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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
锦衣卫指挥使、贵妃亲弟万通亲自带人锦衣卫抄检怀仁府。
怀仁、魏强等人都被锦衣卫拦在各自房间,禁门,不得出。
院子里,派于怀仁府各处抄检的锦衣卫陆续将抄检所得来报。
此时已然抄检出金银六十库、玉盘一百余、珊瑚树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其余细碎珍玩,不可胜数窠。
除此之外,更有上用妆花明黄云锦五爪龙袍、冕旒、上用金丝五龙翼善冠、白玉圭、制好的诏书等禁物!
见最重要的物件儿已然现身,万通便亲自到了怀仁面前去,磔磔地笑:“仁公公,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是?这一回,本指挥使倒要看你还能如何抵赖!旆”
怀仁对那些财物全都认了,唯独死也不认那些禁物。他痛哭流涕,朝着京师的方向:“皇上,皇上,奴婢有负圣恩,奴婢自知该死!可是奴婢跟随皇上多年,受圣上眷顾,奴婢纵然生了贪念,却绝不敢有谋逆野心!皇上,是有人想要陷害奴婢,皇上明察啊……”
万通冷笑,吩咐人:“衔口枚,押解回京!”
手下奉承道:“指挥使此番可为皇上立下大功一件。且不说皇上自然封赏,便是贵妃娘娘那里,必定也是更有脸面。”
大明立国以来,太祖朱元璋便曾严防外戚干政,于是历来后妃家人,纵然封赏,却也都不授实权。万贵妃纵然得宠,父兄分别被封为从二品的都指挥同知,到万通的三品指挥使,虽然官衔听着挺高,却不过都是“带俸”的荣衔罢了。
这便也一直都是贵妃的心病。
她渐渐年老,岁月不可抵抗;又无子息,纵然依旧有皇上的宠爱,可是难免日夜忧心,君心迟早都会离去。于是唯一能倚仗的,只有母家。
可惜,万通等三兄弟这虚职却是倚仗不上。
所以贵妃才会明知万安不过与她恰好同姓了一个“万”字,万安是故意扯谎攀附她,她竟也认了万安这个“侄儿”,还不都是因为万安是当朝首辅,万安还有贾鲁那么个优秀的儿子么!
于是这也成了万通自己的心病。他也急于利用姐姐的身份,趁着姐姐还没失宠,赶紧让自己寻得机会立功擢升才是。
而眼下,皇上让他来办这件谋逆大案,分明是递了一个机会到他面前——他如何能不紧紧抓住了,必定将此案办实、办死!
所以他才不管眼前怀仁如何说。怀仁若只是贪赃枉法,那罪责如何比得上谋逆大案?怀仁的罪责若小了,那他自己的功劳不是也要随之小了?于是,他必定死咬住怀仁谋反,绝不容辩!
办定了怀仁,押解入京。万通又带人到了王谓府邸。
王谓身为正宫皇后的父亲,仰天喊冤:“我是皇上的国丈,我女儿是大明国母,我王谓怎么会与怀仁一同谋反,想要助一个太监颠覆了大明?万通,这必定又是你姐弟串谋,陷害于我!”
陷害了他,自然就会连累到宫里的女儿。皇上本已数度想要废后,若此案发,那么女儿的中宫之位怕是难保,便称了贵妃所愿!
此事本与万通姐弟无关,可是万通此时听得王谓这样说,便也忍不住怒火中烧。他上前去,一脚将王谓踹翻在地:“事已至此,你还敢狡辩!王谓老贼,别忘了你之前做过什么——你勾结你学生孙志南、联络废后在京亲朋,又收买十数京官,一同上书参劾司夜染——不过你们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们不过是想通过构陷司夜染而加害贵妃娘娘!”
“你这么干,还不是你女儿授意,你们是父女沆瀣,想要将我姐姐置于死地!”
万通恨恨:“实话对你说吧,南京此案既然由我来办,我便绝不会让你再活下来。王谓,你年纪也大了,押解途中难免有个三长两短。若半路便死了,皇上也绝不会追问半句。你说,是不是?”
王谓怒吼:“万通,你们万氏姐弟惑乱大明,你们必都不得好死……”
话还未说完,嘴已被两旁的锦衣卫死死捂住。
万通叹了口气:“老人家年岁也大了,禁不起什么折腾。你们便些拣些温柔的法子惩治三天三夜就也够了。三天三夜过后,就送老爷子归天吧……记着,外表别留下半点印迹。也算给皇后娘娘保存那么一丢丢的颜面吧。”
手下又问:“那么孙志南呢?他可是王谓最得意的学生……”
万通想了想:“孙志南曾经战过大藤峡……嗯,也罢。这回司夜染由替我姐姐立了一功,我便也卖个顺水人情,替他将孙志南也除了吧。”
万通轻轻叹了口气:“去,伺候孙志南‘梳洗’……”
手下皆是色变。所谓“梳洗”,不是梳妆打扮。而是将活人煮过沸水,在抛入冷水,如此折腾几遍之后,肉都松了。便用铁耙子活活将身上的肉都抓下来,宛如梳子梳头一般。
万通冷冷一笑:“记着,梳下来的肉,挑好的,命人封进冰鉴,给灵济宫送去。就说是我和姐姐送他此番压惊的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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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进灵济宫来。
兰芽听说了愣了愣,只问:“……怀仁府里的人,全都锁拿了么?会如何处置?”
双宝道:“也分首从。魏强之流的,定然跟着怀仁一并受死;如果只是仆从,也只是官府发卖了事。”
兰芽托着腮,出神了半晌:“等押解入京来,少不得要交给顺天府。你叫你兄长替我留意着一个人。是个武将,叫月将军的。不过我想他可能也会为了自保而脱下铠甲,扮成普通家丁。可是他从前却戴着亮银面具,我怀疑他面上是有伤痕的。你便叫你兄长替我留意这样一个人吧。”
双宝不解其意,只遵命:“公子放心。”
兰芽便去了水镜台,将南京诸事给凉芳一个交代。
凉芳听了倒冷笑:“王谓年老而卒于途中,孙志南抗法被诛……只有怀仁正在押解入京的途中。”
兰芽知道他笑什么,便道:“锦衣卫办事一向手段狠辣,未必便是灭口。”
凉芳瞟来:“不是灭口?我与你打赌,怀仁也早晚必定死在途中。这一回不是万通下的手,而必定是大人派的人。大人是绝不容怀仁活着回到京师来,见着皇上的。”
兰芽没否认。
凉芳便也错开话题,幽幽道:“兰公子,你便是用这答案给我一个交代么?无论是怀仁、王谓还是孙志南,他们都不是害了曾尚书的真凶!我跟你要的,是那个人!”
兰芽歉然摇头:“从我所知所查,目下也只能给你这样的交代。那个人我也还在查,不过目下并无头绪。”
“现下没查到不要紧,可是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多少总查到了什么!”
凉芳对曾诚之心,兰芽也是极为感动。联想自己与司夜染之间……便不忍再瞒,轻声道:“我只知道,她是个女子。”
“果然是个女子?”凉芳便笑了,缓缓起身,朝兰芽一礼:“兰公子,我替曾尚书,多谢你。”
凉芳说罢便转向里间而去,临去道:“兰公子请回吧。”
兰芽忽觉不妥,走到门口却又退回来。
忽然间,听见里间方静言一声尖叫:“公子,你这又是何必!”
兰芽忙冲进去。
却见凉芳手执尖刀,面色如纸;而他脚下地面,满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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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一声惊呼,顾不得地上的血,冲上去一把抱住凉芳:“凉芳,你何必做傻事!”
凉芳周身剧颤,却是冷笑:“你以为,我自杀?兰公子你好傻,我怎么会死?”
兰芽惊慌望他,这才发现,他的血不是出自颈子或者心脏,而是——腰下。
兰芽进过蚕室,经过宫刑,于是此时还能不明白他伤了自己何处?!
兰芽便朝方静言尖叫:“快去拿最好的金疮药来,快啊!”
凉芳缓缓倒下,却撑着不肯昏迷,只死死捉着兰芽的手腕道:“……答应我,贵妃娘娘既、既然想见我,你便,你便送我,进——宫。”
“从前,从前我是囫囵的男子,不能进后宫;如今,如今,我已可以了……”
兰芽大恸:“你怎这样傻!贵妃想见你,我总会有法子替你遮掩下来。你只需在灵济宫好好活下来就好。便是紫府,有大人护着你,也不敢伤你分毫!”
凉芳却是虚弱地笑:“……他,已不在这个世上。我,又留着此物,更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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