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风拾念

周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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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枣才说完风拾念的名字,那院子门咣地一下就开了,只感觉一块坚韧又锐利的东西带着风扑面而来,只眨眼间已到眼前。我刚欲出手,枣已经一把把我推搡开,同时挥出战刀。我被推搡的那股劲儿还没用完,人还在后退,眼前只电光火石的一刹,枣已夺回自己的战刀,因为紧接着追赶出来的那人似乎是冲着那柄战刀来的。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实话长得还凑合,就是让人有点什么感觉呢?诡计多端?阴险?好像都不是,但总之就是得提防着的那种。那男人再次斜吊着眼睛扫了一眼枣的战刀,轻轻一摊手接住才掉下的他自己的家什。你肯定想不到那居然是个缝缝补补的破苍蝇拍,哼,太藐视人了!而且在接住那破拍子之后,他居然立马对枣继续发起攻击。枣,我是知道的,她功夫不错,但那都是苦功夫。跟一老男人打,她若是缺少灵活性的话,就凭体力上那就不是人家的对手。我立即止住自己还在往后滑的脚步,脚上用力欲追回去把枣替下来,但是没想到到了两人中间却被他们两个同时送出局来。我立即明白他们各自的想法,准备先观察以作下一步打算。那个农家院落外的小树林里一棵棵杨树上红色的吊吊开始扑簌簌地往下坠落,还未长出嫩叶儿的树梢间逆光下两个身影交错疾驰。枣拼尽全力,有战刀傍身自然信心更足些,但那刀实际上并不适合她,所以尽管使得流畅熟练,但刀还是刀,她还是她。每一次都是她在攻击,似乎她占据了主动,实则她很被动。对方看似总在接招拆招,但实则一直在给枣出新的难题。这样的打法很快枣就有黔驴技穷之势,对方也失去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趣,在一拍子驳回枣的战刀后,借这个力回到原地。”

    更云在旁边吞着口水,直呼想会会这个使用苍蝇拍的男子。

    “姑娘来历不凡啊!二位,请屋里来……”羽毛那头芙蓉鸟在模仿男子说话。

    “那男人说完这句话,我再看枣,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一直就觉得枣很是神秘,这也是我为之倾倒的众多原因之一,不过关于她的事情她不说我就不问。‘你就是风拾念?’枣问他,那男人承认了。但是你们知道吗,什么‘和风一同居住’,从外面看那么亲切的小院子,可是那家伙的屋子里除了一扇狭小还要斜着身子才能卡进去的门,里面别说窗户了,就连一个缝都没有。那样的小木屋,四处被粘得死死的,一丝空气都透不进来,满屋子都是他的味道,虽说不仅不是臭味反而是些清清淡淡的草木味,但屋子里总是闷的,连正常的空气都快没了,哪来什么风!进屋后那个风拾念先往门边的墙上摁了一把,墙壁上一块木板‘噌’地往下缩进去,紧接着从上面滑下一块透明板子,还是一丝风都不透的那种,就这换板子的间隙里放进来的空气都让我觉得头脑甚是清明。换过亮板后,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屋里陈设紧凑,但收拾得一丝不乱、一尘不染。屋子正中的竹席上仅一个蒲团,四周皆堆满了各种材质的书籍,杂木的书案上一把灰黑的琴看上去不仅做工粗糙,就连那木料本身看上去也像是朽木……”

    “切,他懂什么,还敢在这里乱评价,惊眠可是流传千古的名琴,会是朽木……”卷堆实在听不下去,一拍桌子开始义愤填膺,可大家都正听得入神,他才开口已被阻止。不能开口说,还不允许心里咒骂了?他是真想爬进那羽毛去扯着芙蓉鸟的耳朵警告他:“不懂别乱说!”

    “‘不好意思,委屈二位了。空气一流动就会带来灰尘,但是我又讨厌那些灰尘。’那个风拾念说着给我们倒了两碗茶,可是我闻着那分明就是草药的味道。‘老丈为何要帮我们?’我们家枣问的也是我想问的。那老头却跳过枣的问题而言其他:‘姑娘来历不凡啊!’他边说边又看了一眼枣的刀,那也是最后一眼。接下来他讲的东西,说实话我似懂非懂,直到现在我才真的想明白。”

    见关键处来了,卷堆拉着自己屁股底下的木疙瘩往羽毛的地方又挪得更近,巴不得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只不过他还没坐稳,早被后面的几双手又拉了回来。尽管这是用来听的,可是大伙儿都盯着那羽毛不带眨眼的,就好像看着羽毛就能看到真实的场景一样。

    “他说其实我们误会了村民们的意思,而且是单方面的。原因在于这整个村子其实都笼罩在一个叫‘穷极’的幻术里,村里的人都知道,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办法跟外来的人解释清楚。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把一件事情往极端去想象,人们对一件事情一开始本能的那种质疑在这个幻术里也会被发挥到极端。这也就是说如果你在穷极村产生了一个想法,那么这个想法就会被极端地偏离事实的客观,而你会以为那是事情的全部。这就造成了外来人永远无法走出这个村子,不管他跟不跟村民们交流。‘那为什么村民们不把外来的人带出去?’枣问的也是我好奇的。风拾念解释说这个‘穷极’本身就是放大的每个人内心产生的念头,所以即便村民带,也是出不去的,甚至有时已经出去了,可是当事人并不这样认为,也会活活把自己困死。‘这二十多年来,穷极村一直鲜为人知,就算被少数人知道,那也是以村民的邪恶而让人避之不及啊!’风拾念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无奈又自责。”

    “那个幻术到底是怎么做到控制所有外来人的心智的呢!”卷堆翘着屁股,拉着木疙瘩,一路小碎步又凑近羽毛去寻求答案,完全忘了这是不可以交流的。但是这次他还没跑远就被一把拉了回来。

    “‘那是谁给穷极村使用了这么狠毒的幻术,可有办法能破除?’这是我问风拾念的。当他告诉我是他的时候,我真想问他是不是有病,可是我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也很痛苦,就没忍心。我和枣都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为了保护穷极村,而他当时想保护穷极村的那种强烈愿望和这些年对穷极村当年所发生的事情的悔恨让这个幻术更加激烈。所以作为施用这个幻术的人,他却也是最不能解除这个幻术的。而之所以帮我们,是因为枣手上的战刀告诉他我们来历不凡,想必可以出得去,那么希望我们可以帮得了他们!”

    “你们到底什么来历哇?”这次不是卷堆一个人这么问了,而是除寸言外的所有人。寸言不是不八卦,而是他在心底里问了。

    “他要我们帮他,那就不得不告诉我们这个幻术被施的原因。近百年来风拾念是天下幻术第一人,其实所谓的‘与风同住’说的是他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睡醒第二次。他说他害怕停下来,那会让他感到焦灼。正因为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所以他的生命里空空荡荡。难免会有百无聊赖的时候,那时他也会醉卧温柔乡,流连于烟花之地。有一次在一个小酒馆里跟人喝酒打赌的时候,他以清高自居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所以人生难免孤寂,可偏偏有人嘲讽他不过是无奈于不谙人情世故难以与人交心而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罢了。风拾念自知百口莫辩,其实有时候你若是被狗咬了一口本没有必要再去咬回一嘴的毛,可那天风拾念确实是喝多了,于是自诩那是放眼天下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多作停留。倘若他日真有那样的一个人出现,能让他与之同醉不愿醒,那么他将把自己三分之一的幻术教给他!虽是醉话并且很快在幻术的领域里被传得沸沸扬扬,但风拾念并未害怕,因为他自信那样的人不会出现。自此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寻找风拾念’风靡于世。可是与风同住的人没有方向、没有速度、不留踪迹,怎么找?”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也去找过……呜……呜……”卷堆刚说话嘴就被几只手一块给堵住了。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自信什么就越容易栽在什么上。这就是瓦砾村,也就是现在的穷极村。为了避免与人打交道带来的麻烦,风拾念夜宿的地方一般都是城里,因为他可以去那些风月场所,但未必与风月有关,他只是单纯的去那里睡个好觉。图的就是省事,吃饱喝足天亮后把钱放桌上就走人,不会有‘下回分解’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到了瓦砾这样的小村子,他就不能去打扰村民,因为淳朴的人却往往应付起来更麻烦。秋天的田野到处是一捆捆架好以便风干的玉米秆,风拾念从中挑选了一处舒适的用来宿一夜。是夜,正睡得酣畅,风拾念突然觉得有一只滚烫的手慢慢地摸上他的手臂……他在梦中惊醒,一把反扣住那人的脉门,点亮火折子才发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个男人,爬到他身边时已经是奄奄一息,浑身都快烧成一坨碳。风拾念自己很少生病,但长期在外生活的经历告诉他眼前的人伤风了,也不难治,只是需要悉心照料。可是他怕麻烦呀,他不愿欠人人情,同样也不愿意别人欠他人情,这人情欠来欠去总是会生出多余的事情来。可是眼前的人根本耽误不得。他心一横,采了草药回来捣出汁让那人服下,不久那人的烧退了不少,小命算是保住了,可依然迷迷糊糊昏睡着。说实话,三十多年里都在避免与人过多接触,举手之劳的帮人也有无数,但这种救命级别的给予还是第一次,所以到第二天黄昏那个人已退烧的时候,风拾念打算在他醒来看见自己之前赶紧离开。就在他给他灌下最后一口药的时候,那人居然吧嗒了几下嘴皮子,紧紧地抱住他的一只手臂,用脸贴在上面蹭了几下。说实话,风拾念经过的地方无数,见过拥有过的风尘女子更是无数,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觉得有撒娇那种意思。没想到竟是一个男人,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男人竟……他当时就懵了,但很快明白那是病中人小孩子般的脆弱。他几次试图掰开那人的手准备离开,但都未成功。夜里渐渐起风了,那人又呓语不断,缩成一小团。爱恨别离都未有过的风拾念在那一刻内心居然柔软起来,对那人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决定多照顾他一晚。外面对自己的那些传言是事实但并非刻意所为,所以更不用在意会不会打破。在那个草棚里风拾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再一日的正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病人,却发现草垛上哪还有什么人。他心想着这就好,免得麻烦。正打点行装准备上路的时候,那人却回来了,提着酒和鱼。风拾念执意要走,那人却说要借风拾念的锅。想要把锅直接送给他吧,那人又主动说不想欠风拾念太多。好吧,看来都是不喜欢与别人有太多瓜葛的人,也好,吃一顿鱼就当别人还了自己的人情,分道扬镳后就是陌生人。交谈中风拾念知道那人叫愚人,愚人炖的鱼汤很特别,特别的原因在于他用了特别的酒,据说那是桑榆方城叶藏馆根本不往外售卖的酒。”

    本是当稀奇事听的,但是其中出现了叶藏馆,不仅是叶轻飘,其他人也都跟着神经绷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