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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箱下降到十二米的深度,监视器里慢慢出现了怵目惊心的画面。四面石壁上刻着的不仅仅是土黄色的象形文字和古埃及壁画——壁画之上,用夸张癫狂的笔法写着一行又一行红色的咒语。
那些字迹,只能被理解为“咒语”,因为没有一个字能被顺利识别出来。字符的样子像是几百条凭空飘舞的红色丝带,奔放热烈,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我最先看到的那行字符,高度接近半米,直上直下,像个巨大的阿拉伯数字“1”,但是字符的头尾部分,又分别跟两道弯弯曲曲的波浪线连接着,根本看不出它的含义。
“哇,咒语!是法老王的诅咒……”
士兵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耳语着,如同一大群饥饿的蚕在咀嚼桑叶。
耶兰的脸色变了,推动了遥控器上的拉杆,让铁箱的下降速度加快。到处都是咒语,有很大一部分字符极长,几乎绕着整个古井转了一圈,那种比火更鲜亮、比血更艳丽的大红色,让人的眼睛感到一阵阵被狠狠刺痛着。
到了后来,四台监视器的画面,全部被红色的字符充满,诡谲无比。
我站起来,轻轻活动着四肢,因为那种红色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震慑力,几乎让我窒息。仰面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之后,我走到耶兰身边,不无遗憾地低声说:“可惜,要是在铁箱底下再装一部摄像机就好了,可以直接向井底看……”
耶兰冷冰冰地回答:“根本没用,在这种漆黑的环境里,就算是顶尖红外线摄像系统,能见度都不超过十米。”
他的全部思想都集中在遥控器上,勉强回答了我两句之后,便紧紧闭上了嘴。
没有一个士兵敢靠近井口,仿佛随时都会有埃及王的护法神兽从井里蹿出来,择人而噬一样。
我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仿佛有什么小东西被烧焦了一样,飘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什么味道?”我扭头去问铁娜,当然,鼻子里闻到的除了焦糊味,还掺杂着藤迦遗留下的淡淡的“千花之鸟”的香气。那种层次繁复的香味太过出众,让人只闻一次,便终生都会铭记,或许这也就是当年研制出它的那位高手的初衷吧?
铁娜诧异地用力吸了吸鼻子,困惑地摇头:“没有啊?是不是电焊枪工作后留下的味道?”
所有的士兵与工人都停止了手里的工作,摒住呼吸远远地窥探着监视器上的画面。
墓穴中的人,几乎已经遗忘了时间的流逝,看看表,时针已经指向晚上七点。
看表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的脉搏突然猛烈地蹦跳起来,频率提升了两倍不少,两边太阳穴也在隐隐刺痛。
“铁娜,帮我一把——”我叫着,向侧面跨了一大步,坐回椅子上,同时攥起拳头用力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这不是病,而是某些奇怪的事将要发生前的预兆,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何种力量令我如此困扰。
铁娜跳过来,吃惊地看着我的脸:“风,你的脸色好难看,到底怎么了?”
太阳穴里像有两把高速旋转的钻头在拚命工作着,一直向脑袋深处钻。我感觉自己的眼珠在剧烈的头痛之下,已经开始拚命向外凸出。这种糟糕的状态下,脸色怎么会好看?
“镇静剂、镇静剂……我要镇静剂……”在我的神志还没有彻底崩溃前,我费力地扭头望着谷野。他手里有毒品,此刻我真的需要毒品的拯救……
“来吧……来吧……我在等你……等你……帮我……帮我……”
一个神秘而晦涩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仿佛近在咫尺。我急速甩头,望着声音来处。太过猛烈的动作,导致自己的颈椎被猛的扭了一下,发出恐怖的“咔嚓”一声响。
声音来自井口,我的确没听错,就是来自井口或者井下的,而且这就是我最初到达营地时听到的那个召唤声。
按照我的判断,发出声音的人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男性,标准美语发音。
“呵呵、呵呵……呵呵……”我发出恐怖的干笑声。谁能相信在地面下几百米深的金字塔底,会有一个四十岁的美国男人向我发出恐怖的召唤?毫无疑问,铁娜是听不到这个声音的,不过,她做了一件更有意义的事——
铁娜嗖的抓住了我的右手,她的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支红色的针筒,尖锐的针头闪着耀眼的白光,一厘米粗的针管里至少灌注着超过四厘米的血红色液体。在极度激动下,我的双臂完全麻木,竟发不出丝毫力气反抗她。
“冷静些,注射了这管异型球蛋白,你会感觉好些……”她的注射动作冷静娴熟,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我的小臂静脉,随即将那些液体缓缓推入我的血管。
一阵极度清凉的感觉从小臂一直延伸进入大脑,我像个被掏空了的口袋,气喘吁吁地趴在桌面上。我敢肯定这根本不是什么球蛋白,而是性质跟毒品非常接近的强力抑制剂。
对讲机不断发出“嗤啦嗤啦”的啸叫,我已经手脚发软,顾不得跟苏伦沟通。
“风先生,好些了吗?”铁娜的关心,只会令我更加惭愧。到目前为止,我在埃及沙漠的所作所为,只会令大哥杨天的“盗墓之王”头衔蒙羞,非但没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成绩,反而时时处处要别人帮助。
“我还好……多谢了……”脉搏恢复正常之后,太阳穴的刺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吃力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洞口边,徒劳地向下面望着。目前铁箱的下降深度为三十米,肉眼观看,能清晰看到那四盏灯发出的刺眼白光。除此之外,全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令人头皮发紧的死寂。
井的尽头是什么?
水?水银?海眼?抑或是堆积千尺的金银珠宝——我摇头苦笑,顺便将额头上、脖颈里的冷汗擦掉,顺势坐在井边。我希望那召唤声再度响起来,好让我能明确找到声音发自何处,偏偏等我有了准备,那声音却再不响起了。
等来的是苏伦的声音,她传达给我的讯息实在令我骇然:“风哥哥,刚才……刚才萨罕长老跟幽莲到了土裂汗金字塔附件。五分钟前,他们同时登上塔顶,直到现在我的望远镜里还能看到他们两个一坐一立,好像又在举行什么仪式……”
苏伦的声音极大,连铁娜也清晰听到了,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
头顶,只有数不尽的壁刻,就算俱备再高强的透视法力,也不可能越过几百米的距离,看到萨罕长老和幽莲的存在。
“现在呢?”我喃喃低语着发问。
“他们仍旧在那里,就在你头顶。不过,这次幽莲手里并没有持着那个黑色陶碗,他们的脸向着北方,胡夫金字塔的方向。”
我不能肯定那种召唤声会不会跟萨罕长老有关,如果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话,可见发出声音的那人(或者不是人,而是某种神秘存在的未知力量)是要单独与我联络。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木乃伊朋友,所以不可能在埃及古墓里遇到什么熟人。
苏伦在对讲机里困惑不已地喃喃自语:“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这么多谜题,一个都解不开,缠绕得像乱麻一般,让人头痛死了……风哥哥,实在不行,咱们一起撤出这次行动吧……”
女孩子愁到极点,总会用掉泪来释放自己的压力,我听得出苏伦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
“苏伦,别太紧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手术刀先生谈,相信他会给你帮助——”
苏伦用一声长叹阻止了我继续说下去的话。
铁箱下降到七十米时,耶兰按下了“停止”的按钮。
监视器画面并没有太大改变,仍旧是缭绕纵横的红色符咒,无人能解,如天书一般。
“风先生,前一次,我送入洞里的照明灯便是停留在这个深度的,咱们是不是继续向下搜索?”他的态度有些迟疑不决。
向井下看,灯光遥远渺茫,仿佛是潜水人隔着无尽的水浪观察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一般,多看几秒钟便会感觉头晕目眩。
“当然继续!如果不能探明井下有什么,决不收兵!”铁娜代替我回答,目空一切地挥手下了命令。
空气中的焦糊味时隐时现,我四处张望了好几次,都找不到味道来处。
宋九转达唐心的忠告时曾经说过“不要动明火”,现在墓穴里除了电器开关按下时发出的隐形电火花之外,根本没有可能出现的明火,那这焦糊味到底……
耶兰面无表情地在遥控器上一按,吊架上的钢丝缆绳继续转动,铁箱持续下行。深度渐渐超过一百米、一百二十米、一百五十米……所有人的心似乎都被缆绳绞索吊了起来,仿佛随着缆绳的绞动,危险越来越近。可惜,在场的人都看不懂这些咒语,包括神色忐忑的谷野在内。
如果萨罕长老不表现得那么神秘的话,我们大可以把他请下来,解读这些红色字符。但现在,他的数次异常表现,让人实在是该提防他而不是坦然相信他。
深度到达一百八十米时,耶兰肩头一颤,哑着嗓子叫:“到底了!好像是到底了!”
刚刚被扯得笔直的缆绳已经松垮下来,也就是说下面那铁箱已经被地面承托住了。
我、耶兰、铁娜几乎是跳到监视器前的。四个画面,反映出的都是四壁的红色符咒,但是画面的最下方,显露出一片洁白细腻的地面,像是某种质地坚硬的玉石。玉石上干干净净,既没有壁刻,也没有符咒。
耶兰咬着嘴唇,喉结一上一下地跳动着,不停地干咽唾沫。
摄像机到达井底后传达给我们的视讯完全出乎大家的预料,因为目前得到的情况,这仅仅是一个两米见方、一百八十米深的细长方洞。洞底什么都没有,只是坚实的玉质地面。我们之前的猜测与恐惧都一扫而空,如艳阳照射下的初雪,飞快地熔化掉了。
“不过是个空洞而已——”铁娜长出了口气。收获了这八块巨大的金砖,她已经心满意足。
“挪动吊架,贴住方井的一边。”耶兰恢复了工程师本色,有条不紊地向工人们下达着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