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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谦万分后悔,之前在客厅里故意赌气没有接父亲的电话。
如果时光重来,他一定接起电话,跟父亲赔礼道歉,好好说话。
想亲口告诉父亲,这些日子其实内心底真地很想念他,正因为他和妈妈都不在武汉,才想出来做志愿者。
更想证明给他看,自己不是一事无成的窝囊废,可以做个积极向上有正能量,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后悔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那些伤人的话,那些愚蠢的事,那些虚度的年华,还有那些浪费的机会。
可没时间继续悲伤和后悔。
他强忍着这些懊恼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垮。
他还要和死神抢爸爸。
他还有机会去弥补这一切。
抽着鼻涕,编了条微信,把目前所有知道的信息发给姑姑。包括刚刚刚刚得知的,除了父亲外还有一名不知姓名的卡车司机。
除此之外,他还通通发给家族群,同学群,朋友群,志愿者群。他无法考虑这样的群发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只想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希望,多一份力量。
那边姑姑司马秀禾从老公手机抢过手机,看到传来的照片捂住了嘴巴,泪一下子涌出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顺手又递回给老公。
“发什么呆啊!赶紧打电话,发朋友圈啊,还愣着干什么啊!”
这个时候男人冷静和坚强很多。他们更愿意寻找补救方法,而不是让情绪主导。
司马秀禾被这声怒吼喝住了眼泪,立马给几个哥哥、大哥的秘书和公司里的高层们、要好的朋友们一一打电话过去,说明情况,发动大家一起想办法。
秘书处立马组织从整个集团数据库里提调出湖南籍员工,逐个打电话过去联络、动员。
司马秀禾老公这个时候也很给力,跑到客厅里,帮忙到处打电话。司马秀禾都看在心里,很感动。儿子冯子劲在父母的说话声和踱步声中被吵醒,也起床不顾天晚帮忙打电话和网络求助。
早一分一秒就多一分希望。晚一分一秒就更加渺茫。
只是,出事地点到底是湖南,不是湖北。位置又比较偏。又是半夜十二点。医生资源最近各地都极为紧缺。
司马谦的电话被打爆了,响个不停。
每次他都满怀希望地接通,重复着同样的话语,“找到人去吗?”但多数人是打电话来询问情况和安慰的。他都会简单而礼貌地说,“谢谢。对不起,我在等救援电话。回头聊。”
一遍遍的重复,嗓子越来越哑,身体越来越累,越来越虚弱,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
姑姑的电话打进来,他激动地接起,“姑,是不是有救了?”
“谦谦,”司马秀禾喉咙哽咽,嗓子沙哑,“我们有员工老家恰好衡阳附近。正在开车赶往你爸那。只是医生很难找,暂时没找到。
不行的话,先开车就近送往医院再说。明天再看能不能送去长沙那边。我们再找找。你妈那边知道消息了吗?”
“还没。她可能睡了吧。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司马谦给所有的人通知了父亲的消息,却独独没有打电话给母亲。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么晚了,不如让老妈好好睡觉。反正叫醒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他知道,是自己无法面对,无法亲口告诉母亲这个灾难性的消息。
恰好这个时候,他妈妈的电话打进来。
“姑,辛苦您和姑父了。我先挂了。我妈给我打过来了。”
“哦,好。你好好跟你妈说这个事,别像以前那样冲她。”司马秀禾无意识地打了个哈切,有些犯困,“多安慰安慰你妈。有些事别乱说。找人救你爸要紧。”
司马谦应下来,虽然拿不准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硬着头皮接通了老妈的电话。
“司马谦!!!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大哥怎么说你发朋友圈,你爸出车祸了?!就算胡闹也要有个度吧?!你恨你爸也不能咒自己亲生老子死啊!不孝子!混账东西!”
老妈噼里啪啦,不等他说话,一顿臭骂。
司马谦沉默着。紧抿着嘴唇,心里很不是滋味。
大概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靠谱过。
他第一次如此恨自己,恨自己以前真tm的从来没做个人。真是个人见人厌,光闯祸的垃圾。
是的,他以前在和父母对吵时,愤怒地诅咒过,诅咒过他父亲去死,诅咒自己去死。
“怎么不说话?姑姑家也不去,小姨家也不去。就在外面浪。跟长辈他们电话也不打!晓不晓得他们天天打电话问你情况。晓不晓得大家都很担心你。大半夜的说什么你爸出车祸了。安的什么心!”
司马谦他妈妈黄珍越说越气,连连咳嗽起来。
“妈,你没事吧???怎么咳嗽了?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吗?我爸他真出车祸了。”
司马谦听到咳嗽立马很紧张,立马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妈,你是不是衣服带少了,感冒了?”
哪怕心里隐隐有疑虑怀疑是非冠肺炎,可都会下意识地避开。面对至亲之人尤其如此。
“没有!还不是被你气的!早晚被你气死!”黄珍左手捂着胸口,隐隐有些难受。
明明一句关心的话,却让司马谦他妈很不开心。她最近被这个****烦透了,心情非常不好。
村里没有一例,连接外村的路都被挖断堵起来了,每天都有人站岗巡逻,安全得很。
只是听说她从武汉回来,乡里乡亲都很恐慌,刻意疏远他们家。
昨晚村长甚至在楼下喊话,让所有人不要出门。村里会协助购买吃的喝的等日常用品,有那么强制居家隔离的意思。
甚至在门口贴上了“武汉回乡人口家庭”和“禁止外出居家隔离”字样的封条。
虽然都能理解,只有严防死守,才能早日抗议成功。但多少心里很不是滋味。
黄珍和大姐亲姐妹之间倒没什么。但跟其他一个屋檐下的亲人,忽然有了一层很深的隔阂。
不约而同地让黄珍在房间里单独吃饭,由她自己洗碗筷和洗衣服。甚至在三天前,把家里唯一的电磁火锅送到她房门口,每天配上一袋子蔬菜和肉丸混合装。让她在二楼房间里单独开火。
听说村长出资买了个大痰盂,专门方便她在房间里就可以解决大小号。除了出来倒痰盂和洗脚水,洗碗筷,她几乎都不用出房间门。
而每个人只要在公共空间里,都戴着口罩,甚至刻意避开同时出现。偶尔遇见了黄珍,眼神里都是焦虑和恐惧,飞奔着躲回自己房间。那样子就像遇见瘟神。
她的大姐几乎每天都会紧张兮兮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体温如何。反复询问有没有去过海鲜市场,有没有接触过有症状的人。
大姐每次问完都会很不好意思地跟黄珍解释和道歉。说这是关心她,也是给家里和村里人一个交代,让他们安心。
亲人们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彼此防备,甚至不如北上广互不打扰的合租室友。
这种怀疑和盘查,加上一个星期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小房间里,搞得黄珍整个人都要崩溃抑郁了。
她好后悔年前非要听什么鬼“大仙”的话回老家来迁祖坟。说什么鼠年家里会有一大灾。只有迁祖坟才能化解。不然也不会被滞留在农村,回不了武汉,一家人分割开。
待在村里,被嫌弃被怀疑,被孤立在一个小小房间里。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担心儿子,不知道他这年过得如何,有没有饭吃,穿得暖不暖,孤单不孤单,为什么不去小姨家或者姑姑家过年。
“妈,”司马谦脑子里刚刚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说”还是“不说”让他很纠结,“你保重身体,早点休息吧。”
“还保重身体?”黄珍一下子被戳中泪点,“你这两天到哪里鬼混去了?视频也不视频。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根本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