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金陵津渡小山楼

一念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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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在西水关借笔墨不难,不过金幼孜还没来得及转身去一旁店铺寻笔墨,边景昭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笔墨纸?我有我都有……”

    金幼孜扭头看去,边景昭手中握了一卷新纸,一头汗,想来刚从纸坊里挤出来。

    边景昭抽了一张边料纸,递给那公子,“这张当是够了。其余的,都是六吉棉连纸,用来写字太浪费了……”

    他又从腰带上解下墨斗,递给那公子,“笔墨里头都有。”

    那公子接过,将纸铺在一旁石案上,熟练地取了笔墨润笔,思忖片刻下笔如飞。

    金幼孜起先还和边景昭说着闲话,看到后来,二人皆目瞪口呆再无暇谈笑。

    待那公子收了笔,将笔斗还与边景昭,道完谢,那二人仍盯着那张纸愣神。

    纸上是一张人像,一个挑夫。

    眉目清晰,神态栩栩,衣衫上的皱褶污渍都瞧得清楚。肩挑着两个木箱,甩袖而走的步态,真正一个呼之欲出。

    那公子再次躬身道:“多谢二位公子相助。”

    金幼孜和边景昭还没回过神,一旁恰有一挑夫经过,那公子急忙将那挑夫拦了,“请问可见过画中之人?”

    那挑夫起先不耐烦,但瞄了一眼立刻惊讶道:“老五?这不是齐老五么?”

    那公子喜道:“可知何处可寻得他?”

    那挑夫道:“自然,前头过了桥,大树底下,是挑夫歇脚的地方。我们寻常没什么事,都在那儿坐着。你不妨去找找。”

    说罢那挑夫自顾自地就走了,嘴里仍在嘀咕,“这画,不是从老五脸上拓下来的吧……怎么这么像……”

    “我知道那地方!”边景昭大喝一声,吓了那公子和金幼孜一跳。

    说罢热情地凑到那公子身前,“在下边景昭,愿为公子带路。”

    那公子还礼道:“在下戴进,外乡人,今日初入京师,就丢了东西。岂敢再麻烦二位……”

    “不麻烦不麻烦……”边景昭也不待他继续客套,拉了他就走,“就在前头不远,我领你过去,别又走岔了……”

    金幼孜摇头,提步跟上。边景昭爱画如痴,遇见如此高人,定是不会放过。

    一行人过了桥,果然在一棵大树下看见一群挑夫,三三两两或坐或站,说话喝水打盹儿,一派热闹。

    戴进朝着近前的几个挑夫一揖道:“请问齐老五可在?”

    那几人摇头,戴进将那画像递上前,他们立时七嘴八舌道:“他啊,新来的,那边睡觉的那个。”

    那齐老五听见动静一咕噜起身,瞧见戴进和书童,急忙上前,“哎呦,我正发愁,再找不着你们,我这两箱东西往哪儿搁。这下好了……”说罢把一旁的两个箱子挑过来。

    “怪我不好,我脚程快,你们路又不熟,竟差点让你们丢了东西。若不用我了,铜钱也不用给……”那齐老五倒是爽快。

    戴进摸了铜钱出来递给齐老五,请他将物件送至客栈。刚要走,又被边景昭拉住。边景昭将他住在何处问了个清楚,又约了几日后一同喝酒才放了戴进离去。

    金幼孜在一旁瞧着,无奈摇头,忽然衣袖被人扯了扯,“孜然哥哥!”

    他急忙扭头看去,江乘小脸红扑扑气喘吁吁站在自己身边,正仰头看着自己。

    “江乘,你怎么在这儿?”他忙俯身问道。

    “孜然哥哥,我……我方才瞧见桐花姐姐了……”江乘拍着小胸脯道。

    金幼孜脑袋里嗡得一响,“当真?!她在哪儿?”

    江乘面色有些古怪,“她……她在水关边上唱歌……好多人看着。”

    “唱歌?”金幼孜一愣,“在哪儿,快带我去。”

    西水关赏心亭,宋丁晋公谓所建。虽规制奢华远不及十六楼,但清旷出尘,别有峻势。又因亭中一幅袁安卧雪图,声名在外。

    此刻那赏心亭外的河堤处,聚了不少人,金幼孜奋力拨开人群,就看见了河边坐着的两个女子。

    一个坐在河沿上,两脚悬着,晃晃悠悠,嘴里唱着曲儿。另一个紧紧拉着她的衣袖,神色紧张迷茫。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苇声骚屑水天秋,吟对金陵古渡头。千古是非输蝶梦,一轮风雨属渔舟……

    若无仙分应须老,幸有归山即合休。何必登临更惆怅,比来身世只如浮……”

    金幼孜自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唱歌之人,但眼前这唱歌的样子,和她却又相去甚远。

    曲调不似那坊间寻常的妩媚千回,泠泠清越如泉声,间杂琮琤玉音。

    “孜然哥哥……”一旁的江乘小声道,“桐花姐姐这般唱了许久了……”

    她就这么一曲接一曲地唱,神情飞扬似是完全不知疲惫。

    一旁围观之人,有击节的,有跟着吟唱的,甚至有将铜钱扔在她身旁的……

    金幼孜再看不下去,上前欲将她拉起身,“小拂,你在做什么?赶紧跟我回去……”

    桐拂抬头看他,神色欢愉,口中却不停,“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金幼孜这才觉得有什么很不对劲,压低声音道:“小拂,可知我是谁?”

    这一声许是有些急厉,一旁的那个女子惊得一哆嗦,死死拉着桐拂道:“定远呢?我们去找定远,定远该着急了……”

    桐拂闻言忽然止了声,虽仍是神情振奋,却是努力想要想起什么,“定远……定远不在了啊……”

    那女子一呆,顷刻泪如雨下,“你骗我……你说他好好的……为何骗我?”边说边使劲晃着桐拂的衣袖。

    桐拂回身想要挣脱,面上仍是笑意吟吟,“你找的人找不到,我想找的,也不知在哪里,你我作伴岂不正好?”

    一旁围观之人见她不再唱歌,举止言谈疯癫,皆窃窃私语,不知谁家疯女子逃出来……

    金幼孜再站不住,干脆将二人一起扯了就要走,一时三个人扭在一起。

    也不知谁没站稳,身子一歪,连带着另两个,一起跌入西水关的河道之中。

    众人只听见哗啦一声响,水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