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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慈一五一十把偷听到的谈话复述一遍,他虽藏身在殿后,隔着一堵石墙,但以他的内力,想听到殿中的声响不难。
“看来,是朕想错了。”沈濯日低声喃喃道,如若她记得前尘往事,怎会当着沈濯擎的面,说出这些话来?须臾,他便将这抹思绪抛开。
纵使是忘了又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敢做,就该知道会有何后果。
“盯紧若凌居,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主子认为擎王还会和蓉妃联络?”听出他的潜台词,修慈很是意外。
“他会的。”语气分外笃定,“将死棋用活的手段,他向来不缺。”
修慈没听明白,但他相信主子的判断。
正午时分,沈濯香与唐尧及礼部尚书三人,来到乾清宫,与帝王商议迎接景国使臣一事。
永腾和景国历年来少有邦交,这次景国为和亲而来,朝廷百般重视,想以国礼待之,不论是和亲的人选,或是接迎的官员、下榻的行宫等,事无巨细,皆要经由礼部筹备。
沈濯日翻看过折子,确定无误后,便盖上了玺印。
“皇上,该用膳了。”眼见政务谈完,李德走到御前,轻声提醒道。
“臣弟刚好也饿了,皇兄不介意多添一副碗筷吧?”沈濯香一边问,一边往偏殿的长桌走去,“自打上回吃过唐御厨做的膳食,臣弟就食不知味,府里的厨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却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
“坊间的厨子,怎可与她相提并论?”沈濯日淡淡的反问道。
殿中诸人皆是一呆,被他骄傲自得的口气,雷得外焦里嫩。
“咳!”已见识过好几回的沈濯香率先回神,心头一阵懊恼。
又不是不知皇兄对那小子有多看重,他怎的一时嘴快,提起那人来了?
“不过近日唐御厨为国宴菜式一事,请了假,”李德忙站出来打圆场,试图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御膳都是由他的师傅孙御厨做的。”
“那本王可得好好尝尝。”沈濯香顺势接过话头,余光撇向唐尧和礼部尚书,见他二人并未起疑,不由暗松口气。
精美可口的膳食送入乾清宫,沈濯日草草吃了几口,就落了筷子。
李德看在眼里,心头急得要命,想了想,便退出宫殿,转头去了御膳房。
未时,拎着食盒的太监慢吞吞来到若凌居。
“这是蓉妃今日的饭菜。”
小春接过食盒,打开一看,却不是平日里相爷差人送来的美食,而是两盘炒糊了的青菜萝卜。
一问才知道,李公公亲自到御膳房寻唐芯,要她今日就将备好的菜单呈给皇上,往日为她备膳的厨子,被打发出去找人,没工夫理会这头。
小春风风火火回到殿中,立马把这事说给唐芯听。
“糟糕,我忘记这事了。”那菜单她还没想呢。
唐芯既不想敷衍了事砸了自己吃货兼美食家的招牌,又想不出十全十美的菜单,一咬牙,迅速换上太监服,从狗洞里钻了出去,直奔乾清宫。
侍卫一见是她,问也没问果断放行。
但唐芯却止步在台阶下,仰头眺望着上方那座巍峨庄严的殿宇。
他就在里边……
眼前不期然出现了那人优雅坐在上首,垂目饮茶的身影。
心霎时漏了半拍,泛起一丝陌生的悸动。
只是想到他,她就不争气的心跳加速,真要见到本人……
心跳彻底失衡,宛如重金属的鼓音,震耳发聩。
稳住!她可是解决了渣男的女人!
一遍遍做着自我催眠,直到心潮平静下来,她才鼓足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哟,这不是唐大人吗?你不在房里躲着研究菜品,跑皇兄这儿来作甚?”沈濯香三人正从殿中走出,乍一见到她,眉头轻皱一下,扬起惯有的笑容,问道。
而一旁的唐尧,却在看见唐芯的瞬间,脸色骤变。
她就是皇上身边的唐御厨?
“胡闹!”永腾开国数百年,何时有过后妃自贬身份,假冒宫人的先例?更何况,她扮的还是一个太监!
这话一出,沈濯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相爷,本王知你重礼,可本王和唐大人一见如故,交情颇深,好不容易见上面,彼此寒暄几句,竟值得你大发雷霆?”
唐芯嘴角一抽,迎上唐尧气恼、谴责的目光,立即明白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双手合十在胸前,朝他拜了拜。
唐尧有些犹豫,于理,他应揭穿女儿的把戏,将她交给皇上处置,可他却狠不下这份心。
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就让他徇私一回吧。
“老臣府中尚有事务需要处理,就此告辞。”匆匆行礼后,唐尧就走下了台阶。
在经过唐芯身旁时,他递去了一个‘秋后算账’的凌厉眼神。
唐芯挠挠头,感激的笑了:“地上路滑,您小心点儿。”
唐尧冷哼一声,没搭理她,怀揣着满心的怒意,拂袖离去。
“唐相今日许是心情不好,你别放心上,”误以为唐芯因自己而不招待见的沈濯香,主动出言解释,“他为人虽然古怪呆板,但只要你没触犯律法、宫规,他就不会对你怎样。”
“嗯嗯。”唐芯一脸认同的应道,就冲他中肯的评价,还有今日的行径,以前的恩怨,她就既往不咎好了。
沈濯香奇怪的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排斥和抵触,多了些许善意,不由得莞尔一笑,出言损道:“不过,唐相政务繁忙,想来也无闲情逸致关心一介宫人。”
“是是是,”唐芯敷衍的附和道,“奴才身份低微,入不了相爷这等大人物的眼。”
想损她就明说,拐弯抹角好玩么?
沈濯香乐得仰头大笑。
唐芯无语的冲他扔去两颗卫生球:“王爷,您可悠着点,笑多了,当心岔气。”
“哪日若真被你这乌鸦嘴言中,看本王怎么罚你。”他故意摆出凶神恶煞的样子。
那也是他自找的。
唐芯暗自想道。
“行了,”沈濯香没再逗她,笑意一收,走到她身旁来,贴着她的耳朵说,“本王希望你能永远记住刚才说过的话,莫要越雷池一步,否则,便是皇兄,也保不住你。”
一旦旁人知晓皇兄对他超乎寻常的看重,他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唐芯迷茫的眨眨眼:“有话您能直说吗?”
不要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啊!
上次是这样,这回还来!
沈濯香愣了愣,见她不似作假,顿时失笑,摇摇头,转身而去。
“啧”,又装神秘,这招他玩不腻么?
唐芯转眼就抛开了这事儿,向礼部尚书行礼后,慢吞吞步入殿中。
刚进殿,一束冷意逼人的目光就从正前方刺来。
卧槽!他的脸色好难看!
忙垂下脑袋,又偷偷抬起眼皮打量他,在他惊若天人的面庞上,看到了大写的生气二字。
唐芯抿了抿唇,忽略掉心头那股想抚平他眉心的冲动,弱弱的说:“奴才……”
“朕说过的话,你忘了?”语气比平素更冷,透着丝丝怒意。
唐芯从善如流的改变自称:“我没忘。”
“与香王聊得投机么?”意味不明的询问里,蕴藏着让人害怕的危险味道。
唐芯只觉殿中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有些呼吸不顺,小心翼翼的说:“也不是很投机。”
凝重的氛围徒然一松,他身上散发的冷意,也消失不见了。
“哦?”身子慵懒靠住龙椅椅背,“不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吗?”
“那是王爷说的,不是我说的。”鬼才和他一见如故,每回撞见他,她总是被欺负,被戏弄的那一个好么?
沈濯日的心情由阴转晴,眸中亦恢复了些许温度。
“那日贤妃宫中受伤的宫女,已然痊愈。”
“诶?”唐芯有些惊讶,“真的?”
“朕从不骗人。”更不会骗她。
唐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是隐隐觉得,他的眼神太深邃,太迷人,勾得她的小心肝又开始不听话的砰砰直跳了。
“我哪敢怀疑皇上啊。”她躲闪似的撇开眼睛。
沈濯日睨了眼她粉扑扑的耳朵,眸中笑意更浓:“这几****的菜谱做得怎么样了?”
来了!
唐芯心头一凝,转过头来,傻笑着说:“菜谱我还没研究出来。”
剑眉微蹙,却未斥责她,反而问道:“原因。”
“我不太了解景国人的喜好,如果以寻常人的口味来做,万一他们不喜欢,不就白折腾了吗?”唐芯辩解道,虽说她把这事忘了,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最重要的是这一个!“备菜前,熟悉食客的口味是必须的,正所谓众口难调,正是这个道理。”
沈濯日顿时了然,赞许道:“你确是细心。”
便连他,也未考虑到这一点。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之一嘛。”唐芯被他夸得有些害臊,垂着脑袋说。
一抹戏谑的暗芒在眸中隐过,他语气平平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小脸顿时一垮,特实诚的回答:“我暂时还没想出办法,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对景国的风土人情特别了解的人,如果有,事情就方便多了。”
沈濯日缓缓站起身,抬步走向殿门。
“皇上?”唐芯疑惑地轻唤一声。
“跟上。”他强势的命令道,没给她多问的机会,走出了大殿。
穿过半个皇宫,越往前走,来往的宫人越发稀少。
看着周遭陌生的风景,唐芯一点儿也不害怕,只是感到奇怪。
“您要带我去哪儿啊?”她小跑着追上沈濯日的步伐,和他并肩而走。
黑眸一斜,淡淡的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皇家人都喜欢玩神秘么?”他是如此,沈濯香也是如此。
都?
这个字落在沈濯日的耳中,很是刺耳。
俊脸一沉,气息忽然冷了下去。
唐芯无辜的瞅着他,完全弄不明白,一眨眼的功夫,他怎么又气上了。
见状,心头那丝薄怒化作无奈。
好在目的地已经到了,峻拔的身影停在一扇深棕色大门前,用眼神示意她推开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