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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眼前的一切很是简单又很是让人吃惊。简单的是,下方一片甘蔗地,齐刷刷的一片甘蔗,没有夹杂别的任何品种。
这片甘蔗的一角已经被放倒,看来是到了收获的季节。在倒下的甘蔗和站立的甘蔗分界处一排人,大约十来个正挥舞着镰刀不紧不慢砍着甘蔗,大家听到的声音一部分来源于砍甘蔗一部分来源于风过后叶子的响动。然而让人吃惊的也是这些,本以为半城所有人都住在半山,山上这种禁区还有人居住真的是出人意料。
“这些人好像只是寻常老百姓,我们下去问问吧?”叶轻飘向三人征求着意见。
就在大家都准备下去的时候,寸言突然一把抓住卷堆:“瞧那儿……”
要是更云这样冷不丁的来一声,早被大家以各种表情轮轰了,但寸言不一样。
循着他所说的方向,三人朝正前方看去,那是白花花的一片山壁,伫立在甘蔗地的那头,但很肯定地说它并不紧挨着甘蔗地。
那山壁本身没有什么特别,这样子寸草不生的山在这里多的是,大概寸言让大家看的是那山壁被用石头重新镶嵌过。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石头堆成的样子有些面熟?”寸言用垂着的手对着空气写写画画,眼睛一直紧盯着那山石,眉头紧皱。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卷堆。
“人的五脏六腑构造图。”卷堆虽回答得一脸轻松,但依旧是陷入迷思。
寸言听完,眉头顿时疏解,侧头看了一眼卷堆,满眼敬佩。叶轻飘和更云一点不懂什么五脏六腑构造,所以完全像个局外人似的。
“但是……”再次看那山石的时候,寸言依然又是疑惑重重。
“但是在心脏的位置居然是个大洞,而且这个洞一直通到山那头。不仅如此,心脏在所有脏腑器官中占了太多的比例。”这个时候恐怕是卷堆最为严肃认真的时候了,从更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与一路的被嫌弃相比,这时候他可真算得上是扬眉吐气。
不错,叶轻飘虽不懂脏腑构造,但他们说的那个位置的确是心脏所在,而且从那个洞一直可以看到对面透过来的光明,看来是个直的洞啊。
“为什么这里的人要造这么一个没有心脏的脏腑图呢?”一向不爱动脑子的更云也开始跟着思考。
“对呀,跟你一样缺心眼儿,也不知造的人是怎么想的!”卷堆总算有机会还一句回去。
“你……”一个字才吐出口,更云就发现那句话已经成为了过去没有了时机,因为卷堆和寸言好像又很默契地对某件事达成了共识,双双向自己身后退了几步,面对面站着,看向大家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那个红衣女子站的位置,又看看那山石,然后眼睛迅速移动,试着把两者连成一条线看。
更云很想说好奇怪啊,在这里居然看得见那红衣女子,也想说我发现了在视觉上那红衣女子和这山石是一样高的。但挨个把两个人打量一番,再看看叶轻飘,叶轻飘向他摇摇脑袋,他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然而看了半天后,寸言和卷堆什么也没说,各自用脚尖在地上的灰里画着圈圈沉默许久。
“哎呀,算了,太伤脑筋了,万一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卷堆首先放弃,寸言也觉得有道理,瞬间释然。一行人下到甘蔗地时,两大排甘蔗又被放倒了。
四人翩然直下,但直到已经站在甘蔗地边,依然没有人发现他们,于是更云判断他们或许谁都不会武功。
更云的观点并未得到完全肯定,以防万一,大家还是走进去,并尽量避开遮蔽物让自己更容易被发现。
然而整个过程地里的人都各自忙各自的,没有一个人朝他们的方向多看过一眼。于是尚未走近,卷堆就开始朝着那些正在劳动的人又是大跳挥手又是大声打招呼。
本以为要叫上半天才会有人理他们,不曾想,卷堆才喊出第一声,整个甘蔗地的劳动者们如同被惊吓到一般,一下子定住,全部人目瞪口呆。
这样的反应反过来也是让四个年轻人感到很尴尬,于是大家以各种方式原地赔礼道歉。地里的那些人吃惊程度少了些,不过似乎不是因为他们的赔礼道歉,因为他们似乎看不懂这几个人上蹿下跳、挤眉弄眼的所谓何意。他们不那么吃惊了完全是因为他们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个有其他人突然出现的现实。
更云一行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都不是。那群人也慢慢地互相靠拢,有人双手握起甘蔗棒,有人举着镰刀等各种顺手能拿到的东西作防御状。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确实不会什么武功,仅是一群平凡的老百姓。尝试过好几次语言交流后,四人确定对方听不懂他们讲话。
真是糟糕,但也不能不交流,双方这么僵持更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大家推选出叶轻飘举着双手慢慢去靠近他们,以表达伙伴们的善意。
“唔……”叶轻飘才侧身走出一小步,那群人立马一跺脚,嘴里哼着警告声,大家共同往前迈出一步,竖起身上每一根汗毛,眼睛炯炯地盯住他们,看上去他们个个勇敢且无畏。
“呵呵呵……”叶轻飘赶紧停住脚,整张脸都快笑裂了,弯腰作揖、各种点头哈腰表示自己是无公害的。
见对方虽依然绷得紧紧的提防着他们,但是攻击指数明显下降,叶轻飘开始嘟嘴拧眉,手揉着肚子一脸可怜相看着那群人,然后又往回吮吸着快淌出来的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地上那些已经砍好的甘蔗,再扭头眨巴着眼望向地里的那些人。
终于,那些人开始嘀嘀咕咕互相讲起话来。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的话,更云他们听不懂。不过他们并没有那么在意,因为刚刚叶轻飘的表现实在是让对她还算熟悉的几人无法想象,大家还处于努力消化中。
那群人严肃地叽里咕噜商量半天后,几个年长些的朝着他们走了几步捡了一捆甘蔗抱到他们面前,就在他们面前把甘蔗叶剔除,用弯刀削了皮递过来示意他们吃。
人手一根后,那几个人又削出几根放置好才又退回队伍里,然后跟他们的同伴一起就地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轻飘他们吃。
主人家都坐下了,这是叶轻飘他们求之不得的,累了半天谁想站着吃呀,于是很快形势就变成了两边的人中间隔着一块地坐着两两相望。
叶轻飘他们的出现似乎很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如同这里出现了稀有物种那样,那些砍甘蔗的人以各种姿态同一种眼神盯着吃甘蔗的年轻人们。
说实话,这甘蔗是真的很甜,起初大家还回应着他们的表情,到后来谁还在乎是不是有一群人在盯着自己吃东西。
这样香甜的吃相倒很是让那些人放心,渐渐地他们也松弛下来,互相嘀哩咕噜讨论着。
戒备心还是要有的,经过一番观察,眼前的这一群人小的有二十来岁,年纪大的也是老态龙钟了,只不过大家意见很统一——他们都只是普通老百姓。
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太多疑问了。但依这些人对他们的提防,别说语言不通了,就是大家能正常交流恐怕也不敢问哪!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四个年轻人心里那点不便说出来的小九九其实也都是同一件事:他们为什么会和大家的语言不一样?即便他们不属于半城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因为他们几个人自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几个人合计之后,一致推选出卷堆去跟那些人交涉:帮忙砍甘蔗以当回报,最重要的是只有大家处熟了才能打听清楚怎么回去。
倒是没有想到卷堆这样只会啃书的人肢体表达却很像那么回事,虽芥蒂依存,但人家好歹也还是答应了。或许是这里鲜有外人来访的原因,大家一起劳作一段时间后,也开始熟络起来,加之四个年轻人本就活络逗趣,自然惹得甘蔗田里一片欢声笑语。
日头尚早,大家已开始捆绑甘蔗,起先过来交涉的那几个老人表示让四个年轻人帮忙把一捆捆的甘蔗运回去。关系能到这一步着实出人意料,四人满口答应。
要把甘蔗运回去只能靠扛,另外三个人肯定没有问题,那么既然叶轻飘一个姑娘家都没有问题,卷堆怎好装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儒,一个人扛不动一捆就主动找了个老人一起扛一捆。
本以为要走很远才是村子,因为这里放眼望去除了一片山,什么都没有,可大家运足了的气力还没怎么用呢,就到了。因为这个地方其实只是甘蔗林的另一个尽头。
一直埋头走在最前面的更云差点一脚没刹住掉下去,脚下的大坑出现得真的是很突然。
还以为他们住在村庄里,但其实他们住在坑里。
深,脚下转了几个弯的石台阶,越往下显得越小,其实这只是瓶颈处;宽,如此深的坑,如同大肚子的罐子,坑底正在满目的石头中间敲敲打打的人却一个个都看得很是清楚,完全没有因为深就影响底下的光线。
这样的深坑让四个人瞠目结舌,然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那面人体脏腑图的石壁就在眼前,你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目睹它的全貌及细节,甚至你可以清晰看见它上面密布的经络和血管。这面石壁其实是一整个山体的一面,就那样威严而又诡异的从坑底拔地而起,伫立在大家的对面。
结合坑底的情况再看那石壁,显而易见,这是人为。只不过这么近距离地再看那石壁还是让人觉得恶心感不足毛骨悚然倒是十分。
大家没有被允许下到坑底,但是还没有开口,已经有人被指派出来给叶轻飘他们带路。
临行,所有人以各种手势表达了他们的愿望:恳请他们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的情况。
卷堆很想用一些精确的辞藻来表达他们会对这里的一切守口如瓶,可是语言不通就罢了,偏巧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识字的。
你万想不到回去的路竟然在几棵看上去并不特别的甘蔗底下。这个地方除了甘蔗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庄稼,不仅是那一大片,在其他地方也东一棵西几棵地竖着一些甘蔗。
那个带路的人带着大家围着那个一面是人体脏腑图的山体绕了半圈,突然站住侧耳听了一会,然后跳下一个沟渠,一块块石头摸过去,最终在几棵甘蔗旁停下,绷紧了马步双手扶着甘蔗扎根的那块土皮咬紧牙关推了两下后又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两把,然后是左边旋转半圈反向再半圈,换到右边后同一方向旋转了九圈。寸言用心观察着这一切,但却没有看懂这到底属于什么路数。
最后一圈转完后,那人累得满头汗,一脚蹬在对面沟埂上撑着,一屁股跌坐在这边沟埂上。
看上去挺玄乎的,大家以为会有大动作,可等他几口粗气喘完了,眼前还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四人你望我我望你,又不知道说点啥!
就在大家都失望极了的时候,那丛甘蔗跟脚处却传来“嘶啦”一声石块划地的刺耳声,随后那些甘蔗竟连着跟脚的泥土一道被移开了,露出勉强够一个人侧身缩脚通过的湿滑小道。
带路的人咧着大白牙眉开眼笑,抹一把额头的汗珠有些腼腆地做个“请”的手势后一步三回头地先离开了。
谁也没想到,走出那条阴湿的小道一回头就能看见蒙蒙的雾罩在眼前张牙舞爪。四人在原地感叹了一番,再查看刚刚出来的地方时发现眼前一团雾什么都看不见,哪有什么才被推开的大石。
一切如同做梦,而眼前已然不是进去时的地方,这是另外一片草地。
夜幕已至,半城依旧辉煌绚丽。下至山脚才发现出来的这片草地通向的竟是半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带,这样一来大家又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够回到家里。
“我们可以飞回去呀!”走在最后面的卷堆突然跑到最前面嬉皮笑脸地说道。
他当然会这样说啦,因为他又不会飞,那需要别人出力气。但是还不等那三人开口,一阵“叽里咕噜”吼得震天响的声音穿过每个人的肚皮出来在大街上抗议着。
每个人都拖着疲惫的脚步,也不知道在山上困了多少天,反正不眠不休只吃了那几根甘蔗。
“我想吃鱼!”叶轻飘稀里哗啦吸着快掉下来的口水。
“鱼汤我包了!”更云拖着沉重的脚步。
“那也得有鱼啊!”没有人驮着他飞,卷堆俨然成为一个包袱挂在更云手臂上。
“半城没有鱼卖么?”大家还以为寸言不饿呢。
“是呀,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有卖鱼的。”
“不仅没有卖的,就连……喏,那江里也没有鱼,别说鱼就连虾米都没有!”叶轻飘扶着肚子走得气喘吁吁。
“你去捉鱼啦?”
“是呀,你床上那些癞蛤蟆呀、蛇呀、水蛭什么的就是我捉到的,就是没有鱼!”
这一听,卷堆就想起自己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那些夜晚,可想起来又怎样,现在就是叶轻飘站着让他打他也得有力气啊。
“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去一个有鱼的地方吧!”叶轻飘实在饿得不行。
“你不要你那坡头酒馆啦,那可是一分钱都还没赚着呢!”更云提醒。
“对哟,不行,我得去看看,也不知有没有如期开业,人多不多,那个曳心有没有按约去跳舞?”叶轻飘犹如突然还魂,精神抖擞说着就转向自己酒馆的方向。
“哎,你不饿啦?”更云搂着肚子欲拉住她,可她早已几个飞翻消失在霓虹里。
“有没有觉得今晚的半城很特别?”卷堆突然神神叨叨地说道。
“没有半个人影,太过安静。”寸言眉头微皱看向叶轻飘离开的方向。
两人一说,更云这才把自己一路上感觉到的那种不对劲理顺,确实这不是平日里的半城。
“会不会这里不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半城?”更云虚着牙齿小声问。
寸言和卷堆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尽管他希望有个明确的肯定或否定。
“我们先回去吧。”卷堆和寸言达成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