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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再如何的难,只要你能挺的过去,就还不糟,可是如果心底放弃了执念,不愿意去面对,只想沉睡在自己的梦里,却是谁也摇不醒的。
伤口渐渐愈合,可林玉安的精神却大不如前了。
余嘉送的药的确很好用,可却没有人再在林玉安面前提起过余嘉的名字。
“姑娘,不如去江南吧。”
许妈妈望着林玉安的神色,眼中深深的担忧。现在已经回到大周,只要林玉安愿意,何不回江南那个她朝思夜想的地方走一走,也好过回京之后睹物思情,平添怅然。
林远安神色落寞,摇了摇头,“物是人非事事休。”回去?只会打打破那些念想。
跟着她从那儿出来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她回去也只能伤怀罢了,且说祖宅也被大娘子进京时卖掉了,长街上的人又还有几个熟识?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林玉安平日里也只在马车了,已经很少出去走动,加上身子越来越沉,精神也不济,看起来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没有生气。
好在快要到京城了,到了自己的地盘儿,不管怎样,也会好上许多。
刚进京,许妈妈却忽然提议,姑娘,不如我们会王家住一段日子吧。虽然知道林玉安很有可能会拒绝,可许妈妈想不出除了这个在林玉安未出阁前住的最久的地方,还有哪里可以去。
可林玉安竟然答应了,她想起在闲云阁的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闲云阁有没有什么变动,她也想回去看一看,去外祖母的怡然居坐一坐。
许妈妈见她愿意出门走动,高兴地扬起唇角,吩咐车夫去王家。
林玉安一行人的突然到来,让王家上下像是一块石子投进了水里,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现在的王家名存实亡,王家三房人,大方分出去单过,三房现在去了金陵,三老爷也没有了,二老爷王忠德又是个无德无能之人,贪财好色,之前涉及了四王爷谋逆的事情,虽说皇上现在没有动他,可却不代表还会继续用他,现在不就赋闲在家,整日坐吃山空吗?
林玉安虽然是从王家出嫁的,可现在回来,王家是二房当家,自然少不了要等二舅母余氏应了声才行。想到余氏,林玉安就不由想到王萱柔,也不知道余氏对于王萱柔的行为有没有察觉,王萱柔现在也算是得到了报应,瘫痪在床,以后也无法再作恶了,可怜这么好的年华,就废了。
想到初见时,王萱柔温文尔雅,落落大方的闺秀模样,就让人不禁想要叹一句世事无常。
林玉安等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总算看见了余氏的身影。可第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短短几年,余氏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个看上去几乎年近花甲,头发斑白,穿着一身素衣素服的妇人怎么可能是她高傲的二舅母。
“二舅……母?”林玉安试探着唤了一声余氏,余氏淡淡的点了点头,伸手却摸出了一串紫檀木的佛珠,在嘴边念念有词的转了几圈才道:“看你这身量,快要临盆了?”
她的样子很平静,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让人听了像是喝了一杯温温的水,叫人有种空洞错觉。林玉安怔愣片刻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要忙摇了摇头,“下个月才足月。”
“这次回来要住多久?”
“一夜,我只是有点念想……”
“便是多住些日子也是可以的,你住惯了闲云阁,便还是住那儿吧,西跨院你就别去了,你怀着双身子,那儿养的歌姬舞姬难免不懂规矩冲撞了。”
两个人一问一答,一个满心疑惑,一个面无表情,说话显得极为生硬。
许妈妈暗自打量着余氏,在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余氏果真不适合做主母,当初进门的时候,老夫人就说余氏这人心境太小,难当大任,果不其然,这才几年,人就成了这幅样子,竟然还容许主君在家里养那些不入流的莺莺燕燕,不知道应当说她度量好,还是说她看破了红尘。
余氏似乎把想说的都说完了,转身就朝来时的路走了去,南风南雨两人开始帮忙把简易的行李搬进去,越丘则先回荣国公府了,给荣国公报备回来的情况。
当然,许妈妈嘱咐过,有些不该说的事还是不要随便说出去,越丘也不敢胡来,只说了该说的,其余的一概没有提,荣国公对越丘还是很放心的,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说世子夫人在王家小住,让越丘过去随时听着差遣。
闲云阁,像是在林玉安最后一次回来之后就没有再改变过,也没有人进来过,闲云阁的青竹倒是依旧苍劲有力,青翠挺拔,红色的红绸子悬挂在在梁柱间,黑漆牡丹花的梳妆台间积了厚厚的灰尘。
妆台上还有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儿的景泰蓝琉璃芍药簪子,幽蓝色的琉璃上被尘埃覆盖,擦拭了好几遍才看出来它原本应该的光洁模样。
“这支簪子……”南风有些好奇的看了林玉安手上那支精致的簪子,林玉安目光游离的道:“是世子爷之前买给我的。”
南风的声音戛然而止,终没有再说什么。
打开床尾的高柜,很久没有打开的那种时间厚重感扑面而来。
“夫人,这个可还要留着?”南雨出声打断了林玉安的思绪,林玉安看过去,只见南雨怀里抱着一个打开了盖子的盒子,拿出了里面的几条绢布做的肚兜。
这个肚兜……好像也放了好多年了,闲蒲去了多久了,这肚兜就在这儿放了多久了。
说起闲蒲,林玉安感觉恍如隔世,为什么明明只隔了短短几年,却有种过了几辈子的错觉,想起那些故人故事,心底就会浮上一种喘不过气的疲惫。
或许等到有一日,她满鬓斑白,一个人熬着这冬长夏短时,会更觉得岁月的厚重。
“你们拉着姑娘说什么呢?还不手脚麻利些把东西都收拾整齐,这桌上的灰你们这是要留着晚上吃饭下饭吗?”许妈妈端了一个甜白瓷的莲花碗进来,见南风南雨两个人围着林玉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听,顿时来了怒意。
南风南雨俩个人挨了骂,虽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许妈妈的脾气,顿时不敢多嘴多舌,埋头认真做起事来。
“姑娘,这是厨房刚做的甜汤,您就将就一下了,我去看了一下,厨房里没有什么吃食,我已经让越丘带人去买菜了。”
林玉安笑着接过,嘴角翕翕,“许妈妈,你还是唤我夫人吧,哪有嫁为人妇还叫姑娘的。”
许妈妈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本想着余嘉那般伤了她的心,担心整日里夫人长夫人短的会叫她更难过,这才改了她没有出阁时的称呼。
“今日就随便弄些小菜吧,别忘了也给二舅母那边送些过去。”
林玉安轻轻的搅拌着甜汤,听着清脆的撞瓷声吩咐许妈妈道。
许妈妈笑着点头:“嗳,我明白。”
许妈妈出了屋,屋里的人各司其职,安静得只听得见收拾东西时的摩擦声,林玉安叹了一口气,绕过云母屏风走到往日她最喜欢的书桌前,那儿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她喜欢晚上坐在这儿看星星。
抽出直背梅花交椅,还好,没做灰尘,还能坐人,看着眼前覆着厚厚灰尘的书桌,林玉安不顾脏污,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沓宣纸。
拿着纸在伸出窗,在窗棂上用力的拍了拍,抖干净上面的灰尘,就露出了上面的画。
这是一副只画了一半的画,鹅黄色和烟紫色的牵牛花攀爬在竹节上,一柔一刚。却是那么的自然。
可惜,牵牛花又叫朝颜,它只能伴你一瞬,不能和你共度三秋。
林玉安苦笑,收回了视线,转而望向窗外,这儿的视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若是外祖母还在,这时候也该吃晚饭了,大厨房小厨房都必定要开始忙碌了。
或者能够看到外祖母在花园的太液湖旁边一圈一圈的散步消食,夕阳余晖落在水面上,百鸟归林。
有时候也能看见府里的女儿家们结伴去怡然居的身影,成群成堆,笑语晏晏,珠钗锦缎,脂粉翻飞。
还没有走近,便能听见珠钗环佩撞击的轻灵脆响,煞是好听。
可是现在,正值中秋,碧蓝色的天空幕布上,险险挂着几朵白云,暖风微拂,暖橘色的落日在幕布下留下浓浓的几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王家的荒芜腐败,在空气里,在堆积的灰垢里,在东跨院主院遥遥传来的诵经声里,或者是似真似幻的木鱼声声里。
或者说,只有外祖母在的时候,就已经是王家的落日余晖了,曾经的香车宝马,锦衣玉食,到如今真像是一场梦。
林玉安像是一株浮萍,不小心闯进来,又渐渐漂远了。
“去怡然居走走吗?”许妈妈过来收了碗,见吃饭时间还要一会儿,便出声问道。
林玉安却改了注意,她不想去了。
外祖母不在了,怡然居也就只是个房子,故人已乘黄鹤去。
去看那么一座空房子,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把曾经的记忆一点点都留在心底。
挂满回忆的老墙,别去依靠,会有时光剥落。
怅然来的猝不及防,林玉安有些疲乏了,许妈妈见她困的紧了,便让她先睡一会儿,她这就去厨房端些垫肚子的吃食过来。
屋外,秋蝉还在聒噪,南风南雨两个都放轻了动作,却听见屋里夹杂着睡意的声音:“不用收拾了,明儿一早就走。”
一如既往的好天气,林玉安依旧不想回荣国公府,便让越丘驾车去了喜安庄。
喜安庄虽然没有荣国公府的雕梁画栋,可母亲在那儿。
想到母亲,林玉安的脸上总算是多了些温柔的笑意。
秋天,正是收获的季节,田庄里正农忙着,路上可以听见两边农田里庄稼汉们粗着嗓子大笑的声音。
“今年的收成指定比去年好,家里俺那娘们儿女总算能吃口饱饭了!”
“那可不是,想吃口饱饭还要看天老爷的脸色!”
“得了,我家那娘们送饭来了,你们也歇歇吧,忙活一上午了。”
周围响起零零碎碎的笑声,在中午的暖阳下显得更加温暖。
到了喜安庄的地界儿,田庄里忙活的人都围了过来,见是东家,都笑着上前见礼。
“东家来了,怎么也不早些说一声,我屋里新收的麦子,磨细了也给您做几个饼子送过来啊!”
“是啊是啊,我这就回去拿我屋里的鸡蛋,东家您也尝尝。”
村民们热心的七嘴八舌围着马车说话,林玉安被他们的淳朴厚道感动,笑着道谢。
“谢谢大家了,庄子里什么都有,大家也不容易,就不必送了!”
“东家说的什么话,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呐,要知道我们的租子比别人的都少了一辈,我们的日子过的好,全是因为东家您的善心啊!”
林玉安就着许妈妈的手下了马车,笑着和一群人寒暄,丝毫没有看不起他们的意思。
这让村里的村民更加喜欢上了林玉安,一个穿着花裙子的中年妇人就笑道:“夫人这肚子,该足月了吧,您可要事事小心了。”
林玉安点头应是,一堆妇人就开始给林玉安说妇人生产要注意的事,还有哪些要忌口的。
等进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南风南雨两个人手上提着鸭蛋鸡蛋,走进屋就看见王庭珍迎了出来。
看见林玉安的肚子,她不由心尖儿都捏紧了,上前扶着她,嗔怪道:“都这么大的肚子了,还不省心四处乱跑,出了远门也不给我说一声,你这憨丫头!”
母女俩说着话进了屋,林玉安就问:“知哥儿呢?”
王庭珍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欢喜的笑容,说道:“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前几日放榜,中了举人!今儿出门去买笔墨了,说明年定要中进士。”
林玉安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毕竟知哥儿也就十五岁,能有这般成绩,实属难得!
“这般甚是好,就怕他上进心,若是他出息,我也能帮衬一二。”
王庭珍点点头,面色渐渐凝重,沉默几息才说道:“世子为何这么久都不见人,她怀着身子,他怎么还不在府里好好陪着你?”
“他有事要忙,我好好的,又有丫鬟仆人,哪里需要他来照顾。”
“可孩子就要出来了,他莫非是连孩子也不要了?”
“生下来我养!”一道少年的声音传进来,屋里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