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说:米缸(九)

蛋清咖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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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可以淡忘一切,也可以让某些记忆加深,有些人,说好忘记,却做不到;有些感情,走了一圈,还是会回到原点。但是命运旅途中,每个人演出的时间是有限的。冥冥之中注定,该离场的时候,无论多舍不得都得潇洒离开,甚至落败而逃,如果你不愿意就这样草草收场,那就接受别人的制裁吧。

    夜至子夜,悄然无声。皓洁的圆月,寂寞地挂在无垠的穹幕上,洒下那并不温柔的斑斑光影,让一片漆黑的房间稍显微茫。

    吴常回到家后,先是简单处理了下受伤的臂膀,在绑好厚厚的绷带后,将尽染血迹的衣裤装进了一个黑色LV旅行袋里,而这个袋子还是去年生日胖子送给自己的,不过,也没什么值得留恋了,因为明天一早他将一并扔进米缸。

    为了不打扰妻儿的休息,他躺到了客房里的单人床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睡。

    他在思考,也在犹豫,更是在说服自己,但很可惜,他失败了。睡梦中,像是又梦见了那团有些时日没有见到的红色毛团,依旧肖影朦胧,依旧忽远忽近。

    就这样浑浑浊浊地躺了一夜,天色微明,吴常起床了。

    伤口疼痛地刺激下,让昏沉沉的大脑稍显清醒。他轻轻推开主卧的房门,望了眼还在沉睡的老婆和儿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稍稍洗漱后,他给胖子发了条短信,就急冲冲地驾车向工厂驶去,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今天是从后门开进工厂的。

    办公室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打扫了,地板和桌面已经浮上了不少的尘土。毕竟按分工来说,胖子负责家里的事,而自己负责物流和商务,但照现在的样子来看,胖子做的并不好。不过呢,他也没那么生气了,默默从角落里拿起了扫帚和簸箕,开始认真打扫起来。

    之后,他又启动了传送带的摁钮,将这几天堆积的垃圾处理完,在做完这所有的工作后,吴常看了眼手表,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两点了,他微微蹙起了眉,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胖子满头大汗地从外边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抱歉抱歉!昨天喝多了,一觉睡到中午,没看到手机,你来这么早啊?”

    “没事!”吴常冷冷地回答。

    “咦?你胳膊怎么受伤了?”胖子一脸的惊奇。

    通过对胖子30多年的了解,这种表情并不是装出来的,看来他对昨天发生的一切好像并不知情,甚至完全断片儿了。

    “没什么大不了,不小心碰伤了。”吴常依然冷峻。

    “唉,小心点啊,昨天听那妈咪说,你也去了?我好像记着一些,又好像没记着,唉,都怪我昨天磕猛了,又喝那么多酒,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胖子一脸的憔悴,泛黄的眼瞳里昏浊不明。

    “哦,我过去了会儿,看你已经醉倒了,让那妈咪把你送酒店休息,顺便把帐给你结了。”吴常并没有说出实情,脸色平静。

    “啊呀,那可让你破费了,多谢多谢!对了,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就给我发短信了,有急事么?”胖子疑惑地问道,因为他有睡懒觉的习惯,在印象里,除了刚创业头两年有过几次晨信外,这几年吴常从来不会这么早打扰他的美梦。

    “咱们那口米缸好像昨天下午就开始堵塞了,垃圾根本堆不进去。本来昨晚过去是想找你一起商量下,可没想到你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所以今早就给你发了短信。”吴常扯了个谎。

    “什么!?这可是大事情!这么多年也没出过意外啊,这到底怎么回事!”胖子显得异常紧张,焦急地向后院跑去。

    吴常并未答话,快步跟了过去。

    到了后院,只见缸口上的钢制滑板依旧严丝合缝地掩盖着,并没有堵塞的迹象,但周边确实残留了许多并未倾倒干净的垃圾,几只青蝇环绕飞舞。还有一些残羹冷炙已经变腐发馊,令人作呕的气息,在四周飘散开来。

    胖子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摁下了旁边的红色摁钮,这个开关正是启动钢板的装置。

    随着一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滑板缓缓打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呈现在二人眼前,就像一张深渊巨口,寒气逼人,阴森恐怖。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看到这个缸口,那种胆战心惊,望而生畏的感觉,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胖子近前,探着身子,向里仔细张望,除了暗流涌动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唉?没堵啊,这不好好的么?你是不是看...”胖子还没说完,后背被一股厚重的力道一推,脚下没有站稳,一下子栽进了缸里,连声音都没来及发出,就被米缸完全吞噬了。

    而缸旁,那个背后黑手的主人,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

    在聒噪的滑道运转声中,钢板掩盖了最后一丝黑暗,胖子的故事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吴常内心出奇的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缓步走向前边的办公室,轻轻坐在原来胖子的座位上,微掩双目,在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闭目沉思后,他毅然站起身,再次回到刚才胖子遇难的后院,将那口米缸用撬杠挖了出来,放到了后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盖上了一个破木板。

    之后,他用铁锹将周边的垃圾尽数填入原先放缸的深坑里,又倒入了一些煤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些事都做完后,他擦了擦已经布满汗液的额头,望了眼天边渐渐猩红的晚霞,毫不迟疑地向辖区派出所走去。

    吴常当然不是去自首,而是去报了失踪,警方在调取了所有周边监控录像后,确实发现胖子曾经进过垃圾处理工厂,但是奇怪的是怎么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即使是一些蛛丝马迹。

    而且吴常那天是从后门进的厂子,他非常清楚后院外是一片荒芜的菜地,并没有监控,所以警方自然而然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在经过几个月的缜密侦查后,依然毫无所获,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而然也就不了了之,当成了一起神秘的人口失踪案件处理了。

    生活还得继续,工作也不能停,但是少了胖子,吴常突然觉得内心空落落的,不仅是没了可信的帮手,更主要的是他真的一个朋友也没有了。为了维持垃圾处理业务的正常运转,他不得已将米缸的秘密和自己的媳妇说了,尽管最初老婆根本不相信,但看到实际操作后,也就辞了本职工作,全力协助丈夫经营这家垃圾处理工厂。只不过,胖子离奇失踪的因果,他却只字未提。

    不过夫妻店的经营明显比之前和胖子合作要效率高了很多,不仅是因为媳妇勤快,而且谨小慎微的处事风格,甚得吴常的心。

    就这样夫妻俩在没日没夜的劳作下,赚钱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没几年光景,身下的财富虽然进不了福布斯,但也绝对是富豪中的佼佼者。但由于时间干久了,而且也并不费心,所以他们并没有准备金盆洗手,而是继续不温不火的保持着每天一尘不变的工作。

    一日,媳妇正在办公室处理这近几个月的账目,而吴常一边操作着马力全开的机器,一边盯着在一旁玩耍的七岁儿子。突然内急,在上了几分钟厕所回来后,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老婆!儿子呢?”吴常向另一个房间做账的妻子喊道。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一直看着呢么?”妻子显得有些紧张。

    “我上了个厕所,回来就没了,刚才他一直在前院玩呢啊。”吴常也开始紧张起来。

    “坏了!快去后院!”妻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如星火般向后院奔去。

    吴常也隐隐感到一丝危险,一个箭步跟上了妻子。

    来到后院,眼前的一切,让夫妇俩惊呆了,零乱的地面上,一只儿子穿的蓝色拖鞋,被甩到了一边,而旁边正是那暗不见底的深渊巨口,可儿子却早已不见踪迹。而与此同时,不断倾倒的垃圾还在源源不断地喂食着那张贪婪的嘴,永无休止。

    “啊!不!”妻子发疯般地哭喊着,还未等吴常反应,一下子也扑进了缸里,消失了。

    短暂的三分钟里,吴常感觉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本来幸福的一家三口,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了,而且这个场景,在冥冥中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混乱的头脑,崩溃的神经,已经让他无从想起。

    这巨大的变故,让他不哭反笑,凸起的眼球,暴起的青筋,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有已经接近停止的心跳,让吴常终于爆发了,在仰天长啸后,他奔出了后院。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

    不停的奔跑,不住地喘息,疯癫地呐喊,让不断匆匆而过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有些厌恶。

    就这样毫无休止地奔跑下,他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此时夜已临近,暗淡的光线映出婆娑的树影。陈旧的砖瓦房和残破的铁栅栏门,时隔多年,再次映入吴常的眼帘。

    雾霭岚岚,阴风轻拂。

    一个同样疯癫的男子静静站在房门前,对他回眸一笑,诡异的表情耐人寻味。而他身旁卧着那熟悉的火色毛团,这下,吴常终于看清了,原来是一只红艳的小狐,此时正在悄悄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