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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入了冬,墨兰每日里需得睡足五个时辰才不会在白日里蔫蔫的,再加上还要处理一点内务,还要午歇,一张皮子鞣了三日才勉强鞣好。
“大娘子,这羊乳是庄子里送来的,很是新鲜。”流云捧着一盏热羊乳。
流云过于顺从,平日里梁晗在前院时她便跟着伺候,梁晗若不在府中,她便在墨兰跟前伺候;低眉顺眼极是顺从。
墨兰看了许久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安排,一想到若是按梦里的时间推进,流云早就死在初冬的池塘里了。
“流云,我跟前并不缺女使,你不必干这些粗活。”墨兰嘬了一口羊乳,看着整理擦拭多宝架的流云轻轻开口道。
流云眼见墨兰脸上似有露出满意的神色,心中还有几分高兴;待听清墨兰的话后,红润的面色迅速转青,紧接着‘啪’的跪下连磕好几个头口中连连道求夫人不要赶我走,我只想伺候夫人六爷,绝无二心。
好吧,墨兰什么都没有说,只当这是个有“姨娘”志向的通房;一想起通房丫头出门的下场,墨兰也叹了一口气,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便当日行一善了。
正要挥挥手让流云下去,随后的一大段陈词到是让她有几分不自在了,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要将人推入火坑的恶人一般。
流云的老子娘是府中的老人不假,但是娘在去年冬天就因着流云的婚事,和她爹吵一架后失足从假山上跌下来摔死了;当时当爹的认为通房没前途,还不如早早的求个恩赏放出去嫁人,流云模样生得好,定能换个好价钱。
墨兰一怔,流云当即表示:对,就是换。
她的老子娘在府中伺候多年,明明早就能求了主家脱去奴籍出去生活了,却因着舍不得这满眼富贵不愿意出去吃苦。
墨兰不自觉点点头,确实,她也是这么想的;随即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令人不齿,便轻咳一声示意流云继续。
这没了娘的姑娘命运如漂萍,说是今年年底时,流云老家的一个旁支姑姑给她寻了户人家,隐了她是通房这个身份,只说她是伯爵府里主子身边的大丫鬟,到了年纪要出府嫁人了。
对方一听,也不懂什么叫大丫鬟,只知道是伯爵府主子身边的;主子身边的好啊,没准儿能为自家秀才儿子谋个官做做,当即表示愿意出三百两银子迎娶流云。
那时墨兰初入梁府,第二天便当着珩院下人的面给万春舸吃了一顿排头立了威,本以为要继续高歌猛进将院子内外都收拾服帖了,却又突然开始关起门来过日子。
众人均是摸不着头脑状态,原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四品京官家庶女,眼下看起来却像是收了爪子的狐狸,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一时间珩院上下俱十分尽心。
流云见状更是如缩头鹌鹑一般不敢冒头,本以为万姨娘倒下了便会轮到自己,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三百两银子换走的准备。
哪知这大娘子盛氏只是要她陪着逛园子,因着在园子里遇上了大夫人,二人似乎还有几句口角,一行人不欢而散回来后,大娘子身边的女使还喜气盈盈的和她说:
“这是前儿刚送来的衣料,流云姑娘在前院行走须得鲜亮些才好;今日让流云姑娘看了笑话,大娘子便赏你一匹料子。”
这在现代自然是是让她闭嘴的意思,大夫人那头吃了亏定然不会出去乱嚼舌根。
可是这是古代啊!一言不合就要人命的封建集权时期,别人家的主母封口都是一顿恐吓,重则可能小命都不保。
哪里像墨兰这般温和,因为穿成比小妾还不如的通房流云浑浑噩噩好几日,如今仿佛找到了新方向,于是更加卖力的给顶头上司之一墨兰表忠心。
“大娘子,求大娘子成全奴婢吧,奴婢不敢奢求六爷,不敢给大娘子添堵,只求能侍奉在大娘子身边。”
冬日里阳光轻浅,金光透过浅色的玻璃窗棱洒了跪地的流云一身,映出她眉间的惊惧与眼中的渴求,想来那家人在流云眼中不是什么好去处,才会这么苦苦哀求宁愿继续做个奴婢。
“大娘子,太夫人请您去松柏堂一叙,说是盛府来使。”门外有女使禀告。
盛家这个时候来访,恐怕不是海氏生了就是另两个兰的婚事,自己出嫁时海氏的肚子尚不显怀·······
“你且下去吧,你老子那边你也可以回绝了,至于去处,到底是服侍过六爷的人,待我晚些问过再做打算。”
“谢大娘子。”
墨兰甫一进松柏堂,便看见吴大娘子坐在松柏长青花样的黄梨木榻上,手里抚着一杆触手升温的暖白玉如意,富贵从容的同堂下的来使搭话。
“婆母万福。”墨兰行了礼在下首的太师椅上落座,片刻便有丫鬟捧上一盏香茶;墨兰接了,微微呷一口,是今春新上的瓜片,清香回干。
是什么样的喜事需要这么郑重其事的叫她过来,吴大娘子不着急说,墨兰也不细问,只管吃茶。
“小六家的是个有福的,整日里诗酒茶的我见了都十分羡慕,今日倒是有桩喜事,我年纪大了身子乏,想着躲懒是以谴你过来瞧瞧了。”
墨兰恭敬的开口哪里哪里,家中大嫂嫂能干,我便借着光了;墨兰心中是真恭敬,永昌候府的老侯爷去得不得圣心,本就在世家之中露颓势的侯府愈发的有日薄西山之相;家中子侄又大多是酒囊饭袋之辈,诺大的侯府流出去的银子比装进来的多,捉襟见肘只是时间问题。
她是决计不想再替人打理家产了,劳心劳力不说,最后桃子还不是自己的!她可不是盛家老太太那种舍己为人的贞洁烈妇。
而上首吴大娘子自诩出身名门,见过的世家小姐不知凡几,却总是为自己这个小儿媳妇的定力感到心惊;每每与之交谈时总是不由自主的带着两分慎重。
是的,慎重,墨兰眼中的淡然不是装的,仿佛真是历经千帆后看透凡尘的坦荡。
“四姑奶奶安,小的是老爷身边的福安,今日奉老爷太太之命来给四姑奶奶报喜。府上三少爷之前恩科里中了进士,得圣上青眼前日里补了六品兵部执事,家中五姑娘大婚定在下个月初六,六姑娘的婚事也定在来年三月初七······”
小厮喜庆的面庞眉开眼笑,从袖中抽了两张大红烫金喜帖,端的是意气风发。
她心中一乐,感情她这位婆母不喜是在这里呢?
梁晗如今不过也是六品的京城巡抚卫,眼见着当初处处不如自己家的姻亲如今各个高升;心头不畅快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长枫怎么去了兵部?他那两下子花拳绣腿真能行?
刚送走小厮,墨兰准备开口话几句家常便告辞,刚要张嘴便见梁晗进来了,梁晗一袭宝蓝色的丝质长衫外罩一件银灰色长披风,怀里捧着一篮子喷香的软点,整个人都笼罩在吃食的香气里。
吴大娘子笑:“你这孩子,怎么今日这样得空?恰巧你娘子也在我这里呢,可吃午膳了?不如一道用吧。”
脱了披风的青年一袭亮眼的袍子,头束金冠腰戴暖玉,端的是一身风度满面斯文:“儿子近几日上值忙,今日刚从外头回来就听闻女使说母亲这几日胃口不好,便去天香楼买了软点孝敬母亲。”
“往日里大娘子也爱吃,我特地买了双份,正想着一会儿回珩院邀大娘子品尝,没想到我与夫人倒是心有灵犀都来了母亲处。”
两句话,哄两个人,吴大娘子眉眼弯弯的笑骂,墨兰也跟着娇羞的笑着接过软点谴女使拿下去装盘盛上来。
“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梁晗眼见只有婆媳两个在,便随口问到。
吴大娘子继续笑:“正要说呢,喏,你大娘子娘家谴人送过来的,说家中妹子出嫁。”努努嘴示意梁晗看桌上那两张大红的纸封,隐下了长枫。
“哦?那确实是喜事,不知是哪位妻妹?我记得大娘子闺中姐妹感情甚好,可备足礼了?”梁晗一口喝了女使端上来的茶水,颇有兴味的看向墨兰。
“夫君不必挂心,我出嫁时家中姊妹均以定下了亲事,我呀早早便备足了礼;只是还有另一桩喜事倒让我没准备,我那一母同胞的哥哥如今补了兵部执事,我是个内宅妇人不懂官场上有什么说头,礼单上夫君回头可要提点我些。”
吴大娘子面上的笑淡了几分,见着女使端了软点上来便招呼道:“瞧着这软点花样做得不错,我儿却实孝顺。”
三人说笑着在女使递过来的铜盆里净手。梁晗凑趣的说:“天香楼每日里只出二百份,想是有些花头在里面的,母亲若是喜欢,往后儿子常给您带。”
正当那厢母慈子孝时,夹了一块点心的墨兰。
“呕·····”
墨兰眼瞧着吴大娘子脸上的笑意已从七分变成了三分,“六儿媳可是身子不适?还是这软点不合口味?”
一句“不合口味”,惹的梁晗眉间也皱了几分。
“想是儿媳今晨用了一晚羊乳,现下有些不适。”其实不是,她向来不喜欢软点甜腻,再加上点心里透出来的浓郁奶味,竟在冬日的凉风里生出许多腻味来,于是就没忍住。
“可别是吃坏了?不若请郎中来瞧一瞧。”梁晗见美人蹙眉,到底有些不忍,便顺着墨兰的话接过去。
郎中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