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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藤迦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居然默默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取出铅笔和记事本,迅速在纸上勾勒出那幅画的轮廓。当那牛马的形象被同比例缩小,落在纸上时,我感觉它的样子开始变得眼熟。众所周知,由于人的眼球结构自身的缺陷,仰视、俯视同一幅画的时候,在视网膜上构成的图像是完全不同的。
我习惯性地咬了咬铅笔头,把这个疑惑先留在心底。这个地方,不宜久留,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那特种兵几乎是被我硬拖起来后撤的,在巨大的恐怖惊骇面前,他已经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下身几近瘫痪。由此可知,这些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杀人如麻的战争机器,在未知的神秘力量面前,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溃。
我在心底里暗暗嘲笑谷野:“雇用这么多特种兵回来,只是装装样子,真正到了用人之时,用谁都不如靠自己。”不知不觉,我开始无意识地引用手术刀的名言,可见他在我的人生成长历程里,对我的影响力深远巨大。
井口四周的人并没有散去,等我们四个恍如隔世逃生般升出井口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难怪他们如此反应,刚刚下井前,每个人都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天下无敌的勇气。现在倒好,灰溜溜的像斗败了的公鸡,特别是那个瘫软在我脚边的特种兵,更令大家惊讶得目瞪口呆。
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心神俱疲,只想闭目养神,让自己饱经忧患的心脏得以将养。
这种情况下,我几乎忘记了营地里还有苏伦这个人,所以当她神奇地在我眼前出现时,我的思想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风哥哥,井下情况如何?”她笑着把椅子拖过来,坐在床前。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也有点脏,似乎刚从沙漠里钻出来,精神并不饱满。
我眨着眼睛思考了半分钟,忽的坐起来,从桌子上扯了一张信笺,飞速画了一个简易的地标图,在预想中隧道圆柱孔洞的出口位置,用力打了个叉:“这里!苏伦,快去这里看看,有一个直径在三十厘米的洞口,一直通到地下隧道里。快去看看,记得拍照,如果找到了,赶紧通知营地里的所有人!”
我的手下笔太重,最后那个叉把信笺都捅破,铅笔尖撞在桌面上,喀吧一声断掉了。
我的话虽然语无伦次,但苏伦已经听懂,接过信笺,毫不停顿地向外走。
这是我的疏漏,其实一上到地面,就应该去找那个孔洞才对。
重新仰面躺下后,一点一点回想着隧道里的恐怖情况,简直步步惊心。如果不是发现了那奇怪的壁画停下来,我们一行人只怕都要给那水袖卷走,永远葬身于不见天日的地下。
手机铃声响起来,那是苏伦的手机,刚刚随手放在桌子上,匆忙间忘记带走了。
显示屏上,是手术刀的号码,我随手接通了电话,先自报家门,以免对方误会。
手术刀豪爽地笑起来:“风,老虎说要过去看你,可惜他带着的这位漂亮小姐太娇气,怕吹朔风,他又不忍心把人家一个人抛下。怎么办?你回别墅一趟好不好?”
我无声地苦笑:“做手术刀那样的江湖前辈真好,不必亲自动手,只要安排吩咐几句,自然有大批兄弟替自己卖命。唉,我们在隧道里冷汗满头的时候,他想必是坐在阳光明媚的豪华客厅里,舒舒服服地品酒聊天……”
其实,我的人生理想,便是做一个超越以手术刀为标杆的业界前辈的绝顶高手,并且深深相信自己一定会实现自己的誓言——但是,超越以后呢?也高台华屋、美女醇酒地休养起来,养尊处优?
我喜欢手术刀这样的华贵生活,但那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怎么不说话?出了什么事?”手术刀很警觉。
我顿了顿,反问:“萨罕长老呢?怎么没来营地?”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听筒里已经传来一阵豪爽之极的大笑声,如龙吟虎啸,震得我耳膜都在深深作痛。那种发自丹田的笑声,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内家真气是根本无法发出的,而且,就算有了内家真气,缺少大陆蜀中神秘门派的调息运气秘术,也笑不到这么响亮、厚重。
所以,听到笑声,我就知道是老虎到了。
“小风,要不要我帮忙?据古籍资料上说,金字塔下颇多毒虫蛇蝎,我请了一位高手过来帮你,而且是绝顶聪明美丽、毒术绝对一流、天上人间无双的高手,就在我身边。这样,你先回来,见见小心,咱们兄弟痛痛快快喝上三天三夜,然后再合伙去搞定那个什么破烂古墓……”
老虎连笑带说,根本不容我插嘴,足足有三分钟时间,听筒里一直回荡着他的笑声、口沫横飞的说话声,连带着一种重拳绞动空气的呼啸声。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打手势比划,外家硬功又高得出奇,随随便便挥手,就会发出拳风呼啸。
我了解老虎的一切习惯,重新躺下,准备等他大江奔流一样说够十分钟再开始正常通话,反正苏伦的手机电量还是满满的,不必担心突然断电,耽误正事。
老虎只说到第四分钟上,我突然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从话筒里清清楚楚地传出来,令老虎发出一切动静刀斩般顿时静止。
我陡的一惊:“这是谁?武功如此之高,竟然凭着一声叹息就把老虎的所有噪声压下去了?”听得出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娇娇弱弱的,微微带着病态,一声叹息后,再没有别的声音发出。
再过了一会儿,听见老虎用一种最不正常的语调,轻之又轻、慢之又慢地问:“小心,你慢些走动,当心地滑。”
又隔了一会儿,老虎再次开口:“那张云丝石椅子太凉,我来帮你铺个软垫,稍等一等……”电话里当的一声,应该是话筒被丢在桌面上的动静,然后,再听不到老虎说话了。
话筒里最后出现的是手术刀的声音,不过已经压得很低:“萨罕长老病了,就在别墅里,是最急性的病毒性疟疾。我请了开罗最好的医生在这里,你们回来吧,有什么事回来说……”
我感觉自己空前的郁闷,因为老虎向来是说话像打雷、喝酒像喝水的江湖豪杰,怎么会突然为了一个女孩子变得娘娘腔起来了?这个叫“小心”的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轻易将老虎降服?
既然萨罕长老出了状况,或许我们真的该回别墅去商讨一下对策才是。
苏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帐篷门口时,鬓发散乱,大汗淋漓,更是狼狈。
她的话让我陷入了极度的沉默:“没有洞口,我按照你指出的位置,方圆一百米内地毯式搜索,什么都没发现,只有沙子,数不尽的沙子。”她走到桌子边,颓唐地坐下,拿起自己的手机。
“手术刀先生来过电话,萨罕长老病了,咱们是否能先回别墅一趟?”
我茫然地重复着手术刀说过的话,一直都在猜疑萨罕长老突如其来的病倒会不会跟地下的怪兽有关?
苏伦倒了杯水,小口啜吸着,不发表意见。
“回去?还是不回去?”我追问。
苏伦依旧沉默,点点头,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水花飞溅。无形中,我们的隔阂又无故加深了,但我没力气更没心情解释。
简单地向谷野告了个别,什么也没提,只说是回手术刀的别墅查些资料。这狡诈的日本人,肚子里肯定也有更诡异的资料瞒着我,对他真的需要两分真诚、八分提防才是。
谷野已经变成了标准的苦瓜脸,我告辞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藤迦一直在一架白色的帐幔后面专心地翻阅一本足有半尺厚的泛黄的典籍。相比我而言,谷野一方觊觎土裂汗金字塔日久,肯定是资料翔实地有备而来。
我很想知道那典籍上写着什么,可我没有任何继续留在帐篷里的理由。日本人的脾气都很古怪,拚命救了藤迦,她却连半个感谢的字都没有,令我齿冷。
这个年代,信息就是金钱或者生命,如果不出意外,这群日本人才不会拿出自己的底细跟我共享。
一路上,苏伦把悍马吉普车的油门踩到底,噪声把我震得头疼欲裂、昏昏沉沉。
出了沙漠,重新闻到城市里的新鲜湿润空气,我忍不住想大声欢呼。沙漠里那种枯燥干涩的环境,根本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还是红花绿草的城市生活比较适合我。
苏伦一直沉默不语,用一幅巨大的墨镜遮住脸,紧抿着嘴,仿佛跟我八辈子世仇一样。
古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因为她是手术刀的妹妹,得罪她就是不给手术刀面子。
吉普车在别墅的主楼前停下,我想像中的老虎大步流星赶出来迎接我的动人场面并没有出现,台阶顶上,只站着满脸淡淡微笑的手术刀。同样是剪裁合体的名牌休闲服饰,掌心里同样握着一杯红酒,脸上同样堆砌着优雅的笑,但我一眼就看出他内心的不安。
“风,几日不见,晒黑了!”手术刀拍着我的肩膀,手指上的几个戒指傲然反射着珠光宝气。
苏伦把吉普车丢给仆人们,拾级而上,径直进了客厅,根本没向手术刀打招呼。
手术刀愕然向着我:“怎么?你们——闹矛盾了?”他晃动着酒杯里的冰块,忽而下意识地长叹一声。忧愁的人总会无意识地叹气,只是不自知而已。我的心不断地向下沉,因为能令手术刀如此担心的事,不会比隧道里出现怪兽那件事更容易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