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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魏家安排的安华苑,魏氏让张妈妈去关了门。
屋里就留了林玉安一个人,王庭珍去轻点从京城带过来的行李。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林玉安下意识的就抓住了魏氏的手腕,目光也带了几分急色。
魏氏拉着林玉安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还没有说话,眼圈却是红了起来。
“三舅母,有我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若是魏家的人欺负了您,我也定然是要为您做主的。”
魏氏取下云鬓上独独的一根蓝宝石缠丝银簪,深吸了两口气,这才道:“安姐儿,你是不知道,薇姐儿和蓉姐儿有多不听话。”
说到这里,魏氏声音呜咽了一声,又继续道:“你三舅舅去了,我一个人在魏家孤掌难鸣,现在还有我那老母亲帮衬着,我寻思着给两个孩子赶紧定一门亲事,也好过以后让魏家的人拿捏着。”
林玉安知道,王萱薇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在姑娘的年纪里,早就该嫁人了,王萱蓉也有十六了,两姐妹这时候说亲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姐妹两个也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魔怔,闹死闹活的不嫁人,我能怎么办?”
林玉安从未见过魏氏这样无助的模样,心头不由有些心疼起来。
她戚身过去,扶着魏氏的肩膀,目光关切:“三舅母,只要您还康健,薇表姐和蓉表妹就还有靠山,如今三舅舅的事还没有料理清楚,或许她们俩也是放心不下,这才同您犯倔。”
林玉安本就是想要宽宽魏氏的心,那成想魏氏欲言又止,连连摆着手。
“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林玉安长眉一挑,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隐情?三舅母,一同我细细说来。”
魏氏这才哭诉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林玉安。
原来是魏家大房的嫡次孙叫魏桓昌的人对王萱薇和王萱蓉姐妹俩动了心思。
原本表哥表妹的成亲也寻常,不过这个魏桓昌如今年十九,正室夫人还没有,小妾通房倒是黑压压的一屋子了。
简单说就是这个魏桓昌不学无术,平日里就是章台走马,斗鸡遛狗,游手好闲之辈。
魏氏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说起来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把这件事禀了魏老夫人,相信魏老夫人定然不会不管。
可是魏氏有她的忧虑。
“老母亲如今已经七十高龄,身体孱弱,今年更是几次缠绵病榻,我哪里还敢把这些糟心事儿往她身前搁啊,且说这姐妹两个也到了年纪,等你三舅舅的事一办完,她俩再留在府里成什么样子,还不如这时候寻一门亲事,嫁了人的好。”
显然这事儿戳到了魏氏的心窝子,说着说着声音又沙哑哽咽起来。
林玉安心底不由的就蹿起一团火苗来。
这或许也是她来金陵的一个目的,如今魏氏寄人篱下,只怕日子难过,没想到远远比她想的更不堪。
魏家这样的门第,肥料多了,难免会出魏桓昌这样的子嗣,不过王萱薇和王萱蓉姐妹两个什么样的性子林玉安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说别的,王萱薇这样的大家闺秀,绝不可能会去勾搭魏桓昌。
“三舅母,你别着急,你让我去见见薇表姐可行?”
魏氏捏着湖蓝色绢帕擦了擦眼泪,领着林玉安去了王萱薇的屋子。
王萱薇和王萱蓉住在一处,就在安华苑旁边的安福院。
魏氏住在正房,王萱薇姐妹俩住在东厢房,林玉安过去的时候,守门的婆子才摸出钥匙去开门。
把姐妹俩锁在屋里也好,目前两人在魏家只怕不安生,这样一来,虽说里面的人出不去,可胜在外面的人进不来。
“快了,就剩一卷了。”
一道淡淡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的传了出来,只见屋里点着油灯,红漆木案几旁坐着一个穿着素净的少女,少女头也没抬,只说了一句话就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王萱?林玉安不敢相信,身上充斥着倦世和冷漠的气息,若不是刚才她听得一清二楚,都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薇表姐。”
林玉安试探着唤了她一声,王萱薇猛的抬起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愕然讶异的神色。
“玉安表妹,是你吗?”
王萱薇有些不敢置信,欢喜的起身,却迟迟没有走过来。
“是我,我从京城过来看三舅母和你们。”
王萱薇只觉得自己眼眶酸涩,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在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有父母庇护的掌上明珠,虽说那时候头上还有一个王萱柔,王家嫡大小姐压着,可日子总是没有这么多的愁意。
现在寄人篱下,事事看人眼色,还有可能被欺辱,她每每想到这些,就会觉得日子难熬。
这些日子母亲把她关在屋里抄书,她已经麻木了,规规矩矩的抄着,累了就歇歇,等休息好了又继续,如此往复,日子就平淡的比一张纸还白。
“玉安表妹嫁人都两年了,如今一见,看着人倒是瘦了许多。”
林玉安嘴角淡淡一笑,心道哪里能不瘦呢,这日子不好过的女人,还能胖的起来吗?
她摇摇头,没有说这个,略微沉吟,斟酌字句开口道:“听三舅母说,你个蓉表妹都不肯嫁人?”
王萱薇神色一滞,转身走到临窗月牙架前,盯着面前一樽景泰蓝美人瓶,面色忧郁。
沉默的时间显得冗长无趣,好在王萱薇的声音最后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我不嫁。”语气十分的坚决。
“我不嫁,我要在母亲身边陪着她,我哪里也不去。”
林玉安面色一怔,朝王萱薇走去了几步。
“薇表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
“后果?”王萱薇身子一顿,一双眼睛里透着茫然。
林玉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薇表姐,你要想好,自己究竟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离开三舅母。”
王萱薇漂亮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蹙,“两者有何区别?”
“你若是不想嫁人,这事儿就有点不好办,若你只是不想离开三舅母,事情就好办多了。”
看着林玉安亮晶晶的眸子,王萱薇恍然的明白了什么。
可眼中一瞬间扬起的光芒转瞬间又沉默了下来。
“都说姑娘家不想嫁人是假的,我也知道,可我就是怕芳心错付,一辈子都浑浑噩噩的,和一堆小妾通房争风吃醋,受婆母的搓磨,我虽然可以接受,可是心底却是不甘的。”
林玉安听着王萱薇的话,身子围着一颤,芳心错付?敢问这世上有几人能嫁的如意郎君,又能娶到自己钟意的妻子呢。
她当初同余嘉似乎也是两情相悦,后来才发现竟是一厢情愿,可笑这时间多情人。
从王萱薇的屋里出来,林玉安对着魏氏点了点头。
魏氏神情激动的走上前,手中的绢帕捏的紧紧的。
“她答应嫁人了。”
短短的一句话,林玉安和魏氏皆不由轻叹。
其实林玉安说的很简单,她只不过是告诉王萱薇,她想要做魏氏和蓉姐儿的庇护,就必须成长起来,婚姻有时候不仅仅是为了儿女情长,也是为了家族荣辱。
可是说出这番话的一瞬间,林玉安感觉自己的舌尖都有些痛。
这些话,若是说给当初的自己听,只怕自己也会觉得荒唐,在她的心底,曾几何时,竟然也认同了这样的观念。
那时候汪泽要纳她做妾,她一口回绝,宁愿嫁给当时双腿残疾的余嘉,究竟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儿女情长呢?
现在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夫人,团哥儿哭闹不止,乳娘也哄不住,不知是怎的了,您快去看看吧!”
出了魏氏的院子,林玉安就进了安华苑。
屋子里闹哄哄的不成样子,孩子的哭闹声,丫鬟仆妇的叫嚷声交织在一起。
林玉安下意识的找许妈妈的身影,却没有看见,南风南雨两个在同一个面生的婆子拉扯,林玉安过来的时候,那婆子眼尖,看见了林玉安,立马就松了手。
南风南雨猝不及防,失重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是热闹,你们在做什么?”
南风哎哟一声,面露痛色,“夫人,这个婆子手脚不干净,在小世子的床上洒了什么东西,让我瞧见了!”
洒了什么东西?
林玉安整个人顿时炸开了,没有叫下人,自己上前揪住了那婆子的衣襟,恶狠狠道:“你洒了什么东西?”
“胡说,别以为你是从京城来的侯夫人就能乱冤枉人。”婆子嘴硬的梗着脖子,半分不求饶。
林玉安冷笑两声,余光瞥见一旁的水果盆,眼疾手快的抄起水果刀就横在了那婆子喉咙处。
水果刀只有短短的一截,不容易伤到人,可这么尖尖的一角,若是一个用力,还是要脱层皮的。
婆子感觉到尖锐的刀尖,呼吸都漏了一拍,乍呼呼的求饶告罪起来。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我说,我说!”
林玉安的刀却抵得更近了,没有给婆子半分逃跑的机会。
“我撒的是罂粟壳磨的粉。”
屋里团哥儿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想来刚才只是被惊吓到了,林玉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谁让你来的?”
南风南雨两个人紧紧的抓着那婆子的左右肩膀,认真听着林玉安问话。
南风南雨虽然不知道罂粟壳有什么作用,可林玉安却是在医书上看过。
罂粟壳这种东西放在菜肴容易让人成瘾,罂粟花也能制作出让人成瘾的药物,这种东西对成年人尚且危害极大,何况是两个才几个月的初生儿呢?
林玉安怒气上涌,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个巴掌雨点似的打在那婆子脸上,虽然打的自己都有些疼,可心底痛快,林玉安甘愿受这点反噬的疼痛。
“把她给我五花大绑起来!”
林玉安说完就大步进了屋,从乳娘手里接过刚止了哭声的团哥儿。
“乐安侯夫人,这是怎么了,屋里人可真多。”
林玉安刚接过团哥儿,看着团哥儿觉得红彤彤的小鼻子,心疼的不行,屋外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面就有丫鬟禀道。
“大太太,二太太,好太太妆安!”
大太太就是林玉安见过的欢嫂子,二太太和这位好太太,林玉安还没有见过。
不过这时候几个人倒像是掐着点儿来的,林玉安本没有心思见她们,可转念一想,或许见一见还能有所收获。
刚要把团哥儿送回到乳母那儿,团哥儿张嘴呜哇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无奈,林玉安只好把团哥儿抱在怀里,走了出去。
“祖母,那安华苑我求了多久,您都不肯给我,如今竟然就给了那个什么夫人住,您太偏心了吧!”一个蜜粉色半袖百褶裙的少女依偎在魏老夫人身边,娇声嗔道。
魏老夫人原本松快的神色凝滞在了嘴角,目光冰冷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听闻女工针黹一塌糊涂,这争风吃醋的本事倒是练的炉火纯青!”
少女目瞪口呆的望着刚才还对她宠爱有加的祖母,眼中的张扬也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孙女知道了。”少女说完就跺着脚跑了出去。
魏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露疲态。
一旁就有侍候的仆妇上前宽慰道:“老夫人也别恼,莲姐儿是二老爷宠大的,平日里耍惯了性子,才一时冲撞了老夫人。”
魏老夫人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讥笑。
“大家族都是从根开始烂的,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母之过,这老二媳妇也是不像样,自打三姐儿回来了,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仆妇笑着应是,她也知道魏老夫人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她抒发意见的,不过是说给她自己听得。
“她那性子不改改,只怕会惹恼那个乐安侯夫人,人家是有靠山的,她有什么?敢拿我都魏家来冒险,简直是找死,她舍得死,我就舍得埋!”
魏老夫人显然气的不轻,仆妇忙上前去给她斟了一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