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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国。
茅山第二附属精神病院。
坐在轮椅上的陈清风,被身后之人推着,走进了这荒凉的医院。
白色的瓷砖泛上一层枯黄的色泽,许久无人打理,灰尘掩盖其上。
随着人们的到来,掀起一阵轻风。
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灰尘蒙蒙的飘起,好似游荡的精灵在翩飞。
原本洁白的天花板和墙壁,则是覆盖上焦黑之色,那是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枯干的落叶堆积在走廊中,院子里的树木早已光秃秃的,像是中年程序员的头顶。
“这就是真空道友曾经居住过的病院?”
陈清风缓缓开口。
声音虽然不沙哑,但是语气中还是透出明显的虚弱。
现在回想起那璀璨却消亡的古老国度、异种文明,已然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
那场战斗里,陈清风太多的同伴身亡——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类超凡者,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国家,但既然身为站在同一战线,对抗共同的敌人,那便是他的同伴。
就连同为S级的超凡者,在拖住六翼牺莱的过程中,也有一名陨落。
前往那个世界超凡者们,或多或少的患上了一定的心理问题。
不愿意再回忆起当时的景象,更有甚者,不愿再去战斗。
实在不能说他们懦弱,只能说他们承受的心理阴影太过严重。
陈清风现如今只是身体尚未痊愈,可以说是再幸运不过的一类人。
他也深知自己的幸运。
只是对死去同伴中的一员,始终难以忘怀,那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真空道人。
在他们面对两只六翼牺莱之时,心中其实已经不可避免的升起绝望之情,灵感远比常人灵敏的陈清风,还是感知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正在迅速的向上攀升。
而气息的来源,陈清风不会认错,便是来自于真空道人。
陈清风大概猜到,那黑雾的主人,是在真空道人的帮助下,才达到了那样的高处,最后终结了这起事件。
但是他在排斥出的超凡者中仔细寻找,却再也不能找到那个胆小怕死的男人。
古老空间在崩溃前,只会把存活的人类挤压出去,而不会把尸体传送回表世界。
更何况,真空道人或许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老实说。
陈清风不太理解真空道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转变,先前的他,分明是一点都不想参与进来,保住自己的小命是他全部的目标。
甚至在自己给真空道人开了个口子后,他应该的确有机会逃离那里。
可是为什么,在都有退路的情况下,他还会做出那种选择呢?
陈清风难以理解。
但要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一个精神病人,本身也就不太现实。
怀揣着复杂的心绪,陈清风才来到
“是的,师傅。”
身后推轮椅的乃是陈清风的徒弟,在来之前,他也提前了解了这精神病院的情况,出言解释道。
“据我了解,在十年前的一场火灾后,这家病院就一直处在废弃状态。”
“而且,那场火灾中的幸存者,只有真空道人一个。”
“......十年前?”
陈清风稍带诧异。
根据真空道人在华国超凡者部门的登记,以及他自己一贯以来的说法,他在三年前才从茅山病院里出来,重新融入了社会。
那这当中的七年......
陈清风忍住心中的诧异,在徒弟的帮助下,继续在病院里前进。
整个茅山病院,其实处在一种残破不堪的状态。
其中有两栋楼都是崩塌的,只剩下断壁残垣,碎石和木块堆积满地。
墙壁上依稀还有些病人们留下的涂鸦,意味不明,却是他们曾经来过的证明。
这里处于相当落后偏僻的山村,加之精神病院的前身颇受忌讳,是以一直无人打理,更不会有人翻修。
以陈清风敏锐的视力,甚至能看到倒塌下来的石块下,还有一两根断裂的骨骼。
冷风一吹,明媚的阳光似乎都无法带来温暖。
此情此景,倒是像极了荒村、精神病院、鬼屋......那种恐怖片里最经常出现的画面。
“只有他一个活下来了吗?”
陈清风喃喃自语。
他能理解真空道人贪生怕死的一面从何而来,在死亡边缘挣扎过的人,会对死亡有着更大的恐惧。
转过一个转角,却是突然柳暗花明。
精神病院是依山而建的,在靠近山的那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大抵是某人自己用水泥砌成的。
能隐约看出一些不久远的生活气息。
几株常青的植物,被种在了房间旁。
总算为眼前的荒凉平添了几分绿色的生机。
而在房间后,有着一块又一块的简陋墓碑,有的是一块石头,有的则是干枯的木柴,密密麻麻的闯进了两人的视线。
但在每一块墓碑上面,都刻着一个名字。
“幽灵?”
陈清风皱起眉,空气里弥散着一种幽灵特有的气息,但却很淡。
“不对,是幽灵消散后的气息。”
恍惚间,灵感敏锐的陈清风,看到了片段似的画面。
面白无须的男人,守在病院里,和一只只死去的幽灵交流。
直到它们怨气消散,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今天送走了院长大叔!终于不用看他吹胡子瞪眼了。’
‘芳姐果然还是很喜欢贫道啊,都不舍得走呢!’
‘.......’
每有一个幽灵散去,真空道人就会在地上插下一块墓碑,并刻上它的名字。
幽灵们有时候一天消散一只,有时候一个星期消散一只,有时候则是两三个月......没有规律,也不可能有规律。
真空道人就这样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的病友、医生、护工......
转眼便是七年。
最后离开医院前,他冲着众多墓碑挥手,灿烂微笑。
“放心吧,贫道我会活得久久的,连带你们的那份一起。”
说完这句话后,画面仿佛泡沫般被戳破,一切消散如烟。
陈清风重新回过神,神色又是一阵恍惚。
在这样的冬日,周遭光秃秃的树木,意外的抽出些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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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国。
日野彩香也光荣的成为轮椅一族,左边的眼球明显不太自然。
她再也不能穿上从前酷爱的黑丝和高跟鞋,也只能穿长袖的衣服。
一只义眼、一条义手、一条义足。
剑客的整个脑袋都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的,哦不,是他全身都被包得和个粽子似的。
可都这样了,他那被绷带包着的手上,还是拿着一把长剑。
不过与其说是“拿”,倒不如说是“插”在那里。
倒是给这肃穆的葬礼,增添了一两分黑色幽默。
众多名古屋分部、东京分部的超凡者,还有部分守夜人们,皆是出席了这次葬礼。
在青野他们后面一批进入古老国度的超凡者。
除去守夜人中的眼罩男之外,两个分部还派出了一部分最精锐的超凡者。
而他们当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幸存了下来。
除去日野彩香、剑客,只有三个超凡者侥幸生还。
“长夜将临,守望黑暗。”
“至死......不休。”
日野彩香呢喃着。
这几句看似简单的话语背后,有着只有亲身经历者才会懂的沉重。
在相近的时间,世界各地,其实都有类似的葬礼举行。
哀悼逝者。
背负他们的遗愿。
天寒地冻间,大雪飘飘。
俄国的雪总是这样突然且爆裂,安德烈在雪地里洒下澄澈的酒水。
帕瓦坐在堆积白雪的树梢上,仰望天空。
“纯净水”一瓶一瓶的往口中灌,但是内心却怎么都热不起来。
身体上的伤势或许能很快修复。
但有些伤痛,或许永远也无法遗忘。
甚至因为这次战争死去的人类高级超凡者实在太多,超凡世界竟是迎来了一次实力的倒退,就可见伤亡的惨烈程度。
几个有威望的大型超凡者组织,为纪念死去的人们,在这一天设立了纪念日。
哪怕,只有超凡者们会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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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
青野低下头,只觉得一阵恍惚。
视线距离地面的高度,不会超过一米。
小巧的上衣、裤子、鞋子.......娇气的小手掌、小脚丫,都只会在小孩子的身上看见。
青野从这些穿着上看到了些许熟悉的影子。
冷静的头脑迅速做出判断——
‘这是前世我五岁时的模样。’
‘五岁?’
一些埋藏在脑海深处的,极少被挖掘出来的内容,现在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搜寻,它们便主动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阿野,怎么了?”
一个亲切温和的声音,于青野耳边响起。
在他身旁,站在一个五官全都藏在迷雾里的温和女人,单独看,无论是鼻子、眼睛,还是嘴巴、耳朵......都能够看得真真切切。
可当这些相貌特征联系在一起时,就变得面目全非,令青野无法辨认。
还有一个状况类似的男人。
哪怕看不清完全的面目,直觉也告诉青野,他们都是俊男美女。
“没、没事。”
青野听到从自己的口中,蹦出了这样清脆稚嫩的声音。
是一个五岁孩童最正常的模样。
印象里的一切,逐渐和眼前的画面交错重叠在了一起。
身旁的一男一女,是他的父母。
即将出门旅游,暂时把青野寄托在朋友家,旅游的时间不会太长,短则两到三天,长则一周。
‘接下来,他们会坐上车。’
青野想着。
一男一女的确这么做了,他们和青野道别,说着。
“在阿姨家要乖哦~”
“想吃什么就和阿姨说,她都会买给你的。”等等寻常家长都会嘱托的话语,其乐融融,也是最寻常不过的景象。
随后坐上了车,还和青野挥着手。
“呜呜——”
隐约有这样的声音发出。
像是汽车极速狂飙会发出的音调。
青野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他想张开嘴,想要呼叫,想要提醒两人。
只是.......
青野做不到。
他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像个泥塑,被囚禁在这幼小的身躯里,宛如置身事外的看客,目睹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度发生。
“砰!”
“吱——”
急刹车的声音,伴随高速刺耳的碰撞。
金属被扭曲,血肉被挤压,骨骼被碾碎。
猩红的血液,如同喷泉似的,飞溅到了那张小脸上。
但年幼的孩童,仍是那样冷静、冷漠的看着身前,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在旁人看来,他似乎在看着一件与自己漠不相关的事情。
“啊啊啊!!!”
尖叫声,姗姗来迟。
从路人,还有那位阿姨的口中发出。
她抱住了青野,企图捂住青野的眼睛,可是靠近后才发现了那小脸上近乎绝对的冷静。
一种远比亲眼见到车祸现场更加可怖的心情,于她内心滋生。
疯子。
这五岁的孩子,是个疯子!
女人无比确信。
直到葬礼结束,乃至抚养好友的遗孤三个月后,她更加确认这一点。
孩童没有任何正常孩子应有的情感。
难过、害怕、悲伤、高兴......一概没有。
只会拿那双漂亮的、冰冷的大眼睛,冷冷的盯着自己。
终于有一天,女人忍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把孩子送到了精神病院。
这便是青野入院前的故事。
而在多年后,青野出院后,他其实也企图联系过那位阿姨。
最后得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某一天的夜里,她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并把仅剩无几的财产留给了青野。
得知这消息后的青野,叹息着说道:“啊,是这样啊。真是令人遗憾。”
可就连他哀悼、唏嘘的情绪,也只是他伪装出的结果。
青野想找到她的原因,绝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别得什么负面想法。
只是想告诉她——当时我其实也想要哭,也想害怕,但......我做不到啊!
正和现在的青野一样,什么也做不到。
仅仅是眼睁睁的看着,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再一次的重演。
青野猛然惊醒,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纷乱的画面消失不见。
身边是个熟悉的四四方方的空间。
一个弱小且矮小的灵长类雌性对他惊喜叫道:“青野君,你醒啦!”
“咦?”
对方发出疑惑的语气。
“青野君,你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