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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宫里离不开人,所以容景垣留在了宫内,连夜重新布置巡防和御林军宫闱防卫。容盈因为林慕白处于孕后期,便出宫回了恭亲王府。
如今齐王、南陵侯被俘,京城内的巡防开始重新整顿。
而宋明成主仆,则在宫里的一条排污水道里被抓住,说起来宋明成一世荣华,如今落得如斯下场,实在是狼狈至极。
这些罪人,只等着翌日早朝,由皇帝一一处置。
大局已定,容盈的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总算自己所在乎的人,皆安然无恙。
林慕白早就猜到他会回恭亲王府,是故早早的就命人收拾恭亲王府,自己在清心园里,与容哲修一道静静的等着他回来。
早前齐王容景甫,抄了恭亲王府,将整个王府弄得乌烟瘴气,是故收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偌大的恭亲王府,如今显得空空荡荡的,难免教人唏嘘不已。
蔷薇被放出了天牢,也安然回到了恭亲王府伺候,此刻正与黑狐一道收拾清心园。
“馥儿!”容盈欣喜,快速行至林慕白跟前,俯身蹲在她的身前,“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林慕白淡淡浅笑,指尖轻柔的抚去他面上散发。因为连续奔波,此刻的容盈想得有些疲惫,“累了吧?我已经让人放好了水,你可以先去沐浴。”
深吸一口气,容盈笑道,“还好你们都没事。”
容哲修笑了笑,“爹,虎父无犬子,修儿不会给爹娘丢脸的。”
“你是运气好,遇见了那疯老头。”容盈笑得欣慰。
“爹,如果修儿没能遇见师公爷爷,你当如何?”容哲修小脸微凝,“爹真的会自尽吗?”
林慕白笑道,“有十二月在,分一个与你何妨。若没有你师公爷爷,这会子也该有人跟着你,确保你的周全。”这小子,估摸着是心有余悸。
容哲修点了点头,“爹当时拿刀抹脖子,可真当吓坏修儿了。”
“都过去了,绝无下次。”容盈伸手抱起了儿子,“修儿也答应爹,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许擅作主张。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孩子能决定的,是故不许逞强。”
“爹这是心疼修儿吗?”容哲修笑问。
容盈无奈的望着他,“矫情。”
老头进来的时候,视线落在了林慕白的身上。
“修儿,你陪着你爹一块去洗洗。”林慕白笑道。
这意思,容盈自然是知晓的,转身便带着容哲修离开。他知道,这老头与林慕白长久不见,大抵是有话要说。林慕白也需要私人空间,若她想说,她必定会告诉他。若她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不想过问,只要她高兴就好。
老头轻叹一声坐在林慕白跟前的石头上,“你有什么打算?”
“这话该我问师父,师父有什么打算?”林慕白扭头望着他。
“如果我要带你走,你肯跟我走吗?”老头说得格外认真。
林慕白犹豫了一下,伸手摸着自己偌大的肚子,没有吭声。良久,林慕白才抬头道,“如今我什么都不愿多想,只想让孩子平平安安的出世。”
老头点了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情之一字,误人不浅。”
“人若无情,与禽兽何异?”林慕白反问,“何况,已然误了那么多年,又何妨误了此生。”
“你倒潇洒,与你那不要脸的爹,惯来一个德行。”老头摇头,一脸的嫌弃。
“只是追求的不同而已。”林慕白笑道,“师父孑然一身,自然不会明白馥儿所追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些东西已然入骨,如何能割舍?”
老头轻叹,“若你死了,还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慕白定定的望着他,黯然不语。
“真不懂你们这些女娃娃,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般不惜命,为了个男人生死都不顾。值得吗?”老头揉着眉心,“你是这样,那丫头也是这样,果真是同道中人。”
“师父不懂就对了,懂得太多,难免会伤心。”林慕白抬头,暗夜无光,夜色黑沉得教人害怕。
不懂,就不会疼。
可有些东西,唯有疼了才懂得何其重要。
懂了,就会再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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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晨光熹微,宫鼓擂响。
没有国殇,或者发生宫中大事,才可擂响宫鼓。
宫鼓响起,百官上殿。
君王稳坐龙椅,威严未褪,龙颜冷穆。
魏道德拂尘一甩,高呼,“皇上驾到!”
群臣下跪,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深吸一口气,“众卿平身。”
“谢皇上!”百官起身。
其实各自心头明白,前几日宫中骤变,昨儿个激战一天一夜,连整个乾云宫都震塌了,可想而知这战役的激烈。原本,容景宸都已经拿出遗诏登基为帝,如今看着皇帝好好的,是故文武百官都可以判定,早前这皇帝必定是被容景宸软禁,所以容景宸伪造遗诏,谋朝篡位。
好在沐王与恭王联手勤王,才平息了这场宫变。
可是对于沐王之事,众人心生不解。
这沐王分明已经被流放南抚镇,何来的兵权?何来的勤王大军?无诏回京,乃是死罪。
一时间,百官心中揣测,一则生怕容景宸之事会连累自己,二则又想不通沐王之事,三则太子必定被诛,那么下一任太子又会是谁?是沐王还是恭王?
皇帝看一眼底下议论纷纷的众臣,扭头看了魏道德一眼。魏道德微微颔首,拂尘一甩,高声喊到,“皇上有旨,宣恭王、沐王上殿!”
音落,百官缄口。
外头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宣唱声,俄而是脚步声疾步入殿。
容盈与容景垣肩并肩走进金銮殿,出现在百官跟前。而后毕恭毕敬的跪在殿中央,高呼万岁。
“都起来吧!”皇帝道。
“谢父皇!”二人起身,仍是站在原地,聆听皇帝教诲。
皇帝扫一眼文武百官,幽幽然开口,“朕一生行伍,历经数百战役,才有了今日的大祁皇朝。东征夏夷,北定中原。驰骋沙场,从不曾心慈手软。朕自问对于朝政兢兢业业,对天下百姓朕更是视如己出,丝毫不敢怠慢。”
“朕知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所以朕旨在仁德治国,想让大祁国力强盛,想让大祁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再有战争不再有纷争。身为皇朝的掌权者,朕知道自己责任重大,所以朕一直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赴了大殷的后尘。”
“诸位觉得,朕这样想这样做,到底有没有错?”
群臣俯首,“皇上圣明!”
“圣明?”皇帝冷笑一声,“朕自问不比尧舜禹汤,可也能算得上勤勉。但偏偏就是这勤勉二字,让朕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朕百年之后,这大祁皇朝是否能后继有人?是否有新帝能撑起这大祁天下?朕便是为他铺好前程又有什么用?这国祚绵长,到底有多长,谁能预料?”
四下无声,无人敢答应。
“清官难断家务事,朕如今也是栽在了家事之上。寻常人家,儿女与父母闹闹矛盾,不过是争吵几句,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可帝王家呢?你们睁眼看看,这满目苍夷的京城,到处是硝烟弥漫,到处是横尸遍野。这就是朕的儿子,干出来的好事!是朕——没能教育好子女,是朕——未能早早明察,是朕——造成了眼前这一切。”皇帝一番罪己书,让百官齐齐跪地,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如果今日,朕真的躺下了,那么来日史书工笔,朕就是天下罪人。三皇子容景宸,恰恰让朕险些成了这样的天下罪人!”
皇帝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天下,才平定多少年?朕坐上皇位也不过六年之久,即便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年光景。眼见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却又让朕亲眼目睹了当年大殷覆灭之景。诸位啊诸位,这是上天示警,居安一定要思危,否则必有大患。万望诸位警醒,以朕为鉴,以身作则。”
“此次事情,朕必当严惩不贷,也给诸位提个醒。三皇子一党,罪无可恕,谁敢求饶,朕必当同罪论处。弑君在前,篡位其后,论罪当诛。朝中蠹虫,当斩不赦。”
“用百姓常说的话来说,朕决不允许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事当从源头查起,当连根拔除!着三司协力合作,不管是谁,一经查出,决不轻饶。”
音落,朝臣高呼,“皇上圣明。”
“朕担不起圣明。”皇帝摆了摆手,“朕昨儿个想了一夜,究其原因,是因为国本未立,以至于根基动摇,酿成今日之祸。是故,今日朕做了个决定。魏道德!”
魏道德躬身行礼,“奴才在!”
“宣旨吧!”皇帝一声叹。
“是!”魏道德接过一旁小太监递上的,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高声道,“圣旨下,跪听接旨。”
百官齐齐俯身,不敢抬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景宸位居高阁,仁义蔑闻,凶德弥著。妄宗庙废社稷,弑君夺位罪无可恕,实难当国之重任,难承江山大业。今废黜皇太子景宸,着三司典查,列其诸罪而于册。后若有奏请皇太子从轻处置者,朕即诛之。钦此!”魏道德深吸一口气,这是废太子诏书。
众臣高呼,“臣等接旨!皇上圣明!”
“朕已决议立四子容盈为皇太子,着学士阁草拟立太子诏书,礼部筹备册立事宜,不得有误!”皇帝一声令下,容盈骇然抬头。
他是答应过馥儿,要夺这天下,守护这天下,不被容景宸夺走。可他真的还没有成为一朝太子,而后君临天下的准备。他对皇帝所表达的意思,一直是拥立容景垣为太子。
怎么会突然变卦?
容盈愣在那里,群臣已经开始向他道贺,“恭喜太子殿下!”
容景垣喜极,双眸噙着泪,“恭喜四哥!”
可在容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他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突然明白他这个父亲,在最后关头又摆了自己一军。一声苦笑,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沐王景垣,平定有功,即日起册为沐亲王,一应侍奉当以亲王待遇。”皇帝又道。
容景垣行礼,“谢父皇恩典!”
“好了,朕也乏了。有功的该赏,有过的该罚。朕会赏罚分明,对于此次事件的一干人等,绝不偏私,绝不护短。诸位爱卿若有什么异议,也可与朕提出,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
便听得魏道德高声道,“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群臣高呼,“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盈伏跪在地,良久没有起身,最后还是容景垣拽了他起来。
“四哥这是怎么了?”容景垣愣了愣,“如今四哥贵为太子,是件高兴的事儿,怎么反倒不高兴了呢?咱们扳倒了三哥,算是大获全胜啊!”
容盈低头苦笑,“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容景垣眉头微蹙,唇瓣紧抿。
“你赶紧去红坊,她还在等你!”容盈道。
容景垣面色一紧,转身就跑。苏婉受了重伤,这会正需要他。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这唯一的女人。苏婉对他的心思,他都记在心里。她离开南抚镇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她的好,在想着自己的过失。
很多时候,是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而错过太多。
所以这次回来,他真的想好好珍惜,不想再错过任何不该错过的人和事。
毕竟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生!
容盈倒不急着出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毕恭毕敬的跪在皇帝跟前,容盈面色微凝,“儿臣参见父皇。”
“朕知道,你一定会来。”皇帝伫立书案前,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容盈起身,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君无戏言,父皇怎能出尔反尔?”
“于文武百官和天下人跟前,朕才是君王。于你,朕只是个父亲。”皇帝笑得凉凉的,“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有错吗?”
容盈面色一紧,皇帝这话几乎是为出尔反尔找了个大台阶,饶是容盈巧舌如簧,到了这会上也是无话可说。
皇帝的意思还不简单:
有错吗?
没错!
我是你老子!
于是,容盈落了下风。
“景睿,朕知道你心里不甘,你本无心皇位。这点朕早就看出来了,知儿莫若父,朕怎么会不还知道你的心思。”皇帝轻叹一声,搁下了御笔,“可是景睿,你看看朕的江山,如今除了你还有谁能挑得起?后宫那些未成年的皇子,他们可行吗?朕不是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除了你还有谁能为朕守住这大祁基业?”
“老二愚鲁冲动,不能文不能武,只能当个闲赋散王,实难挑起朝纲之重。老三为人狠戾,身为君王戾气太重必定不是好事,来日多屠戮多嗜杀,能给百姓带来安居乐业的生活吗?他只能为大祁带来战争,非朕所愿。”
“老五秉性敦厚,忠诚耿直。可身为君王,敦厚与仁德还是有所区别。老五虽然仁义,可身为君王不能太仁义,太意气用事。别人意气用事,也不过是后悔一阵,而君王则会荼毒苍生。是故老五能为忠臣猛将,却难有帝王之才。”
“老四,朕不是偏爱,朕是想来很久。朕也试过成全你,让老三来当这个太子。可你也看到了,老三一上台就开始兄弟阋墙,他容不得你们,来日朕的子嗣必定也会被赶尽杀绝。他要的是唯我独尊,扫除所有的障碍。这对皇室而言,恰恰是一种灾难。”
“大祁建立才六年之久,朕不想看着自己亲手创建的皇朝,就这样成为昙花一现,成为史官笔下那寥寥数字的一笔。”
语罢,皇帝拼命的咳嗽,以帕掩口,免教不雅。
容盈俯首,“父皇一定要保重身子,儿臣——”
他还是不愿。
“你回去好好想想,朕的立太子诏书很快就会下达。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当这个皇帝,至少目前,你给朕把这太子之位端起来。”皇帝冷了腔调。
容盈行礼,“儿臣遵旨!”
终究,容盈什么都没能说,就被赶出了御书房。
姜还是老的辣!
皇帝能推翻前朝能创建大祁,除了行军打仗还得有一身的计谋,光靠拳头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魏道德上前,忙不迭取出怀里的药盒子递上,“皇上——”
轻叹一声,皇帝将染血的帕子丢给魏道德。
惊得魏道德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的接着那染血的帕子,眸中满是泪水,“皇上,去请御医吧?老奴怕——”
“怕什么?”皇帝一声低冷,“不许宣御医,此事不必让外人知道了。若是你敢乱嚼舌头,朕就让你这摇摇晃晃的脑袋,从脖子上卸下来。懂吗?”
魏道德跪在地上抹眼泪,“老奴遵旨。”
“这些时日你也吃了不少苦,朕躺着不能动,你跟老三做戏实在也是辛苦。来日,你若是要离开宫,朕也会应了你。”皇帝笑得有些倦怠。
魏道德泣泪,“老奴一辈子都伺候在皇上身边,除了宫里,老奴也无处可去。皇上,您可别赶老奴走啊!”
皇帝点了点头,“就这点出息!”继而情不自禁的笑了。
容盈揉着眉心出了宫,五月迎上前,“殿下如今是太子了?”
一声长叹,容盈点了头,“推不掉,又不想担着,可偏偏什么法子都没有。”
“那就担着吧!”五月握紧了手中冷剑,“这大祁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
容盈苦笑,“连你都这么说,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心思。”
“殿下,明白是一回事,可是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大祁终究是要有人扛的,皇上——已经老了。”说最后那一句的时候,五月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暗哑。
皇帝,是不能触及伤,是心里某个黑暗角落的主宰。
容盈无奈的望着五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家吧!”事已至此,谁都没有法子。
五月先是一怔,而后点了头,默不作声的跟在容盈身后。回家?心头微微一暖,回家的感觉真好!心里是感激的。
不过容景垣就没那么幸运,去了红坊才知道,苏婉已经走了。
“她不是受了伤?”容景垣怒目,“你们怎能放她走?如果出了好歹,该如何得了?”
如意凝眉,“婉儿姐姐自己要走,谁能拦得住?至于她为何要走,我想你比我们更清楚。”
容景垣微微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敢问沐王殿下,你是真的担心婉儿姐姐,还是放不下对婉儿姐姐的责任?”如意问。
容景垣蹙眉,“有区别吗?”
“对你而言没有区别,但是对她而言,区别大不相同。”如意深吸一口气,“女人之于男人,很大程度上可有可无。我见过不少男人,把女人当做附属品,或者只是一种生育工具,利益的存在。可女人真正想要的,只是男人的爱,而不是怜惜怜悯。”
“沐王殿下,那时候您一无所有,婉儿姐姐还能追随你前往南抚镇,那只是因为她爱着你,所以不顾一切。可是现在她离开你,也是因为她爱着你。你若是真的动过心,那你现在就去追她。如果你只是出于一种责任,那我奉劝一句,你的出现只会让她更受伤害。”
“还请沐王殿下,想清楚了自己想要的,再去付诸行动。当然,时间不能太久,谁都不可能留在原地等你太久。如意的话如果得罪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莫要因为责任而留守,只是因为心里所想,而希望相伴一生。
容景垣站在马边儿上,握紧了马缰没有吭声。
的确,这一路上都是苏婉在帮着自己,不离不弃。他想过,除了自己的母亲,只怕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女人愿意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还会如此的相伴相随。可他也明白,感激不是爱,也不是苏婉想要的。
但是在听闻苏婉离开的那一瞬,他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从未想过,在这种情况下,她会突然离开自己。说好的,要等他回来接她。
“她有说过什么吗?”容景垣问。
如意摇头,“她对你本无所求,何来的留言。”
“那她——”容景垣凝眉。
如意深吸一口气,“婉儿姐姐不想连累你,如今你护主有功,必定大受封赏。婉儿姐姐的身份尴尬,而且她的腿——沐王殿下来日必定位居高阁,怎么能留着一个双腿不利于行的女人在身边。难道你要婉儿姐姐看着你成亲立妃,然后也跟在齐王府那样,默不作声的当你的侧妃?如此一来,你跟齐王有什么区别?”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不想连累你,所以也不想要沐王殿下的施舍。殿下若是想不通,那就放手吧!来日想通了,再——”
还不待她说完,容景垣已经翻身上马,“我去找她!”
快马疾驰,叶子蹙眉,“如意姑娘,你说了那么多,你确定他能听进去吗?副统领说过,这沐王就是块木头,一根筋到底,只怕什么都不会明白。女儿家家的小心思,他若是都能懂,也就不至于拖到现在。”
“总得试一试!”如意轻叹,“不能让婉儿姐姐就这样离开。好歹,也得给沐王一次选择的机会。否则,这一对璧人就算是彻底的错过了。一直都是婉儿姐姐在主动,这次也该轮到他。”
没有失去,就不知道珍惜。
总得要疼一次,才明白什么是最珍贵的。
苏婉离开了,其实压根没打算回头,这倔强的性子是谁都没办法改变的。白狐只能尽量放慢行程,一则苏婉的伤不允许马车太过颠簸,二则她在等,等着容景垣的追赶。虽然不知道容景垣会不会追来,好歹也得抱着希望。
只不过白狐不明白,殿下分明知道苏婉要走,为何也不拦着,只说:听之任之。这苏婉当初跟着容景垣,殿下不也支持过吗?怎么到了这会子,殿下反倒不吭声了?
苏婉是清醒的,然则双腿处因为乌素的药,忽火辣辣的疼忽凉飕飕的刺骨。冷热交替,身上的冷汗更是一层接一层的下来。
每行一段路程,马车便要停下来歇一歇。
她知道自己走不远,只是走不远也得走。她并不大度,所以她必须得走。试问皇家子孙,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哪个不是正妃侧妃满后院的?早前她还能鼓起勇气,能生死相随。可是现在,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以后沐王娶妻纳妾,她又会回到最初齐王府的生活。
那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心头苦笑。
终究,做不到林慕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是此生情深缘浅,一厢情愿的付出罢了!
“姑娘,别走了。”白狐规劝,“沐王殿下不是薄情之人,他对你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对于情感之事,沐王生性木讷,但凡灵敏度高一些,他都不会孑然一身到此。姑娘,你得给他时间。”
“白狐,走吧!”苏婉无力的靠在车壁处,双腿疼得厉害。因为敷着药,双腿被木片固定着,压根不能动弹。指尖轻柔的触摸着自己的双腿,苏婉笑得微凉,“我什么都帮不上他,只会连累他。苏家是罪臣,再与他纠缠不清,只会误了他的前程。”
“也许沐王压根不在乎前程。”白狐道。
苏婉苦笑,“走吧!”
她想着,他这辈子也许都想不明白,为何她会走。不过这样也好,沐王如今勤王有功,必定大受封赏。自己身份卑微,已然配不上他。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作罢!从此他做他的功臣,她远走天涯,再无挂碍。
马蹄声声,那是千里良驹飞驰而来的声音。
她走了一夜,还不如他策马几个时辰,终究天意难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避无可避。日行千里,追妻路漫漫。
马车被拦下来的时候,白狐一脸欣喜,“姑娘在里头!”语罢,二话不说停了马车避开,让二人能好好说一说。有些心结,还是得当事人自己来解开。
乍见容景垣的时候,苏婉一激动,微微挪动了双腿,当下疼得脸都青了,五官几近扭曲。
“别乱动!”容景垣蹲在她跟前,不敢触碰她的双腿,面色有些紧张,“知道疼,还敢跑那么远?”他喘着气,因为一路疾驰,所以脸色铁青至极。
苏婉望着他,这口吻听上去,带着少许责怪。
却不知他身在军伍,于部下而言,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他不会安慰人,也不会温柔,更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波动。
“跟我回去。”他盯着她发白的脸,说得格外认真。
苏婉笑得微凉,“回哪儿去?”
“回家。”他说。
苏婉低头苦笑,“我没有家,苏家已经满门皆诛,而齐王府——”
“回沐王府。”他的手颤了颤。五指微微张开,他想握住她的手,可不知为何,征战沙场尚且不惧,面对着苏婉竟有些怯意。
苏婉未能看见,只是别过头去望着被风吹动的车窗帘子,“我是罪臣之女,何况齐王已经认出我。我——我怕是进不了沐王府的大门,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我说可以便可以,这是我的事,何须你来操心?”容景垣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口吻有些太重,转而道,“我不管你是苏婉还是于蔓,我这辈子要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身份。”
“皇上不会答应,让你娶一个双腿残废之人。你难道没看到慕白吗?恭王再宠爱,终究也是个侧妃,来日若是恭王荣登大宝,这皇后之位也不可能落在她身上。百官不答应,天下人也不会答应。”苏婉泣泪,“你别傻了,宫规律法在前头挡着,是谁都没办法逾越的障碍。”
“即便是侧妃,沐王府也只有你一个侧妃。”容景垣急了,“我守了一辈子的宫规律法,这一次,我不想为其左右,我想——自己做主一回。”
苏婉愣了愣,定定的望着他,“你说什么?”
“没有腿又有什么关系,我来当你的腿。以后你去哪,我便背着你抱着你走。”容景垣有些紧张,身子绷直,“四哥已经被立为太子,而我也可以放了心。”
他压低了音色,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真的要走,那我带你走,我们——再也不回京城。现在,就可以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