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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天气渐冷,盛放了一夏的鲜花渐渐衰败,枝头的绿叶也开始有了泛黄的迹象。
许辉没有等到期待的助理职位,甚至他所有的努力也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就在许辉调往生鲜部一个星期后,有人在超市内部人员群里放了他出柜的视频。
一石激起千层浪,第二天整个超市的人都知道了许辉的身份以及他伟大的“壮举”
许辉上班时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课长把他叫到办公室,极其严厉地询问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他?
旭阳的公子,同性恋。
曾经的救命砖现在成了绊脚石。许辉攥紧双拳目光紧盯着电脑里的人。
“是。”
一个铿锵有力的字断了他的晋升机会。
被从办公室赶出来,躲在门外看笑话的人各自散开,有人嘴角勾着笑,挑衅地看了他一眼。
方伟几人纷纷给他打来电话,他疲惫地揉着眉头对电话那头的人解释,“没错,那个是我,一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
下班的时候方伟几人将他堵在了超市外,硬拉着他去了常去的小饭馆。
酒桌上李家文愤愤不平地说:“绝对是生鲜部的人做的,你升助理的事人人皆知,他们一个个眼红得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赵昌一杯酒下肚,酒杯重重砸在桌上,“小许,要不要收拾那帮人你放句话,哥几个绝不手软。”
王其相对冷静些,只怕他,“你竟然在这里干了这么久,看来是真的和家里决裂了。出了这种事,估计这超市你也是待不下去的。”
方伟不依不饶地大声嚷嚷,“小许犯什么法了,他们还能把人辞了不成。你别怕,有老大哥帮你撑腰,就不信这些王八羔子还能折腾什么事出来。”
许辉真没想到,他和这些人仅仅相处几个月,在这种时候,他们竟会不计较他这个被人唾弃的同性恋身份,仍站出来为他说话。
满心失落的同时,又感受到了一份欣慰。
这个世界没他想的那么单纯,不是好好学习就能天天向上的,这个道理他以前只有书本上读到过,现在却是用摔倒的事实去领悟。
再小的地方,一旦牵扯到利益,也会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
酒场散后他没有回家,而是步行去了吴景安的单位。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门口来来回回,他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不时踢踢地上的石子,冷风吹过,他握着膀子瑟缩在墙壁一角。
保安出来问他是否找人,他笑着摇摇头,“我不找人,等人。”
保安困惑地看他两眼回了屋,两个小时后吴景安骑着自行车出来。
许辉走上前的时候吴景安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许辉笑笑,“等你。”
吴景安狐疑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辉抬腿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疑心病要不要这么重,就是想你了,刚跟他们喝完酒想着你快该下班了就来接你,快走吧我困死了。”
吴景安虽还有些怀疑,见他的确一身酒气又是一副犯困的样子也不追问,骑上自行车费力地往家骑去。
十月晚风吹在身上,凉意打醒了许辉的困倦,窝在吴景安后背,他像一只乖顺的猫偶尔拿脸蹭蹭主人的薄外套。
“景安……”
“干什么?”
“要是我一辈子都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突然发神经。”
“要是我到老了只能是个靠低保生活的老头,你可别把我一个人关在养老院里。”
“哈哈……你想得美噢,养老院也是要钱的,就你那低保,算了,还是放我这吧,放心,我一周会让你吃一次肉沫的。”
“景安……”许辉双手搂紧男人坚实的后背。
十月渐凉的晚风吹散他心里的告白。
对不起,好日子,可能要迟到了。
许辉在生鲜部又待了两个星期,便被人找个理由辞退了。
方伟、李家文他们气愤难当,嚷嚷着要找领导说理,许辉叹口气摆摆手,“算了,就算勉强留下,在这儿也没什么前途了。”
收拾好东西寄放在租房的大国那儿,他没打算把辞退的事告诉吴景安。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起床后他精神抖擞地加入找工作的大军。
下了早班吴景安匆匆收拾东西便随大家一块坐上了李杭车,直奔“天堂”饭店。
李杭女儿三岁生日,在“天堂”摆了两桌,宴请亲朋好友。
要说大电厂最烦人的一点就在这,事无大小,都要上礼。
结婚、生子这些倒不说什么了,就连搬家、买车、开店都得上礼,烦都烦死。
最主要他连让人还礼的理由都找不出来,这才是最让人郁闷的。
下了车进了包厢,李杭忙着招待亲戚那一桌,吴景安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路过一包厢,从里面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吴景安条件反射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服务生背对着他,另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双手插兜里好笑地看着那服务生。
“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干净。”
吴景安刚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这声音----
他转过头继续往里望去,只见那服务生弯下腰正拿手拣地上的碎片,一直背对着身影,让他不能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听错。
面对着他的男人一脸的嚣张、得意,抬起脚故意踩在服务生的手上,狠狠碾了两下。
玻璃碎片扎进手心,很快渗出了血。
男人低下头笑着说:“许辉,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许辉?!
吴景安的心紧紧揪起,他身子前倾刚想冲进屋。
男人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着服务生,“堂堂旭日的公子,也得干这种下等人的活才能生存下去吗?哈哈……”
男人的笑狂妄、放肆,生生撕扯着吴景安的神经。
他多想冲进去照着那面孔狠狠给上一拳,可----
半跪在地上的服务生收起因疼痛而抽搐的右手,改用完好的左手捡拾大块的玻璃。
男人不可抑制地笑着,对身边的女伴说:“看他这样子多像一条狗,乐死我了,想想他以前多嚣张,可从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信不信风水轮流转这种说法,反正我是信了,哈哈……你说他以前会不会想到自己能有今天。”
男人身边叫的女人也跟着笑,笑里掺杂着轻蔑和怨愤。
她站起身走到许辉面前,收拾了大块碎片的人正准备转身出门,叫住了他。
“被人这么戏弄也不反抗吗,许辉,你在怕什么?”想了想,她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他,“该不会真的是怕丢了这份工作吧?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许辉,你真是同性恋吗?隐藏得可真好,我居然傻乎乎地和一个变态交往过,想想实在太恶心了。喂,变态,你真那么缺钱吗?”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许辉垂下的右手不断往下滴着血,他表情平静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既然这样----”女人叫住了他,在许辉转身的瞬间,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吴景安攥紧了双拳,目光凶狠地瞪着包厢里的男女。
女人扬起头,一脸倨傲 ,“就是打你一巴掌,应该也没关系吧!我是顾客,是你的上帝,也是现在的你得罪不起的人。”
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拍手叫好,女人从限量版的包包里掏出手机对着许辉,“你这样子实在太滑稽,我忍不住想看看网友们的反应,你不是很喜欢当明星的感觉吗?来,摆几个造型。”
女人的手机对上他淡漠的脸,打开拍照功能,正欲按下拍照键时,许辉抓过她手机,随手扔进了汤盘里。
女人虽没料到他会这样做,却也没太大反应,嘴角噙笑,抱膀对视着他,“怎么,现在想表现你的骨气了?那么,它该值多少钱,我买了。”
许辉把目光从女人脸上移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语罢,他转身离开。
吴景安在他转身前绕进了隔壁了包厢,待许辉走远,他才走出包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受伤的右手滴落一地的血。
吴景安回了包厢,同事笑着调侃说他掉马桶里正打算派人去寻。
菜已上齐,吴景安一口也没尝,却喝下了半瓶白酒。
同事不安地问他怎么了,他站起身带着歉意地说今儿实在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出了饭店,他打车回家,在小区楼下的药店买了几种药品和纱布放在医药箱里。
他给许辉打去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两个小时,怎么,想我了?”
吴景安眉头揪得死紧,咬着下唇憋了好一会才说:“嗯,有点想,下了班早点回来。”
挂断电话,他躺在沙发上想今天发生的事。
许辉换了工作,却没有对他说。
许辉被以前瞧不起的男人踩烂手,被交往过的女人甩了一巴掌,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许辉是什么时候换的工作?为什么要换?他到底换了多少工作?又受到过多少次这样的羞辱?
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许辉什么也没对他说过。
越想越难过,他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人滴血的右手,好像那些扎在他手心里的碎片也扎进了他的心。
许辉一进家门就嚷嚷着今天太倒霉了,想巴结下课长给他削个苹果还能把手给割了,说着伸出缠着纱布的手在吴景安面前,你看你看,包成粽子了。
吴景安看了他一眼,问疼吗?
许辉一脸痛苦的表情,疼,怎么不疼,快疼死老子了。
吴景安轻轻握住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低下头吻上隐藏在纱布下流血的掌心。
许辉莫名所以地看着他,“喂,你能不能别那么肉麻,我把持不住的。”
吴景安脸上带着微笑,勾着人脖子就把双唇贴了上去。
“我爱你。”
这辈子除了你,再爱不了别人了。
现在的你,无名无利,却比我想像得还要坚强、勇敢,现在的你,卑微弱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强悍。
而现在,正是我最爱你的时候。
不因你出众的外貌,不因你真心的对不起,不因你向全世界出柜。
只因你是许辉,从里到外,真正的许辉。
吴景安一直坚信着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垮人,只要坚定信心,没有坎是迈不过去的。
可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压不垮是因为没到极限,即使信心再足,有些坎,是注定迈不过去的。
那一天,许辉挺直被压弯的腰,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那一天,他笑着送他远走,笑着笑着,泪就涌出了眼眶。
“做个约定吧,”
约定的誓言还响在耳边,却始终没有坚守下去。
分手吧!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张叔被检查出胃癌的时候,哑叔冷静地办好了住院手续,在病房陪了他一会才借口拿换洗衣服回了家。
吴景安发现他把钥匙拉在病房,回身去追时,在楼梯口处发现坐在台阶上抱头痛哭的哑叔。
那种痛,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吴景安靠在墙壁边听那异于常人的哭泣声,一声一声撕扯着人的心。
吴景安请了一个星期假和哑叔一起照看着,许辉下了班便赶过来,吴景安回家做了饭送来。
几个人轮换着倒不觉得辛苦,可摆在眼前的最主要问题让他们犯了难。
钱。
手术、化疗、药品零零总总加一起,少说也要二三十万。
哑叔的钱这几年净贴家里了,能拿出来的也就三四万,厚着脸皮回了趟老家,竟是被亲生父母用扫把赶出来的。
“为了个男人找你老父母要钱,你要不要脸,白生你这个哑巴,早知道把你扔后山喂狼吃了。畜牲,别说你爹没钱,有钱也不会拿出来。让那个狗 男人死去吧!给我滚!”
哑叔心凉了半截,却没有难过的时间,他又跑几个叔伯家,这两年他接济他们不少,只希望这时候他们也能----
叔伯一开始见他来还嘉笑颜开的,一听说要借钱,脸皮一耷眼一翻,没有!
客气地会说,你弟眼瞅着要结婚,你那个妹妹要生孩子,你小侄子要上县里的重要小学。
哑叔两手空空地回来,吴景安看着他两鬓急出的白发,却说不出更多有用的话。
他手里能拿出的钱也只有几万块,手术费是凑齐了,可接下来的治疗费又要拿什么业填。
他给母亲打去电话才知道方叔夏天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也算把家底掏空了,一直没告诉他,怕他担心。
晚上吴景安送饭来时经过茶水房,看见许辉正在那打水。
他刚想上前唤他,却见他站在水池边头一点一点地,热水漫过瓶嘴淌进水池里。
吴景安心疼地看着他,上前关了水笼头,许辉突然惊醒了。
吴景安这才注意到他深深的黑眼圈以及眼里的红血丝。
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张叔这边,忽略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不知道许辉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是不是又换了好几份,是不是还会遇到以前认识的人,是不是又要无端遭到嘲弄和伤害。
许辉始终用笑脸对着他,即使累得快要支撑不下去。
许辉说:“你来了。”笑容里却满是疲惫。
他低着头往病房走去,“许辉,你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几天一下班就过来,连个好觉也没睡过。”
许辉拎着暖瓶,“我没事,活挺轻松的,坐在办公室打几个字就行,倒是你,晚上夜班吃了饭早点回去睡。”
吴景安停下了脚步,艰难地说:“许辉,医药费,恐怕凑不齐。”
许辉想了想点点头,“我想想办法。”
许辉找了廖胜英,凑齐了三十万。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哑叔红着眼给许辉鞠了一躬。
本以为可以暂时松一口气的时候,哑叔的包子店出事了。
食物中毒,十几个人住了院。
调查时在后厨发现了多种禁用香精和问题猪肉,包子铺被查封。
接下来的赔偿、罚款让哑叔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经营了十几年甚至以为是养老的营生一下子断了,人前人后的指指点点让他抬不起头。
吴景安不相信哑叔的包子铺会有问题,这种似曾相识的手法让他产生怀疑。
他的怀疑没用多久就得到了证实,许辉母亲找上了他。
雍容华贵的夫人冷冰冰地要求他放弃许辉。
许家给了他们时间,而现在,没人再有耐心看他们胡闹下去。
金美宣说如果还是要固执下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人预料得到。
就算你撑得住,不在乎,你身边的这些人是不是也能经受得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许家要玩死一个人太容易。
如果坚持要和许辉在一起,那就抛弃良心吧!没有那种东西,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金美宣说这是最后的警告,许家不会再手软。
像是为了要印证他说的话一般,新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逼得他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郝时的律师事务所涉嫌向有关人员行贿,张音的一位女病人在医院声称与他发生过关系。
就连廖胜英的帐户也被有人冻结了。
顶不住压力,哑叔低价卖了房子,付完赔偿金和罚款,剩下的钱交给许辉。
许辉没有收,“张叔的病需要调养,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吴景安像个木头人一样看着这一切,转身走出病房时,接到大刚打来的电话。
小电厂要调整人员了,据说要裁掉不少,这次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吴景安眉头紧皱,“不给安排别的单位吗?”
大刚叹息一声,“哪有什么好单位,要么下井,要么辞职,唉,当初就是不想下井才来的电厂,这次看来是躲不过了。”
晚上回到家,他做了宵夜等着那个迟归的人。
许辉是晚上两点回来的,一进家门看到守在沙发上的人愣了一下,“怎么还不睡?”
吴景安嘴角扯出苦涩的笑,“等你。”
他们亲吻、拥抱,一切是那么的自然。
吴景安将他的憔悴看在眼里,不忍地说:“许辉,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扛不起的责任,咱们就别扛了。”
许辉的笑也是那么无力,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不累,没事的,”他握住吴景安的手,稍稍使了力,“真扛不住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所以,在那之前,你可别先倒下了。”
吴景安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像是要给他力气,也像是想要紧紧抓住这个疲惫不堪的人。
他以为他们能撑下去的,纵使累得透不过气,可他们的心始终连在一起,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没有,没有……
许辉被送进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是过度劳累。
送他来的工友着急地说他简直不命了,打了好几份工,
挂断电话,他表情呆滞地坐在公交车上。
脑子里一遍遍响着许家人说过的话----事情没有终止的时候,如果坚持要和许辉在一起,就抛弃良心这种东西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又犯抽了。
加快节奏,早早完结。
不是偶想这样,好个几天就要虐,难道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两个人相处都是这个模式,有甜有苦,有平淡有折腾,生活没有永远的晴天,一成不变的阴天。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总之,下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