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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画抖了抖身子,终于道,“我自幼跟着夫人小姐,夫人小姐待我都是极好的,我怕表姑奶奶和她的两个孩子会夺了夫人小姐的宠爱,所以想杀了她们,以绝后患!”
罗氏和宝珠都瞪大了眼睛,汤氏则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还心想知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懂事了?
叶千玲则是冷冷的看向叶黛玲,叶黛玲也挑眉看着叶千玲,两姐妹虽然都无话,眼神中却都似有千言万语。
老太太冷哼一声,“倒是个忠心的奴才,只可惜心术不正,忠心没用对地方!”
叶修远也是怒极,狠狠一脚踹到知画的胸口。
关系到他的青梅竹马和一双儿女,他又岂会下轻脚,知画顿时伏在地上闷哼,嘴角鼻孔都往外冒出鲜血。
叶黛玲却不罢休,上前道,“贱婢!明知宝珠宝华是爹爹的府外遗珠,竟敢下如此毒手,还妄图往我与太太身上泼脏水!说什么是怕我们失宠?只消爹爹正式认了宝珠宝华,他们母子三人拜了宗祠,大家便都是叶家人,何来你争我宠之说?丹彤,掌她嘴!”
知画是汤氏身边的丫鬟,又是家生子老牌奴婢,论身份地位都比丹彤这个新买进来的丫鬟高不知道多少的。
因此丹彤便有些下不去手,掌了两巴掌,连个声儿也听不见。
愚鲁的丫鬟哪里知道,知画是个替死鬼,从咬牙认下罪名的那一刻开始,命就已经丢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不过是留来给叶黛玲做戏用的。
丹彤还没打几巴掌,就被叶黛玲一把推开,“没用的东西!掌嘴都不会吗!”
说着,亲自上前对着已经口吐鲜血的知画就是一巴掌。
那一巴掌把刚刚抬起身子的知画又打趴了下去。
“好了,所幸也没真的出事,一个丫鬟而已,拖出去打死,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也就罢了,值得你们父女这么生气吗?”
老太太搓着佛珠,半闭眼睛,幽幽说道。
汤氏连声应道,“对对,对!来人啊!把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毙!”
几个婆子得令进来,连拉带扯的就把哭嚎不止的知画拖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漆黑的夜空犹如一张幕,而那惨叫便如同利刃,将这张黑幕刺破……
身为奴才的人,连性命也是主人家的,不论你有没有错,主人叫你死,你不得活。
屋内众人听着,各张面目不同。
汤氏和叶黛玲是放了心。
叶修远是解了恨。
罗氏母子三人抱在一起,叶府送给他们的这份“见面大礼”,直接诛了他们的心。
老太太和叶千玲则都是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汤氏擦了擦额头冷汗,心有余悸道,“这些婆子们越来越不会办事了,也不知道拉远点打,在门口打得吱哇乱叫,惹人心烦!”
丹彤乖觉,连忙走出去喊道,“太太说了,拉远点打,一屋子都是主子,听着像什么话?”
婆子嘿嘿一笑,“不必了,已经断气儿了,正在等草席来呢,马上就拉去乱葬岗,不会再有声响儿了!”
罗氏又是一抖,“人、人就这么死了?”
宝珠冷眼看了罗氏一眼,“这是她下毒害我们的恶报,娘难道还可怜她?”
罗氏吞口口水,“倒不是可怜她,只是她还没说上几句话,人就没了,为娘总觉得事情不见得这么简单,一个丫鬟,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晓芬啊,你在乡下待久了,不知深宅大院里的门道道,很多大户人家的恶奴比主子还刁钻呢!”
老太太手中的佛珠搓得又急又快,显出她的心神不宁,可是她的脸上,却又是再平静不过的神态。
“不过你放心,在我们叶府,是没有这种事的,这个丫头,只是特例而已。”
叶千玲本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老太太的模样,便将话都咽回了肚里,只低低做了个福,“奶奶,父亲,天色已经黑了,我该回焰王府了。”
老太太点点头,“黛儿,你也回去吧。”
“那……我们呢?”罗氏战兢兢的问道。
当年罗氏的母亲叶氏乃是老太太的大姑子,也没少给过老太太这个弟媳妇脸色。
叶老太爷病死后,甚至还来灵堂大闹一场,不说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没在叶老太爷病重的时候接济请医,只骂老太太作为妻子没有照顾好男人,着实让老太太丢了一场脸面。
后来两家子女长成,叶修远只顾读书,身上也未有前程,家中穷得叮当响,年至二十也没说上亲事。
老太太那时也不知叶修远将来会有大出息,怕这一门绝了后,那么坚硬的性子,竟是硬着头皮去姑姐家说亲,想把罗氏说给叶修远做媳妇,来个亲上加亲。
未料叶氏不但没有答应,还狠狠地羞辱了老太太一顿,说什么自家的女儿,哪怕留在屋里养一辈子,也不会嫁给叶修远这个穷鬼。
后来过了没多久,叶修远偶遇苏氏,得到苏氏青眼,娶得了富贵娇妻,又得到丈人资助,进京赶考,并且一举夺魁,成了状元。
叶氏追悔莫及,还是姑娘的罗氏也天天在家以泪洗面,深怪母亲毁了自己的好姻缘。
老太太是个有远见的人,当年能看上罗氏做媳妇,自然不只是因为想亲上做亲,而是她确实也有几分喜欢娇憨没心眼的罗氏。
但是她厌恨羞辱她的叶氏,以至于恨屋及乌,渐渐也不喜罗氏了。
更何况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风水轮流转,罗家今日破败得连灰都不剩了,叶家却扬眉吐气,老太太更不会把这个当年没讨进门的女人放在眼里了。
“晓芬啊,你喊我一声舅母,咱们就还是亲戚。你未婚生子,为修远生下这两个孩子,确实有功,可是……”
好话不能只听前半段,重要的意思都在那个转折词“可是”之后,罗氏虽然没心眼,活了一把年纪,却也知道这个道理。
“晓芬生是表哥的人,死是表哥的鬼!舅母,慢不可因为晓芬未婚生子,便轻瞧了晓芬啊!”
这一会功夫,叶修远都没有说话,可是他已经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且不说他确实还对罗氏有情,光是罗氏这两个粉妆玉砌的双生子,就足够理由支撑他把罗氏纳为一房偏室!
老太太轻撇嘴角,“这事暂且不提。这两个丫头你看到了吧,这个是千玲,大丫头,那是二丫头黛玲,还有三丫头婉玲死丫头琼玲,都还在王府里住着呢,家里如今人口不齐全,你们三人的事先搁着吧,等人都回来了,再做考量。”
老太太这个理由很充分,叶修远也不好反驳,只好对眼泪汪汪的罗氏道,“芬妹,母亲的话有理,你且先住下,一个月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罗氏性子软糯,虽有不甘,却咬着嘴唇,委委屈屈的应下了。
宝珠却是个牙尖嘴利的,“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我们母子三人,在乡下就这么叫人的唾沫星子淹了十几年,如今回了所谓的‘家’,还是没名没分的,连个下人都不如!呵,与其如此,不如到外头的客栈定几间房间住下算了,免得住在这里,叫下人都讥笑!”
“宝珠,少说两句……你爹爹说了,也就是个把月的事,一个月后便给我们交代……”
“他十几年前还说官儿坐稳了就给你交代呢!给了吗?”宝珠面红耳赤的教训着罗氏,仿佛她才是母亲,罗氏是女儿一般。
叶修远被宝珠的话刺得面颊通红,只顾叹气。
叶老太太也不理会她,只笑道,“我那福寿院,倒还有几间不错的空房子,你们先在福寿院住下吧。”
马车上。
叶千玲斜斜歪在一个足有一人长的绣琼花大迎枕上,莹朱打着帘子看后面叶黛玲的轿子,看了一会,气呼呼的将帘子放下。
“小姐,我不懂,老太太难道没察觉到其中蹊跷吗?就这么任凭太太和二小姐用一个丫鬟顶锅?”
叶千玲疲累的笑了笑,“因为本身就是老太太想压下这件事啊,她若不是刻意护着大房,又怎么会明知叶黛玲撒谎而不拆穿,明知一个丫鬟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也不追查呢?”
“什么?老太太她怎么这么老糊涂啊!”莹朱气得直跺脚。
跺得外头的马车夫都忍不住喊道,“大小姐,你们动静小点儿啊!马儿都要受惊了。”
莹朱吓得连忙收脚,“哎哟,奴婢鲁莽了。”
叶千玲笑了笑,“不是你鲁莽,这事确实惹人气愤。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老太太该护还是会护的。从前,她是为了叶府的名声和宁静护,如今,二小姐是大皇子的未婚妻,她更不可能让大房有半点污点存在,那样会玷污了二小姐的清名,那样还怎么嫁给大皇子?”
莹朱这才解过来,“原来是这样,奴婢竟没想到。早知道这样,咱们就不趟这趟浑水了。”
叶千玲弹了弹莹朱的脑门,“你这小东西,就算扳不倒大房,咱们也做了好事啊!罗氏母子三人的性命,岂不是咱们一念之仁救下的?”
莹朱脊背冒冷汗,是啊,若是今日叶千玲没有及时赶回来,那拌着鹤顶红的毒饭,毒的就不是一只无辜小猫的,而是三个大活人!
“可是……奴婢看着那母子三人就不是善茬,也不知道救她们是好是坏……指不定将来她们恩将仇报,还要给大小姐使绊子呢。”
叶千玲掀开帘子,朝天上的繁星看去,“那是她们的事,我们的事做到了做好了就行了。不必管旁人。”
莹朱看着叶千玲,只觉自家小姐虽然看着刁钻,但其实真的是个至纯至善之人,只是此时的她,不知为何而情绪低落……
莹朱不知道叶千玲在想知画。
知画,那个丫头,虽然帮着汤氏干过不少坏事,可她也许不是天生就坏,身为人家的奴婢,她也没得选择,她不过是汤氏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死得那样惨。
叶千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迎着月光,上面似乎多了许多纠缠的曲线,叶千玲知道,那是杀戮,是人血。
不管她愿不愿意,在内帷之内,想活命,她就不得不让自己狠起来,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