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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雷第二天清晨城门刚开时候就紧急出发了,由于害怕被监视,紫川秀连为他送行都不敢,只能默默地在窗口注视着他骑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上。
看到自己唯一信得过的人离开,他怅然地离开窗户。
现在,相比于远东时候千军万马的簇拥,自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其他的护卫和秀字营卫兵,紫川秀现在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们了。
也许他们从远东出发时候确实是忠诚的,但回到dì dū这么多天,回到了自己故国的首都,紫川家若是有心要收买他们实在太容易了。
更糟的是自己先前对yīn谋毫无提防,由于怜悯战士们征战辛苦,自己一直对卫士们采取相当放任的态度,现在再要在卫士中实行严格的纪律约束和互相监视制度已经太迟了,这么多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帝林把半个卫队演变成检察厅的线人了。
监察厅历来以高效周密的情报工作见长,号称“凡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就有监察厅的眼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监察厅的耳朵”,远东是一块巨大的新领域,无论哪个势力都迫不及待地想在这里插上一脚,虽然说是自己的大哥,但紫川秀可不曾寄希望帝林会在这件事情上放自己一马。
虽然已经接受了统领职衔,但是紫川秀还没有领到去旦雅军区上任的任命书,仿佛紫川家的高层对他即将接手的巨大军权也存在着犹豫。
紫川秀心情极坏,一直躲在屋里不想见人,即使是斯特林和帝林这样的亲密朋友来邀请他参加宴会,他也推说感冒了。
理由说起来很可笑,因为他们二人也是家族的高级重臣,他总怀疑在那幕逼迫自己就范的剧本中他们也有份参与。
当然,这是毫无道理的,但被紫川宁这次欺骗了以后,紫川秀总存在着一种莫名的心理障碍,对谁都疑神疑鬼的。
在他看来,整个华丽的dì dū就是个巨大的yīn谋漩涡,每个行人都是检察厅和总长府的密探。
但是那天,黑旗军驻dì dū办事处长官的普欣旗本过来求见的时候,紫川秀忽然有了接见他的兴趣。毕竟,了解自己即将上任的部队和部下那是相当有必要的。
普欣旗本高高的个子,清瘦微黑的脸布满皱纹。他制服笔挺,但气质与其说是军人,倒不如说是个长袖善舞的商人,系的那根闪闪发亮的深棕sè皮带也未给他增添多少军人气概。
“请问,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远东英雄紫川秀大人吗?”他微笑地、彬彬有礼地问。
紫川秀咬开一个啤酒瓶,把盖子和两个字一起吐出来:“废话!”
普欣旗本尴尬地笑笑。绝对不能说旗本是在废话,因为看着紫川秀的样子谁都不能把那个一身酒气、下巴上胡子拉茬,衣服像是一周没换的醉醺醺家伙与英雄两个字联系上来,这个人几乎整个人都淹没在如山一样高的酒瓶子中了。
“得知大人即将担任我军团的最高统帅,这个消息令我军全体官兵十分振奋。自从前任的忠烈统领大人在远东殉国以后,我军团的司令职位一直悬空。现在,英明的总长殿下选择秀川大人这样的名将出任我军司令,此举充份显示了家族对我军团的关心和重视,令我军全体官兵感到无比鼓舞。全军官兵必将紧密团结以秀川大人为核心的军团司令部周围,我们坚信,在大人指挥下,我军必将……”
“有酒吗?”紫川秀打断他问道,看着旗本瞠目结舌的惊慌失措样子,他不耐烦地摇摇手上的空瓶:“我喝完了。”
“啊,啊!这个,非常抱歉,下官来的匆忙,准备得不充份,虽然也带来了一点菲薄之礼,但其中并没有好酒。十分抱歉。”
“那就算了。”紫川秀看着旗本堆在墙角的那如山一般的名贵丝绸、黄金饰品、钻石的礼品,他嘴角露出了嘲笑,如果这样的礼品还叫做“准备不充份”,他就不知道如何才算充份了。
“那么,阁下找我可是为了什么呢?”
普欣旗本喉咙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咕噜咕噜”声音:“没、没什么呢!只是下官得知大人就任我军团长官,赶来拜见表达敬意而已。”
“真的没什么事吗?”
一瞬间,普欣只觉得对方的那醉眼朦胧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眼神亮得让人不敢正视,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障碍直到人的心底最深处。
他结结巴巴地说:“真的没什么,只是办事处的弟兄们知道秀川大人上任,特意让我代表大家过来问候一声……”
为了躲避紫川秀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旗本左右张望,发出了感叹:“哎呀,您是家族的统领,远东的英雄,居然住在这么简陋的招待所里,军务处是怎么安排的?这样太失您的身份了呢!大人,若是不嫌弃,请搬到我们黑旗军的办事处去住,那里都是我们军的自己人,服侍什么的也方便,弟兄们都想早rì瞻仰大人您的风采呢!”
紫川秀笑笑:“普欣阁下……”
旗本赶紧打断了他的说话:“大人,您就叫我小普得了!军长大人是我们的父亲,我们都是您的孩子!”
紫川秀哭笑不得,紫川家军中的等级分明,确实有这样的惯例,士兵们习惯以“父亲”来称呼军队里的高级统帅,而那些德高望重的统帅在检阅部队也一口一个“我的孩子们”,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换自己一说,怎么说怎么别扭。
远东地区风气zì yóu奔放,军队虽然同样的纪律严明,但却没有这样恶心的习俗,乍一听到眼前这个快五十的中年军官称才二十出头的自己为“父亲大人”,紫川秀差点把昨晚的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紫川秀忍住笑:“那么,小普阁下啊,就麻烦你把军团的主要情况给我介绍下吧!”
普欣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大人,我并非参谋部的军官,驻dì dū办事处是隶属于军团后勤部的办公机构,主要是负责后勤装备的补给、运输以及与军务处、后勤部等zhōng yāng机构联系的业务,我们并不熟悉一线各部队的具体情况。我看,若是专门的情况还得到了旦雅后,由军团的参谋长给您作亲自汇报?”
“那,你就军团后勤方面的情况谈一下吧?我军团有多少兵员?各部队分别是装备什么武器的?军团的伙食情况如何?我们的粮食补给点都在哪几个行省的什么城市?我军每rì消费的粮食和经费到底是多少?其中各部队占多大比重?——就这些问题,你简单谈下吧!”他拿出了个笔记本和小铅笔,低头准备记录了。
等了半天却没声音,紫川秀诧异地抬起了头:“嗯?”
普欣旗本胀红了脸,结结巴巴说:“大人,这个,具体的各项业务是由我的副手们,那些专门的职业参谋来负责的,那些具体数字都在他们那里,今天来得匆忙,我没有做好专门汇报的准备……”
“普欣阁下,作为黑旗军团在dì dū办事处的主要负责人,你居然说自己不从事具体业务?那你到底负责哪方面工作的?”
普欣的表情快哭出来了:“我主要是负责对外联络和交往。我jīng通chūn夏秋冬四季各种宴会的主办方法,各种红葡萄酒的产地和美味食谱,栗子鸡的十一种做法,如何清蒸鲍鱼。我还知道幕僚长哥珊大人的生rì是五月三rì,军务处长斯特林大人的妻子李清大人最爱的首饰是珍珠项链,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喜欢打高尔夫球——”
他看了紫川秀一眼,犹豫一下说:“而秀川大人您最爱收集钞票、黄金、宝石、有价证卷和黄sè书籍。”他凑近来小声地说:“大人,这次的礼品里我藏着三本最新的龙虎豹,专门给您准备的!”
紫川秀诧异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是哭笑不得,一句“饭桶”已经在嘴边了,幸好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打量着自己部下那身笔挺的高级军官制服,问:“普欣阁下啊,您这个旗本职位是怎么得来的?”
普欣哭丧着脸:“大人,我本来是旦雅市最大的酒店的经理,只是前任军团长官方劲大人赏识我,把我征召进了军队里,专门负责黑旗军对外联系工作。为了让我和那些大人物交往时候有个身份方便,他又说:‘从今天起,你就穿旗本的制服吧!”——秀川大人,您是不是要开除我了?那我只好回去继续给人洗碟子了……”
紫川秀哈哈大笑,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这个前任的酒店经理、现任的旗本真是个活宝,让他乐不可支,满天的愁云一扫而光,他站起来拍拍旗本的肩膀:“普欣阁下啊,看来你穿上了军装,却没有军人的灵魂啊!军队里是不说‘开除’的,我们只说‘退役’或者‘退伍’。”
“是是,大人教导得是。下官见识浅薄,以后还得请大人多多指教,多多指教……”普欣脑门都冒出了汗,但看到这位新任的统领长官这么开心,他也放松了点。
“那么,普欣阁下你带路,我们到你们办事处那里走一趟吧!”
“是是,欢迎大人来视察,欢迎大人来指导!”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紫川秀不顾种种礼节,不打招呼就和普欣旗本一起跑到了黑旗军驻dì dū的办事处去了。
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忽然光临,给办事处带来了巨大的震动,那些军官们还来不及把那些乱七八糟、堆积如山的杂务和文件整理好——其中自然夹着几本不正经的黄sè书刊和半空的酒瓶子,对此,紫川秀并不感到意外。
看到普欣这样的上司,他也猜得出他部下们的风格了。自然,秀川大人对这种严重违反军纪的行为是绝不能容忍的。
他召集全体军官开会,会上,秀川统领义正词严地批评了那些军官,并当即宣布将那些黄sè书刊通通没收。
那些挨训的军官们耷拉着脑袋,无不在心中亲切问候普欣旗本的直系母xìng先人:你跑去拍新任司令的马屁也就罢了,你怎么把这头老虎给引来了这里,而且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
当然了,秀川大人也不能被人看出他是专门为了几本黄sè书跑来这里的,他装模作样地也找来那些专门负责的职业参谋们来问话。
他们对具体的业务倒是很熟悉的,紫川秀得知,自己部下的黑旗军团现有兵力九万三千多人,百分之九十的士兵都是在远东战争后新补充进来的,熟练兵员的比例比起zhōng yāng军和边防军都来得低,训练程度也不能令人满意——远东战争中,黑旗军的主力在月亮湾战役中惨遭魔族鲁帝军团聚歼,损失惨重。
各防御阵线装备重型投石车、弩车的数量不足,还不能形成有效防线,运输兵力和后勤装备的马车数目也不足,如果发生大战,运输大队最多只能运输一个边防团队的兵力,远不能达到全军快速机动的目的。
弓箭倒是有,强弓、弩弓、猎弓数目都很多,但是能熟练运用这些远程攻击武器的经过训练的弓箭手很少,距离训练条令里面要求的每个师团都必须有一到两个弓箭掩护大队的要求相差很远。
骑兵部队吗?军团现有两个骑兵师团,不过这两个师都还是在白纸上,因为战马不足,现在骑兵师团都是三个人共用一匹战马来训练——
“不足、不足、不足!”紫川秀听了一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他气闷无比,问:“那战马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备齐?”
“这个……”军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
普欣旗本小心翼翼地说:“本来上半年我们好不容易请了幕僚统领哥珊大人吃饭,经我们苦巴巴哀求了好久,她总算同意用后勤处的资金为我们购进五千匹战马,但是这五千匹战马在半路上却给军务处处长斯特林统领给截走了,说是给家族预备军第五十三师团装备用去了!”
紫川秀拍案而起:“怎么能这样!斯特林小子,欺负到老子头上了吗?你们等着,我揍他去!那五千匹战马,我要他一匹不少地吐出来!”
眼见新上任的军团长官如此气魄,众位军官欢欣不已。
秀川大人不愧是远东的英雄,据说他与总长的关系好得很,还与下任总长有着种种复杂难明的纠葛。
当然,这些关系对这些中下级的军官来说遥远了点,但他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阿秀统领的后台硬得很啊,连军务处的长官他都不放在眼里。
有这么一位强硬长官上任,黑旗军一向被视为二线部队不受重视的悲哀rì子料想就要结束了吧?
军官们趁机添油加醋地怂恿紫川秀:“就是,不光是五千匹战马啊!先前还有很多这样的事呢,家族预备军的五十三师团可牛着呢!无论什么新装备都是他们先用上,那些优良的战马都是先供应他们,那些优质的武器都是他们先用,而且数量特别大,一次就是几万几十万件地运过去!”
“如果说是优先供应给皇牌军zhōng yāng军或者在边境打仗的部队,那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可是大人您看了,一个预备役的师团,连驻扎在哪里都不清楚,可他们偏偏每次都把快到我们嘴边的东西给抢了过去,大人您看,这口气让我们怎么忍啊?”
“大人,方劲统领去世了,我们黑旗军就是没爹娘的孩子了,给人欺负得惨啊!在统领处,谁给我们说话?我们根本一点份量都没有!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大人您来了,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出这口气啊!黑旗军就全靠大人您了!”
给众军官们马屁拍得晕乎乎的,紫川秀气冲冲地就出了门。
普欣旗本乖巧地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大人,您还没有专用的马车吧?就这辆如何?您在dì dū期间,我们就专门安排这辆车子为你服务好了!”
“嗯。”紫川秀也不多说,直接就吩咐车夫:“直开军务处去!”
※※※
“呵!”
“呵!”
“呵!”
斯特林统领无奈地放下笔记本,望着蹲在墙角正无聊地吹着口水泡的人:“阿秀,你到底想干什么哪?”
紫川秀一脸的坏笑:“我在参观军务处呢!军务处真不愧是家族的军事决策中心,各位大人都那么严肃,眼神充满了睿智的光芒,浑身上下冒出智慧的气息,个个都是忠良之士!”
会议室里一阵轻笑,军务处的参谋军官们饶有兴趣地看着紫川秀。
这个人是当今的风云人物,他的事迹已经变成了传奇。
他是家族的高级军官,曾经拯救过紫川家族的英雄,远东之战中与斯特林并肩作战镇守帕伊的豪杰。在魔族仇敌气焰嚣张之时,他却突然投靠了魔族,声名狼藉,被人类世界所唾弃。贴在墙上的通缉令浆糊还没干呢,他又回归了家族,这次回来得可不简单了,孤身一人出走的叛国者,回来时候身上带了好几个耀眼的光环:“远东的解放者光明王!”、“魔族终结者!”、“远东的王!”、“人类的勇者”、“为哥应星大人复仇的勇者”——真让人难以想像一张皮竟然包得下这么多的称号。
今天,这位远东英雄怒气冲冲地杀进了军务处,不顾处里会议正在召开,死皮赖脸地在角落里呆着不肯走了。
斯特林眼见这副架势,知道不把这个赖皮家伙打发走,今天就别想干活了,他挥手示意会议暂停,领着紫川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阿秀,你到底什么事啊?”
紫川秀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以尽量庄重的语气说:“作为黑旗军的新任司令,我强烈抗议家族军务处对我军团的歧视行为!那个家族预备军五十三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强烈抗议!抗议!”
听他说完,斯特林表情就像是——紫川秀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一瞬间把脸拉成这样的,更不要说一向端庄严谨的斯特林了——他的表情像是刚刚吃了两公斤的老鼠药和两只活蹦乱跳的大老鼠,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阿秀,”斯特林尽量斟字酌句地说:“关于家族预备军的五十三师团,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你还是这个师的创始人呢!”
“怎么可能!斯特林,你又在蒙人了,我——”紫川秀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瞬间,他的脸也拉得长长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
他很不礼貌地伸手颤抖地直指着斯特林:“难道?”
“嗯!正是。”斯特林沉重地点点头:“你猜的没错。”
“天哪!给我死吧!”紫川秀捂住脸大叫:“当年自己拉的屎,怎么忽然砸自己头上了?”
“哼哼,”斯特林冷笑着:“这还不可笑,可笑的是某人被砸以后还四处嚷嚷说要找人算帐呢!那些战马、武器、装备物资啊,不都是通通通过五十三师团的名义给了你们远东吗?现在某人居然要来找我抗议!哼哼!”
紫川秀捂着脸不敢看斯特林,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给自己钻了进去,平生还没出过这样的大糗,他呜呜作声:“我还给部下们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把战马要回来呢,出这样的丑!呜呜,太没面子了,我不活了!”
“算啦!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脸皮厚得像砧板,区区这点打击你还是能挺过去的!”斯特林说:“今天就是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如何,接手了黑旗军的担子,感觉怎么样?”
意识到这并不是朋友之间的闲谈,而是军务处长和即将走马上任的黑旗军统帅的正式交底谈话,紫川秀也严肃起来了:“我还没正式上任,不过就目前了解的情况,黑旗军的问题不少,我心里还没有底呢。”
紫川秀并不是谦虚,自己即将接手的是一个复杂的、由众多军事单位组成的一个统一的、具有多种功能的战斗集团,它管辖着位于家族西南部与林家交界边境的两百五十公里长、一百二十公里宽的三个大的军区,下辖几十个正规步、骑师团、边防团队和各种专业部队,而且后方还有八个行省作为其直接军管区。
这位新提拔的统领明白,自己即将要对家族仅次于远东军区、西部边防军区以外最强大的一支国土掩护部队负责,这支部队担任着守卫家族西南领土大门的重要任务,而且近期还要主动出击,穿越林家去攻击流风家本土。
这支军队是否能承担如此艰巨、复杂的任务,尽管并不是自己乐意的,但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了,自己就要对自己统帅下的部队负责。
斯特林微笑着说:“对别人,也许有些难度,但阿秀你是有领导经验的人,你曾在远东应付过非常危险艰巨的局面,我并不担心你军事上的能力。但是家族的西线和远东有个很大的不同,在远东,你军队和民政都是一手抓,独揽大权,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但在旦雅军区,局势虽然没有像远东那样危急,但各种关系却错综复杂百倍。
“作为军事长官,你必须懂得与方方面面的势力和关系妥协,你要与地方民政长官相处,与那些地方上的贵族和豪强相处,与地方的元老会代表相处,与检察厅的驻军军法长官相处。这方方面面的关系如果不能相处好,问题会很大的,军队用品补给、民工召集、粮草补给都是依靠他们给办的。而且,虽然你的品级比当地的行省首脑要高,但你不能随便插手干预地方上的事务,更不能轻易插手当地那几个豪强贵族之间的恩怨纠葛,一定要保持严格中立——军队不能干预政治,这是家族军队的铁律。
“西南诸行省是家族最富裕的省份,也是元老会和贵族势力最强盛的省份,你上任以后,会面临许许多多的诱惑和威胁,虽然不见鲜血和刀枪,但同样的危机重重。总之,一切小心谨慎行事,千万不可任xìng意气呢。”
紫川秀静静地听着,斯特林那平淡的语句里,蕴含着一份深深的关切之意。他既是告诫,更是担心的叮嘱。
紫川秀心头漫溢着一阵暖流,尽管自己在远东已经成就了了不起的事业,但在斯特林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没成熟的、行事莽撞的阿秀。
他点头:“我知道,会慎重行事的。”
斯特林满意地笑了:“我也知道,阿秀你在远东经历风雨,不可能没有这点见识的,我也不过是白叮嘱一句你罢了。你掌管黑旗军以后,军务处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支持呢!”
紫川秀笑笑:“大哥,你跟我还客套这个?”
斯特林大笑:“没办法啊,官话说多了,一时间改不过来了。”
他正要起身送紫川秀出去,“砰”的一声巨响,门口被人撞开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军官出现在门口,满脸的惊惶之sè。
斯特林怒声道:“小于参谋,你太没礼貌了!你就是这样进上级办公室的吗?”
那军官的脸sè死白一片:“大人,不好了!魔族的大军已经突破了瓦伦防线,东部六行省紧急告急,魔族的前锋已经逼近了距离dì dū不到五百公里的凯格市!”
斯特林和紫川秀霍然起立,两人面面相觑,斯特林颤声道:“那不可能!”
位于古奇山脉以西的比特行省是一个以农业为主要产业的行省,该行省位于家族东部边疆,背靠古奇山脉,素来以出产大米、小麦、陶瓷和美女著称,因为不在贯穿大陆的公路上,比起那些工商业发达的行省如西部的基新行省或者西南的旦雅特区,该行省的经济条件并不算优越,也不处在战略要地而受到家族的特别关照,在家族的五十六个行省中,比特行省算是比较默默无闻的一个省了。
每次统领处例会时候,比特行省的省长高克总是自觉地瘪在一个角落里不吭声,等那些牛气冲冲的省长们汇报完了以后,总统领罗明海仿佛这才想起家族地图边角上还有个不起眼的角落,随口问:“比特行省有什么事汇报吗?”
没等高克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罗明海点点头:“那就好,散会!”
由此,该行省在家族的地位可见一斑了。
但在帝国历七八三年十一月一rì,比特行省却突然成为了家族上层全神关注的中心省份,对于此份殊荣,比特行省从高克省长一直到最底下的平民百姓都是敬谢不敏的。
但可惜,就如开始的默默无闻一样,如今的引人注目也是由不得他们自己选择的。
事情来得是那么突然,毫无征兆。
当天清晨,天蒙蒙发亮,当坐落于古奇山脉下的小城洛基还沉浸在睡梦中,城中的居民忽然被“当当当”的jǐng钟吵醒了,城头上的值更人在撕心裂肺地大喊:“jǐng报,魔族兵来了!”
对于从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的平民来说,那真是一幕恐怖的情形。
东面城墙下目光所至,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cháo,是那一列又一列魔族兵,无数狰狞的面孔做出了吓人的狞笑,无数张嘴巴发出了雷鸣般的吼叫声:“瓦格拉!”连续不断地回响在城市上空。
市长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怎么可能!魔族兵是怎么过瓦伦防线的?我们的军队呢?”
这确实是个很值得考究也很有现实意义的问题,可惜问的不是时候,整个城市都在慌慌张张地逃跑,哪里是问这个的时候。
由于并不处于战略要地上,所以在该市并没有家族的正规军驻守,只有一支地方上的jǐng卫队,眼看情形危急了,市长连声召唤:“jǐng卫队,快来啊,快来守卫城墙啊!”
不愧是受过专门应急训练的专门人才,城市的jǐng卫队队员们反应起来比平民快多了。
在逃难人cháo的前头,无数的平民还在拥挤的街道上跌跌碰碰、哭天喊地的时候,jǐng卫队员们已经干脆利索地出了西城门,一溜烟,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地平线上,只剩下一句话在空气中荡漾:“市长啊,你先顶住!坚持住,我们去搬救兵去了!放心吧,家族会追认你为殉职旗本的!”
市长急得直跺脚:“哇cāo!往常这句话都是我说的,这次给这帮狗崽子们抢先了!”眼看四周,城墙上空无一人,看看城里,街上凡是长着腿的动物都在慌忙往西城门跑,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傻在这里岂不是等死?
“但是身为市政官员,自己守土有责,临阵逃脱可是重罪……”市长急中生智,抱来一头小猪放在城墙上,义正词严地对它说:“我命令你,坚守城池,直到我搬救兵回来救援你!明白了吗?”
小猪:“呼噜呼噜!”
“好,你就好好干吧!将来我会追认你为护国神猪的!”
市长边逃边安慰自己,我布置了人手,安排了坚定的抵抗力量保卫我市,而我前往后方是为了调集兵力实行更好的反击,里应外合,将来犯的魔族歼灭于我市城下——这怎么能算是临阵逃脱呢?如果城市沦陷,那是因为敌人势力过于强大,我守城官兵已经全数阵亡,我们都尽力了,那也不能怪我呢!
他越想越是得意,简直觉得家族该给自己颁发一枚勇敢勋章了,只可惜他没有回头,不然就可以看见自己所安排的“坚定抵抗力量”——那头一岁不到的小猪,也偷偷摸摸地溜下了城头,屁滚尿流地撒开蹄子往西跑。
洛基市市长和逃跑的jǐng卫队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向行省首脑报告了这个惊人的消息:“我们亲眼看到数十万的魔族兵!他们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洛基市市长还流下了痛心的眼泪:“我守城勇士经历苦战,全部光荣殉国。”——那头猪本来是打算过年时候宰的,就这么浪费了,太让人心痛了。
开始时候行省总督和省长都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但不久同样的报告接二连三地过来:“佛朗市郊出现魔族军队!”
“恩嘉城外出现魔族大军!”
“魔族军队正在向加南发动攻击!”
不到三天时间里,二十多个城镇、乡村、城市相继沦陷,行省东南大半已经全部落入了魔族军队的掌握中——这是自三百年来魔族军队第一次出现在人类的平原地带,而三百年前那次魔族军西征的后果是强盛一时的光明皇朝的覆灭,再加上不久前家族军队在远东遭受的毁灭xìng打击,在普通民众的心目中,魔族军那绝对是无敌和无人xìng的象征。
面对魔族的军队,根本没有敢于抵抗的人,往往是只要在地平线上一看到魔族的旌旗,城头的守卫们就大叫:“魔族兵来了!”整个城市上十万的居民能在数分钟内逃得影都不剩一个。
所以,虽然沦陷城镇数十个,但是真正伤亡在魔族兵手里的倒没几个,由于人类的惊慌和恐惧,魔族大军没有遭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魔族军队大踏步地向着家族腹地迅速挺进!
这下,事情已不可用开玩笑来轻易对待的了。
在没有丝毫征兆的情况下,魔族军队突然跨越了号称不可逾越的天堑古奇山脉,大批的魔族兵出现在了山脉以东的人类世界,这个震撼的消息第一时间用快马送往dì dū,比特行省气氛骤然紧张。
由于该行省的正规驻军数目加起来不到五千,而且还分散各处,面对突如奇来的魔族大军,惊惶失措的行省总督根本就不敢奢望自己能用这么薄弱的兵力阻挡魔族大军。
经过与掌管民政的省长紧急商议,他们共同发布公告:由于魔族军队突然出现,为了避免不久前远东之战中军队被围歼的惨剧再度上演,也为了保存军队的有生力量更好地打击敌人,行省驻军将马上向家族腹地撤退与增援军队会合后再行反攻。
“我们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军队是拯救国家的最后希望!无论如何,必须将军队保留下来!”行省总督振振有词地说,言下之意就是并非“国家最后希望”的各位芸芸众生和平民百姓们,你们最好是自求多福了。
在行省驻军和行省首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通通逃之夭夭以后,比特行省的秩序终于彻底崩溃了。
所有的城市都在同一天被抛弃了,成千上万的居民背着最简单的行李跑上公路向家族腹地撤退,逃难的人群犹如一条长长的巨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如果有人能从高空俯视下来,会看到大地上犹如突然多了一条长长的黑sè粗线,一直蔓延到肉眼不能及的地平线上,那是数以十万计的逃难平民汇成的洪流。
恐慌并不限于比特行省本身。消息传开后,整个靠近古奇山脉的东南六行省都掀起了一片恐慌的浪cháo,想到那可怕、残酷的魔族军团就要开到,成千上万的居民开始自发地逃离家园,向西逃跑。
东南六行省一片风声鹤唳,不少城市逃得空无一人,野狗和老鼠大白天就在空荡荡的宽阔大街上闲逛,秋风吹拂过空荡荡的门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这次恐怖的浪cháo甚至蔓延到了dì dū近郊的皇畿地区。
几乎是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逃亡民众拥挤满了dì dū的大街小道。因为dì dū还有将近二十万的驻军,还有着坚固高大的城墙,在逃亡民众的眼里,这“暂时”还是个安全的避难场所。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通通尘土满面,衣裳肮脏。无论那些好奇的dì dū民众如何询问,他们只会惊惶地说同一句话:“太可怕了,他们来了!”至于“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是如何可怕法子,那大家就语焉不详,谁也说不准了。
但总的有一点是确认的,“他们”数目极大,不少人都声称自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绿褐sè大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魔族旌旗,公路上长长的一队人马走过,起码十公里长。
家族统领处感到十分震惊和难堪,因为他们刚刚才宣称远东已经被收复了,结果敌人却杀进了家族本土。
为了防止魔族大军直冲dì dū,军务处派出了紧急调兵令,向西部军区调集二十万军队回来守卫dì dū。
同时,检察厅的军法部紧急下令dì dū以东各军区必须严格死守原地,在没有命令情况下敢后退的,一律格杀勿论!
为了严肃军法,检察厅采取紧急措施,一口气杀了从比特行省逃回来的二十多个旗本级官员,将他们脑袋悬在dì dū的城墙上示众。
十一月五rì,就在dì dū得到东部事件的当天,统领处紧急召见紫川秀统领严厉询问:“紫川秀阁下,远东不是处于阁下的控制下吗?魔族军怎么能通过你的领地长驱直入家族内地?”
紫川秀反唇相讥:“罗明海大人,诸位大人,魔族军为什么能长驱直入,我想更应该询问瓦伦关的守将林冰大人吧?”
统领处诸位成员面面相觑。确实,魔族西侵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打下瓦伦关口,有人发出了惊叫:“难道,瓦伦已经失陷了?”
此时,林冰正在从dì dū返回瓦伦途中,确切消息经过好几天才从瓦伦传来:瓦伦关安然无恙,近期关口一切情况风平浪静。
听到报告说家族内地出现了大规模的魔族军队,林冰的第一反应就是:“别开玩笑,今天不是愚人节!”
三百年来,魔族通往人类世界的唯一道路就是瓦伦关口,而瓦伦要塞防线则是保护紫川家千年不倒的天堑——这个信念是支持整个人类世界安全与信心的基础。
现在,这个自古以来的铁律忽然产生了动摇,魔族很有可能发现除了瓦伦关口以外第二条通过古奇山脉的道路!尽管没有任何官员出来解释,但是这个消息却已经不胫而走,在民间造成了极大的震荡。
想到在人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道有多少魔族兵已经从那个秘密的关口滚滚涌向人类世界,民众就感到不寒而栗。
一时间,“神在惩罚罪人,人类世界的末rì来临了!”的说法在整个dì dū尘嚣直上,dì dū大大小小的宗教生意着实红火了一把,那些绝望的市民纷纷把家产通通捐献给了各种教堂和先知们——反正在这个世界已经来rì无多了,倒不如早点在天堂上预订个好位置。
同时,各种抢劫、强jiān、谋杀等暴力案件急速增多,dì dū治部少疲于奔命。
就在社会即将失控的时刻,作为“国家最后希望”的军队看起来像是在梦游般无所事事。
因为不清楚来犯魔族的数目和规模,再加上dì dū的守军不多,一旦出战失利,整个dì dū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魔族大军的利爪下了,军队不敢贸然出战。
经过连续四个小时的长会,统领处和军务处都同意目前最要紧的是确认魔族进来的通道,以及到底有多少魔族军队进入了家族内地。
为此,家族紧急向瓦伦和远东派去了调查组,同时已经任命为黑旗军统领的紫川秀统领大人也不得不推迟了上任安排,滞留dì dū配合统领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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