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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云鹤的眼圈又红了。
说不恨谢凌？怎么可能不恨？
他看向谢凌，看到他低眸凝视着地面上的碎石，黑色的眼睛里，不断有浮光踊跃。
谢凌，他人在这一片刻，似乎极为憔悴。
明明还是那个人，但眼神中的疲惫，谁都能看得出。
“你骂得对，我没用，我是废物，不是我聚不起她的魂魄，是她不愿归来。”
阿娆离世，对他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他找过，上至仙树召灵，下至地府聚魂，黄泉碧落，皆不见踪影。
他悲伤难抑，捧着脸痛哭。
“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阿妩。”
骤然间西风起，吹起满院飞花，谢凌坐在其中，任花瓣落满衣袍。
一时间，院内寂然无声，只闻低低哀泣之声。
虽然谢妩眉的灵魂并不是原主，但她还是感觉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哀戚从心头涌来。
是啊，即便她占了谢妩眉的身体又如何，可现在她们是一体的。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她弱小，可怜，无助，渴望亲情，孑孓独立于世间。
慕寒烟夫妇待她再好，她心中始终渴望亲生父母的陪伴啊。
这一切与她又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得以再生，还能再次收获亲情，友情，爱情。
墨卿羽看向怀中的少女，她垂着头，一头青丝铺满肩头，灯影中如波光潋滟的绸缎，他感受到她的双肩在微微颤抖，手指触碰到她脸颊时，竟感到一阵濡湿。
即便知道她的灵魂已换，谢凌与祈青霜不过是她生身父母，但看见她落泪，他忍不住生出无限的疼爱与柔软来。
他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想要抱住眼前的少女。
不带任何情欲的，想吻她，疼爱她，以他并不算宽阔的怀抱，在这天地间，给她尺寸间的温暖，让她安心，让她开怀。
谢凌渐渐趋于绝望，喉咙里溢出哽咽，声音几近破碎。
“她不愿意回来......她不愿回来，她不愿再见我......”
祈云鹤慢慢站起来，闭着眼睛说道：“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见到她，只是很难做到。你要不要听？”
谢凌猛地回神：“说......说，云鹤，你快说！”
“谢凌，《人魂录》中记载，若上天入地皆不能找到亡人的魂灵，便不算亡人。
阿娆身已死，魂魄又不曾下黄泉，更不曾飞升仙界，若是当真是被陌渊害死，只有虚空之镜可以找到她。”
“虚空之镜......”谢凌喃喃。
“虚空之境乃魔界至宝，前接鸿蒙，后接未来，阿娆若真的在虚空之镜，定然在上古或未来的某个时期内。”
谢妩眉一愣，上古或未来？
难道，虚空之镜，可以连接过去和未来？
书中从未出现过虚空之镜，这一次，不知触动了什么开关，原本不曾出现的东西竟全部现世了。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在现代与这个小世界自由穿梭？
谢凌听到这里，脸上骤然露出笑容，一双凤眸登时锐利起来。
“虚空之镜，我怎么没有想到虚空之镜......当年，他故意激怒我毁掉虚空之镜，曾讽刺我孤家寡人是报应，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我这就去抓陌渊，让他把我送进去找阿娆回来......”
“陌渊是夺舍重生，只能控制上古时期，至少还有一大半的空间他无力企及，何况，若他有意，仅仅是操纵空间乱流就足以绞碎你的心魂，更别提要找到阿娆。”
谢凌闭了眼，满脸怆然，“绞碎心魂......那要如何？我便再也见不到她么？”
祈云鹤顿了顿，“是。不仅如此，快二十年过去了，阿娆魂灵仍在，说不定，说不定她早已嫁了人，做了他人妇，更说不定也不会记得你了......”
谢凌心中有些慌乱，他不怕死，可是他更想找到阿娆，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他来晚了。
他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还记得他。
“若能再见她一面，我想与她道个歉，哪怕当即就被空间乱流绞灭，我也无怨无悔。”
谢凌道：“这些年是我不该得的，我的命是阿娆救回来的，这些年是我不该得的，我早该死了，我该死......”
祈云鹤叹了口气，看着先前姿容绝世的男人此刻神智混乱，他都不知道他的做法是否正确了。
“谢凌，若你真的想去找她，便不能动这世间唯一的魔宫血脉。”
祈云鹤看向不远处身长玉立的墨卿羽。
“若他死了，虚空之镜将永不现世。”
“魔宫血脉......”谢凌说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缓缓看向墨卿羽。
“帝君，祈宗主说得没错。”
空中传来一道苍老又熟悉的声音。
众人抬头看去，一位须发皆白，头戴太极两仪道冠，仙气飘飘的老人御剑而来，竟是无量道尊，他身后则跟着一脸凝重的云澈，澄光道长，慕元白和裴琅嬛。
“师尊！大师兄！”
墨卿羽与谢妩眉二人迎上前去。
云澈与澄光道长一左一右扶着无量道尊落地。
慕元白和裴琅嬛则径直奔向谢妩眉与墨卿羽，裴琅嬛冲谢妩眉低声道：“放心吧。”
无量道尊拍了拍墨卿羽的手，走向谢凌，行了个道礼。
“帝君，请您放过贫道的爱徒。”
谢凌一愣，“他是道尊的徒弟？”
无量点点头，“当年瑶真公主传信于贫道，言自己命不久矣，拜托贫道收养卿羽，可等贫道收到传信时，公主已身亡。贫道辗转两年，才找到卿羽，于是擅作主张，将他收为弟子，请帝君降罪。”
他说着，跪地行了个大礼。
谢凌忙上前将他扶起，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
无量道尊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帝君，虚空之镜为历代魔尊法器，三界平衡不能打破。
魔域这些年来本就乱象丛生，众魔修魔物无魔尊统领，才来祸害人间，陌渊肉身尚未找到，你若杀了卿羽，岂不是容陌渊一人独大，助他野心膨胀吗？”
他一口气说完，似乎耗尽了极大的力气，不由得重重咳嗽了几声。
墨卿羽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注入灵力，待探到道尊的脉息时，他不由得脸色一白。
“师尊......”
无量道尊握紧了他的手，示意他噤声。
谢凌未察觉，只斟酌道：“可是......神族预言，他身负恶孽，将覆灭三界。我身为天帝，职责所在，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谢凌伸手化出水镜，“道尊请看。”
镜内烈火灼灼，一名与墨卿羽容貌相似的男子站在烈火中，他手持一柄滴着鲜血的寒冰利刃，神情冰冷，貌若修罗。
他身后是天界的残垣断壁，甚至能依稀看见掉落在地的凌霄宝殿的牌匾，而那男子胸前的图腾，正是八煞魔莲图腾。
众人大吃一惊，这不就是墨卿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