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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遂其实也不能肯定,这个姓姚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姚家人,他认为的那个姚家人。他也是前不久才听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神武大将军杜辛,早就另结新欢,迎娶了新妇过门,就是新任云麾将军雍栋的妹妹。
云麾将军的妹妹,自然不可能给人做偏房,那么,杜辛原来的妻子,姚兄的女儿姚黑儿,究竟去哪里了?
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文夫人?犹豫了很久,他认为还是瞒下来的好,这位经历了家庭巨变的嫂夫人,如今瘦骨嶙峋,似乎一阵风都能吹的倒,她再也经受不了另一个打击了。
这位姚姓,自称名叫翠菱、气质高贵的女子,被寇越认为可能是奸细的女子,眉眼之间,和文夫人依稀倒有四五分相似。
话又不能说明,只能让她们见上一面,是不是,也就有了答案了。
得到了寇越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他也放心了,他知道这员爱将,绝非口是心非之辈,也不是面谀奉承之徒。算算时间,如果她们真是母女,也该相认过了。
想到这里,李遂就有些坐不住了,对寇越道:“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寇越刚要说话,李遂已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转入后堂去了。
“今天这位将军有些反常。”寇越在心中无奈地想道,无聊地踱到了窗前。
外面的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在窗前罩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雨幕,在地面上打起了一个个硕大的水花。几盆开满了粉红色花朵的杜鹃,在狂风中摇曳,在暴雨中挣扎。南墙边的荼蘼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只有院子西边的兵器架,巍然屹立,丝毫不动。
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从门口进来,并不走两边的游廊,却偏偏要穿过雨幕,一阵小跑,直奔房内。到了廊下,他脱去身上的蓑衣,又摘了斗笠,抖了抖上面的雨水,自言自语道:“活见鬼!怎么这么大的雨!”
窗边的此时寇越才看清楚了,正是李遂将军的独子李簧,便忙从房内走了出来,拱拱手,笑道:“少将军,这是做什么去了?”
李簧不提防屋里有人,听见声音,忙转过身,笑道:“度阡兄!原来你在这里。”又往房内探了探头,道:“我父亲不在这里?”
寇越忙道:“我来和将军说句话,他方才进里面去了,让我等着。”
李簧“哦”了一声,笑道:“我父亲让我去买几条上好的紫貂皮,这刚出门,就下成这样了,东西也没买成,还淋了一身的雨。”
两人一边携手进了房内,寇越一边问道:“好好的,将军怎么想起来买紫貂皮了?且眼看着往夏天走了。”
李簧冷笑道:“你不知道,如今朝廷中管兵马粮草、军用物资的,是新任的司马陈大人,咱们如今在人家手里捏着,人家不满意,就不给你发粮草、军用物资。济延城几十万大军,没有朝廷调拨这些,只靠着这附近百姓的税赋,是一天也支撑不了的,故而只得百般讨好这陈大人,听说他的生日要到了,父亲只得准备些寿礼去。这一两日准备停当了,说是派我送过去呢。我倒真不想做这桩事,又恐父亲生气,偏又摊上这样的鬼天气!”
寇越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我是一直在边关的人,只知道领兵打仗,对朝中的事不了解,这位陈大人究竟是谁?”
李簧又是一声冷笑,不屑地道:“提起这位陈大人,可是了不得,人家虽说文不成,武不就,但却有一个好女儿,是今上的西宫宸妃娘娘,极得宠的,连皇后也奈何她不得,故而人家的父亲,才得了这个好差事。我们这些为边疆安宁,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倒不如一条裙带有用。这许国——”
寇越忙打断他的话,劝道:“少将军何必动怒?有些话更是万万不能说的。咱们只做好咱们分内的事,也就是了。哪国哪朝,没有几个仗着裙带关系上位的人?也只得隐忍一些罢了。”
李簧正要说话,只见李遂已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方才只是悄悄在耳房旁边,看了看房内抱头痛哭的母女们,便进房内告诉夫人,命小丫头请这对母女往文夫人的房内说话。又和夫人略略交代了两句,便出来了。
寇越和李簧都忙站起身,李遂对李簧道:“貂皮买了吗?”
李簧在父亲面前,丝毫也不敢随意,毕恭毕敬地垂手站立,赔笑道:“爹,你看看这个天气,我刚到市集上,就下起雨来了,只得慌忙回来了。等明日雨住了,儿子再早些去。”
李遂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回你自己房内去吧,不用进去见你母亲了。”儿子出门前,要和父母请示;回到家中后,要和父母汇报一声,这是李家的规矩。故而父亲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李簧一脸茫然,但看看父亲一脸严肃,他也不敢多话,只得又施了一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李遂走到窗前,看了看院子,空无一人,因为大雨,下人们都躲到耳房去了,他方才退回来,对着寇越,弯下腰去,深深就是一躬。
慌得寇越直跳了起来,又慌忙跪下,道:“将军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了,将军和我的父辈一样,我怎敢受将军的礼,折煞我了!”
李遂伸手将寇越扶起,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就着烛光,寇越清晰地看到,这位戎马半生,铁骨铮铮的将军,眼中隐隐有闪烁的泪光,心内愈发诧异起来,迟迟疑疑地道:“将军,她究竟是谁?”
李遂背过身,用袖口蘸了蘸眼角滑下来的眼泪,方才又回身对寇越道:“她是原护国将军姚典之女。”
虽然寇越身在边关,虽然寇越从不爱打听朝廷中的那些事,但是一年前,祯王谋逆,连同姚家被抄的事,在许国无人不知。
寇越还清晰地记得,消息传到济延城中,镇边大将军李遂的脸色,阴沉得像霜雪一样,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后来,那位总是摇着鹅毛扇,在李将军身边寸步不离的唐继,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两三个月。
寇越心内什么都明白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李遂看了看寇越,又缓缓道:“我与护国将军,本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谋逆,他的家人,更不该受到牵连。他的夫人和儿媳妇,我早已收在家里,前些日子,又听说他女儿被婆家休了,只是苦于不知道她流落到了哪里,想寻又没处寻,不想被你救了。你是她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一样。”
“哦,哦,哦!”寇越慢慢恢复了常态,忙道:“将军只管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再和任何一个人说,哪怕是贱内跟前,我也会紧守秘密的!”
李遂紧紧盯着寇越的脸,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否则也不会告诉你。你既然将人送来了,我就该给你一个答复。以我的意思,就不让她再回去,在我家里和她母亲,还有嫂子,团聚几天,说说话,以后她有什么打算,悉听她的安排。”
不回去了?寇越的心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忙又正色道:“她既是将军的好友之女,自然是由将军来安排,才是更合适的。只是——只是——”
李遂奇怪地看了寇越一眼,寇越忙道:“只是她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将军还要照拂着些。”
李遂似乎松了一口气,道:“这个你放心,我府中也有上好的金疮药,让她母亲和嫂子,亲自帮她换,也就是了。”
寇越想了想,再也没有别的话了,只得向李遂告辞。
李遂笑道:“忙什么?下雨天,留客天,吃了饭再去,左右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一时摆上酒菜,李遂又命家人唤了李簧来作陪。
三人听着雨声,饮着琼浆,又聊些军中之事。似乎,内院中的母女重逢,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