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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姚黑儿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再提醒自己,明天千万记得要早点起来,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不能被人笑话。可是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皎洁的月光,已经变成了明亮绚烂的阳光。
明亮的刺眼,绚烂的夺目。
姚黑儿心内暗叫不好,根据阳光的灿烂程度,足以断定,时辰不早了。她慌忙翻身坐起,这才发现昨日挂在衣架上的粗糙褐衣,已经不翼而飞。替代褐衣的,是一套精工刺绣的女式裙装。
犹豫了片刻,姚黑儿只得穿上了这套下摆绣着百蝶穿花图案的藕荷色罗质衣衫。
寇夫人正坐在院子的廊下,教女儿刺绣,见姚黑儿穿着女装走了出来,不由得眼前一亮,忙笑道:“妹子,你这样打扮多水灵!”因看姚黑儿并未梳头,知道是她胳膊不方便,便叫道:“灵琐,来帮着这位——”
姚黑儿忙道:“夫人,鄙姓姚。”
寇夫人莞尔一笑,道:“可是呢,我就忘了,昨天你说过的。灵琐,来帮着姚姑娘梳头,将我的妆盒拿来,给姚姑娘挑几件首饰戴上,另让厨房将饭送了来。”
姚黑儿抱歉地笑道:“夫人,只因路上跑的累了,一时贪睡,起晚了,让夫人见笑。”
寇夫人毫不介意地摆摆手,道:“这有什么?我也是知道的。故而吩咐丫头们,不许去打扰你,你的衣服,我命人去洗了,你只管放心。”
那个名叫灵琐的小丫头,已打了一盆热水来,姚黑儿洗了脸。
灵琐又捧了寇夫人的妆盒,给她梳头,因问道:“姑娘,是垂发还是盘发?”
姚黑儿犹豫了一下,只得轻声道:“盘发!”
看着灵琐给姚黑儿盘发,寇夫人方问道:“妹子,你夫家是何人呢?”
姚黑儿心内慌了,这个没准备啊,没想到改梳女子发型,暴露了自己的破绽,忙定了定神,半真半假地道:“夫家已是离了,只因我生了三个女儿,被夫家嫌弃,休回了娘家。”又在暗自盘算,这话和昨日的话,也算能对得上。
寇夫人已满面歉意地道:“都是我多嘴多舌的乱问,引起妹子的伤心事来,妹子别见怪。”
姚黑儿见寇夫人信了,心内稍安,忙道:“夫人说哪里话?夫人和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岂能有所隐瞒?便是夫人不问,我也要说出来的。”
寇夫人笑道:“妹子,以后可别再提什么救命不救命的了,我夫君吃着朝廷的俸禄,就该保地方百姓的安宁,倒是他们的失职,没有将那些匪徒剿灭干净,才让你受了惊吓。”
姚黑儿正要说话,忽见一个婆子走了来,笑道:“夫人,老爷让我问一下,这位姑娘的姨妈家里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家里都有什么人,又是做什么营生的;姑娘又姓什么,叫什么,尽可能说的详细一些,好给姑娘找人的。”
“这……”姚黑儿一时犹豫起来,心内暗道:“只得编一篇假话,他们自然是找不到的。等过几天我的伤好了,再自己去寻,也就是了。”
盘算已定,便道:“妈妈,有劳你回将军,我姨妈家里姓杨,大约五十岁上下,有一个儿子。我姓姚,小名儿叫翠菱。”
婆子又道:“姑娘可还记得?你姨妈家里是做什么的?”
姚黑儿迟疑了一下,道:“我先时在家里,听我母亲说,我姨妈家里贩卖杂货的。如今却不知道还是不是依然做这个。”
婆子忙道:“我记下了,这就回老爷去。”说着又施了一礼,便走到外面书房,按照姚黑儿的话,一字不漏,告诉寇越。
寇越点头,道:“你再去告诉这位姑娘,我这就上李将军府中去,那里有全城人的户籍册,等我命人查查看。”婆子答应了一声,忙又进去了。
这寇越便穿戴整齐了,带两个小厮跟着,骑马往李将军府中去。
镇边大将军李遂,原先也是与先皇一起打江山的功臣之一。许国建立之后,边疆并不稳定,先皇思来想去,只有骁勇善战的李遂,才能当起守边之责,便将李遂封为镇边大将军,守卫许国最重要的边关城镇济延。
自从李遂到了边疆,与接壤的胡国,大大小小开了几十仗,打的胡国心服口服,甘愿与许国为邦交之国,互不惊扰,这济延城才算安定下来。饶是如此,也少不了常有胡国边境上不守规矩的民众,过境抢掠。
这些犯了事的民众,每每被李遂抓了,派使节到胡国谴责胡君,胡君也很无奈地道:“请尊使回复李将军,我已多次下令,不许民众抢掠贵国,但哪个国家没有几个不听话的子民?竟是也管不了的。任由李将军处置,也就是了。”
李遂无奈,也只得一边将抓住了的胡民,按律处置,一边派人严守边界,日日巡视,尽量避免这样事件的发生。
镇边大将军李遂的府邸,占地甚是宽阔,前半部分用来处理公事,后半部分是李遂家眷的住所。此时的李遂,因近日无事,正在将军府中练剑,听人传报,说游骑将军寇越到了,忙收了招式,将手中剑归鞘,拿起架子上的巾帕,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快请!”
寇越此时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系着彩色的丝绦,扎着淡蓝色头巾,不像征战疆场的将军,倒像一个儒生。踱步进来,见了李遂,躬身施礼。
李遂狡黠地笑了笑,道:“寇将军,我听说你昨日救了一个女子?长得还挺漂亮?”
寇越不由得红了脸,笑道:“将军怎么也听人乱说?因昨日奉将军之命,在外巡视的时候,刚巧遇上匪徒抢掠,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与她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李遂一边请寇越进了书房,一边又笑道:“这个自然!只是你既然救了人,为何又让她住到了你家里?”
寇越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接了小厮送上来的茶,笑道:“将军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难道不知道她受了伤?这济延城虽大,医馆也是尽有的,只是却没有女大夫。唯有贱内往年常给末将包扎伤口,清洗换药,略懂一些药理,故而只得将她带回家中,交给贱内收拾。如今,她正和贱内说话呢,将军不信,只管去我家里看看?”
李遂摆摆手,笑道:“咱们在一处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知道?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忽然对一个女子如此热心。”
寇越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缓缓道:“将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看这女子气质出众,断乎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却偏偏又衣着狼藉,让我放心不下。她看着不像寻常人家女子,却偏偏说她姨妈家里是贩卖杂货的,越发令人生疑。故而来找将军,定要查出来个原因才妥当。”
李遂抬头望着墙上的弓箭,想了一想,道:“难道你怀疑这女子是邻国的奸细?”
寇越道:“也未必就是如此,只是多加一些小心,总是没错的。她和我说是来济延城寻亲的,又说了她亲眷的姓氏,将军早已命人建了济延城中所有百姓的户籍册,不如就将这户籍册拿来了,我们细细查看,若果是有这样的人家,自然就是真的了;若没有这样的人家,我们还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罢!”
李遂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将手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对旁边服侍的小厮道:“去,请唐大人来!”
唐大人,名叫唐继。李遂早年间四处征战的时候,他就是李遂身边最得力的谋士,这二三十年以来,一直跟在李遂左右。当年先帝命他进京做官,他都不肯,说是舍不下一起同生共死多年的兄弟们,故而随着李遂留在了济延城。因他本就是个文职,济延城安定下来之后,李遂便命他掌管城内户籍,以及军饷粮草等事,是李遂最信任、最倚重的人。
小厮出去没多久,唐继便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手中摇着一把鹅毛扇,四平八稳,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给李遂施了礼,寇越和唐继又互相拜见了,李遂方将寇越的话,一一告诉唐继。
唐继微微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鹅毛扇,道:“将军放心,我这就命人去查,只是这济延城,除去兵丁不算外,也有好几万人口,又只有一个姓氏,不免要好好查一番——”略略盘算了一下,又道:“等晚上吧,我给将军回话。”
寇越忙抱拳道:“有劳唐大人!”
唐继又是微微一笑,捻了捻胡须,冲李遂和寇越拱了拱手,便转身缓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