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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前,一众百姓面带疑惑,将田忠义团团围住,诧异地端详着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人。
城楼上,姜小橙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
“万姑娘,你的手艺越来越精细了,找个时间教教我。”
与姜小橙独处的时候,万恨之脸上总是一湖春水,宛如涉世未深、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姜公子谬赞。对了,先前我一路跟踪江易秉,他已经悄悄潜出沪金城,向阿卑军营逃去了。”
闻言江易秉已经离去,姜小橙对城楼下的田忠义使以眼色,示意他按计划行事。
但见田忠义双臂一举,向四周的百姓呼喊道:
“怪力乱神之说纯属胡扯,阴兵围城不过是蛮子的障眼法,大家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这城门如果真的打开,城外的蛮子就会一拥而入,到那个时候,可就真的是城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了!”
传闻中已经阵亡的田忠义再度出现,令人群中议论纷纷。
“田将军原来没有死!”
“是哪个盐吃多了的家伙在无中生有。”
“沪金城不会丢了!”
百姓们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纷纷咒骂妖言惑众的造谣者,尔后便纷纷散去,各回各家,如风流云散。
少顷,城门处恢复如常,田忠义噔噔地跑上城楼,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王达的脸庞,万分钦佩道:
“万中郎,你的人皮面具可真是做得惟妙惟肖啊,连我的夫人都没有认出来,只是撕扯这面具的时候,实在是太疼了,还得继续改进啊。”
万恨之微微一笑,心想星若岚的邪术若是用于正道,倒也不错,随即谦虚地说道:
“王总兵,易容换脸不过是雕虫小技,还是多亏了姜公子,看出江易秉乃是他人假扮,为的就是混入城中蛊惑人心。”
姜小橙也不居功,转身望向正从城楼下走来的阮静姝:
“这都是阮姑娘的功劳。”
原来,姜小橙见江易秉独自杀回城中报信,于是心生疑虑,以江易秉在酒桌之上的谄媚之态来看,他根本不是那种舍生取义之人,又怎会冒死逃回城中报信。
但姜小橙也仅仅是怀疑有人假冒江易秉,并没有实证,真正发现蛛丝马迹的,乃是与江易秉最为亲密的阮静姝。
假冒江易秉之人,以苦肉计博取信任,弄得自己浑身刀伤。
尔后,此人得到了阮静姝的悉心照顾,见阮静姝长得貌美,竟然起了色心,以江易秉的身份向阮静姝求欢。
可他殊不知,江易秉身体存在残缺,根本无法云雨行乐,于是露出了马脚,被阮静姝识破了身份。
阮静姝当即明白,江易秉很可能已经遇害,本想杀死假冒之人为江易秉报仇,但转念一想,此刻关乎着全城百姓的生死,于是强忍悲痛,将此事告知了姜小橙。
此刻,阮静姝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守城之上,并没有留意到阮静姝的失落和惆怅。
过了一会,姜九黎也忙活完了,走上城楼,得意洋洋道:
“哥哥,大瓮我已经布置好了。眼下,假的江易秉已然逃走,终于不用演戏给他看了,我们接下来如何行动?”
万事俱备,姜小橙脸上的凝重烟消云散,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我第一次看见阿卑的攻城车之时,发现攻城车以蒸汽为动力,便知道阿卑军中必有能工巧匠。因此,当阴兵出现的时候,我就猜到是机关傀儡之术。只是这些仓促改造的尸傀,做得相当粗糙,根本无法用于作战,只能用来吓唬无知之人。”
总兵王达恍然大悟:
“难怪那些阴兵中枪之后还能站起来,原来是有人躲在其身后操控,只是夜色漆黑,我们没有看到罢了!”
“不错,邓掌柜一死,斯钦巴日摸不清城内的虚实,不敢贸然攻城,于是故意在晚上操控尸傀围城,一来让我们看不清楚,二来为了营造恐怖的氛围,用来扰乱沪金城军民的心神。”
正说着,姜小橙的嘴角微微翘起,已然成竹在胸:
“既然斯钦巴日吩咐假江易秉混入城中,散播阴兵的消息,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我们对阴兵一事深信不疑。”
王达轻轻摸了摸腰间的兵符,又朝军营的方向望去,神色忧虑、底气不足:
“姜佐丞,现在城中只剩三千老弱残兵,若是斯钦巴日强行攻城,我们又如何守得住?”
姜小橙邀众人登至城楼最高处,向城外望去:
“这几天和斯钦巴日交战,我断定他是一个用兵沉稳之人。他之前强攻城池,不仅未讨得半点便宜,反而折损了上万狼兵。眼下,城墙上又加装了火炮,他更加不敢贸然强攻,必定会设计巧取。”
王达紧绷的苦瓜脸,逐渐舒展下来:
“想必姜佐丞已经猜到了斯钦巴日的心思,有了十拿九稳之策。”
姜小橙点点头,向众人解释道:
“尸傀术源于摸金倒斗,有迷信之说认为,盗墓有损阴德,但若是以阴兵挖坟窃墓,因同属阴间之物,便不会遭到墓主的记怨。善于制作尸傀之人,自然精通挖洞打穴,必定会在地底下做足功夫。
姜小橙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望向城墙下规律放置的大瓮:
“我断定斯钦巴日会从地下攻城,这些大瓮,可以探听地底下传来的挖掘之声,判断敌军的动向,我们就在城中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王总兵,你抓紧时间训练城中的青壮年,让他们加入守城。”
果然不出姜小橙的所料,斯钦巴日转变了战术,从地面上攻城行不通,就转向了地下作业。
斯钦巴日下令,让狼兵白天在城北险地佯攻,吸引沪金城守军的注意力,晚上则操控尸傀围城,再配以惊魂哨声,恐吓城中之人,消磨其斗志。
当然,城北的这一连串动作不过是声东击西。
与此同时,大量的狼兵正藏于暗处,在城南大规模地挖掘地道,几十条地道分四路直指沪金城,斯钦巴日企图利用这些地道,将尸傀和狼兵送入城内,从内部瓦解沪金城的防守。
这种攻城之法古已有之,称之为土龙攻,原理简单粗暴,利用地道避开坚固的城墙,一举攻入城内。
斯钦巴日深谋远虑,为了防止沪金城守军发现挖掘地道之事,并向地道内鼓风吹烟,他在土龙攻的基础之上,又加以改进,创造出了地道焚柱之法。
所谓地道焚柱之法,即是在向城内挖掘地道的过程中,一边推进,一边立起木柱,以防止坍塌。
待挖至城墙正下方的时候,再搭建木梁支撑,并在周围堆放易燃易爆之物,随后继续向城内深挖。
若地道尚未挖通至城内,就被城中守军发现,就放火焚毁木梁木柱,地道失去支撑,必定会轰然塌陷,地面上的城墙也会随之垮塌。
斯钦巴日立于城北土山之上,一手持剑一手叉腰,自信满满地望向城头的姜小橙,心中腾起了一股久违的棋逢对手之感:
“姜小橙,你就尽管依仗着火炮逞威风,用不多久,我阿卑狼兵就会出现在你的身后,你可要当心被抹了脖子!”
姜小橙乃是善于谋划之人,表面上假意不知斯钦巴日的土龙攻之策,背地里却早已有了完备的预案,开始着手应对阿卑军队的攻势。
此刻,万恨之正在动员全城百姓,收集诸如稻草、煤油、麻布一类的易燃之物,并将城中多余的兵器,以及百姓家中闲置的铁器,全部送到十多座临时铸造,分布在四面城墙附近的大熔炉中。
与此同时,城墙之下已经挖出了一道浅壕,其间布满了大翁,姜九黎正指挥着听觉敏锐的民兵,仔细探听着地下传来的挖掘之声,以此判断地道的大致方位,提前布置防御工事。
找准了敌军正在纵向挖掘的二十条地道,姜小橙立刻吩咐民兵,针锋相对地在城内开挖横向壕沟,并在地道出口守株待兔,准备集中兵力将潜入的阿卑狼兵一举歼灭。
这一天,在大瓮旁俯身探听的民兵突然起身,敲打锣鼓,挥舞着彩旗大声呼喊:
“地道的出口在这里,马上就要打通了!”
周围的民兵听到后,立刻将大熔炉上的铁罐抬了过去。
一炷香之后,大瓮不远处的地面一阵耸动,随后石砖向下一塌,一个灰头土面的脑袋破土而出。
破土之人还来不及拂去尘土、睁开眼睛,赤红而滚烫的铁水便自上而下,浇灌在他的脑袋之上,源源不断地注入地道之中。
地道内的狼兵还来不及惨叫,就变成了焦炭,燃烧出黄色的火焰,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
同一时刻,锣鼓鸣金之声从其余几处的大翁附近传来,姜九黎镇定指挥,民兵抬着一罐又罐的铁水,一刻不歇地朝地道内灌注进去。
姜小橙立于城楼上,将城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随即转身望向城北土山上的斯钦巴日,神情挑衅,招手邀请斯钦巴日进城做客,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此时无声胜有声,作为常胜将军的斯钦巴日,这才深深地感受到,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可棋逢敌手却是多么的可悲。
背负着阿卑族青狼旗旗主之名,斯钦巴日决不允许棋差一招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好不容易才杀掉了主将田忠义,又歼灭了南朝八万主力,还挖掘了二十条直通城内的地道,怎么能功亏一篑。
斯钦巴日决定使出杀手锏,彻底摧毁沪金城。
下定决心,斯钦巴日鸣金收兵,命令狼兵迅速从地道中撤出城外,沿途向木梁木柱泼油,并点火将其焚断,势要让那固若金汤的城墙垮塌出缺口。
姜小橙知道柱断城塌不可避免,早已想好了对策,并提前让万恨之做好了准备。
阿卑狼兵尚未从地道中撤出,万恨之便带领城中百姓,将事先编织好的稻草球浇油点燃,再抛入地道之中,并借助皮囊鼓风,将燃烧的稻草球吹入地道深处。
地道中浓烟弥漫、烈火蔓延,不仅将撤退中的狼兵烧得焦头烂额,在烟熏火燎之下,还引燃了城墙下的木梁木柱。
承重之物焚断,城墙失去了支撑,瞬间垮塌,阿卑狼兵还未撤出地道,便被掩埋在了地下。
事情总有正反两面,阿卑狼兵虽然被掩埋,但固若金汤的城墙也终于是垮塌出了缺口。
此外,尽管地道塌陷埋葬了不少阿卑狼兵,但阿卑军队的兵力仍然占据着绝对优势,只要杀入城中,就意味着胜利!
由此,阿卑军队的士气大振,向城墙缺口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击。
关键时刻,姜小橙的事前谋划,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面对城墙缺口,姜小橙早已准备好了木栅栏,城墙塌掉一处,就吩咐民兵,迅速用木栅栏补上一处。
阿卑狼兵兴致冲冲地杀向缺口,脑海中满是在城内抢钱、抢女人的画面,却突然被一道道横亘在前的木栅栏打碎了美梦,瞬间,变得犹如那泄了气的河鲀。
趁木栅栏暂时抵挡住狼兵的当口,民兵登上尚未倒塌的城楼,向缺口处浇灌铁水,将阿卑狼兵浇筑在铁壁铜墙之中。
旋即再以砖木巩固,让阿卑狼兵无法扩大缺口,将其堵在狭小的空间之中,令其无法发挥兵力优势。
一波紧接着一波的攻击之后,阿卑狼兵在城头火炮的招呼之下,伤亡惨重,但就是没有办法攻入城内。
久攻不下,望着触手可及的沪金城,斯钦巴日喟然长叹,戎马一生,居然栽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烽鼓不息,阿卑军队苦战月余,兵粮消耗殆尽,伤病者十有五六,阵亡四万余人,却始终拿沪金城没有办法。
心力交瘁的斯钦巴日黔驴技穷,他无法面对这场失败,气得怒火攻心、急得旧疾复发。
斯钦巴日病倒了,病得很重,只能匆匆结束这场战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灰溜溜地撤军而去。
然而,姜小橙肯定要为斯钦巴日,精心准备一些送别礼物。
阿卑军队撤离之时,一帮声如洪钟的民兵,并排站立在城墙之上,对着阿卑军队齐声高呼:
“青狼旗主、智力俱困,因而发疾、含恨而终!”
一时间,阿卑军中谣言四起,说斯钦巴日中弹负伤,引发旧疾,性命岌岌可危。
为了稳定军心,避免军队崩溃,斯钦巴日强作镇定,硬拖着伤病之身,走下马车,骑马昂首在军队的最前列,轻声哼唱阿卑牧歌:
“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牧歌声里雄鹰叫,风拂葱茏现牛羊,众狼兵齐声跟着哼唱起来。
荡气回肠的歌声中,斯钦巴日抬头望天,他的思绪越过了高山,飞过了大河,飘到了数百里之外的川尚城,轻声安慰自己:
“勃尔赫泽,我已经将沪金城守军拖于此地月余,川尚城应该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真是遗憾,没能攻下沪金城,这次比试输给了你这个老家伙。”
说着,斯钦巴日眼含凌厉,阴冷自语道:
“勃尔赫泽,你口中的姜小橙果然厉害,若是不能收为己用,将来必定会成为我阿卑的心头大患。”
突然,一个孩童从天而降,其身泛着冥冥尸光:
“姜小橙合格了,我替你陪他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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