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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自动化、智能化的服务设备,再是外表高度仿真的仿生人,技术的进步,让有产者的选择越来越多,对曾经十分忌惮的劳苦大众,也越来越满不在乎。
想一想又为什么要在乎呢,今天的联邦,民众,游荡在顶层——奴隶——奴仆之三元体制外的两亿多无业游民,对这一体制的价值,在不断缩减,现如今更逐渐丧失了“为体制补充奴仆”的资格,日益被整个世界边缘化。
相对而言,也就剩下最后一个功能,“为体制补充奴隶”,目前还无法被剥夺。
奴隶,在联邦庞大生产体系里忙碌的劳动者群体,时至今日,早已经无法用“工人阶层”之类的陈旧概念去理解,这其中的绝大多数,从事的都是尖端的科技研发类工作。
按最新的统计口径,联邦登记在册的全职雇员里,接近百分之八十都分布在联邦的大量研究机构,另有百分之十则从事一些“过时或即将过时”的工作,譬如人机界面研发,流水线工艺控制等,至于最后的百分之十,则是混迹于这一生产体系之中,徒有劳动者之名的事实有产者们。
换言之,在新科技革命爆发的几十年后,身为发达国家的联邦,已近乎于实现了一种完全的生产方式变革,“人”的因素,已基本退缩到研发层面,而不再在具体的生产流程中,以工人、工匠的身份出现。
这种变革,反映在“奴仆”的领域,情形也是一样的令人不安。
自动化的机器,倒也还好,绝大部分领域里机器早晚有一天会取代人,这是任何人都无从抗拒的大趋势。
但是由仿生人替代人,断绝的,却是联邦两亿多民众的最后一条出路。
被庞大的自动化、智能化生产体系排斥在外,游荡在联邦广袤国土上的两亿多民众,已经被时代的变迁越甩越远,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源去追赶信息技术的脚步,只能一脸茫然、内心愤懑的站在扬起尘土中,感叹命运的不公平。
愤懑,迷惘,这一切都不难理解,然而单凭情绪,毕竟无法填饱他们的肚子。
社会秩序瓦解,民众之间的经济流动也随之而荡然无存,当环视四周,所有人兜里都没有一分钱时,民众自发的经济活动,也就无以为继,这一庞大群体除仰赖微薄救济外,便只有向有产者卑躬屈膝、牺牲尊严的一条路。
成为奴仆,承担从打扫房间、到承受输出的凡此种种,并不是一桩美差。
但民众却别无选择,弗林特市所发生的一切,明白无误的告诉了他们,在尚能反抗时的麻木不仁,迟早会导致,在猛然惊醒时的一切已晚。
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当划时代的变革才刚刚开始,联邦的有产者们,还必须倚仗底层民众组成的暴力机器,来维系自身地位与统治;联邦的工场主们,还必须雇佣大量技术娴熟的劳动力,来维持扩大再生产循环。
那时,一切本可以被改变,倘若劳动者们揭竿而起、万众一心,原本是很有可能战胜万恶的有产者,循着理想联盟的脚步,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制度。
但他们却做了什么呢,他们,
什么也没有做。
是被联邦的鼓吹手们洗了脑,还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追逐,这一切,时至今日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机会尚存时不知奋起,四面楚歌时垂死挣扎,这样的联邦民众,这样的劳动者,自身之悲惨命运固然令人扼腕叹息,却也让方然每一次想起时,都不禁战栗,意识到这便正是宿命的可怕之处。
即便眼界超卓,提早预见到所有的一切,你也无法改变它,甚至无法回避它;
宿命,就是如此,就是这样的无可更迭。
但就在研发中心的高墙之内,一些头脑简单的同僚,也包括Emily这样的天真幼稚者,却对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浑然不觉,甚至还在为其叫好。
这其中,就不乏基础研发组的若干同事。
埋头工作的托马斯*安生,深居简出,也很少与同事们打交道,但也会时常在餐厅、或者休息室打一些交道,从同事们的对话里,他听得出,有些人还在畅想仿生人带来的变化,甚至还做起了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美梦。
这些天马行空的幻想,乍一听来,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其实却大谬不然。
仿生人,外表与人十分相似,甚至在容貌和身材上还略有夸张、胜过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自身条件,却终究是台机器,并没有人的头脑和思维,进而更不会有人的地位和权力,对每一个心有想法的人而言,这种存在,都隐含着某种不宜言说的意味。
正因如此,在见识到仿生人的水平后,一些愚者就开始做梦,幻想自己可以如何如何。
甚至于,多少年前的联邦,还曾有很多人在幻想今天已经出现的这一新事物,以为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总有一天,几可乱真的仿真人会被大量制造出来,到那时,联邦的每一个人都能从绝对忠诚、条件出众的仿真人身上,获得极大的身心愉悦和满足。
这种想法,放在乌托邦的幻想故事里,还算一个挺不错的情节。
但是在现实世界,方然很早之前就在网络上见过这一切言论,他的评价,也是很直白的“白日做梦”。
这种白日梦,与联邦老人们曾经做过的梦,何其相似,都在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享受到科技的进步,得到自动化、智能化机器的无微不至关怀,而无需在意眼前诸如“生育率下降”、“失业率上升”的琐碎小事。
然而有产者却又是怎样想的呢:
一句话,他们所信奉的是,没有支付能力的需求,那就不算是需求。
说的再直白点,护理机器人也好,美貌仿生人也罢,这些从制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有了主人、所有权与支配权完全归于有产者的东西,凭什么要分配给不名一文、手无寸铁的联邦民众,让这些活的垃圾白白享受;
这想法,显然无耻之尤,却正是有产者内心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