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抓鸟

后君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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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好事嘛,人都要成亲。”吴若再次说着事不关己的话。

    妇人微微一笑,赞同道:“是啊,的确是好事。可是他不是和我成亲。”她的神色有些淡淡的落寞。

    “然后呢?”

    “收到书信那一刻,我自然是不会相信,本想去当面问个清楚。小玉拉着我不让把事情闹大。后来冷静想一想,我和他的事只有小玉和我们二人知道。本来想等着他提亲再告诉阿爹阿娘,后来也不必说了。

    于是一封封的书信再次送出去,可一直没有回音,一直到第三年一月,我十七了。

    替我打听的人回来告诉我,阿泽二月就要和当地的一个姑娘成亲。我忍了好久,终于在一天晚上,一个人偷偷的骑马去找他。

    从金陵到草原,要马不停蹄三天三夜,当时我心急如焚,三天三夜对我来说和三年没有差别。

    我就在想啊,怎么好好的约定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说出的话可以不做数,明明只要再等几个月就可以了,说放弃就放弃,移情别恋了……

    人心,怎么会如此善变。”

    妇人幽幽地回忆过去,应该是想到那时跋山涉水的苦,喉咙有些哽咽。

    “人,两笔构成,简简单单,可是其中的转折撇捺,都是复杂的。”她拨弄桌上的小白瓶,让它绕着中心转起来。

    “姑娘这句话说得在理。人都是要吃过苦头,知道痛,才会记住。”

    “那后来呢?这苦,这痛,你记住了?”

    妇人苦笑,“人儿啊人儿,就算记住了,下次遇上了还会赴汤蹈火。”

    “继续吧。”吴若微微有兴趣听她说下去。

    “到草原已经是晚上,天气严寒,上面还有厚厚的雪,我只穿了一件厚外衣,里面是薄薄的单衣。骑马过去的时候,还不觉得冷。一到了目的地,反而有些刺骨。

    大晚上借着灯火,我按照记忆走到他的帐篷附近,我把所有要说的话都练了一遍,想要好好的质问他。

    可是当我靠近帐篷时,一个姑娘正给他揉肩,姑娘皮肤和他同样是健康的小麦色,长得高高大大,看上去是很有女人味儿的模样,五官立体,举手投足都是草原人的特性。

    阿泽闭眼听她说话,说家里的羊儿又跑了一只,追了一下午在谁家找到了。

    又说谁家的小孩儿总是偷拿东西,被她抓到骂了一顿,反而被恶人先告状了。

    说这两天天气不好,家里粮食吃的差不多了,打算明天去雪地里看看。

    ……

    女子说了好多话,这些家常话应该是出自已的口,像平常夫妻一样,抱怨天气,说说生活。可是这个女子代替了我。

    本来酝酿了一大堆的话,在那天晚上去憋了回去。自己也不敢再进去了,怕破坏气氛,到头来自己终究只成为第三者。

    我捏着手心里棉布,抓紧放下无数次,最后皱巴巴一团。

    晚上雪又下了,寒风呼号,铺天盖地的雪花纷纷扬扬。没一会儿雪就没过了小腿。

    我听他们说了一大晚上的话,伤的眼泪都掉不出来。天太黑,后来去了哥哥那儿,休息了一个晚上。

    白天的时候开始掉眼泪,哥哥问我,是不是在家里受什么委屈了?

    我摇头说这里的风太大,吹的我眼睛疼。

    只待了两天,等风雪小了我就回家。

    哥哥告诉我,他已经写了书信叫人送到家里去,让家中父母不要担心我的安危。

    后来风雪越来越大,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家,我只能在哥哥那住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我尽量避着和阿泽见面。

    但是从家里来了一封书信,因为我已经到了该婚嫁的年龄,父母为我安排了婚事,是门当户对的一位公子。叫王什么的,已经记不清了。

    突如其来的婚事我自然是不会答应,写了书信告诉父母一定要取消,奈何风雪太大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只能要求哥哥帮我求情。

    后来,雪灾严重,有一个商队也困在此处,他们本来从大梁而来,去燕国做生意的,后来没想到在楚国耽搁下来。”

    “你楚国人是吧?”吴若终于意识到这一点。

    “是啊,当时的楚国还是很强盛的。”

    “继续说。”

    “这支商队加起来百来十号人,是做布料生意的。管事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叫吕望修。

    他是我后来夫君。

    我藏在哥哥家里好几天,在雪停后就跑出去透气了。第一次经历那么大的暴风雪,其实还是有些兴奋。

    我在门口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还攒了好多个雪球。没有人陪我玩,我就自己一个人到处乱扔连树上的叶子,扔远处的雪山,扔到屋顶上,牛棚里。

    我堆起来的雪人快和我一样高。只是可惜没有做鼻子的东西。我就进屋去找根萝卜代替,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雪人身上竟然披了一件衣服。

    从布料光泽来看,竟是上好的绸缎。

    当时我环顾四周,想看看是谁落下的。可是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雪人做完后,我一个人也无聊的等着哥哥回来,继续扔着雪球,后来好像扔到什么东西,听到一句闷声的“哎呦”。

    害怕自己是砸到人,立马惊慌的顺着声音去找,到处都是白色,其实也看不清什么,只隐约在远处一颗树下发现几块黑色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人身上的衣服。

    我跑过去后发现一人正躲在树下,手里牵着一根细绳,顺着细绳看过去竟然绑在一个簸箕上,簸箕倒扣着,用一根木棍支撑,还有好多玉米粒。

    这人是在抓小鸟。

    我轻声过去,悄悄道:“你是不是在抓鸟?”

    那人反而被我吓到,激灵一抖,侧头看到我,往后避了几分,惊讶着:“请问你是?”

    “林绣。”说完我也蹲着。

    “吕望修。”

    “雪人身上的衣服是你的么?”

    “是啊,怎么了?”

    “它是雪人又不怕冷,等会儿风雪大了,不知飞去哪儿,何必浪费自己上等布料。”我好心地说着。

    “有钱嘛。”

    行吧,我也无力反驳。

    他的注意力都在四周的鸟儿身上,时不时提醒轻声些,还抓了几团雪球往我身上堆。

    “你干嘛?”

    “像我一样藏起来,不能让它们发现这是圈套。”

    “可这样有用么?”

    “有用啊,必须有用。”

    我听话地往自己身上叠了好多雪,和他像两个雪人老老实实地蹲在树下,眼睛搜寻着鸟儿,希望能下来一两只。

    后来啊,果真来了两只,小小的,叫不上名字。它们落在圈套附近,假意啄着枯叶,最后慢慢蹦哒到簸箕下。见准时机,他一拉绳,两只鸟儿一齐罩在下面。

    “啊啊!抓到了抓到了。”

    他一下子从雪堆中蹦出来,像个孩子欢呼叫着,我这才发现他长得十分高大。

    “你要吃它们么?”我好奇地看着他从簸箕下抓住鸟儿。

    两只小鸟在他掌心唧唧叫着,用力反抗。

    “吃这干嘛,玩玩就放。”

    听到他这句话,我心里松了口气,又说:“天气这么冷,饿得出来找食物也是可怜。”

    “喏,给你一只,你好好喂它。”说着就向我送了一只。

    我握在手上,感受鸟儿瑟瑟发抖的身躯,还有频频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轻轻拿捏。

    他看到我小心模样,道:“抓紧了,跑了可就再也抓不到了。”

    “要不放了吧。”

    “暴风雪马上就来,可以玩够了,让它们吃饱了风雪过了再放。”

    小鸟在他手上辗转片刻,抓了一把玉米喂下去,吃了一些后就把它放了。

    “你那只想留就留吧。”说着他就准备走了。

    我连忙叫住他,“衣服带走。”

    “鸟儿和衣服留着吧,明天我还会过来的。”他说这话时,已经转身离去,只有这句话飘荡着。

    后来他真的来了,每次都是守株待鸟,我问他怎么不找其它好玩的事做,他说只喜欢鸟儿,喜欢看它们掉进陷阱惊慌失措的模样。

    不过事后觉得无趣就会放飞。每次都会给我一只让我抓在手心,可我不喜鸟儿害怕的样子,都会偷偷地放走。

    我记得半个月里,有两天连续暴风雪,他会在雪停了之后,拉拉我帐篷的信号线,我就会跑出去找他玩。

    后来,他说:“你看着不是草原人,谁家的新媳妇儿么?如果是的话,跟着我不好。”

    “如果我不是呢?”

    “那,跟着就跟着吧。”他笑笑。

    我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他微微蹙眉,指着老天,“看它脸色行事。”

    我噗嗤一笑,“你是大梁人?大梁可有这么大的风雪?”

    “没见过。草原和内陆是不一样的。我们大梁山好水好,人杰地灵,男女模样也是出了名的俊俏。”

    “听说你们大梁的美男子,是陛下的皇子,晋王?”

    “是有这样的传闻,不过没有见过。”

    我打量了他的身姿,道:“我信你说的话,大梁儿女气质模样定是不错的。”

    “有机会你可以去大梁看看。”

    “好啊”

    我傻乎乎一口应承下来,笑得没心没肺,没想到的是,这句话像是早就掩埋好的圈套一般,等着我跳进去。”

    “你这老太太讲话太深奥了,他骗色骗财了?”吴若说。

    她并未回答,道:“女孩子都喜欢漂亮事物,他是商人,精致的布料吸引好多女子围在他身边。

    玛尼扎是草原上最好看的女子,他们叫她太阳女神,一颦一笑都是动人心弦的热情。

    她喜欢这些东西,却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常常使眼色让别人帮她买。

    我年纪轻,爱管闲事,看不得她如此做派,经常在布料堆上盯着她。

    有时候漂亮女子是不用说话,都会有男人送上去。

    我以为吕望修也是这样的人,因为在第一次见到玛尼扎时,他的眼睛里有亮光,手中的珍品就这样送人了。

    看看,这人肤浅吧?

    后来他注意到我嫉恶如仇的目光时,笑着招呼我过去。

    我说:“怎么了?”

    “你看看,哪样儿是你喜欢的。”

    “我不要。”

    “这个可比刚才的好看多了,她有,你也得有。”说着就往我手上塞。

    我跑开了,并告诉他我哥哥是这里的将军,以后不要做多余的事,有碍他名声。

    当然这个理由是我随便扯的。

    他只是笑笑,便随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