关系,否则见了吕六拐,还是多少要给些薄面的。
追上猴子的脚步,吕六拐拱了拱手,低声道:“大圣爷,老臣可能得离开一段时间了。”
“离开?”猴子拄着金箍棒一步步走着,轻声问道:“去哪里?”
“得回去一趟。老臣那义子传信,说是与牛魔王的人起了点冲突,需要老臣前去处理。”
“牛魔王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吗?”
“老臣没让人说出去……不过,有可能知道。”
“知道还跟你的人起冲突?”猴子哼了一声,悠悠叹道:“行吧,你回去也好。见了牛魔王,就说我让你替我问声好。”
“这……”
侧过脸来,猴子笑嘻嘻地补充道:“然后,回来告诉我他的脸色是怎么样的。”
吕六拐连忙拱手道:“老臣明白了。”
话音未落,猴子便忽然加快了脚步朝着前方冲去。身后的众人都不由得怔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也都加快了脚步。
跑出五十丈距离,猴子便停了下来,远远地眺望着。其他人也很快跟了上来。
站在悬崖上,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十里之外,是一片汪洋。或者说,是一条好像汪洋一般的巨大河流,横穿了整片大陆。
那河中的水呈沙一样的黄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却依旧奔腾如故,丝毫没有冻结的意思。
“是流沙河。”站在最后方的天蓬轻声道。
猴子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路,天蓬一直维持着人的模样,并没有显出猪身,看上去依旧对妖的身份有些抗拒。
虽说在玄奘的巧言之下,他被迫接受了西行,可却永远走在最后,也不太与其他人说话,特别是不与猴子说话。
唯一的例外,恐怕就只有玄奘了。相比这里的其他人,他恐怕是唯一一个对玄奘的普渡之道和各种佛学感兴趣的吧。
深深吸了口气,天蓬轻声道:“流沙河,号称八百里宽,分隔了西牛贺州与南瞻部洲,河面上没有船只,寻常人,即便有船,也无法往来。”
“嘿,我们不是寻常人。”小白龙笑了笑,扭过头望向一旁的猴子,低声问道:“大圣爷,你当初不是走过一趟吗?怎么过去的?”
猴子仰头道:“抱着木桶漂过去的,漂了好几天。这河没八百里,都是夸大其词的,这我清楚。”
说罢,猴子转身顺着山路一步步往下走。
“漂……漂过去的?”小白龙回头望了一眼那一望无际的河,那眼角微微抽了抽:“这地方能抱着木桶飘过去?”
“走快点吧。”猴子回头对着众人吆喝道:“在流沙河边上应该还有些事儿在等着呢。”
“有些事儿在等着?”天蓬朝着玄奘望了过去。
玄奘轻声问道:“先前天庭的卷帘大将,元帅可认得?”
“卷帘?他怎么啦?”
“他下凡了。大圣爷说在流沙河会遇到他,希望邀他一同西行。”
说着,两人缓缓地沿着山路往下走。
天蓬紧蹙着眉头道:“之前是我,现在是卷帘,他这是要做什么?况且,他怎么就知道卷帘在流沙河?”
“有些事儿,贫僧也说不清,既然大圣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卷帘我倒是认识,以前在天庭,有过许多往来。当时在天牢可就关隔壁呢。”
“那,到时候就由元帅去劝说卷帘大将加入西行,可好?那卷帘大将如今也是天庭要犯,若此次西行顺利,大圣爷便承诺让天庭洗去他的污名,还他正神身份。”
天蓬不由得笑了出来,道:“你得首先明白卷帘是否稀罕那正神身份。”
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吕六拐和挑着行囊的黑熊精,天蓬轻声道:“再说了,西行要那么多人作甚。”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跟在身后的小白龙插嘴道:“人多当然是好。你别忘了,我们对付的可是佛门。佛门有多少弟子?我们有多少人?肯定是越多越好了,万一打起来要跑,也好有人殿后啊。”
闻言,天蓬当即鄙夷地瞧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平视前方,默默加快了脚步。
“我说错了什么吗?”小白龙望着玄奘问。
玄奘嘴角微微抽了抽,淡淡笑道:“没有说错,敖太子说得有道理。”
“说得有道理那他这是什么态度?”远远地看着天蓬的背影,小白龙不由得悄悄嘀咕了起来。
就这么一路走到流沙河,众人在岸边扎了营。
然而,足足等了两天,硬是什么也没等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