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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素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虽低着头,眼神中却满是好奇,她想起在现代电视剧里看过的贞洁牌坊,就不知道在这里是不是一样了。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大门外,那老夫人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着,柳素身边的丫鬟们撑起了油纸伞,在蒙蒙细雨中,柳素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角,走在那湿滑的青石板上,她还是忍不住踮脚仰头往前方看去,在烟雨朦胧中,依稀能看见三座串在一起贞节牌坊,屹立在那里,明明是那样精致的玲珑牌坊,却让柳素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忧伤悲情,扑面而来。
众人走到牌坊下便停了下来,柳素这才看地更清楚了些,旌表已故处士唐晋源之妻董氏节孝坊,一行隽秀的颜体赫然入目。“操守冰霜”四字透石而出,颇具功力。碑上拈花的菩提,怒目的金刚,跃动的走兽,含苞的睡莲,一个个线条明朗,饱满丰润。柳素竟是看地痴了,她猜想这座牌坊是唐家老夫人的,她不知晓董氏究竟守了多少年寡,但看那牌坊的磨损程度时间应该不会短,就这样一座小小的牌坊,将女人一生的幸福禁锢,着实可悲可叹,而唐家的人却是对此引以为荣,真是高蹈大义、笃守情操的一群人啊。
柳素的脸上闪过一抹讽笑,将注意力从牌坊上收回,才发现前头众人已是一一跪下,这才知晓颁发新牌坊的官员到了,柳素也从善如流地跪下,冷硬的青石板将她的膝盖磕的冰凉,她听不清前头的官员与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只看到老夫人姿态恭谨,千恩万谢地与那官员说着什么,那官员只停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只剩下一些工匠,从石板车上搬下一块块石料,慢慢地开始砌起牌坊来。
唐家众人已是站起了身来,退到一边,一个个神色肃穆地看着那正在修建的牌坊。柳素却有些意兴阑珊,她觉得这群女人许是读《*经》、《烈女传》中了邪,世人打量牌坊和节妇烈女的目光中又有多少事故和冷漠的成色?牌坊是官府所立,当官掌权的是男人,谁又敢说在心底彻底消除了男权主义的视角呢?或许现实与历史的差距不是定格于时间而是悬殊于人们的思想,若是在现代,又哪里看得到这种鬼东西呢。
直到黄昏时分,那群工匠才把牌坊砌好,紧跟着原先那三座,又是一座崭新的“贞洁牌坊”,牌坊正面雕刻“门提沛相”,背面“遥波冰雪”,却不知又要矗立在此多少年。
柳素忍不住朝徐氏看去,意外地发现她的脸上无悲无喜,竟还有些淡淡的悲伤,她是该悲伤的吧,夫君早亡,儿子早殇,明明还是最好的年华,余下的几十年却只有与青灯常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柳素忽然理解她为何会变成那般扭曲的模样了。
伴着夜色,唐家一行人返回府里,众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倒没人再有闲心关注柳素了。回到大厅,董氏也没多说什么,就让各自回屋休息了,柳素微微松了口气,正想随着众人一起离开,却是被董氏叫住了,“素娘,到我房里来一下。”
柳素心中顿时一个“咯噔”,颇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跟在董氏身后,朝她房间走去。
董氏所住的陌沉院是整个唐府最大的,屋子里头的装饰摆设却很是低调朴素,柳素在外屋等候,也不敢落座,低垂着头,屏息不敢言语,等了片刻之后,董氏便换好常服出来了,似是坐在上首打量了柳素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道:“身子养地好些了吧?”
柳素立马躬身回道:“已经好多了,孙媳不孝,让老夫人记挂了。”董氏浅浅啜了口茶水,点点头道:“好了就好,坐下说话吧,站着怪累的。”柳素本是已经做好被痛骂一顿的心理准备了,却没想到这董氏竟是如此和善,顿时受宠若惊,连忙摆手道:“孙媳不累,就这样站着挺好。”董氏也不勉强,将茶盏放到一边,继续道:“今儿你也见识到了,咱们唐家不是一般人家,你嫁进来的日子还短,有些事情许是还不清楚,自从三个老爷去世之后,咱们唐家的荣耀就全部系在外头那几座贞节牌坊上了,唐家的男丁向来多灾多难,唐家的女人更是不容易,你的婆婆和两个大伯娘总还享受过一段鹣鲽情深的夫妻日子,就你的命最苦,一进门就守了寡,而你的年纪又最轻,守不住也是人之常情,我并不怪你。”
听着董氏的话,柳素心中越发狐疑,这老夫人未免也太过宽容了些,只是不知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了,只是她面上依旧装着感激涕零的样子,默默垂泪应道:“老夫人,孙媳知道自己做错了,给唐家抹黑了,实在不敢求老夫人谅解,请求老夫人责罚。”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心里有这般想法就足够了。”董氏看着柳素,慈祥地点了点头,“将你关了这几日,你也尝到了苦头,罚也算罚过了,你的事情府上知道的人并不多,我对外也只说你得了传染病,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就算是揭过去了,你以后依旧做你的唐家三少奶奶,咱们唐家的第五座贞节牌坊可还要靠你去挣呢,唐家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柳素心中暗叹侥幸,没想到这事竟这么简单地就揭过了,她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呐呐不知如何言语。
“时辰也晚了,你且退下吧,回你原来的院子就好。”董氏挥了挥手,示意柳素可以离开了。柳素这才反应过来,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疾步离开了,全然没注意到,董氏对那奸夫之事,竟是一句没问。
董氏与柳素说话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丫鬟仆役,柳素一离开,董氏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对着谁说了一句,“人已经走了,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