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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京城里的一举一动,容景宸如今都看在眼里。
不但容景宸看在眼里,孟行舟也看在眼里。孟麟走了有一段时间,这会子早就该到了南抚镇。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放不下心。这么多年了,儿子从未离开过身边,哪里舍得一下放那么远。
“相爷?”管家上前,“又在想公子了?公子有秋朝陪着,那么多随行在侧,不会有事。只不过这京城里风起云涌,相爷还是要早做准备才是。”
“恭亲王府那边,动起来了?”孟行舟问。
管家点了点头,“开始纠集军队,召唤旧部,约莫是要出事了。”
孟行舟轻叹一声,“连前朝旧部都开始蠢蠢欲动,恭亲王府的旧部自然会按捺不住。皇上还昏迷不醒,这事有些棘手。”
“太子殿下那里,万一动起手来。恭亲王府,那就是谋逆之罪,论罪当诛!”管家担虑,“皇上还昏迷着,也不知何时才能苏醒。恭亲王府此举,无疑是在以卵击石。”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孟行舟长长吐出一口气,“随时盯着宫里,另外南抚镇那边也得随时来消息,别让公子出事。”
“是!”管家颔首。
孟行舟眺望天际,却是那皇宫的方向。一墙之隔,万里之遥。
有关于苏家的证据,如今早就越级送到了容景宸的案头。孟行舟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金銮殿上卑谦恭敬,不过是表面现象。
容景宸是个聪明之人,在朝臣看来,太子殿下所有的决议,都是与孟行舟商议过的。实际上呢?他已经逐渐架空了孟行舟的权力,很多折子都越级上呈,根本没有经过孟行舟之手。
便是这一次苏家的事情,孟行舟也没有插手的余地。
容景宸一人独揽大权,对于苏家几乎是势在必行。
苏厚德也算得上是开国老臣,可是现在皇帝病着,昏迷不醒,所以——朝局已经很清楚,见风使舵的文武百官,都已经走到了容景宸的身边。
是故风光的时候,苏厚德是御史中丞,皇帝跟前的红人。
可是现在,苏厚德只不过是容景宸的盘中餐。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对苏家规避三舍,谁敢往上凑,除非活得不耐烦了。便是苏离,此刻也是躲在恭亲王府里,没敢出来。
苏家摆明是保不住了,她身为恭亲王府侧妃,再往外探头,只怕会死得更快。既然保不住苏家,那只能退而求其次,保全自己。
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再过几个月,孩子就能呱呱坠地。
到时候,她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主子,真的不管苏大人了?”秋玲担虑。
苏离将手中的书信点燃,随手丢尽盆中,“不是我不管,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后娘娘不插手此事,齐王不愿多管闲事。你让我怎么办?难不成要我把自己也搭上?这事都怪父亲自己不好,好好的御史中丞不当,非要去做作奸犯科。”
“若是把这些事儿处理得干净一些倒也罢了,偏偏还处理不好,落人话柄。这会都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刀刀见血。我总不能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去给苏家挡刀!”
当了一辈子的棋子,有时候也该让他们常常,弃子是什么滋味。
垂下头,苏离眸色微红,“如今除了这个孩子,我什么都没了。”
王妃之位另属他人,容盈的心亦是心属他人。容景甫也换了心肠,再不是昔年那个,对她死心塌地的男人。那个能为她代嫁的婉儿,如今也只剩长埋地下。
她还能握住什么呢?
这个孩子是容景甫唯一的孩子,只要是个男孩,那么她就能翻身。是男孩!一定要是男孩!
“那头都准备好了吗?”苏离问。
秋玲颔首,“早就备下了,主子放心就是。”
苏离眸色凛冽,“如此最好。”
“苏家如今乱了套。”秋玲轻叹一声,“大人怕是要急的团团转了。”
“随他去吧!”苏离淡然安坐,“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来扰了我的平静。”
“那宝仪阁的事。”秋玲蹙眉,“听说当时林慕白去了宝仪阁,然后里头闹腾了一阵,后来就没声音了。如今宝仪阁安静得很,主子,您说是不是把人给弄死了?”
苏离抿一口水,“按理说林慕白没那么蠢,而且这世上从来都只有假的弄死真的,很少有真的去弄死假的。这是生存法则,所以——除非这假冒的,已经没有了价值。”
秋玲似懂非懂的点了头,“那宝仪阁——”
“我如今自身难保,还管得他们?”苏离放下手中杯盏。
秋玲慌忙闭嘴,“是!”能把这个孩子平安无事的生下来,就已经是极限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来的重要。
就好比此刻站在今夕跟前的鹤道人,一身的仙风道骨,可眼睛里透出的凛冽与锐利,却让人心里发寒。拂尘轻甩,鹤道人敛眸含笑,将一枝莲花摆在了案上,“好看吗?”
今夕抿唇,轻咳两声,“你想说明什么?”
“阁下的胸前有道疤!”鹤道人坐在对面,眸色利利。
“哪个男人身上没有疤?”今夕嗤之以鼻,瞧一眼案上的莲花,“这样的季节,也亏得鹤道人有心,能弄到这样好看的莲花。”
“听说你很喜欢莲花,在毓亲王府——哦不,如今是太子府了。在太子府里,容景宸专门为你敛了一池莲花,可见他是真的很喜欢你。”鹤道人意味深长的笑着。
今夕凝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对这莲花欢喜到什么地步。”鹤道人摆弄着案上的莲花,“听说当年燕羽公主,也格外喜欢莲花。以至于十皇子,也跟着格外钟爱莲花。”
心下咯噔一声,今夕冷笑,“爱莲者不计其数。”
“可长得像先帝,而又喜好莲花,在年岁上又能符合的,怕是不多了。何况你的胸前还有一个疤,想来也不是什么巧合吧?”鹤道人笑得诡谲,“或者,咱们可以再比对比对。这些日子,我已经细细的调查过,当年十皇子——”
“我不知道什么十皇子,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今夕起身,“不是还要赶路吗?还不走?”
“殿下出去办事。”鹤道人笑了笑,“你也不必急于一时。”
今夕笑得凉凉的,“到底是你们着急,还是我着急?”
“当年燕羽公主,对十皇子有再生之德,是故十皇子感恩,对燕羽公主唯命是从。”鹤道人巍巍道理,而后压低了声音凝着眼前的今夕,“是故十皇子白少仁,取之为仁,乃仁义之德故。不知道贫道,说的对不对?”
“十皇子的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今夕冷然。
鹤道人,“既然如此,那燕羽公主的死活,也跟你没任何关系?”
今夕不语,起身离开。
“京城里传来消息,太子府已经着手对付恭亲王府,想来过不了多久,恭亲王府会被连根拔起。你觉得恭王还有能力保护谁?林慕白把什么都想起来了,也就是说,到时候她会启用旧部。前朝势力的加入,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鹤道人冷笑两声,“你说呢?”
袖中五指蜷握,今夕微微绷直了身子,仍是没有吭声。他怕,怕鹤道人是在使诈。凡事没有确定之前,他不会轻易下决定。
她说过,凡事三思而后行。
他都记着呢!
“信不信在你,横竖这话贫道就撂这儿了。”鹤道人起身。
“你就不怕,我是太子府的细作吗?你真的确定,我就是十皇子?”今夕改了脸色,笑意浅浅的反问。
鹤道人挑眉,“如果是贫道弄错了,那也是贫道自己倒霉。可万一,是对的呢?”
“你想要我如何与你合作?”今夕问,“条件呢?我为何要信你?如果你这是苦肉计,我岂非栽得很惨?”
鹤道人笑了笑,“贫道都说了,信不信在你。何况你如今已是这般模样,栽不栽其实也无所谓。贫道只是想物尽其用,不想浪费罢了!”
今夕深吸一口气,“就不怕我告诉白少康吗?”
“你不会!”鹤道人眸色诡谲。
“为什么?”今夕眯起了眸子。
鹤道人拂尘轻甩,“因为你恨他,你想杀了他。”
音落,万籁俱寂,四下安静得落针可闻。
今夕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漏跳半拍,修剪得极是好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恨?说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那年归来天下知,红颜成灰不复在。那种颤抖与愤怒,更多的是害怕与惊惧,充斥着他的所有感官。等到他顺着沅河,慢慢的回去京城,才知道当年的事,原来白少康也有份参与。
不管是有份参与,还是始作俑者,他都不会放过。
只不过现在,他心境大改,似乎有些搞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于白少康,他内心的愤恨一如从前。
“早在先帝还活着时,太子殿下与燕亲王的矛盾早就存在。太子殿下处处为难燕亲王,如果不是先帝宠爱,估计早就出了事。”鹤道人巍巍道来,“十皇子如果早已放下前朝旧恨,就当贫道没说。”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今夕凝眸,鹤道人跟着白少康时日长久,不可能突然间做出这样的抉择。今夕在担心,担心其中有诈。
“扶不上墙的烂泥,自然不想再扶着。”鹤道人笑了笑,“不过十皇子聪慧,又有燕羽公主在后,相比太子殿下,胜算更大一层。”
今夕冷笑,“你确定?”
“贫道自然有贫道的想法,敢问十皇子,愿不愿意赌一赌?”鹤道人问。
“鹤道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今夕笑得凉凉的,“有些东西,我不知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从我嘴里掏出来。你们此行连绍一带,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瞧瞧后头紧追不舍的太子府人马,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们在找东西,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鹤道人点了头,“的确,而且这东西,如今只有你姐姐才知道藏在何处。”
“你是觉得,若我真的是十皇子,我姐姐就会把地点告诉我?”今夕笑得凛冽,“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你当燕羽公主能这样轻易被蒙蔽吗?”
“自然不能!”鹤道人笑,“可是贫道知道,燕羽公主太重情义。”
眉睫陡然扬起,今夕狠狠盯着眼前的鹤道人。
鹤道人继续道,“只要你一封书信,也许这事就成了。拿到宝藏,我们可以东山再起。到时候拥立你为新君,咱们大殷皇朝将重现人间。”
新君?
今夕心头冷笑,如今的他们竟然还在做着这样的迷梦。大祁皇朝,百姓安居,怎么可能还想回到前朝?而且——前朝覆灭六年,这六年时间皇族被赶尽杀绝,即便登上九五又能怎样?孤然一身,独居高位,有意义吗?
见今夕不说话,鹤道人改了口吻,一声轻叹,“先帝在世时,颇为钟爱燕羽公主,奈何临了公主嫁人,与先帝决绝。十皇子,您觉得燕羽公主心里对先帝是否有所愧疚?这天下江山,若是落在白少康的手里,你觉得先帝在天之灵,会安息吗?”
“更何况,如果让白少康得了天下,或者是容景宸得了天下,他们会放过你姐姐吗?到时候别说是恭亲王府,但凡跟前朝有关,但凡会阻碍他们道路的,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包括你我在内,都是一样的下场。”
“不管是白少康还是容景宸,可共患难,绝不可共富贵。所以贫道得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能让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不知道十皇子,能否听懂贫道的意思?”
今夕自然是听懂了,这牛鼻子老道是在为自己留生路。
毕竟白少康这人鲁莽至极,从先帝在世时到现在,仍旧不该那眼高于顶的脾性。这种人,注定成不了明君。而对于容景宸,今夕比谁都清楚。容景宸疑心太沉,杀戮极重,稍有不慎就得搭上身家性命。
“如果十皇子接受贫道的建议,咱们现在就可以联手了。”鹤道人眯起了眸子,“京城开始动乱,咱们此刻若是能一击即中,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十皇子即便不愿自己为君,也该明白这大殷天下,其实是先帝留给燕羽公主的,否则一介女流怎可荣封亲王?”
见今夕有所撼动,鹤道人趁热打铁,“如果燕羽公主得了天下,到时候就没有人能伤到她。让她成为天下之主,主宰天下不是先帝的遗愿吗?想来燕羽公主心里,对先帝也有所愧疚,你为何不帮着她,完成心愿呢?如今她四面楚歌,能帮她的也只有你了。”
不得不承认,鹤道人抓住了今夕的心思。
今夕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姐姐身上,所以——眸色微沉,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们合作。”
鹤道人笑了笑,“十皇子果然是聪明之人,那咱们就写封信回去。只要能联络燕羽公主,就等着大事可成吧!”
“好!”今夕垂眸,“你最好别骗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那是自然,贫道岂敢欺瞒十皇子。”鹤道人俯首,“从此以后,贫道唯十皇子马首是瞻,还望十皇子莫要嫌弃。贫道一定会助十皇子一臂之力,请十皇子放心便是。”
今夕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向桌案。当着鹤道人的面,他写了几个字,而后随手将笔杆子丢下,抬步就出了门。
这是临时简易搭建的棚子,外头林木参天。连绍一带,绵延数千里,想要在这里挖出点东西,找到那些所谓的前朝宝藏,可谓是海里捞针。
没有确切的地址,便是有了罗盘也无补于事。
这里地形复杂,且范围太广,压根找不到确切的埋葬地。
今夕冷笑,他们终于还是对自己下手了。
鹤道人小心翼翼的将纸条对折放入怀中,转身从后头离开。离去甚远,白少康安然坐在树下。
“参见殿下!”鹤道人行礼。
“如何?”白少康揉着眉心问。
“已经拿到了。”鹤道人将纸条取出,呈放在白少康跟前,“只要把这个送回恭亲王府,公主一定会就范。这些宝藏对于公主而言,早就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个弟弟,她肯定想要。”
白少康咬牙切齿,“没想到,容景宸那个自诩聪明之人,也会被蒙在鼓里,中了美人计。本宫更没想到,这个孽障竟然还活着!当年他就跟在白馥身后,处处跟本宫作对!”
“殿下稍安勿躁,如今大事第一,其余的咱们暂且可以放一放。等到拿了东西,咱们再来秋后算账,不是更稳妥吗?殿下,大事为重!”鹤道人慌忙劝解。
白少康起身,“如果不是你说的大事为重,本宫早就剁碎了他,岂容他活到今日。”
“还望殿下再忍忍,小不忍则乱大谋。”鹤道人轻叹一声,“如今正在节骨眼儿上,咱们得万般小心。后头还有太子府的人盯着,如果不是拿了十皇子在手上,咱们的成果随时都会被吞。殿下,成大事者,当谨而慎之,当忍耐!”
深吸一口气,白少康点了头,“你放心,本宫还会当做不认识他。不过也亏了他,这些年竟生生将一个胖子,折磨成了这般弱不禁风。离了白馥,他便活成了这样,真是可怜。”
“若非他生得有几分像先帝,贫道也不会发觉。所幸殿下知道他胸前有个胎记,这才让贫道确定他很有可能就是十皇子。方才诈了一诈,果然不错。他虽然没有承认,可也没有否认。”鹤道人收了纸条,“贫道会马上让人送往京城,相信很快咱们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如今能知道秘密的,大概只有白馥一人了。”白少康眯起危险的眸子,“那老东西就是偏心,这么大的宝藏,他宁肯告诉白馥也不肯告诉我这个太子!”语罢,一掌将一株小树当场劈断。
飞鸽传书,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殿下莫着急,已然到了这份上,相信很快就成了。”眸中微光凛冽,“到时候咱们会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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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鸽子飞进了恭亲王府。
五月飞身,快速擒住白鸽,落地时眉目微冷。鸽子腿上绑着一个小竹棍,显然是有人在传递情报。二话不说,五月拿着鸽子便去找了容盈。
容盈微怔,“刚接到的?”
“是!”五月颔首。
容盈眸色微沉,抬步就去了清心园。
林慕白正在院子里看着池中尚且碧绿的荷叶,再过些时候,便只剩下残荷听雨,想想还真是有些可惜。听得脚步声,她回眸一笑。
就知道是他!
不过他行色匆匆,身后的五月手中还拿着一只鸽子,似乎——是出了事。
娇眉微蹙,林慕白不解的望着容盈。
容盈俯身蹲下,掌心摊开,里头静静的躺着一张纸条,“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我想你也许能知道其中奥秘。”
林慕白小心的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吾之周全,惟愿卿安。望乞援手,不负旧情。
落款是:天胤。
只不过——林慕白轻叹一声,“他这是在冒险。”
“何以见得?”容盈问。
“你看这天胤的胤字,发现了什么?”林慕白问。
容盈道,“最后一笔少了勾。”
“他所有笔画,在弯勾这个位置,都是直的。”林慕白抬眸望着他,“我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姜尚垂钓。”
“直钩垂钓,愿者上钩?”容盈眉头微皱。
林慕白点了点头,“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所以旁人不清楚。天胤本就很聪明,我教的东西他总会牢牢的记住。”可惜白少康和鹤道人不懂。
容盈轻叹一声站起身来,“你想如何?”
“我想一网打尽。”林慕白眸光冷厉,“可是我担心天胤。”
“他愿意成为你的诱饵。”容盈道。
林慕白敛眸,“就因为这样,所以我得好好考虑一下。白家,也就这么一条根了。”人前尚且不敢相认,怕的就是误了他的性命。若是让他当诱饵面临生死,早前她又何必在容景宸跟前,装得如此辛苦。
容盈揉着眉心,“其实你就算不答应,他也未必是安全。落在白少康手里,你确定白少康认不出他吗?虽然从细节上,他没有你这般仔细,也没有你这般了解天胤。可你也要明白,毕竟是手足,总有相似的地方。你能认出天胤,白少康和鹤道人自然也可以。”
“天胤知道你舍不得,所以他写了这样的东西。其实也是在告诉你,他已经暴露了,希望你能孤注一掷。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也该明白,国破家亡之后能走到今日地步,他的倔强一点都不比你少。”
林慕白垂头,指尖微微抠着木扶手,“我知道。”
“成全他吧!”容盈道,“他走到今日的地步,其实早已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他是因为我。”林慕白咬唇。
容盈不语。
“景睿,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不希望他出事。”林慕白黯然低语,“可我也知道,就目前局势来说,我可能无法护他周全。你答应我,若然有半点法子——”
“好!”容盈颔首,“只要有法子,我就送他走,你放心。”
林慕白低眉望着那张纸条,“你的十二月要用在刀刃上,这会就是绝好的时机。我要离恨天全军覆没,至于白少康——”她突然捏紧了纸条,“还是让他去陪我父皇吧!”
容盈将她打横抱起,“你说话,我照办!”
她勉强一笑,“没了十二月,你会不会有危险?”
“我若有危险,你当如何?”他问。
“你死我死,你生我生,够不够?”她浅笑。
他想了想,“够!”
语罢,顾自将她抱进屋内。
就着软榻坐定,容盈将她轻柔的放在自己的双膝上坐着,“南抚镇的事还没有消息,你也别太担心。我的人目标太大,暂时没办法派人。不过你要相信孟麟与老五乃是八拜之交,他们有过命的交情,所以不会有事。”
林慕白点了头,温顺的躺在他怀里,任由他像哄孩子一般软语低言,“孟麟去了南抚镇,容景宸如同抓住了孟行舟的把柄,势必把持整个朝政。如此一来,他很快就会对付我们。”
“我已经把修儿送走了。”林慕白道,“只要皇上还没苏醒,皇后永远都是皇后,没有圣谕,谁敢废后。只要皇后还是皇后,修儿就是安全的。”
容盈吻上她微凉的额头,“这一日,不会太久了。”
“我一直在等!”她浅笑。
的确不会太久。
翌日早朝,容景宸下令抓捕了苏厚德。罪证确凿,铁证如山,苏厚德无从抵赖,被当场剥去了官服,打入天牢等待三司会审再做定论。
苏家被抄,大批的御林军冲进御史中丞府。
偌大的家业,开国老臣,转瞬间落得家产籍没的下场,说起来真是令人唏嘘。不但如此,苏家还被查出侵吞救灾粮款之事。
彼时沅河决堤,朝廷拨款拨粮,没曾想苏家竟然私吞了大批救灾银两,以至于在救助灾民之事上,朝廷被百姓唾骂。
因为救灾粮款之事,还揪出不少朝廷蠹虫。顺藤摸瓜下来,大批朝臣被牵连,一时间人心惶惶。
可众人心里也清楚,有些人不是因为救灾粮款之事被牵连。有一种罪名,叫做太子殿下希望你被牵连。一时间,容景宸的喜恶成了最大的隐忧。
所有早前跟苏家走得近的,要么进了大牢,要么推得干干净净,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红漆大门上了封条,苏家没落。
苏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软了,瘫在软榻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身子冷得厉害。这一天,还是来了。
虽然早就有了准备,但是当这一天真的降临时,却还是无力承受。
因为苏家与恭亲王府算是姻亲,是故连带着恭亲王府在内,也被着手调查。不过在沅河之事上,容景宸倒是没动多少心思,毕竟当时的容盈还处于疯傻状态,是故把这罪名加在容盈身上,不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所以容景宸不会蠢到这样的地步。
他所能下手的,也只有在前朝的遗留问题上,挑容盈的错处。
刘瑜道,“殿下,他们开始动了。”
容景宸望着风吹荷叶,嗖嗖声响,面色沉冷无温,“老四也耐不住了?”
“是!”刘瑜颔首,毕恭毕敬的躬身回答,“如今恭王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夜里私会旧部,估计是要发动兵变。”
“父皇褫夺了他的亲王位份,收回了老五的兵权,将老五免为庶人。如今苏家的事情摊到了恭亲王府的头上,他自然感觉到危险。”容景宸眯起危险的眸子,“有白馥在侧,他必定会全力一搏。”
“那咱们就张好了网,等着他自投罗网。”刘瑜眸中狡黠。
“你以为他是这么容易就中招的人吗?”容景宸嗤笑,“就凭你,能斗得过他吗?他行事自然惯来滴水不漏,很难抓到错处。”
刘瑜道,“那殿下再逼得紧一些,兔子急了还得咬人呢!”
“逼他没用!”容景宸轻叹一声,折了荷叶在手,可惜再无莲花幽香,到底是不完整的空缺,“容景睿若要起事,比得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什么都条件都没有,你光逼他有什么用?”
刘瑜蹙眉,“殿下的意思是?”
“让御医们盯紧点,别给本宫惹出乱子。”容景宸笑得温和,阳光下,好一块璞玉温润,“本宫刚处置了苏家,暂时还不想跟恭亲王府动手,免得手忙脚乱出了差错。那可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值得!”
“是!”刘瑜俯首,“卑职明白!”
“太子殿下,宫里来消息,贵妃娘娘请殿下速速入宫。”管家急匆匆赶来。
刘瑜愕然,“难道是皇上——”
容景宸眸光陡沉,心中来不及盘算,抬步就走。
速速入宫,这意味着什么?
是皇帝快要不行了?还是皇帝已醒?
前者是求之不得,后者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