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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他骑的马,桐拂并不识得。不过他身后跟着的那一匹,她却十分熟悉,龙驹。
大约是燕王今日没先用它,只是将它带在身后,龙驹看起来很有些不爽。
桐拂对它的小动作小脾性早已了如指掌,此刻它的脑袋歪在一旁,拿一只眼瞅着燕王的背影,满脸的不高兴。它故意跑得不快,缰绳被燕王扯了几次,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上。
以往这般,孙定远定会骑马随在燕王左右,牵着龙驹赤兔或是枣骝……想到孙定远和十七,桐拂心里抽痛得厉害。
“究竟会如何?”她稳了稳心思,望向兮容。
兮容将头略偏了偏,桐拂顺着看过去。城门的后面,半空之中,一张铁板高悬,仅以一根粗麻绳吊着。一旁一名兵士手持长刀而立,目光紧盯那绳索。
桐拂心里一凉,旋即明白。
再顺着兮容的目光望向城楼外的木桥,那下头黑压压的人影,皆是伏兵。
“没意思,不看了。要不要救,怎么救,你自个儿琢磨吧,我乏了。”兮容声音懒懒,转身就走。
桐拂目瞪口呆看着她离开,也不好出声阻拦。
救?这怎么救?这么大一块铁板,落下去,神仙也救不了。
这满城头的士兵,一个她都打不过,就是有心也帮不上忙。
就算他侥幸逃过了铁板,外头桥下的伏兵刚好将他堵了……话说回来,自己为何要救他?他不是……
桐拂想得头痛,却听身后一声,“姑娘还是来了。”
她的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缓缓转过身,“铁大人……我那个……我一不小心就……出来了……”
铁铉没再多说,越过她,立在垛口前,“既然来了,姑娘看着便是。”
这一回立时有人上前,将她的嘴用布条封上,双手反缚在身后。
“济南城的安危于一肩,铁某必当尽心尽力,容不得半分差池。”铁铉袍角飞扬,明明是读书人的峻瘦儒雅模样,偏生出豪气万千来。
马蹄声近,眼见着朱棣一人两骑,已到了城门之下。
持着长刀的兵士,已将那刀刃凑到麻绳前,桐拂一颗心顿时拎起,呼吸艰涩。
城门大敞,并无守卫,朱棣未有犹豫,催马而入。入了城瓮,身后的龙驹不知何故,猛地一顿,扬首回望城楼之上,口中嘶鸣。
朱棣亦抬头回望,那城楼上人影绰绰,并看不清什么。这么短短一回顾,只觉头顶一暗,有什么似是急扑下来。朱棣情急之下,猛拉缰绳,只听一声巨响,马身一矮,自己已滚倒在地。
抬头看去,竟是一块铁板从天而降,正砸在马首之上。那马儿顿时毙命,若方才自己没有被那龙驹唤住迟疑一瞬,只怕倒在那里的正是自己。
龙驹已冲到身边,朱棣翻身上马,急往城外退去。耳听得喊杀声起,方才经过的木桥下冲出伏兵,将自己围住,剩下的正欲断那桥身,防他逃脱。
龙驹不惧反倒神勇异常,载着朱棣突出重围,直往那木桥冲去。竟在桥断一刻,飞身而过,稳稳落在河对岸。也不停留,立时绝尘而去……
这一幕,看得桐拂心惊胆战,几乎背过气去。这龙驹,简直……竟是成精了不成?
铁铉的背影冷肃僵硬,许久方才沉声道:“勿追,关城门!”
燕军火器营的到达几乎是立刻的,火炮火铳齐齐瞄准城楼,不容守军半刻喘息。
巨大的烟尘与轰响声中,桐拂几乎站不住脚,耳畔嗡嗡作响。城楼在脚下颤抖,似是随时都会轰然而塌……
身前的那位铁大人,却似乎浑不在意,猛地抬手道:“取来!”
桐拂眼睁睁看着数个巨大木牌,上面绘着太祖画像及牌位,一个个被高高悬挂在了垛口之外。
火炮的轰鸣几乎立刻终止,城楼上一时只余了漫天烟尘……
桐拂从最初的狐疑,到诚心叹服,不过一瞬。这位铁大人,不由得人不诚心佩服。燕王的火器再厉害,断不敢直接轰向太祖的画像和牌位……
但火器虽停,攻城却并未停歇。燕军迅速撤走了火器营,高架云梯,密密麻麻攀上城楼来……
也没人再有功夫在意缩在一角的桐拂,她仍被反手捆着封着嘴,被四下的人胡乱推搡着。她除了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战斗,连逃走都做不到。
她被挤到城楼的边角,正好看得清城下乌压压的人群,和不断倒下的身影,麻木地由着旁人推挤着……直到看见那个身影。
起初她觉得是个错觉,或许是个长得相似的,但渐渐她无法说服自己。那面庞,那身影,那些个动作,甚至扬眉的样子……十七,秣十七!
秣十七就在城楼之下,此刻似乎心事重重,奋力想要登上云梯……却不断被人呵斥,推到后面去……
桐拂很快由初时的狂喜变为惊骇,秣十七如此不要命地爬上来只能是死路一条,她到底要做什么?她不在马场老老实实待着,为何要跑来这里?
桐拂想要看得清楚,无奈根本无法动弹,很快被人从后头拖着,下了城楼。又被直接扔进了马车,重新关入了书院的那间屋子里。
直到天黑下来,才有人执着烛火从外头进来,云烟姊妹提着食盒,一脸担忧。瞧见桐拂的样子,急忙替她松了绑,扯掉嘴上的布条。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两姐妹上上下下仔细查看,看得桐拂心头一热。
“我没事……我只是待不住,一时兴起想去看看……”
烟语已将热粥端过来,“快用些,我们也是才打听到你被关在这里。你胆子太大了……那城楼上是什么地方……”
“外头可有守卫?”桐拂很快地将粥喝完了,用衣袖擦了擦嘴。
云词一愣,“当然有,爹爹说,等今日过了,才能放你出来。”
“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得再去一趟,就一会儿。”桐拂道。
“不行!还没收兵,眼下城头上还在打仗,你不能再去……”云词坚决道。
木门咿呀,守卫见着姊妹俩出来,躬身行了礼,复又站回门边。
云词拎着食盒走在前头,出了院子没几步,身后那人已经越过自己,跑得远远的了。
她叹了口气,“怎地就顺了她的意思呢……”云词回头瞅了瞅尚亮着烛火的屋子,想着烟语替在里头看书,不由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