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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伺候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这点子语气钱容还是听得懂。他便忍不住叹息:“那位贵客也是个倔脾气的,说这个门槛儿登不起也罢了,不过他今晚儿既然来了就绝无离去的理儿,那他就在这门槛儿外头站着好了。”
“他还说,任凭王爷怎么着,总归他是立定了这门槛儿之外了。”
“这个狂妄孤傲的东西!”小宁王恼得忍不住骂,“便由得他,他愿意站就让他站!好了孤王要安置了,从现在起什么事都不要来烦孤王。就算门外大雪里冻死了人,也不必报给孤王知道!拗”
钱容一个当奴侪的还能说什么,只得躬身去答了声:“遵命。”
小宁王便一个箭步钻回榻上去,还“噗”地一声自己吹灭了蜡烛。
他用力合上眼睛,用力命令自己赶紧入眠。
只是这京师的夜……总是让人忍不住辗转反侧。
定然是因为外头的风大雪急,那一阵子一阵子哗啦啦的雪沫子敲窗声,简直跟传闻里西厂司夜染用尖刀剔人肋骨的声音堪可一比。
他翻了个身,索性用被子将耳朵也盖起来。却还是不济事,心思怎么都定不下来,就是一直一直朝门外去跖。
他末了只得一声挣扎的低呼,便推开衾被坐了起来。
外头值夜的亲卫听见了,忙在门口问:“王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何处不好?”
却没人回答他。
片刻之后房门忽然哗啦打开,那身份贵重的王爷竟然只在寝衣外披了一件皮袍,头上都来不及戴上帽子,便自己走了出来。
亲卫忙问:“王爷有何吩咐,不如叫卑职去办……”
“住嘴。”王爷白了他一眼,便抬步独自冲进茫茫的雪雾里去。
扑扑簌簌,不过片刻看王爷裹着一个人进来。王爷竟然是将自己的皮袍裹在了那个人的身上,王爷自己冻得一脸通红,却在面容映上灯光时,照见一脸的欢喜颜色。
只是那人这般被王爷眷着,却依旧一脸的冷,一路走一路推着那皮袍:“你穿着吧,不必给我穿。我这些年没短了爬冰卧雪,我根本就不怕冷。”
王爷懊恼低斥:“你又胡说。你年纪还小,身子骨还没完全长成,你就这么冻着,迟早落了病根儿。你比不得孤王,孤王已经这么大年岁了,身子骨比你硬朗不知多少倍。”
两人裹裹缠缠已是进了屋内,亲卫也只能悄悄儿啧了啧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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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烛光摇曳,小宁王也暖和了过来,之前那股子殷勤劲儿便也点点散了。他又是之前那个他,退开一步,与藏花坐得远些。背倚着床栏,上一眼下一眼瞧着藏花:“说吧,这么大晚上的非要过来,是干嘛来了?”
藏花坐在地当间儿一个绣墩上,浑身上下还带着雪花、寒气儿。纵然裹着小宁王的袍子,也显得纤柔孤弱。
他没瞧向小宁王,只是抬眼盯着烛火,仿佛那一点跳跃的火苗,能给他一点温暖。
“道歉。”
小宁王哑然失笑:“你说你来是道歉?花,孤王没听错吧?你藏花这么些年与孤王若即若离着,何曾说过一声歉意了?你今晚儿上这么突然过来说要道歉,可真是古怪,非但不能叫我心下欢喜,反倒让我忍不住生疑呢。”
藏花的嘴唇抖了抖,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霍地抬头望过来:“没错,我就是喜欢兰公子了。可是我终归还是不能叫司夜染知道——不是不敢与他翻脸,我是,我是自己也还不敢确定!”
“你非要我这么着跟司夜染挑开了,你才肯信我跟他真的是掰了;可是我直到现在还没办法说服我自己的心,你说我还怎么去找他,怎么跟他挑开,啊?”
藏花说着,眼角的胭脂随着微微颤抖,两颗又大又圆的泪珠儿,竟然就这么蓦地滚落了下来,滑过他同样轻颤的唇角,最后掠过他纤致的喉结,无声没入他的领口去。
小宁王眯起眼来,着迷地望着这凄冷绝艳的一幕。心不由得激跳了起来。
“你说你还不敢确定……是不敢确定什么,嗯?”
藏花抬头望来,缓缓扭转身过来,正对着小宁王的方向。
“我是不敢确定,我对兰公子的喜欢,究竟是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王爷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没跟女人打过什么交道,就更别提是喜欢女人、碰女人……可是兰公子是有些特别的,她虽然是个女子,却镇日穿着男装,她办出来的那些事、她说出来的那些话,就更不是女子能说得出来的。”
小宁王咯咯一笑:“所以你觉着你喜欢的,八成还是一个男子。你是真的将她当成男子了?”
“倒也不是……”藏花又垂下头去,仿佛自己别扭得深了,连手指便都绞在一起,自己跟自己别着劲儿:“我知道她是女子,我是拿她当女子来喜欢的。只是……只是倘若一想到要做那亲热的事,我便只要想象是跟她在一处,我便浑身不自在。”
藏花缓缓垂下眼睫:“
若论鸾凤之欢,我还是……还是喜欢与王爷这样的男子。”
“哦?”小宁王登时只觉喉头干哑:“你是说,跟孤王这样的男子?”
“很奇怪,是不是?”藏花眼睫轻颤,缓缓抬眼:“也是因了那兰公子之故,我现下已经无法跟大人再亲热,况且他也不肯再碰我……所以我想来想去,唯一能想的,也就只剩下了王爷你。”
他抬眼,万般清冷里,却夹缠着万般的惹人怜惜。
小宁王心下便又是一阵狂跳。
自从他这回来了京师,重新找见了藏花,他还未曾真正得手过。除了寻常的拥抱、抚触之外,藏花连让他吻都不肯吻一下。
他便再也坐不住,腾地站起身来走到藏花背后,双手搭上藏花的肩:“……你今晚既然冒着大风大雪来跟我说道歉,那就别指望只说些空话来哄我开心。花,你知道的我想要什么。若你肯乖,那我就接受你的道歉,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倘若你还是拿乔作态——那你就白来了。”
小宁王说着,手已伸进藏花衣襟,沿着他幼滑的xiong膛直向下去,钻进腰带,直达……
藏花一动不动,静静承受。气息渐渐急促起来,臻首上扬,鬓角眉间渐渐涌起细密的汗珠。那汗珠点点化作白气,袅袅上扬。
小宁王动作越来越快,便是一声嘶吼,一把将藏花抱起,压入纱帐……
翻腾折转,只听得藏花凄楚却坚决的低喝:“这一回,我要在上面!”
天地茫茫,以雪遮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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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沙沙,吉祥情动得难以自持。
当她大胆解开司夜染衣带,正待——坐上去的时候,一直轻轻喘息的司夜染忽地睁开了双眸。
那双眸子清冷无比,带着嘲弄的笑狠狠盯住她。
“吉祥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你身子里那虫终究也反噬了你,将你变得跟它一样毒;还是你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从前在我眼前的种种,都是假扮出来的?”
吉祥被狠狠吓了一大跳,一个趔趄从司夜染膝头直接栽到了地上。也顾不得地上冷,她仓惶地抬头望过来:“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清醒着,是不是?”
司夜染冷哼一声,对她这般赤.身露.体的模样没有半分留恋,径自伸手扯过榻上的被子,冷冷丢在她身上。
他傲然地抬起了下颌:“我身子里有你种下的虫,起初它很乖,几乎让我忘了它的存在。我便也相信了你,以为当真是你当年为了给我解毒用的。毕竟你是大藤峡的公主,你身子里的蛊是万蛊之王,所以你种给我的一定能克制我身子里的毒。”
“可是后来我才渐渐发觉不对劲。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成人,它也一天一天跟着我长大,有时候渐渐让我控制不了。我不舒服便只得进宫来找你,必须得经了你的手,它才肯服帖下去。“
“后来……周灵安在与东海帮多年的交往当中,一点点推测出我的身份,他便以东海帮千万条性命相要挟,与我谈条件。我不受他胁迫,他便私结杭州镇守太监,更要将我的身份向朝廷揭发。”
“这个人不能留了,我便决定杀了他。孰料煮雪比我动手更早,她设计勾周灵安迷恋上她,她嫁到京师来,便想趁着洞房花烛之夜除掉周灵安。那晚为保万无一失,我也易容去了周家。”
“用蛊杀人是最妥帖的法子,中原无人能识破蛊,便也无人能侦破此案。我要周灵安悄无声息地死,也要用他的死,将紫府夺过来握在我的手中。可是我当晚想杀的只有周灵安和他那几个心腹的伙计,没有想杀尽他全家七十二口。”
司夜染想及那晚惨状,缓缓闭上了眼:“可是那晚,那虫儿超脱了我的控制。周家七十二口,只要当晚喝过水的全都毙命!就连鱼和鸟都没能逃脱。”
司夜染深深吸气,幽幽地森然一笑:“实则我这人早就杀人如麻,手上血债无数,所以这七十二条人命我便也都担了,我没什么受不起。直到……”
直到当兰芽得知真相之后,望向他的目光里那么多疼痛,那么多失望时,他才明白这七十二条人命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太多太多。
他泯去心头那疯狂涌起的思念,冷冷一笑:“我今晚也不是向你推卸责任的,那七十二条人命依旧我来担,我只是想以今晚来确认这一切。以此来确认,吉祥,我这辈子是否值得与你一番相遇,是否值得我将来还将你看成亲人,是否还值得用我的力量护着你不受伤害……”
“现在答案已有。”
司夜染掸掸衣袍起身:“吉祥,你我从此时起一刀两断。我会一点点忘了曾与你相遇,从今往后我也只将你当成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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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吉祥不顾自己的狼狈,嘶声尖叫:“你凭什么想忘了与我的过往,你有什么资格说跟我一刀两断?我大藤峡人千千万万人,我所有的亲族家人,都为了护卫你而
死!司夜染,你欠我那么多条性命,你敢忘恩负义?!”
“关于当年……”
司夜染深深吸气:“那时候我也刚出生,我不想追究究竟是谁给刚刚下世的我便下了毒、用了蛊!没错,你们是与朝廷抗衡,护卫下了我,让我得以平安长大,可是你们用在我身子里的毒,难道不是为了控制我,嗯?”
“这大明锦绣江山,人人都想染指,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不是么?而我身子里流的血,就是最好的工具。你敢说你大藤峡人丝毫没有过利用我的心思么?”
司夜染长长地吐气:“算了,这些话我本不想说。死者已矣,我不想再去追究那些过往的事。我会只记着他们是为了护卫我而死,于是我欠大藤峡的,我会尽我所能安排好大藤峡如今这些人的生活!”
司夜染霍地回眸紧紧盯住吉祥:“我叫狼兵出湘杀倭,我叫他们立下功勋被朝廷嘉奖。我叫他们为朝廷所倚重,只要倭寇还在一天,朝廷便离不开他们……官职俸禄、朝廷倚重,这些,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