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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见,快起来!”李管事不耐烦地用脚踹一下门,门老旧,上面日晒雨淋的,结了一层厚厚的垢,看着说不出来地恶心。“姜初见,还不起来,今天再犯戒迟到,顾老先生可真把你赶出万剑宗了!”
太阳光从低矮破旧的窗棂上透过来,一簇一簇的,刺得人眼疼。姜初见在这狭窄低矮的小房里睁开眼。
“?”
姜初见对于昨晚的记忆还停留在车祸前的最后一个场面,她的车子翻下高架,高架下是一条河,她掉下去必然和自己的爱车一样,死无全尸。
循着昏沉的光看过去,狭小的屋子里还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摆着几个发黄缺口的茶瓷盏,屋顶的瓦片上挂着一片片蜘蛛网,天气闷热,屋子里还有股说不出的酸味儿。
根本没法住人。
“姜初见,你还在墨迹什么?!”李管事的大脸贴在小窗前对着还在发呆的姜初见喊,吓得姜初见一个激灵。
万剑宗,顾先生,姜初见?……姜初见再把周围的建筑扫一圈,豁然明白,自己应该是,穿越了。
穿的是《再生缘之满城烟火》,这是她少女时代看的一部狗血玛丽苏小说,因为里面一个女配名字跟她一样,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小说里,女主白月仙平平无奇小白花,上山求药碰到高岭之花男主,顿时天雷勾地火,两人迅速相爱。奈何身份不等,女主遭受一系列虐身又虐心的故事后,才终于与男主结为眷侣,白头到老。
而姜初见,就是白月仙求药的主人。
原主姜初见对男主韩世琛用情至深,对其爱而不得后,断了自己的经脉灵力以死相逼——饶是这样,也没换来男主的一次心动。后来姜初见不远万里找来万剑宗羞辱女主白月仙,没想到没有伤害到白月仙,反倒被男主的败类师兄弟给不可描述了,最后她不堪其辱,自杀而亡。
享年十八。
姜初见的手默默发抖,她心里十分惶恐:不,我不要,我不想当那个短命鬼啊……
“姜初见,听见没!”李管事又跟催命鬼一样鬼叫着。
姜初见心里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个现实,她揩去眼角酸酸的泪,捂着鼻子起身,床“吱呀”一声,像冬日寒风里摇摇欲坠的枯草,随时都要倒。
这才注意到,这哪是什么床,分明就是用几块砖垒两个堆,再在上面横一块木板,木板上铺了层湿漉漉的稻草,加上这房间陈年的难以言喻的霉味儿,姜初见觉得,小说里那心高气傲的姜初见不用等那群道貌岸然的师兄弟侮辱,现在的情况已经足够让她崩溃。
半炷香时间,姜初见已经适应了“姜初见”这个身份。她爬起来,对着裂了一半的镜子随意挽了一个啾。镜子里的人白净漂亮,说实话,姜初见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五官标致,皮肤好得像剥壳的鸡蛋,一双眼像晕在雾气里,既水灵又机灵。
抛去结局不说,姜初见本人,对这张脸还是十分的满意。
出了门,路上还有一个人,应该也是此次过来学习的修士。
万剑宗每年会邀请修真界德高望重的老师来给金丹期的剑修授业解惑,姜初见本是金丹后期修士,有能力参加。但是半月前她自断经脉自绝后路,现在勉勉强强进入筑基期,连进万剑宗的资格都没有。为此,她给万剑宗送了长岭的一块灵脉,才勉勉强强被破例录取。
前面的白袍男人跑进了一间两面通透的厅房,拿了桌上的两个包子,边吃边跑。
姜初见以为早餐每个人都有,也跟着进去,伸手去拿包子,一道长鞭“唰”一声甩过来,姜初见“啊”一声收回手,白皙的手背上,倏地爬上一道狰狞的红痕。
姜初见长这么大都没被打过,眼泪唰一下滚下来,她朝着擦桌子的麻子脸老妇女喊道,“你干嘛?!!!”
“这位姑娘并未交伙管费用,所以恕荣娘不能给姑娘任何食物。”
不给就不给,说一声就好,上来就打,摆明了欺负她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姜初见揉了揉手背,“我给你们万剑宗送了一整条灵脉,这不够我在你这里吃两个包子?”
原主当初为了来万剑宗送的长岭灵脉,够买下万剑宗一个偏峰。
荣娘不动声色,“姑娘这是什么话,你送灵脉是送给万剑宗的,不是送给我荣娘的,我荣娘只是负责伙管之事,可没承你这份情。”
好,好一个没承情。众所周知万剑宗是出了名的灵气匮乏之地,现在的整个万剑宗灵力充沛,用的就是姜初见送的那根灵脉,不是这灵脉养着,荣娘一个普通的更年期的老妇,能甩出这么惊涛骇浪的一鞭子?
老妇擦完桌子,抱着剩余的包子出门,全部扔给看门的大黄狗,“我荣娘没什么本事,只会做包子,但是我的包子是给有用明理的人吃的。”
大黄狗囫囵吞下最后一个肉包,昂着头傲慢地看着废物姜初见。
长岭没落,姜初见前途全毁,以后再也翻不了身了,荣娘这才敢落井下石。要搁在以往,她连跟姜初见说句话都要抖三抖。
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怕这个断翅的鹰。荣娘昂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姜初见。
姜初见摸了摸手腕,细嫩的皮肤上爬着狰狞的红痕,她吐了一口气,“你会后悔的。”
荣娘从鼻子里冷笑出一声。
后悔?她还有机会让自己后悔?说出去怕要笑掉人大牙。
拿包子的男人远远站着,头伸向厅房看,看到这个结局,叹了口气。大有没看到好戏的惋惜感。
姜初见听到声音,转头看着这个白衣袍子上绣鹤的男人,男人大大方方朝她拜了一个礼,“闻香坊闻景,坐你左边的。”
闻景?姜初见不记得小说里有这个人,应该是个炮灰。她朝他挤出一个笑,算作打招呼。
两个人到了书堂,姜初见这才明白闻景说的坐左边是什么意思。
学堂有二十四个位置,分六行,四列,按照金丹榜排名坐的位置,二十四个人,名次最高者坐第一排第一列,第二名坐第一排第二列,以此类推,姜初见在这群人里排二十三位,也就是最后一排倒数第二列。
这位闻兄,就是坐在她左边,也就是说,排名,倒数第三。
姜初见辨认出男主韩世琛韩少主坐在第一排第二个位置,白月仙坐在第二排第三个位置,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证明两个人都是剑修的翘楚。
姜初见还在为那一鞭子生气,长这么大,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眼睛红红地进了学堂,韩世琛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皱眉压制住自己的嫌恶之情。
但是,韩世琛的小动作被姜初见看得清清楚楚。她这些年商海浮沉,练就出一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机灵,她很奇怪,自己也没对他做什么呀,他这般愤怒是为什么?
姜初见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再看看左右。左边是闻景,他一进来就趴在桌上睡觉。右边?姜初见看向右边时,十二三岁的男孩也转过头来看她,男孩白白净净,长着一张软乎乎的圆脸,眼神迷茫,呆呆地望着她。
姜初见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个位置,左边是混子,右边是傻瓜,自己修为全毁,约等于残废。万剑宗给她安排的,妥妥的差生位置。
姜初见头又开始疼了。
所幸灵力全费天赋还在,顾老先生教的东西她全部挺懂,一点即透,姜初见便认认真真地听课。
在学堂待久了,姜初见感受到丹田里涌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她经脉像是缺了一片,而某种失去的东西被召唤发出回音……
朦朦胧胧,缺失的东西就在不远处,正好在白月仙的方向。姜初见疑惑地抬起眼盯着白月仙看了看,而白月仙似乎感受到姜初见狐疑的目光,她不舒服地动了一下。
原主姜初见本根在长岭。长岭位置得天独厚,奇珍异兽数不胜数,是数一数二的炼药大派。韩世琛到长岭求药时,姜初见对他一见钟情,给他的待遇,吃的用的,都是整个长岭最好的。姜初见是剑修奇才,十八岁便已金丹后期,以火融丹助力方可突破至元婴,然而到后来火融丹也没舍得用,偷偷塞给了修为在她之下的韩世琛。
可以说,姜初见对韩世琛是掏心掏肺地好。
原本两个人,一个长岭后王,一个万剑少主,无论是能力与相貌,都极为合适,就在双方长辈准备订下这份亲事,两人即将结为道侣之时,傻白甜白月仙横插一脚,这后面的事就变了。
白月仙去长岭为兄长求药,碰到出山的韩世琛,两个人风一样地坠入爱河。韩世琛火速拒了和姜初见的亲事,并一意孤行将白月仙带来万剑宗。
这也就是原主姜初见追来万剑宗的原因。
原小说是从白月仙角度出发的,傻白甜遇上霸总少主,从而发生一系列啼笑皆非的爱情故事。但是其实从姜初见这个角度,韩世琛其实挺狗的。
姜初见觉得,原主错就错在太把那个狗男人当一回事。明明靠着自身优越的条件万花丛中过,却偏偏要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
顾先生坐在上面讲课,讲着讲着,他冷笑一声,“万剑宗是天下大派,求的就是天下共强,为此召集小辈剑修,由我为大家讲修习之术,我来这里是上课的,不是让某些废物来厮混胡闹的!”
他一边说一边瞪着坐在位置上发呆的姜初见。姜初见还在顺思路,对老先生的指桑骂槐浑然不知。
“啊!”一本书飞来,姜初见的额头被顾成风用书砸出一个破口。她还属于筑基期,甚至还不到,身体弱度堪比凡人,顾成风这一砸,着实让她伤得不轻。
“自己不听,就不要影响别人!”
影响别人?
姜初见冷笑一声,站起来,“敢问这位老大爷,我哪里影响别人了?我是说话了,还是扰乱您老人家课堂秩序了?”
原书里的姜初见虽然刁钻,但是毕竟在大门大派成长,礼数周到,被老先生责骂了都会忍气吞声,没想到今天这般泼辣直接!
顾成风被这一声“老大爷”气得脸发紫,“一个区区筑基期也配到我课上来,你有脸来我都没脸教!”
筑基期,姜初见右边的圆脸弟弟恐怕连筑基期都不到,顾成风是故意羞辱她有意让她难堪。
姜初见点点头,“对哦,我筑基期不配上您老人家的课,我得到元婴期,跟您老人家平起平坐了才能听您的课?”
顾成风理论知识讲得精彩,实战垃圾,他灵根不佳,一把年纪还留在元婴期,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他的修为。
果然,顾成风气急败坏,“你,你……”他端起岸桌上的砚台朝姜初见丢过去。
姜初见早有准备,偏身躲过去。砚台没砸到她,但里面的墨水溅了她一身。
“你,你给我出去,今天一天都别进来!”
姜初见偏不听话,她不急不躁,安安心心地原地坐下,“干什么,老大爷您是被请来教金丹期修士的,我是筑基期,算不得你学生,我听不了你话,你受不了自己出去。”
“你……”
趴着睡觉的倒数第三闻景兄弟,硬生生笑出了声。
课堂大乱,万剑宗礼仪大宗,韩世琛作为最杰出弟子,自然受不了姜初见这般枉顾礼仪的存在。
他拿起剑,站在姜初见面前,下巴轻点门的方向,“出去!”
姜初见抬眼看他。果然是男主,小说里说他剑眉星目天庭饱满,这一看,模样确实相当周正。他不怒自威,站在姜初见面前就形成天然的压力。
韩世琛知道姜初见是为自己来的,这个女人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从长岭追到万剑宗,不要脸不要皮。
不过她听自己的话,只要自己出面,她多少会听进去。
姜初见看着他,韩世琛眼睛里明显是嫌恶与厌弃,她心里升起一阵烦躁,也不给他好脸,“滚!”
韩世琛愣了一下,伸手拽起姜初见,“出去!”
“行,我可以出去。”姜初见挣开韩世琛的手,很恶心地拍一下他碰过的地方。
韩世琛,“……”
??姜初见这是……在嫌弃他?
“我早就想回去了,我来这里一点东西都没学到。”姜初见伸出手,对着韩世琛,“走之前麻烦退我束脩,把长岭送给万剑宗的灵脉还给我,我立刻马不停蹄地滚。”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莫名微妙。
现在万剑宗灵气充沛,用的就是姜初见从长岭送来的灵脉,这要是还回去,恐怕万剑宗得脱一层皮。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还大门派呢,这点规矩能不懂?
顾成风气得眼珠子凸凸地跳,他不是万剑宗的人,更没办法做将灵脉还回去的决定。最后只得冷哼一声,不置一词。这算是默许了让姜初见继续留在学堂里。
韩世琛依旧站在岸桌前,顾成风没办法轰姜初见出去,不代表他能容忍她的胡闹。
小说里,姜初见和白月仙在课堂里起了冲突后,韩世琛将她拖出了课堂,在三伏天的烈阳下活生生地曝晒了两个时辰。
姜初见看看外面毒辣的太阳,打了个寒噤。
别人不知道她的情况,韩世琛不可能不知道!她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这身子骨,往太阳下晒两个时辰,绝对会中暑。而事实上,原主确实中暑了,还差一点因此死在万剑宗。
她不太想出去。
“世琛,你不要为难初见了。”姜初见突然听到一个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她转头看,女主善解人意的朝她一笑,要给她解围。
姜初见看着她。白月仙确实是女主的模样,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乖巧又懂事。
白月仙起身,远远地朝姜初见点了一下头,“先生是好意提醒,初见只是一时嘴快,她不是故意的,对吧?”说完又转回头,看着姜初见。
姜初见回视着这位小白花,眯了一下眼。
书上说她善解人意明理懂事,但是现在怎么看怎么不像。这一番话说得颠倒黑白,明明是顾成风先打的她,被她这样一说,就完全是自己不懂事顶撞了长辈。
众人都没有反应,反倒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白月仙又朝顾长风拜了一个礼,“先生,初见不懂事,我在这里代她向您道歉了。”
姜初见在心里默笑,这一招挺高的,既显得自己刁蛮不讲理,又衬托得她高贵又懂事。
这女主温柔无害的小白花?
“月仙,这不关你的事,你好心帮她求情,还不知道别人愿不愿意领不领情呢。”
说话的是坐在白月仙旁边的小姑娘,是玄天剑宗主峰的小弟子,也是白月仙的闺中密友。她模样乖巧,说话倒是毫不留情,阴阳怪气。
怪不得当初原主干不过女主。就原主姜初见那样的直肠子,怎么受得了这样一黑一白的刺激?说实话,就是她今天被这些话这样讽刺挖苦,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你要是有骨气,就出去呗。”徐如雪对着姜初见又补了一句。
白月仙拉着她,“小雪,别说了,初见现在身体不好,出去容易晒伤。”
“身体不好?身体不好是我们逼她的吗?人家自己自废……”
“别说了。”白月仙朝徐如雪使了一个眼色,徐如雪适时闭了嘴,眼神却滴溜溜地在姜初见身上转,一副讽刺又鄙视的样子。
她早就摸清了姜初见的性子,又直又烈,这样黑脸白脸地唱,羞辱加嘲讽,一激一个准。外面这三伏天,她一个普通人,保准晒得外焦里嫩又红又黑。
姜初见将徐如雪和白月仙的微表情全部收入眼中。她上辈子做生意,对客户的表情动作拿捏得又细又准,这两位姐妹花的小动作,完全够她放大了帧数一点一点地挑毛病。
徐如雪抬着小脸看她,就等着她夺门而出。没想到姜初见一屁股坐下,心安理得地受了白月仙的情。
姜初见坐得端端正正,摆出听话乖巧的样子,细声细气地,“既然少奶奶都这样说了,那当然听她的,我乖乖上课,不出去了。”她故意在少奶奶这个词上加了重调。
白月仙微微一怔。她出身低,天分也算不得高,所以万剑宗宗主和夫人一直没同意这门亲事,韩世琛只能将她安在主峰门下做了弟子,没名没分,哪里算得上少奶奶。
她皱眉,但语调软软的,“初见,你不要乱说。”
“啊呀,哪有乱说,你是不是少夫人得要韩少主定夺?”姜初见又笑眯眯地斜眼看着韩世琛,“韩少主您说呢?”
韩世琛皱起了眉头。白月仙的身份确实尴尬,她本位低下,宗派没办法承认她是正统的少夫人,所以他才将她带来万剑宗,给她挂了万剑宗子弟的名号,就等着她更进一步,两人好光明正大地结为道侣。
虽然自己现在将她带回来,但是还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但是他又没办法回“不是”,那样会伤了仙儿的心。
白月仙看了一眼韩世琛,他蹙着眉头微微犹豫。
气氛微妙,顾成风过来解围,“这是课上呢,叽叽歪歪成何体统?!”一顿骂将众人思绪拉回来。
课堂继续。
学堂依旧平静,只是白月仙偶尔会看向韩世琛方向,垂眼沉思着什么。
一上午过得飞快,中午姜初见没钱吃饭,但是她更不想回那个充满馊味的柴房。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湖边的空亭子坐下休息。
仲夏时节,仙气飘飘的湖里长满了莲蓬,清风一吹,莲蓬上的荷花瓣“漱漱”地往下落。
姜初见看到莲蓬后又哭又笑,虽然她今天才穿过来,但是这副身体已经饿了五天,要不是原主底子好,恐怕已经晕了。她二话不说脱了鞋,到湖里掰了几个莲蓬,打开看,却发现里面的莲子,都是瘪的。
“唉。”姜初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把莲蓬扔到水里,莲蓬砸到水里,“啪叽”一声溅起一层水纹。
“这湖里的东西是不能吃的。”
“?”
湖远处连着天,近处长着大片的荷花,船夫“吱呀吱呀”地摇着船橹,一个水青色长衣男人撑着一把伞,站在船头。
三伏天,他好像一点都不热,衣角被清风吹过,飘飘扬扬。
姜初见转头看着他,虽然自己前半生阅人无数,但此时此刻,还是被这男人的颜值给惊了一下……
万剑宗的三伏天热得让人晕厥,此刻她却在一片火山热坑里看到一朵雪莲徐徐盛开。
小说里闻香坊有个男颜榜,按照男子容貌来排名。榜上第一是殷晟,大殷国殷王的弟弟,传说他美得能让秋雁沉水游鱼飞天;第二是闻香坊坊主长孙观,模样惊为天人;第三名,便是原主姜初见的心上人韩世琛。
这个人的相貌与气质都在韩世琛之上,姜初见觉得,他如果不是闻香坊长孙观,那肯定就是殷王弟殷晟。
“别看我,看那里。”男人看着她,弯眉笑笑,提着手指,指着她右边。
姜初见回过神,收住自己的思绪,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向男子指的地方去看。
亭中有一块巨石,石头上刻着三个大字。
销丹湖。
她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万剑宗属名门正派,敌人仇家不计其数,所以在宗派四周挖了湖,往湖中灌了能销蚀金丹的蚀金水。这湖水能化掉金丹期以上分神期以下的修士们的修为,有效地阻止了大部分仇家寻仇。
姜初见的难过只有一瞬,随即又笑笑,笑里面有数不清的辛酸。自己连筑基期都不到,哪有资格被这湖水伤害?
她揉揉脸,白皙脸颊上的污泥被揉开,黑黑的一片。
“……”
男人看到姜初见脸上一团黑,皱眉无语,随即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手帕,伸手递给趴在栏杆上的姜初见,另一只手轻轻点一下自己的脸。
水里的倒影映出姜初见一张漂亮沾了泥的小脸。她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帕,白手帕的绣纹极为精致,边角处开了一大片银色的曼陀罗。
那边美人朝她微微一笑,这一笑,让姜初见一上午窝的火全部烟消云散。
哎呦呦,怪不得说红颜祸水呀!
她目送美人乘舟离开,等看不见影子时才收回目光,把手帕叠整齐,小心翼翼地放在袖子里。
完事后姜初见爬到岸上,开始磨磨唧唧穿鞋袜。这时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刚才就是这样光着脚一身泥地站在美人面前的。
半晌,她冒出一句,“靠。”
还没来得及哭,一个沙哑又激动的声音传来,“孙女,孙女,你这是咋了?!!”
“谁?”
四围花香四溢,远处高低的芦苇随风而荡,姜初见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半个人。
“见见,镯子,爷爷在镯子上!”
姜初见手腕上挂着一只雕着萱草花纹的金镯子。这种镯子很老气,但是戴在姜初见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就有一种精致的复古感。
她从镯子里听到一点声音。
半晌才知道,这是长岭用来传递消息的器物,镯子上雕刻的是萱草,代表的是忘忧与思念。
姜初见脑子里并没有原主之前的记忆,长岭之主叽里呱啦激动地说了一堆,她也不敢贸然接话,只是认真地听着。
没听到回音的长岭之主有点疑惑,初见这孩子从小性子就活泼,总是叽叽喳喳,现在突然沉默寡言,肯定是在那狗日的万剑宗受了欺负。
他平时最疼这个孙女儿,心里不觉得有点酸。“见见?韩世琛那小子欺负你了吧?”
姜初见挠挠头,想一想,韩世琛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简单用欺负来形容了。但是她怕老人家担心,便隐去一部分事实,“没有的,爷爷,他还可以。”
这是实话,韩世琛对姜初见不咋地,但是相比较厨娘和教习先生,他欺负她的方式还是温和的,所以“他还可以”这句话,也没错。
“好什么好,我能不知道他,跟他爹一个样外头硬肚子里空,小妖精能吹耳旁风,一样的猪脑子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初见,“……”
长岭的老爷子好像挺看不惯韩世琛的,这骂得有点狠呀。
姜三疯听姜初见又不说话,知道这丫头又伤心了。
她也是傻,堂堂长岭后主,以后整一片山都是她的,要什么好男人得不到,非看上那个没眼光的绣花包。长岭炼出来的绝好丹药,她自己舍不得吃,都偷偷给了那个混小子,结果那混小子转头拿这丹药做顺水人情,全喂了半路上出来的不知名小妖精。
姜初见听出老爷子的难过,立刻轻声安慰道,“我知道的,爷爷,您说得对。”韩世琛确实不是个东西。
年迈的长岭之主叹了一口气,顺一下肩上的绳子,瘦削的身体上挂着一只竹篓,里面堆着名贵的药材仙草。
长岭山脉纵横一片,由南至北的各片山脊气候不一,滋养出大洲上各种他处少有的仙珍瑰宝。
他看着满山的走兽灵禽叹了一口气,“孙女啊,实在找不到了,就回来,爷爷炼了一辈子的药,什么灵丹炼不出来?到时候爷爷炼两缸子灵丹,给你当零嘴吃,吃多了气顺了,修为就回来了,啊……”
姜初见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长岭果真是有钱,大宗名派挤破了头要抢的灵药,在老爷子嘴里居然能拿缸来计算?
这搁在古代,就是个富可敌国的地主家啊——她就是个地主家的孙女?!!
姜初见倒吸一口凉气。她上半辈子兢兢业业,在职场上摸打滚爬,咬着牙耍无赖才拼出点苗头,最羡慕的就是这种家里有矿,躺着就能收租的土地主。
她穿过来这么长时间,终于有了点高兴的感觉。
但是刚才姜三疯说的话,让她觉得很奇怪。
他说原身来万剑宗是来找什么东西的,而这个东西好像还跟修为有关?
原身的修为,不是自己废的吗?她为了让韩世琛多看自己一眼,作天作地,废修为,震经脉,还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借此给韩世琛施加压力。
但是老爷子跟她说的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原主的修为不是自己废的,是莫名其妙消失的?
难道,原主追来万剑宗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韩世琛,而是因为这个?
姜初见默默道,‘不管你是什么原因追来万剑宗的,我既然用了你的身体,肯定会让你完好无损的,这一点你放心。’
她前半辈子死得极惨,现在居然还能活着,以后还能过地主家的生活,毕竟是自己赚了。原主受的委屈和遭遇的不公,她肯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和姜三疯道别后,姜初见便回了学堂。
身上的水已经被风吹干,学堂里空空的,里面有两个人。
倒数第一窝在最角落的位置,他不敢随意出去,因为自己路认不全动作慢,午休很容易迟到,所以只好一直待在这里。
倒数第三趴在自己位置上,他不用回,往桌上一倒,哪里都能休息。
姜初见叹了一口气,坐到自己位置上。岸桌下鼓鼓地放了一个小包裹,她奇怪地拿出来,包裹里有两个馒头和一瓶金疮药。
四周看看,最后把目光落在趴着睡觉的闻景身上。只有他知道自己没钱吃饭,头上和手上有伤口。
头一天穿过来,姜初见被这万剑宗好好“照顾”了一番,因为这个陌生人感到一股暖意。
她抿嘴笑了笑,歪着头,“谢谢!”
倒数第三继续睡,摆摆手,表示不用谢。
姜初见咬了一口馒头,旁边的圆脸小朋友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姜初见缓缓地伸出手,“……你,也要?”
她就是问问,没想到小弟点点头,声音微弱,“嗯,想吃。”
姜初见今天被这么闹,胃口也不大,她大方地取了自己没吃的那一个递给他,“给你。”
小朋友伸手接过,张开嘴,直接将一个拳头大的馒头塞进嘴,“咕噜”一声,整个吞了下去。
姜初见,“……”
小朋友吃完了,转过头看她,眼圈红红的,“谢谢姐姐。”
“……不用谢。”姜初见有点惊,能吃成这样,是该多饿?
小朋友吃饱了,摸一摸肚子,自言自语地,“我没有钱,他们七天没有给我吃东西了。”
卧槽?!
姜初见简直无语……丧尽天良啊,这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饭能值多少钱?
小朋友摸摸肚子,小圆脸可可爱爱,“不过现在我吃饱了。”
姜初见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她跟弟弟关系很好,谁要敢这么欺负她弟弟,她准会扒人一层皮。她突然有些难过,现在自己出事,还不知道家里人多伤心。
姜初见安慰地拍拍小朋友的头,“没关系,等姐姐有钱了,天天带你吃饱。”
小朋友点点头,“姐姐你人真好,你对兰震真好!”
姜初见像是听错了,“嗯?”
她不可置信地去看小朋友桌上的木牌。
学堂的二十四个岸桌上,每个案桌上都放着木牌,上面刻着相应人的名字。姜初见看到,小朋友的木牌上刻着两个字。兰震。
兰震!跟随韩世琛出生入死的战神!
书里写着,兰震天生神力但头脑愚笨,年少在万剑宗修习时交不起伙管费饿晕在路上,善良的白月仙给了他一个馒头,对他有救命之恩,之后他就一直跟在女主后面。
后来,韩世琛与大魔头殷黎对峙落于下风,兰震爆发,与魔头同归于尽。再然后,男主平步青云,踏破所有的阻挠与障碍,很快拉着心心念念女主的手,一同飞升。
姜初见麻木地噎下剩余的馒头。她这是,捡到宝了啊。
馒头吃完了,闻景也睡足了,他抬起头揉揉眉心,姜初见就凑过去,“闻兄,你是闻香坊的人?”
闻香坊,修真界最大的信息搜集门派,它的脉搏遍及修真界各个角落,能力相当于当代的国家情报局。
“我向你打听个事?”姜初见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你知不知道,经脉被震破了,还有机会修复吗?”
姜初见现在的经脉,全部被拧坏,胡乱地搅在一起,以至于真气难以在体内传输。如果想想重新踏入修真界,修复经脉是必要步骤。
原主修为真正消失的原因她并不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回来。在她把事情查清楚之前,想要不被人指着鼻子笑话,就必须自强起来。
但是经脉这东西,就像是树木百草的根,毁坏了哪有那么容易修复?
闻景托着腮,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懒懒地,“有啊。”
姜初见立刻来了精神,洗耳恭听。
闻景难得认真起来,“修真在于修身,人过于看重自身气运,容易忘却根本,本在于身。”
姜初见,“……什么意思?”
他被闻景的目光看得有些虚。
闻景白眼笑了一声,接着道,“简而言之么,你气运虽然被磨灭,修为也毁了,但是只要你这个人还在,气运还能修回来,气运完复,修为自然也就能步入正轨。”
气运?姜初见想起姜三疯的话,难道这就是姜初见要找的东西?
“闻兄你看我这气运能修复吗?”姜初见拍拍自己。
闻景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了她,老实地,“太难了。”
“……”
“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闻景又道。
闻香坊拥有整个修真界最全的资料文集,如果他说有,那肯定是有机会的。
“我可以给你一些关于修矫经脉的文集资料。”
他左手掌心朝上,拖出一把蓝色火焰,火焰聚成一道门的形状,右手伸手朝里面虚抓一把,一卷竹简落在他手中。
“你经脉受损严重,想要继续踏入修真界,最先就是要修正经脉,我这里有最全的资料。”闻景把竹简递给她,补了一句,“但是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痛苦。”
姜初见怔怔地接过书。她被这波操作给秀到了,这简直就是移动图书馆,还纯天然纸质版。
怪不得说闻香坊财大气粗,居然给闻兄这么个倒数第三的废物配了这么高的配置啊。
“不怕痛苦的,能修复就好。”
闻景闻言笑了一下,不怕?拭目以待吧。
收下竹简,姜初见又想起一件事,她神神秘秘地,“闻兄,我再问你个事儿?”
“你们坊主,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么?”
闻景满脸嫌弃,“……我怎么,我们坊主怎么会带那么娘的东西。”
在闻景这种傲娇又癫狂的混子角度来看,手帕确实是女人才用的东西。但是姜初见并不觉得,她常年混迹于上流社会,时时刻刻都注意讲究商务礼仪,对她而言,男士带手帕是一种很优雅很有礼貌的行为。
再说了,那位天青衣的少年,跟“娘”也沾不上任何关系。
从闻景的意思听来,中午那个人应该不是长孙观。姜初见觉得,那他就是殷晟没疑了。
闻景一脸茫然,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你问这个干什么?”
“男颜榜第一那个殷晟,我今天好像碰到他了。”
闻景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看着姜初见取出那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蚕丝手帕,一口血差点从胸腔里喷出来。
他要怎么跟她说,这不是殷王弟的手绢,这是那个殷王殷黎的东西。
殷黎嗜血成性,明明是手里鲜血一片,却偏偏爱干净,随身带着手帕,不能忍受手上有一丝污垢。
姜初见若有所思,“据说很多女修迷恋殷晟的美貌,他的一个随身香扇被你们闻香坊拍到一千两的天价,我这个,价格会不会更高呢?”
闻景头疼。
修士们三三两两地进了学堂,姜初见怕被别人看见,赶紧将手帕收好。一群人等了半天没等到顾老先生过来,反倒等来了另一个消息:
顾成风上午被某位同学气病,下午由新来的客人殷国殷先生负责教习。
学堂有些轰动,一众人像看到豺狼虎豹,脸上满满当当写上了抗拒与无奈。
但是这份不情不愿很快止住,大家突然变脸比翻书还快,都在一瞬间恢复恭恭敬敬的模样,背挺得笔直,比等待顾成风教书还尊敬。
姜初见,“?”
很快,她看到学堂外一抹天青色的衣角。
殷先生坐到岸桌上,清亮的目光将学堂一扫而过,姜初见朝闻景扬扬下巴,“闻……景兄,你看,就是他。”
说了好几遍,姜初见总觉得闻兄这个称呼很尴尬,便随口换了。
闻景头扭过去,不想理她。
殷黎翻了一下教习的书,又合上。他介绍道,“顾成风老先生精力不济,从今至后,便由我为大家授业。吾名黎,殷国王上,大家叫我殷先生便可。”
姜初见愣了半晌,“……???”
他……不是殷晟?他是……殷晟那个臭名昭著的哥哥殷王?
姜初见脖子僵硬地扭过来,绝望看着闻景,这是殷黎?
闻景怜悯地点点头。
殷黎一代剑修,嗜血成性,性格乖戾,好养恶鬼妖兽,没事就喜欢扔人进困兽笼,看恶兽与人相互撕咬,他在一旁拍案叫绝。
小说里,不久以后,他因为打不过韩世琛他爹韩无休,屠了王宫几万人祭剑,血流成海,脏器遍地,哀嚎声萦绕在殷王城三年挥之不去!
但是他御剑成风,又是剑修屈指可数的天才,也因此被万剑宗重礼相邀。所以才不远万里将他请来,奉为尊师。
这位殷黎还有一个身份——殷国太后越姬是白月仙的亲姑姑,所以殷黎也算是白月仙名义上的哥哥。
姜初见揣着手帕的右手有点抖,她现在丢这玩意儿还来得及吗?
殷黎有意无意瞥过姜初见,姜初见擦擦额头上的冷汗,碰倒了桌上的木牌,“哐当”一声。
殷黎垂眸看木牌,笑得如沐春风,摇了摇头。
姜初见在春风里打了个寒战。
昨天顾成风讲的是“道”。万物生道,道为物始,本道根真,包裹天地,以历万物,无所不包,无所不在。道于修真之境界,在于天地人和,在于融会贯通……
殷黎接在后面讲,所有疑难点他都都讲得通透,偶尔还会举案例,有理有据,生动形象,比顾成风讲得还要好。
姜初见在心里哭。
据说殷黎性格乖戾,如果对某些东西产生兴趣,那么作为猎物,这个东西必然死无全尸。比如被投入困兽笼,被野兽活活撕咬至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殷黎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这里瞟,就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殷黎讲完大道其行,合上书,环顾了四周,“所有的内容我方才都讲完了,我想听大家对此的见解。”
很快,前排的几个学生陆陆续续地发表了意见,其中讲得最为精彩最为全面的就是白月仙。
白月仙被接到万剑宗后,韩世琛往她识海里传了万剑宗藏书阁所有书籍,这相当于给她配置了一个百科全书。
当然,万剑宗的藏书阁都是概括性的内容,好比十万个为什么,只有浅显的东西,跟闻景的移动图书馆是没法比的。姜初见如是想。
但这浅显的解释与认知,足以艳压全场!
随后韩世琛又对此补充一二,丰富了白月仙所说的内容。
说完,他转过头,朝她很快眨了一下眼睛。他认定的女人,勤奋又认真,果真是最优秀的!
白月仙红着脸微微低下头。
得,姜初见被这一把明目张胆的狗粮喂饱了。
辩论与意见断断续续进行到尾声,等所有声音停下来,姜初见举起了手,课堂瞬间沉静下来,鸦雀无声。
姜初见还听到了一两声的嘲笑。
徐如雪挑眉,声音清脆悦耳得像三春天翠柳树上的黄鹂,但语气却是阴阳怪气,“姜大小姐,方才所有的内容仙儿都讲过了,你照葫芦画瓢可出不了风头了。”
她转过头,“我劝你啊,还是多读书……不过嘛,读再多的书,你也比不过人家的天赋。”
白月仙连忙拉了徐如雪一把,阻止她继续讲下去。自己接着道,“初见妹妹天资聪颖,想必努力了肯定能有所成的。”
姜初见心里笑了一声,她自己也不是靠天赋来的,也不是学的,这故意在刺激自己呢?
她四周看了一圈,像是没听到白月仙的讽刺,“……我不能发表意见?”
“你说。”
殷黎笑着点点头,慢慢地拿出手帕,擦了擦手。
姜初见当年在生意场上是人精,大而皇之的话随口就来。她将以前看的其他小说里关于“道法”的内容全挑出来,去掉与这本小说里重合的部分,将大道理讲得一趟接着一趟,气场宛若大江之水连绵不绝。
说罢,学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韩世琛蹙眉转过头,姜初见哗众取宠从来是为了夺取自己注意……却发现姜初见并没有看自己。她大大方方地站在教室最后面,不卑不亢地说完最后一句话。
这一番言论,立刻碾压全场,独特的见解和大气滂沱的话语出乎意料地拔得头筹。
按照规定,每节课表现最为出彩的人可得到授课先生的赏礼,一般的赏礼是灵石和丹药。今日殷黎给的赏礼是一包银钱,比起上等灵石和丹药,不知道差了多少。
姜初见,“……”
……中午的窘迫被殷黎看到了,他是知道自己没钱交伙管费,所以故意这样?
她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荷包。
荷包精巧素雅,和手帕同样的材质,边角用银线绣着一片曼陀罗。
学堂一众学子又不禁腹诽。姜初见到底偏僻长岭来的小剑修,区区赏银就打发了。
坐下后,姜初见抓着装钱的荷包朝兰震晃晃,紧握拳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兰震听课听得迷迷茫茫,他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心地笑了。姐姐挣钱了,就会带他去吃饭,他不用因为没钱饿肚子了。
下午上完课,学堂里的学生都散了。兰震天生缺陷,做事特别慢,收一个包也要比别人多花很长时间。
姜初见站在一边,耐心地,“你别急,我等你的。”
带着兰震去膳房吃饭,还没进去,荣娘一鞭子横在门口,“姑娘,你还要我再说第二遍?”
她果真是翻不了身了,现在都沦落到跟一个傻子混在一起!
姜初见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碎银子,直接丢在荣娘脸上,“两个人,七天的伙管费,不用找了。”说完在荣娘诧异的目光里拉着兰小朋友进去,膳房里还有不少其他学堂的修士。
膳房里有十几张圆桌,靠墙的长型案桌上整齐地摆了各种食物,有些像现代的自助餐。
姜初见主食肉类水果都挑了一点,她很挑食,这里的大锅饭味道着实一般,她吃得不多。兰震不挑,拿上桌的东西都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了?”
小朋友吃完了,使劲点点头。
所有人都笑他是个傻子,都欺负他,只有姐姐对他最好,不嫌弃他做事慢,还带他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姐。
姜初见擦擦手,“那我们走吧?”
“好。”
“小心!”
荣娘端着汤,见她要走,装作脚崴,一大碗滚烫往她身上泼。姜初见眼疾手快躲过,热汤从桌上滚了一圈,“唰”一下浇在兰震手上。
兰震缩回手,他反应慢,半晌眼圈红了。
“你干什么!”姜初见拉着兰震的手,心疼地检查他的伤势,手背上烫出许多水泡。
荣娘语气毫无波澜地,“荣娘手拙,对不起姑娘了。”
手拙?她甩鞭子稳得很,端个汤就手抖吗?
姜初见气得发抖,“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的怎么了,烫的也是个傻子,人家都没说什么呢,你出什么头?”荣娘故意在“傻子”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兰震听到傻子后低下头,轻轻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兰震是魁星山王族后裔,魁星山早年败落,他这些年过得穷困潦倒。因为天生愚笨,智力落后,他受尽了白眼,偏偏他老实憨厚,也不敢与人结怨,养成了什么气都自己受着的习惯。
姜初见看到兰震委屈又不敢声张的模样,心里又酸又难受,再看看荣娘洋洋得意的样子,她的心脏快不够用了。
不行了,要被这更年期老妇女气得吐血了!
“我还没嫌弃你长得恶心,你还有资格嘲笑别人呀?”姜初见说话向来杀人诛心,她压住怒气,用欠嗖嗖的语气讥讽道。
荣娘听到“长得恶心”四个字,立刻暴跳如雷,甩起鞭子横着向姜初见,姜初见早有准备,一把抓住鞭子,横拉,钳制住荣娘。
她前世学过自由搏击,身体反应还在,荣娘也只是个普通人,被她一按,立刻动弹不得。
姜初见往下按着她油腻腻的头,“你也知道被嘲笑是什么滋味?你快向兰震道歉!”
“姜初见,你又发什么大小姐脾气?”韩世琛站在门口,他陪白月仙来吃饭。
韩少主本是给白月仙单独准备了饭食,但是她懂事明理,不想和别人不一样,非要来这里吃。
结果两个人一过来,就看到姜初见把膳房搞得人仰马翻。
荣娘看到韩世琛,顿时涕泗横流一把跪下,“少主,老奴不小心打翻了汤,吓着了那位小少爷,姜姑娘非要责难我……”
姜初见一直以为只有长得漂亮的才有资格做绿茶婊,没想到这个大龄妇女还会这一招。没等韩世琛说话,姜初见无语笑了,指着另一个方向,“厨房在那边,岸桌也在那边,大妈您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才忘了方向端着汤到这里来吗?”
“这……”
韩世琛明白,万剑宗的人都不喜姜初见,对她也是各种刁难,这次的事,绝对是是荣娘故意为之。
姜初见拉着兰震给他看烫伤的手,又把自己早上的伤口露出来,“韩世琛,我虽然修为全废比不得以前,但我好歹是长岭王的孙女,是现在的长岭后主,你让一个下人这么欺负我吗?”
韩世琛拧眉瞥了一眼荣娘。
荣娘立刻嚎出来,“少主,是荣娘冲撞了姜姑娘,请少主不要为难姜姑娘,荣娘甘愿领罚。”说完“啪啪”打了自己两巴掌。
一席话,立刻扭转了局面,众人只觉得是姜初见咄咄逼人,而这个年迈迟钝的荣娘明理懂事委曲求全。
韩世琛点点头,“行了,下去吧。”
荣娘叩恩,往后退下。
姜初见,“……??”
就这,……就这?
韩世琛摆明了护短,反正现在长岭已经没落,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全部覆灭,她是长岭后主又怎么样,他并不用顾忌。再者,他真的不想偏袒姜初见,这女人难缠得很,自己稍微对她有点好脸,她就狗皮膏药地贴过来。
姜初见气得太阳穴凸凸地跳,她眼睁睁地看着荣娘离开却毫无办法,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气死了,真的要气死了!
姜初见拉着兰震,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指甲抠到了手心里。如果有一天她有了能力,她一定会回来把这狗日的万剑宗给踏平!
“韩少主,万剑宗对下人的管理,不大人道呢。”一个清淡疏离的声音传来。
“?”
姜初见循声望去,只见殷黎坐在最里面的桌上。他面前摆了一碗粥,一份精致的点心,上午摇船的船夫在其身后,船夫摘了斗笠,姜初见才发现,他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种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的人放在我们殷国,可是要挖去双目处以劓刑的。”
他说话声音不大,慢悠悠的。但是这一句话让在座不少人打了个寒噤。大家都知道这位殷王喜怒无常,但是他一般懂进退,不会在别人的地盘出头露面。今天,怎么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说话?
荣娘脸色惨白,此刻的她才生出一丝恐惧。这个人她听说过,人面罗刹,下手极其狠毒,但是她的害怕只有一点点,少主在这里呢,少主会护着自己,不会让别人为了那个野丫头来挖自己的双眼割掉自己鼻子的。
荣娘安慰着自己。
殷黎看着韩世琛没动,又笑了一声,“韩少主舍不得?”
他懒洋洋地挥了一下手,身后的少年雷电一样飞出去,等他再回来时,偌大的膳房回荡着杀猪一样的叫声,两个眼球一个鼻子滚在韩世琛面前,血淋淋的几团。
殷黎用手绢擦了一下手,“韩少主舍不得,我来帮你。”
韩世琛脸色发白,白月仙泪光涟涟,极力克制自己,最后还是忍不住,“呕”一声吐出来。
殷黎擦完手,眉眼弯弯地看着姜初见,“姜姑娘,你有时间去我们殷国看看,我们殷国是礼仪大邦,不会对宾客有一丝怠慢。”
“……”姜初见的牙齿有点打颤……不,我不。
心里一万个抗拒,她脸上还是露出专业的职业假笑,“……好。”
殷黎愣了一下,突然低头笑起来,当真是人间公子,世上无双,“姜姑娘,你知道么,你是第一个答应得这么干脆的人。”
姜初见,“……”
“好,这次教习结束,我亲自请你去殷国。”他笑得如同三月里明媚的桃花,“从来没有人有这么高的荣耀呢。”
“……”
姜初见僵硬地摇摇头……不,我随口说说,我拒绝这份荣耀。
膳房很快被打理干净,荣娘被抬了下去,她的表情极为痛苦,一直在哀嚎。两只眼皮翻出来,眼球消失,空洞洞的,露出血淋淋的肉,鼻子被削掉,血糊了一片,说不出来地恶心。
得了,韩世琛拉着白月仙,今晚是不想吃饭了。
殷黎的行事风格向来狠厉,也没有人敢在后面嚼舌头根,这件事很快被处理完,没落下任何话柄。
晚上,姜初见用殷黎赏礼剩下的钱换了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简单收拾一下后,拿出闻景给她的修灵整脉的竹简看。
竹简用的是文言文繁体字,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搞清楚是什么意思。
书上说,想要恢复修为,首先就要打好根,奠定往上走的基础。这个根,就是经脉。
想要修复经脉,就得聚集足够多的灵气。人的经脉与树的导管的作用类似,是向身体各个部分输送营养与灵力的组织。
这样说,原主并不该来万剑宗,万剑宗灵气贫瘠,现在用的灵脉还是姜初见从长岭带过来的那一支。不过这个灵脉厚重深沉,用来打通她的四肢经络是足够了的。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一块安静清幽灵气充沛的地方打坐,为接下来经脉的再次生长打好基础。
姜初见刚放下竹简,一阵敲门声传来。
奇怪,这么晚了,谁可能来找她?
“初见姐姐,你在吗?”
姜初见开了门,一个模样小巧的小姑娘站在门前,笑起来还有甜甜的酒窝,“初见姐姐,我是阿雪,你还记得我吧?”
阿雪,徐如雪,玄天剑宗主峰杨不韦座下小弟子,白月仙最好的小姐妹。就是今天下午说话阴阳怪气的那一个。
夜深人静的,姜初见觉得,这位小姐妹过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
果然,徐如雪进了房间,脸立刻垮下来,眼睛红了一片,“……初见姐姐,我心里难受。”
“……你心里难受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姜初见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她们俩并不熟。她心里难受应该找小姐妹诉苦,而不是来找自己。
徐如雪看出姜初见对自己的不待见,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初见姐姐,我需要你帮我……”她泪盈于睫,看上去越发乖巧可人,“别人都觉得我跟白月仙关系好,但我想和你说,并不是这样的。”
“?”
徐如雪和白月仙是手帕交,两个人惺惺相惜,好得形影不离。小说里,后来的白月仙和韩世琛起了嫌隙,白月仙出走,被江水水害得受了重伤,也是这位小姐妹抛出身家性命买了续命丹,才救了女主一条小命。
这样的交情,叫不是这样?
姜初见来了点兴趣,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示意她继续说。
徐如雪声音立刻小起来,既委屈又难过,“初见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白月仙。韩世琛那么护着她,大师兄也钟情她,你哪里都不比她差,我也是,为什么他们心里眼里念的都是她呢?”
徐如雪所说的大师兄是玄天剑宗主峰大弟子秦非离,白月仙众多的追求者之一,性格温润,是玄天剑宗一众女弟子夜夜的入梦人。
这样温顺柔和的人,引来徐如雪的爱慕极为正常。
但是,姜初见信了她就有鬼了。
小说里,女主最好的闺蜜自然是不会跟女主男人有任何牵扯的。这个徐如雪真正爱慕的是玉剑门的玉无声。小说中间穿插了她的一段惊天泣地的爱情故事,她为了追求玉无声,用了极其猛烈疯狂的手段,还加上女主与男主尽心尽力的帮忙,千辛万苦费尽心思,才和心上人结为道侣。
她现在居然说她喜欢大师兄?
开什么玩笑呢?
“初见姐姐,我心里难受,每次看到大师兄看白月仙的眼神我就很痛心,我真的受不了了……”她哭得又惨又悲痛,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
姜初见也假惺惺安慰道,“……你别难过,好男人多得是。”
徐如雪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恨意满满,“姐姐,你跟我一样恨白月仙,你得帮帮我!我要她身败名裂,让她失去被师兄宠爱的资格,我要她再也没办法光芒万丈。”
姜初见顺着她的话,“……那,我怎么帮你?”
徐如雪倒吸一口气,坐下来,真诚地看着她,“姐姐,这件事只能我们俩做,只有你有能力做到。”
姜初见有些好笑,“你说?”
“后天,是四人论剑大会。”
姜初见心里“咯噔”一下。
四人论剑是万剑宗独创出来的学习方法,将所有的弟子分为四人一组,由两位修为高的弟子指导修为低的弟子,有点像现代生活中老师给好学生搭配一个差生的方式。
原著里,姜初见就是因为在四人论剑时,给白月仙和一个斯文败类下了春|药,想让败类趁机羞辱女主。这件事当然没成功,白月仙确实被下了药,但及时被韩世琛发现。韩世琛大发雷霆,并为此下令杖晕姜初见,而韩世琛手下向来更亲白月仙,下手狠得差一点将姜初见断成两截。
“可是四人论剑,和我帮你有什么关系呢?”
“有。”徐如雪咬牙切齿地,“我看到了殷先生列出来的分组名单,大师兄,白月仙,万成,你,是一组。”
万成是万剑宗绝顶峰的三弟子,为人处世都极为恶劣,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原著里姜初见被败类羞辱,始作俑者就是他。
姜初见奇怪了,“我们四人一组,就能帮你吗?”
“对。”徐如雪拿出一张纸,上面有论剑的分布位置。姜初见和白月仙等四个人被分在后岭千尺潭侧的山水洞天里,由白月仙与秦非离为上者,负责指导舒气聚神。
“你看,山水洞天里面有隔层,你底子差,大师兄必然会指导你,那么白月仙就和万成一组。你应该知道,万成是个什么货色?”
姜初见自然是知道的,她点点头。
“那就对了。”徐如雪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到时候大师兄指导你,你找个最好的时机往白月仙和万成的茶水里下入骨酥,山水洞天隐蔽,两人绝对会忍不住做出苟且之事。两个人情深意重的时候,你带着大师兄反杀回去,我就不信了,大师兄看到这么恶心的场面,还会对她念念不忘!”
徐如雪一字一句,仿佛真和白月仙藏了深仇大恨。
姜初见,“……”
想她前半辈子那么多年商海里厮杀,背后捅刀子的事见得多了去了,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下手这么绝的。
她要是真的姜初见,看徐如雪这么狠毒的眼神,说不定就这么信了。
原来如此啊。
原著里,姜初见就是因为在白月仙茶水里下了春|药,才真正与男主生了嫌隙。而喝了入骨酥的女主,拼尽全力也没让男主近她的身,宁愿一个人在冰水里泡了一天一夜。这件事,让男主越发地爱怜这个洁身自好的女人,从此更是深陷爱河难以自拔。
但是姜初见从小是在姜三疯身边长大的,姜三疯只教过她治病救人,哪里教过她下药害人?这么狠毒阴损的方法,根本不像她无头无脑的作风。
这法子还是徐如雪提出来的,凭着她与白月仙之间的关系,很难说白月仙对此毫不知情。
徐如雪双眼通红地看着姜初见,“这个忙,你帮吗?”
姜初见抠着指头,想了一下,点点头,“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