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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容景宸站在微光里,身边的奴才高高的撑着伞,为其遮风挡雨。
他含笑上前,“这么着急,不知道徐婕妤是急着去南抚镇看老五,还是打算大雨天在宫里溜一圈?这是要去哪?要不要本宫送你一程?”
徐慧站在雨里,将自己缩在宽大的斗篷里,雨水打在斗篷上,敲得人生疼。就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眼见着都要出去了,却还是折在了这里。
这件事,徐慧自问不曾告诉过任何人,除了皇后便是初心,在无旁人。所以如果要追究起来,问题只能出在皇后那边。
是故现在徐慧第一反应就是:皇后有危险。
她站在那里,眼见着容景宸行至跟前,便躬身朝着容景宸行了礼,“参见太子殿下。”
容景宸一如既往般笑得温和,“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徐慧淡然自若,“此事是妾身一人之过,还望殿下莫要迁怒任何人。景垣已经身处南抚镇,妾身在这宫里已无所依托,是故想要趁夜离开,谁知终是不能了。”语罢,她跪在地上,给容景宸磕了头,“请殿下处死妾身,放了妾身的奴才们。是妾身不好,硬要他们送妾身离宫,并非他们自己想要出宫,请殿下明察,不要枉送性命。”
她跪在那里,雨水浸湿了衣裙,可脸上却只有释然的轻松,“请殿下,成全妾身,饶了这些奴才!”
“徐婕妤说的哪里话,本宫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说着,容景宸轻叹一声,“本宫也想放了你们,只不过天牢里传来消息,说是天牢里出了状况!”他含笑望着穿在斗篷里的容盈,“恭亲王畏罪潜逃。”
初心的身子抖得厉害,一颗心快要蹦出嗓子眼。
不管是徐婕妤还是自己这个宫婢,私逃离宫就是死罪,何况还带着天牢里的容盈一起逃离皇宫,数罪并罚,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妾身并不知恭王殿下之事,妾身只是——”还不待徐婕妤说完,容景宸已经站在了容盈跟前。
“本宫自己的四弟,难道还会认错吗?”容景宸笑得儒雅温和,接过身边奴才手中的伞,缓缓撑在容盈头顶,然后掀开了容盈的斗篷,露出了容盈极好的容色,“四弟这是要去哪呢?外头下着雨,不方便走。天牢里再住几日吧!若是这些狗奴才亏待了你,只管告知本宫,本宫决不轻饶。”
容盈扯了唇,笑得凛冽,“多谢太子殿下。”
“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容景宸为他打伞,“本宫知你出宫心切,所以早就将林侧妃和苏侧妃接到了宫中,外头已无你所惦记之人,你还是乖乖的在宫中等着吧!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今儿夜里的行动,可是你身边的人,悄悄告诉本宫的。不但如此,她还告诉本宫不少——有关于你们恭亲王府的秘密,本宫真的是很感兴趣。”
“能让太子殿下感兴趣,实乃容盈之幸事。”容盈报之以笑,兄弟两个站在同一雨伞下,说着凉飕飕的客套话,在外人看来,还真是出奇的情深意重。却不知,明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潮涌动,杀机四伏。
容景宸笑着将伞递到容盈的手里,“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本宫亲自送你回去?”
“就不劳烦太子殿下了。”容盈勾唇笑得邪肆,“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语罢,容盈执伞离去,颀长的身影在雨夜昏黄的烛光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徐慧重重合上双眸,就差一点,还是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错过这一次机会,想来是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可现在,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一抬头,容景宸转身离开,而后淡淡然吩咐,“来人,徐婕妤既然如此忠于恭王殿下,就让她进去一道作伴吧!反正恭王妃在牢里也孤单寂寞得很,这会子可算是热闹了!”
“娘娘!”初心哭出声来。
徐慧紧握初心的手,“别怕!”而后压低了声音,“记住跟你说过的话!”
初心泪如雨下。
犹记得当时,徐慧对自己说过的话。徐慧说:若然失败不必做无谓的反抗,因为没有必要,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险境。若是被擒,只管把罪责都推到徐慧身上,不许连累皇后娘娘。所有的罪名,由徐慧一人承担,初心只管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就是。
因为初心是人证,是指正徐慧以及徐慧背后的皇后娘娘,最好的人证。所以只要她肯开口指认,初心就能活下来,不会被杀死灭口。
这是徐慧早前交代的,如今初心想起,只觉得悲从心来,泪如泉涌。
徐慧被带走了,与白复关在一起。这是容景宸交代的,徐慧也明白容景宸的意思,打量着是给她两个选择:要么从白复身上获得某些可用的信息,然后向太子容景宸投诚,帮着容景宸扳倒恭亲王府和皇后;要么跟白复死在一起,而他们所说的话,都会通过隔墙之耳,传到容景宸的耳朵里。
徐慧没有选择,这是容景宸给的路。
可是让徐慧奇怪的是,白复坐在那里不说话,这又是怎么回事?当时皇后已经提醒过自己,这个白复并非真的白复,所以——徐慧望着白复这张一模一样的容脸,心里却是波澜壮阔。
这种感触,比被容景宸抓住,投入天牢还要震撼。
白复不说话,只是冷眼望着徐慧。
徐慧笑了笑,“你认得我吗?”
闻言,白复扭头冷笑两声,仍旧没有开口。
“那你还记得冷宫吗?”徐慧继续问。
白复蹙眉看了她一眼,实在是不知道,徐慧到底是什么意思。轻哼两声,白复起身,缓步走到一旁的床上,慢悠悠的躺下,而后背对着徐慧。
徐慧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看来真的不是她。
纵然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没有一模一样的心,连记忆都是残缺的。不是就不是,假的就是假的,实在当不得真。就自己这样的,都能一眼看出,何况是跟她相处良久之人。
想那白馥是何等女子?岂是人人都能冒充的?若是修一修脸,就能替代她的位置。那昔年英武,长发银枪又是从何而来呢?
轻笑一声,徐慧坐在那里没有再说什么。
此刻,她倒是担心皇后那边。
听容景宸的意思,问题好像真的出在皇后身边,也不知道皇后有没有察觉是谁。是苏娘?是海长富?到底是谁呢?
蓦地,徐慧噌的一声站起身来。
难道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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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面色微白,冷眼看着走进乾云宫的容景宸。
掸落肩头的雨珠,容景宸含笑浅浅的朝着皇后行了礼,“儿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宋贵妃明知故问,“你怎么漏夜过来,这会子早该歇着了!白日里处理朝政何其繁忙,夜里有母妃守着皇上,你放心就是。”
容景宸上前一步,朝着皇后道,“今儿个夜里出了事,所以儿臣必须管一管,否则叫天牢里的犯人跑出去可如何是好?”
“跑出去?”宋贵妃瞧了皇后一眼,随即笑得凉凉的,“天牢里哪个不知死活的,竟敢私自脱逃,换做皇上处政,必定是格杀勿论。”
一听格杀勿论,皇后袖中的五指快速蜷握成全,眉目冷然入骨。可她没有吭声,因为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徐慧都不可能把自己招出去。她现在只担心容景宸会不会对徐慧和她身边的人用刑,而容盈会不会因此——皇后不敢想象。
她不理后宫已太久,所以对于前朝后宫的很多事情都是生疏的。一时间,除了继续端着皇后的架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皇后娘娘!”倒是苏娘开了口,愣是让皇后回过神来。
皇后眸色一怔,当即问道,“可有伤亡?”
容景宸笑得有些渗人,凉薄的唇,勾勒出凉薄的唇角,“皇后娘娘是说,有没有见血?”
“有人死了吗?”皇后问。
“暂时还没有,但是以后就不知道了!”容景宸深吸一口气,“倒是可怜了徐婕妤和她身边的丫头,估计死罪难逃,活罪难免。”
听得这话,皇后面色发青,“你们想如何处置?”
“父皇还病着,暂时不能理政,所以这种事情只能本宫一人处理。”容景宸慢条斯理的开口,“还请皇后娘娘放心,本宫一定会秉公办理。私逃宫闱,私纵囚徒之罪,论罪当诛。”
皇后陡然盯着容景宸,“你要杀了她们?”
“皇后娘娘觉得有所不妥?”容景宸反问。
皇后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扭头去看躺在床上生死难料的帝君,“皇上还在病中,不易见血,若太子觉得这些人该杀,是否也该留到来日?太子既然执掌朝政,是否也该尽一尽孝道?”
宋贵妃一愣,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皇帝病着,确实不易见血。
所以——宋贵妃扭头望着容景宸,却见自己儿子的脸上,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浑然没有半点讶异之色,更多的是一种平淡从容,“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是本宫思虑不周。多谢娘娘提醒,本宫知道分寸。”
“既然如此,还望太子殿下谨慎一些,莫要让宫中染血,误了皇上的病!”皇后端起了架子,“如果没什么事,本宫想一人陪着皇上,你们都先下去吧!”
宋贵妃本就是来盯着皇后的,如今容盈被抓住,徐婕妤也难逃一劫,该一网打尽的皆落入天牢,所以宋贵妃也算是功成身退。
进了天牢,罗列罪名就会变得容易多了。
何况徐婕妤还有个儿子容景垣,虽然被流放,但是——留来留去总归是祸害。
眼见着容景宸与宋贵妃离开了乾云宫,苏娘才战战兢兢的开口,“娘娘别着急,好歹还活着,虽然被抓回来可是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皇后揉着眉心,“安排得如此缜密,怎么会出了差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哪个关节出了问题?”她抬头望着苏娘和海长富。
二人扑通扑通跪在了地上,齐声道,“皇后娘娘明察。”
苏娘红了眼眶,“娘娘明察,奴婢跟着娘娘多年,绝不会出卖娘娘!”
海长富也颤着声音,“奴才跟着娘娘,绝无二心。”
皇后轻叹一声,“都起来吧,本宫没有怀疑你们。你们从本宫入府就跟着本宫,从青春年少,熬成了如今的模样,本宫怎么会不信任你们。只不过本宫觉得很奇怪,这件事知道的人为数不多,怎么如此之巧,偏偏在最后一道关卡上出了问题。”
“看方才太子与宋贵妃的神色,似乎对这件事早有预料。本宫不信他们能掐会算,所以本宫想查清楚,到底是谁出卖了本宫。”
海长富行礼,“奴才一定好好的查清楚。”
皇后点了头,“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出卖本宫和恭王。”
“是!”海长富颔首。
这一次,宋贵妃甚是得意,毕竟是她先发现端倪的,如今还人赃并获,抓了个正着。皇后连同徐婕妤,非但没有救出容盈,反而会让容盈陷入更危险的境地。这才是宋贵妃最高兴的事情,只要杀了容盈,到时候就算皇帝醒来,也于事无补。
容景宸却显得没那么高兴,自从出了乾云宫,便是一脸的阴翳。
“怎么不高兴?”宋贵妃问,“咱们很快就能让老四死无葬身之地,你何必还愁眉苦脸。到时候就算皇帝责怪起来,那也是没法子的事。皇后虽然说皇上病重,不许见血。但若是容盈自己想不开,那就另当别论。现在的容盈,没了绝世武功,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你就知道杀人。”容景宸冷了面色,“你可想过,若是容盈现在死了,会怎样?”
“外头群龙无首,自然是被朝廷围而剿之。”宋贵妃道。
外头雨声哗然,却还是能听见容景宸那不屑的轻嗤,“你以为打仗是如此简单之事吗?你可知道,恭亲王府有多少暗卫?前朝多少余孽?包括那个去了南抚镇的容景垣,他有多少旧部还在虎视眈眈?母妃,你以为我掌控了朝政,就能掌控天下吗?”
“南陵侯府会极力配合!”宋贵妃也冷了脸,抬步就进了琉璃宫。
容景宸长长吐出一口气,进去的时候,刘瑜快速令人退下,将殿门合上。
母子两个秉烛而坐,一个面色不悦,一个冷意未减。
“大部分的兵权如今是在父皇身上,父皇晕厥,兵部就起了作用。如今我已掌控兵部,并且在南陵侯府的配合下,控制了整个京城的防卫。但是京城之外呢?母妃可曾想过,这天下到底是父皇的天下,在儿臣还没有登上皇位之前,那些将士有几个是能真正服从于我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他还没成为天子,那些所谓的臣子,就有反叛的可能。
他一方面得着手清理容盈和容景垣的余孽,一方面得压制皇帝的支持着,还有就是时不时出来晃悠一圈的前朝党羽。
所以容景宸有些焦头烂额,毕竟他现在还不是皇帝。自己一日没穿上龙袍,始终都是留有隐患,留有变数。
宋贵妃见着容景宸如此神色,稍稍冷静下来,“现在该怎么办?”
容景宸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母妃可以自己去看!”
闻言,宋贵妃身子一震,急忙上前接过纸条,只一眼上面的东西,当下愣住,“这是真是假?”
“权且不管是真是假,问一问就知道了。”容景宸揉着眉心,“这宫里的,烦劳母妃好生惦念着,有消息随时通报于我。至于外头的,我会自己解决。刘御医说了,父皇的病日趋严重,撑死也就一个月。”容景宸起身,“我先回去。”
“好!”宋贵妃送了容景宸出门,低眉望着手中的纸条,“那么这个——”
“让皇后娘娘好好看看吧!”容景宸别有深意的冷笑,“儿臣和母妃一样,都很喜欢窝里反的好戏。母妃意下如何?”
宋贵妃笑得凛冽,“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