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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丢掷头上的金色喜冠,砸在地上一阵噼啪清脆,长发随风凌乱垂落在腰间胸前。
唐敬贤略微后退一步,神色警惕:“阿照,你想干什么?”
我冷呵:“道貌岸然!”
话毕,双掌扣住两人脖颈,往地上一甩。两人双双滚在地上,脖子上掐出一道红印。我忽觉得很可笑,我们三人,都穿着大红喜服,在这喜堂之中,却办不成喜事,反而翻起脸来。一个是我从前的夫君,一个是暗中爱慕我的人,结果这两个男人,一个都不愿意跟我拜这堂!
我双目阴冷地盯着他们,愤怒斥啸:“你们与那些男人无异,索性一起去那结界之中。不过我还是一样给你们一人一次机会,只要让我满意,就可以离开这儿。否则,永远都别想出来!”
唐敬贤呛了几口气,脸颊被我方才掐得有些窒息泛红,问我道:“机会?满意?你想看到我们怎么做?”
经他一说,我忽然意识过来,他们两个现在拒绝我,而我要给他们的考验,是想他们看他们不被幻象迷惑,回心转意?
先前旁观看着结界里的那些男人在幻象做出抉择,我倒也觉得没什么。如今换成自己,却有些说不清奇怪的感觉。
趁我犹豫之时,白延卿突然破了我在他身上施下的法术,与唐敬贤一个对视,一齐冲向门外。
我在他身上随意施了个定身,常人是没办法逃脱的,而我差点忘了,现在的白延卿可是要修道成仙的人啊,在道观这么多年,身上有一点小小的法术,也不足为奇,只不过是我大意了。
他与唐敬贤冲到门口,被我设下的结界弹了回来,继而开始不断用他那小法术进行冲撞。不过……这么一点法力,就想破开我的结界,简直异想天开!
我坐在椅子上,冷眼勾笑瞧着他,高声缓缓:“白延卿,没想到人间短短几年,你竟小有所成。看来老道长说的不错,你与道有缘,终有一天可以成仙。不过,只怕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如蚁之术,也敢于我的法咒抗衡?不自量力!”我眼中精光一闪,五指一动,白延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我飞来。
我再次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盯着他。而他目色坚定决绝地看着我,让我想起他拒绝我时的眼神,也是如此这般,心头不由越发生恨,手中力道也不由自主加大使力。
他双颊通红,青筋暴露,看起来十分痛苦。可是他如此在我手中,却没有半点挣扎和求饶,我怒火通天,理智尽数湮灭!
这时,唐敬贤冲我大吼:“阿照!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你当真要他死吗?”
死?!我猛地一怔,松开手指。
我想起苍海神龙跟我说,三百年后,白延卿的魂魄,将于人世间销声匿迹。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每每想起,心里就泛出一丝难过,毕竟我与他,是有过夫妻之恩的人。而如今要我看着他死,到底终究还存着一些不忍。
白延卿重重摔在地上,吐了一口血,喘息了许久,才终于从地上再次站起来,神色深凝地看着我。
我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看我!
他是那样温柔,那样深情。可现在,冷漠,决绝。无情,全部都充斥在那双看我的眼睛里,我怒火中烧,震碎身上的红嫁衣,飘起一袭素色白衫,移身近在他眼前。我摸着他那张冷俊的脸庞,手指停在眼角边,我多想再看一看从前那双眼睛,可是……可是已经找不到半点影子了。
我自嘲地嗤笑一声,缓缓后退了两步。
面对自己的喜怒无常,我也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疯子!不对,我恐怕早已经疯了!
我太渴望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是越想得到,那些东西就越容易眼睁睁破碎在眼前,而自己,则无能为力。
“你杀了我吧!”
他挺起胸膛,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血,扎眼……扎心。
我提起手掌,化指为爪,却在后一刻猛然停下,注视着他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那个样子,心里一阵阵酸疼。
他睁开眼,目光冷却,忽而上前一步,抓着我的手腕,将五指按在他的心口上:“你杀了我,杀了我!这辈子我负你,下辈子我也无脸见你……我……我甚至宁愿从未与你相遇!”
宁愿从未与我相遇?
我诧然望着他,满肚愤怒被他这席凉话扑灭。我抑制不住身体的微微颤抖,颤着声问道:“白延卿,这些……可都是你的真心话?这些年,你是否……对我有过真心?哪怕半点也好。”
他用那对陌生的眼睛盯着我,薄凉的唇抿出一缕哂笑,嘲讽道:“要说这辈子过得快乐与否,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真心?或许有过,也只是有过罢了。”
或许?罢了?他言语间轻描淡写,却如尖刀刻在我心头上。
我因他坠入凡尘,得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一个虚实不清,没有答案的结果!
“我杀了你!”我激怒尖叫,利爪划出一把光刀。
可当那道光亮劈向他胸口的时候,我又心头一惊,扑身去拉他。我也不知我为何要这样,我明明恨死他了,我明明要杀了他,可我知道那道光刀一旦触碰到他,他就必死无疑的时候,我由不得自己,飞身拉他避开。而还未我碰到他时,他身形一转,极快躲开了。而那道光刀劈在门上的结界,劈出一个大洞,白光一闪,结界破除!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他利用我!
白延卿跑出大门,直冲院外池水。
我知道他要找什么,他要找那把代表祖训的锈剑。
池子不深,锈剑很快被他找到,然后直指着我。
一件凡物兵器?也想伤我?
我嗤笑,眯着瞧着他跟唐敬贤,开声道:“人人都说我傻,从前我固执并不觉得。如今终于知道了,我确实傻,竟从未认出你们这般狡猾的性子,诡计多端,防不胜防!”
“阿照,不要再执着了。”唐敬贤目光深切地盯着我,似乎好意地与我这样说道。
执着?他根本不懂我,不懂我心里有多恨!我伸手一挥,甩出一阵劲风打向唐敬贤。
唐敬贤应声摔出数十米,倒在地上喷了口血,晕了过去。
“阿照!”
那厢,白延卿暴跳如雷怒斥我。
在他面前伤人,看到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心中竟有些开怀。
我便是要逆他而行,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我便是要逼他眼睁睁看着我,折磨所有人!
于是我手臂一摆,院中再现困着负心男子的结界之地,我眼中翻出寒芒,冰冷一笑,将那里面的林子变为荆棘之地,无论是脚下还是身侧,均是锋利的尖刺,稍不留意,便会一命呜呼。可尽管再是留意,脚底下那无时不刻存在着遍地荆棘,踩一步,伤一步,慢慢地,血流干了,也就死了。
见此,白延卿愤怒:“亏你还是仙,此般行径,与妖何异!”
我不屑,缓缓说道:“他们受的不过是肉体之痛罢了,长在心中的荆棘,扎起来可更痛彻心扉!”
白延卿以目怒视着我,大喊一声冲上来。锈剑直径刺进我的肩头,不深不浅。
我淡然望着他,面不改色。
他几乎不可置信地望着我,眼中闪出一丝伤然:“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还手?”
我向他微微一笑。深深望着这个还未会有我受伤有一点伤心的男人,告诉他:“我想看看,你对我的这颗心,到底能有多狠。”
他深深蹙了蹙眉,咬着牙不断摇头,最终急不可怒地叫嚣:“我负你,伤你。我恨你,也讨厌你!我对你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手!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
我拨开肩头上的剑,伤口快速愈合,恢复如初。我笑道:“还手?你明知道,凡物伤我,毫无用作。杀你?你居然求我杀你,这又是为哪般?”
他望着自己手中这把凡物,犹自嗤笑:“倘若我有仙家法宝,一定会收了你。今日。我别无他法,不想与你纠缠,便只有一死!”
我心里一阵尖锐的刺痛,面对我,他能想到的竟然只有一死。我铮铮笑开眼来,扬着下巴,态度依然倨傲着:“是吗?你现在好大的能耐。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变得如此决绝!”
而他也没有示弱,咄咄的目光逼视着我:“我告诉你,自从修道之后,我早就忘了你。那天你来,抱着一个死掉的娃娃,我很吃惊,因为我以为永远都不用见到你了。你那时问我,那孩子跟我像不像?我现在回答你,一点儿都不像,根本就不是我的!”
我深深皱起眉,双掌紧攥,从切齿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胆敢再说一遍?”
他不以为然,继续冷酷薄情地与我道:“我看那孩子可怜,我帮你把他葬了。我也不追究这些年你跟谁在一起,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你我已经和离,你的事,与我无关!”
我摇首:“仙界一日,凡间一年,这个孩子是我从白家出来的时候就带着的,我……”
“够了!”他怒声打断我妄图要解释的话,瞳孔慢慢收缩,盯着我的视线银针般的尖锐,又如被烈火灼烧,隐隐泛红的漆?眸底折射出情绪不明的隐隐光亮,怒极反咬牙地冷笑:“够了够了!这也好,那也罢,他都已经死了!也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恨我?就一直恨下去,一剑把我杀了!”他将剑柄将到我手中,将剑端抵在自己胸口上,铮铮地说,“这把剑,刺这里,对于我一个凡人来说,已足够要了这条命!来啊!杀我啊!”
我顿时心乱如麻,持剑近了几分,却又在片刻顿下,没有再前。
白延卿轻轻叹息一声,威厉的目光忽地转为柔和。正当我诧异奇怪之时,那具身体向我突然硬生靠近。我手中锈剑一紧,长剑已穿过他胸膛,鲜血沾在那身大红喜服,迅速变为深色。
“你的恨无穷无尽,那就由我来结束这之间的恩恩怨怨吧。”
他站在我跟前。双臂轻轻拥着我,温热而颤抖的呼吸紊乱在我耳边。
心里痉挛似的一阵抽痛,我几不可信地望住他,脸色惨白,颓力地后退了一步,身体也跟着刹那冰凉。
白延卿的脸色也跟我同样惨白,他捂着流血的心口,浑身剧颤地悲伤大笑,缓缓跪在地上,眼里落下一滴滴泪,落在干燥的石地上,蔓延湿润成一片。
我摇着头,怒斥大喊:“你是想摆脱我是不是?谁让你死了!你的命是我的,我没有答应,你就不许死!”我冲上前,施法为他止血。
可是他却按住我的手,嘴边泛上一丝冷笑:“这把剑。从锻造起就被无数鲜血祭奠着,即便锈迹斑驳但依然锋利无比,从前如是,现在如是。”他缓缓说着,那双冰冷幽邃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温情的波动,“阿照,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而来?为你,为你准备好这条性命,你现在心里有没有开心一些?只有我死,才能让你好过一点,让你不再这么执着了。是不是……终于好受一些了?嗯?”
风声中模糊飘着他的话,而我听得一清二楚。
好受点,有吗?
我也这样问自己,我口口声声说恨他,可是这个被我狠狠恨着的人快要死了,我心中……却没有半点好受。反而更酸涩地紧了。我看着双手沾满火红耀眼的鲜血,犹如盛开怒放的海棠,通红无比,就像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摊开在手心里看一样。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为之震了几震。
设下的结界损裂,在头顶露出一个大洞,大雨倾盆而下,将地上的鲜血冲刷成一道道红流,向四面八方蔓延,放眼望去,犹如当年花开美景,重现眼前。我抬起头,望向?云滚滚的天空,雨水冰冷,风如厉刀刮在我脸上,阵阵生疼。忽然间。云上金光一闪,我下意识闭眼,顿觉浑身如被束缚,半点法力也用不上来了。
“花照,你身为不幽仙山百花姑子,却私下凡间,犯下种种大错!天帝下令,速将你追拿归天,你已无路可走,还不束手就擒!”
威严愠怒的声音从天顶传来,我心头一惊,是他们要将我捉回去!我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白延卿,如果我就此走了,今后恐怕……
我犹豫不决,我不怕天刑,怕的是那无法说出口也不敢直面的……心思与一点希冀。
“冤孽,不识好歹!”
一声震耳欲聋的叱喝。云端之上,天兵神将持弓而立,瞬时间,满天箭雨,如瀑而下!
我挥手欲化光盾抵挡,却忽然反应过来我法力尽失。飕飕神箭急速向我射来,四面八方,密密层层,如?云翻浪,笼罩在整个天空。我无处可避,即便是进入屋中,也无济于事。神箭不同于凡间箭雨,它可穿透凡世间所有的东西,陶檐片瓦,在它之下也不过如同一张薄纸,一击即毁!
眼前的身影突然扑向我,将我压在地上,于我之上撑起双臂。扎在他胸前的锈剑长柄抵在我心口,此时看起来竟与他之心砰然相连。
“嗖——噗!噗!噗!”
随之声响,接二连三的箭头快速穿透白延卿的身体,从胸膛肚子里伸出来,却刚好与我保持距离,毫无半点触碰。
对于凡人而言,一支神箭,就足已要了命。而白延卿身上这些……一支、两支、三支、四支……我呆滞住了,脑袋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恍恍惚惚地数着。箭头越来越多,眼睛被泪水模糊,再也数不清楚。扎在那后背的箭羽也在顷刻间遍布成集,整具身体血肉模糊,没了完好之处。
“白延卿……”我几乎窒息,喃喃唤了声。
他一定很痛很痛,万箭穿心之痛……我这心里,又何尝不是一样?
箭止,最后一支神箭“嘣”地一声落在我身侧,扎碎地上的石块。
那是我当初买下这座宅子时,与白延卿一同挑选的精致青石。
身上的人断断续续喘着气,双眉紧皱,嘴里流出的红血落在我脖子上,温热又刺痛。他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再无方才那些疾言厉色,而是一如往昔,温柔以待,是我最喜爱的模样。渐渐地,他在我身上强撑起的双臂也支持不住,最终歪倒在地上。
“白延卿!”
我颤抖双手,小心将他的脑袋放在我膝上,想要施法救他。可是我身上法力被禁,什么也使不出来!我眼睁睁看着他被箭中所带的神力吞噬,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便就化作千万荧光,如沙般从我掌中流失,像上天飘去。“不!”我嘶声大吼,疯狂将那些飘渺荧光抓在手中,可是张开一看,荧光变成如雪白末,眨眼间消失尽无。
“哐当”,沉重的锈剑掉在地上。我愣愣看着它,伸出手。锈剑忽然犹自一颤,旋身往空中飞去,我伸手一抓,抓了个空!
剑入云霄,落在一个身穿?衣的男子手中。是他,当日在苍海之岸救我的那个陌生男子。
我未及多思多想,那端的天兵神将已架起另一波神箭,直指住我。
虽失去法力,但我还是仙身,被这些箭伤到也不会就此要了性命。可我还不想,不想回去!
我没了法力护身,却还有一些仙界的玩意儿。我掏出一颗遁地珠,往地上一抛,立刻遁入地下。
在天兵神将找到我之前,我飞速赶到地府,抓住?白鬼使,跟他们描述白延卿的样子,逼问他们白延卿的去向,可他们告诉我,今日并未勾过着这样的魂魄。
难道……他直接去了轮回?
我又赶到奈何桥前,许多等着投胎轮回的阴灵慢悠悠走在路上,掩面哭泣。我在他们之中找寻,却还是找不到白延卿!我赶去问孟婆,问她是否前世姓白之人在此投胎?她摇头,告诉我姓白之人太多,不知我说的是哪一个。不过,她倒是说起一件奇怪的事情。就在方才,生魂册上有两个名字莫名消失!
两个名字……我不确定其中一个是不是白延卿,可若名字消失,说明又返回人间了。可是……他的肉身都已经毁了,如何还能回到人间?
正当我失落绝望之时,地府大震,一只金光之掌从天而将,擒住我的腰身,化作一捆缚仙绳。
从地府到人间,又从人间穿越九天,不过转眼工夫。
我被绑在巨大的天刑柱上,头顶的云端有一处布满天兵神将,另一处放着执行天雷的惊天雷鼓。
天雷鼓不同于雷公手上的宝物,这是专门用来惩罚发错的神仙的,它的法力,虽比不上苍海神龙之雷,却也是有毁天灭地的威力。
“姑姑!”罗浮从云上跌跌撞撞下来。伤心跪在我面前,“姑姑,对不起,我只是想让天帝下令把你劝回来,本以为受点责罚就算了,大不了就是损失修为,失去飞升上神的资格,但这也好过你在凡间委屈吃苦。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天帝因此震怒,居然下了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之令!”
四十九道轰顶天雷……呵,这是要我飞灰湮灭地死刑啊。
可是此时,我内心却异常平静,怆然似地笑:“七七四十九道天雷……哪比得上在凡间受伤的痛。失去一个爱了很久的人,是什么感觉,你永远体会不到。比拔去仙根,削去仙骨还要痛!区区天雷,大不了飞灰湮灭,可是沾染上红尘的痛,时而汹涌,时而平静,一点点折磨着我,侵蚀着我,把整个儿心都掏空了。奄奄一息,垂死挣扎,这种感觉,让人痛苦而绝望,倒也不如天雷当头,湮灭了干净。”
罗浮泣不成声,双眼铮红:“姑姑,我错了,我不该一气之下就……就……”
我摇摇头,向她平静微微一笑:“罗浮,我一点儿都不怪你。这次,不幽仙山真的要交付给你了。”
“呼——”
一阵风卷,罗浮被推立邢台。
头顶滚起层层?云。电闪雷鸣。
“轰!”
第一道天雷自顶劈下,我当头一裂,痛不能已,浑身都麻痹了,眼前也已看不清什物。
“轰!”
第二道天雷落下,五脏六腑灼如火烧,身上的白衫被天雷烈火所焚,露出焦?的四肢,皮开肉绽。
我深深吸了口气,犹自可笑起来。或许还为等到最后一道天雷,我便已经死了!
我闭上眼,迎着如刀的狂风,等待第三道天雷。
却在此时,身体莫名一轻,耳边的风声疯狂而作。
我睁开眼,也不知怎么的自己竟已从邢柱上脱身,落在一方巨物之上。未及我反应,一声震撼天地的龙鸣呼啸而起!
是……是苍海神龙!
我惊诧不已,不曾想到神龙居然会突然出现!可是我违反天规,还在受罚,它却私自将我带出,岂非违逆之举?
神龙避开雷电穿云而行,不知将我带到了那里,将我落在一处山崖之上。
我浑身皆被天雷所灼烧,痛不能已,只能躺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它。我张张嘴,就连嗓子也是干哑烧裂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神龙在空中盘行回身,龙头近在我跟前,青绿色的眸子精光盯着我,出声道:“吾与你三百年赌约未到,吾会让天界暂且恕你百年。剩下的四十七道天雷,至时还会再补上。不过那几道天雷尽数至下,你必飞灰湮灭。好在,你与吾前有赌约,只要你心生忏悔,吾便可不理那天界神罚,保你一命。而你也必要信守诺言,随吾守在苍海万年,护养神莲万年。”
我吞了吞唾沫,让自己的喉咙湿润一点,然后努力张开嘴,声音嘶哑:“晚辈不敢忘了当初的赌约。神龙大人知晓天下未生事,晚辈……想问问神龙大人,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生魂册上……没有……没有他的名字,是天界把他逐出三界之外了?”
神龙冷呵,低声不悦:“吾告诉过你,三百年后。他必会从人世间消失。如今三百年期限未到,你与他有缘,必然会相见。吾,不会骗你。”
我心里一沉,怔怔落下泪来:“相见?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再见到他?”
神龙说:“很快,百年之内。人间百年,不过仙界百天。”
我垂下眼眸,失力而绝望地轻声:“神龙大人游离三界九州万年,时间对于你,人间百年不过须臾一瞬,可对我而言,即便身在仙界,一日三秋,比在人间还要难熬。”我咬咬牙,再次抬起头,“不过,我……我相信神龙大人所说。他既然还会出现在人世间,我就一定能找到他。我不会放过他,不会轻饶他,不管多久,不管他去了哪里!”
神龙大笑一声,飞在云中翻腾:“这世间最可笑的,便是凡人,即便生前有过多少坚定不移的信念,一碗黄泉汤,一道奈何桥,便能轻易将红尘前世遗忘得一干二净!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亘古不变的唯有这苍天阔地,从不曾褪色消亡。世间没有不断的执念,吾会从你身上,看尽凡人最不自量力的所谓山盟,所谓海誓!你好自为之!”说罢,长尾一扫,一阵巨风过,他已在云中消失不见。
天空?云散开,露出丝丝阳光白云。
我躺在山崖上,受这崖上之风摧残,伤口被天雷所伤,无法愈合,迎着那些风阵阵作痛。
迷糊中,我看到一角?袍飘荡,是他,曾在苍海之边救过我的那位,是拿走白延卿锈剑的那个人!
我艰难地抬起手,伸向他,张着口:“你……是……”
他眸光深?,伸掌与我十指紧扣,一阵清凉的内力潺潺而出,向我体内灌冲蔓延。
顿时间,天雷留下的灼伤之痛慢慢减淡,烧焦的手臂也渐渐恢复完整。
我终于得以喘息,能够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就连嗓子也不再感觉灼痛了。我从地上撑坐而起,抬头望着这个冷俊男子:“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可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男子目光冰冷幽暗,对于我又一次问起他的身份,又是一概不言。
我忽然生了一个念头,抓住他的袍角,向他请求:“神君,你能救我,一定也能救他,对不对?你知道他的魂魄去哪儿了吗?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了……”
他垂着眼,?然盯着我:“剑在的地方,他就在。”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他也居然真的告诉我白延卿的下落了!我欣喜若狂,可是……那把剑刚刚不是已经被他拿走了吗?我还想再问,眼前却是?影一闪,男子腾起飞云,眨眼消失。
我起身想追,但身体还很虚弱,外伤以好,但内力还未恢复,只怕连架云也飞不了多少时间。我盘腿坐下,却是发现手中无端多了一只铃铛。我将铃铛放在眼前细细打量,发现怎么晃动都不发出声响,而这个铃铛的材质,跟那把剑一模一样。
慢慢的,我心中似乎了然,将它系在腰上。
大概半日,我勉强恢复大半内力,腾云回到花宅。
我站在上空,花宅已经破烂不堪,到处都是箭孔。神箭落入凡间,半刻之后便会消失不见,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有我……
我轻轻叹息一声,看到那院中还躺着一个身影。
是唐敬贤。
是了,只有他了,白延卿已死,就连肉身都湮灭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握紧腰间的铁铃,心中隐隐作痛。
回想往事种种,竟也觉得自己好像过了个轮回一般。
我落在院子,将唐敬贤小心扶起。他还有气息,只是也已经十分微弱了。我施法为他疗伤,同时也抹去他脑海中一切有关我的事情。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便不会再认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